“……”玄天烬不语，望着神情几乎痴迷，语气温柔道令人发指的玄天昊，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也是脆弱的。
半晌，他缓声问道：“玄天昊，你恨父皇吗？”
对方一怔，牵嘴一笑，却是坚定地答道：“不恨。”
不恨……玄天烬不语，曾经他怨恨过那个男人，如此不公，可是如今，他早已没有力气去恨，与其恨着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如将心交给值得的人。
“三哥，我想带江月回去。”玄天昊将“凌江月”的尸体打横抱起，回头恳求般看向玄天烬，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向对方低头。
蓦然之间，玄天烬差点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凌江月没死。
可是他最终还是沉默，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于凌江月便越安全，与其告诉玄天昊真相，让他发动力量去找人最后打草惊蛇，不如就让他抱着尸体回去吧。
沉默了许久，玄天烬一脸悲伤地点点头，眼角已是一片湿润。
玄天昊感激地朝他一笑，抱着尸体转身，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这人不是凌江月。
第110章：娄青（上）
入夜时分，崇夜府。
还有一天……他就自由了。
凌江月被赐死的消息，已由玄天晔传入耳中，但他知道，那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怀中依旧藏着国师交给他的信件，正是因为那封信，他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绯空，将易髓丸交了出去。
待他重获自由，唯一要去的地方便是……沧州，那里有凌江月在等着他。
三年了，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已经三年，漫长的等待，日复一日的失望，临近绝望的那一刻，突然得知凌江月来了，他冰封死寂的心，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可是残缺的他，又如何去赢得凌江月的心呢？
“娄青。”迟疑间，有人穿过结界，温醇的声音，悠扬自得，来人披着宽大的白色斗篷，素手轻抬，那是一直堪称完美的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葱白如玉，肤若凝脂。这只手的破坏力，却也是无人能及……
三年前……确切地说，是前世，凌江月意外坠楼的七天后，这个男人找到了他。
娄家是豪门望族，名下产业涉及金融，IT，医药等诸多领域。而他，作为娄家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吃穿用度什么都是最好的，包括女人。
上最好的S大，读师资力量最雄厚的金融系，交最出色的女朋友，被誉为S打最花心最具实力的冷酷坏男人。
遇见凌江月时，他在跟他的第十七任女友闹分手。
“娄青，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诅咒你这辈子孤家寡人孤苦伶仃将来没孩子给你送终养老！”
不愧是中文系的系花。他冷漠地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女人……断是什么东西？一个个贪婪无度！没交往之前，一个个温柔矜持，攀上他以后立刻原形毕露，把他当猴子医药到处炫耀，撒撒娇便要他掏钱买车买房……这群女人的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浆糊？
前任女友，也就是刚跟他分手的中文系系花，就是因为在他耳边多唠叨了几句，暗示她们寝室的某某男友如何大方给女朋友买了一只LV的限量版包包……
他嫌烦了，从这群女人欣赏，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她们想的总是如何的压榨，一次比一次胃口大。
记得交第一任女友时，他尚未坦露自己的身份，却尽量地满足对方的要求，最后那女人还是变心了，攀上一个大肚腩的暴发户，开着一辆红色BMW嚣张地从他面前飞过，那一刻，他觉得真可笑。
女人的虚荣心，就是一口黑洞，永远也无法满足。
而他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真心对他，能陪他执手看夕阳的有缘人罢了。
当他伪装从穷小子的时候，女友嫌贫爱富。当他变成娄家大少时，却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于是他频繁地换女友，连唯一的室友都戏称他为花心大少。
那一天，中文系系花NO.17捂着脸，泪奔而去。
那一天，他蓦然回首，却正好对上偶然路过的凌江月，那是个温润秀气的少年，在并不明朗的天空下，却隐约散发着阳光一般柔和的光晕。
他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分手这种事，他依然娴熟无比，凌江月却朝他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脑海一片空白，迷茫地悬浮着一排字：回眸一笑百媚生。
但，那是个跟他性别一致的男人，一个同龄却看上去比他要笑两三岁得……少年？
回寝室的路上，他心神恍惚，直至推开房门，才幡然醒悟，他居然忘记问那人的名字了！
第二天，他在公选课上再一次见到了凌江月。隔着三排座位，上课时他神游天外，没有听清教授说的一个字，只是出神地望着凌江月的背影发呆。看着他柔软的乌黑发丝，看着秀气精致的耳垂，看着他消瘦纤细的背影……
他反常地发现，体内涌起了一丝异样的热流，瞬间贯穿了四肢百骸。
那一刻，他羞愧地别开了头，他居然对一个男人产生了欲望。
他是个异性恋，在遇上凌江月之前，纵然他对女人有诸多不满，却从未跟男人做爱。
挣扎了整整一个礼拜，他绝望般地作出决定，从那以后，他开始像个偷窥狂一般疯狂地收集凌江月的资料，他的喜好，他的忌讳……偏偏那个人出乎意料的完美，几乎零缺点。
且从未交过一个女朋友。看到这一点信息时，他笑得那样开心。
他开始慢慢地给自己制造机会，一次次“偶遇”，甚至选了最冷僻的莫尔斯密码选修课……
然而，当他一个人偷偷地开心着，享受着偷窥凌江月的喜悦之际，却发生了一件令他伤心欲绝的事情：凌江月交女朋友了。
那个可恶的不要脸的女人，叫温婉。
他记得温婉，因为这个女人曾经也主动追过他，但被他拒绝了。
温婉，多美的古典气质名字，可惜那个女人……他嘲弄地撇撇嘴，当初主动追求他不成，却扮作一副左右为难地样子到处散布他娄大少看上她的假消息……
他只是懒得去解释，她却越来越过分，竟敢觊觎他的凌江月！！
可是——
看着凌江月对着那阴险的女人笑得那般温柔，他的心止不住地痛，却没有任何立场冲出去，他不敢，也不能。
若只是默默地看着静静地喜欢着，守着心底最深最纯的爱恋，他或许还能步步逼近跟凌江月做个普通朋友。然而，一旦他的心思被看穿了，他怕他们之间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了。
他不敢冒险，却只能一个人孤独地痛着。
直至七年之后，在那期间，他试着交往过不少女人，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心动，尤其是当他进了家族企业挂名成了副董之后，那些女人的目的便更加赤裸……
有时候，他也曾想，是否之间前世作孽太深，以至于这辈子想要一个单纯地爱着他，他也爱着的人，如此简单的愿望，却成了奢望。
七年之后的同学会上，他踌躇地前去参加，毕业之后，他明知凌江月在T大教书，却刻意跑去T大的分公司，却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无数次只在原处偷偷看他一眼，无数次守着他下班，隔着远远地人群，送人回家……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那一次同学会上，凌江月没有去，去的是温婉。
偏偏就他和温婉没有带同伴，于是两人便凑到了一起。
他讨厌温婉，确切地说，是恨着这个女人，这个霸占了凌江月的温柔的女人。
酒过三旬，大家都有些醉了，温婉被一群女人围着，神情却有些尴尬，他远远地坐着，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替她解了难。
纵然是恨她，却依旧担心她回去之后会朝凌江月发脾气，毕竟那个男人的心，太柔软也太温柔。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好心送她回去的路上，温婉居然借着酒劲，不断地朝他哭诉，责怪凌江月忽视她，怪那个男人不够体贴……但是，他气得真想狠狠地扇温婉几巴掌！凌江月的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惜——
凌江月的一切，都不属于他，甚至在他心里，娄青只是个型感染恶劣又花心的人。
“我送你回去。”他不耐烦地皱着眉头。
却不料，温婉竟然扑进他怀中，恶意地挑逗他……这个女人，一点也配不上凌江月！
那一晚，他想出了一个恶毒的计划：勾引温婉，令她和凌江月离婚，继而抛弃这女人！
那一晚，他们做爱，就在凌江月经常睡的那张大床上，他甚至能够闻到属于凌江月的味道……
有一便有二，他知道温婉的心开始变了，一点点改变着。
半年之后，他知道时间成熟了，该收网了。他先是给温婉发了简讯，告诉她会去探望她，继而又给自己在T打安排的眼线下达了命令，让他去提醒凌江月：温婉出墙了。
一切如他预料中的那般进行着，看到凌江月悲伤难耐的神情，他的心狠狠抽痛，却只能勉强自己维持着刻薄和冷酷的假面。
果不其然，凌江月不要温婉了，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还想霸占着凌江月！？
他不允许！
漫长的七年，他都等了，偏偏却在那一刻冲动不已，选择了在最糟糕的时机告白，然后他把一切都弄僵了……
看着凌江月坠楼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也停住了……
七日之后，凌江月正式下葬，墓地是温婉选的，因为他没有资格，甚至连去祭拜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远远地看着盛放着凌江月尸体的棺木下葬……
泪水似乎流干了。
那一晚，夜凉如水，他独自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满天星斗，寂寞地笑着……
第111章：娄青（下）
“既然这么不舍得，怎么不跟着去死啊？”温雅醇厚的声线，忽然响起在身后，他猛然回头，却看到一个浑身笼罩在白袍中的长发男子慢慢地自半空现行！！
男子轻轻抬头，夸大的袖口处伸出一指纤细葱白的手，那只手陡然指着他，帽檐下，他只看到男子线条柔和的下颔。
下一瞬，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后方，紧紧地钉在了落地窗上，他诧异地忘了求救，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追随凌江月而去。
但是即便他死了，若找不到凌江月，又该如何？
而他活着，至少这世间依旧有那么一个人永远地记着凌江月……
“借口。”男子轻笑着反驳。
他不由得皱眉，不悦地喝道：“你懂什么？”
“人性的懦弱作祟罢了，活着，你可以享受荣华富贵，死了，你就什么也没了。”
“若是死了，便能陪在他身边，我宁愿……”
“呵，真是个痴情的男人，正是因为你的痴情，我才会出现在这里。”男子柔柔地笑了，只手一挥。
他的身体砰然落地，那一瞬，他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这个世界或许真又神鬼存在。那一刻，他急切地看向对方：“你能帮我找到他，对吗？”
男子微微颔首，身体轻盈地自半空落地，漫步走到他面前，沉声道：“我可以帮你找到他，我也可以给你力量，足够强大到你守在他身边，但你知需要付出一样东西。”
“什么？”他下意识地问道。
“三年的忠诚。”
“我答应你。”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尽管在他出声的那一刻，他要放弃的或许是别人一辈子都在憧憬却得不到的财富，权利和荣誉。
下一瞬，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是全然陌生的世界，不是他臆想中的天堂或低于。
“这里是灵祁国京都。”白袍男子缓声说道，却是递给他一面银镜。
他迟疑了下，伸手接住，浑身一僵，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他踌躇着举起镜子，看到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苍白的皮肤，深邃的五官，仿佛传说中的吸血鬼那般魅惑，这是一张与原本的他全然相反的脸孔，不若男子的英挺刚毅，这张脸很完美，不论是分开看还是整体，仿若上帝的杰作，还是十分罕见的银蓝眼眸，异域风情的冰蓝色长发一直垂直腰间，衬着他挺拔颀长的身材，身上的每一块骨骼和肌肉都散发着力量的气息，精致却不健硕。
可是这句身体也有缺陷，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可悲地发现对面的男人笑意温和。
“你猜错了，你现在口不能言。”
他悲愤地瞪着男人，对方笑得漫不经心，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他浑身如遭电击一般，砰然倒地……
“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师父，一个月之内，你必须学会如何让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医术，毒术，灵术，包括……你的厨艺。”
接下去的一个月，日子如炼狱一般痛苦。那个男人讨厌麻烦，所以总是一股脑儿地将一堆的药理灌输给他，不等他消化完毕，便在他身上施毒，毒性折磨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伤心仿佛被千百只蚂蚁啃食一般，而他只能凭借着刚刚学到的知识给自己配制解药……
“你若能自己解了毒，黯然地活下来，便是你命数不该绝，你若是不能自救，那也是天意。”男人淡漠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地看着他痛得死去活来。
灵术……一种反物质理论的存在，类似于玄幻小说中的……法术。
“用意念去控制事物。”男人淡淡地说道，眨眼间，素手一抬——
他的身体忽然悬空，一道强劲的力量从上方突然袭下，他瞬间栽向一地碎石的地面，五脏六腑痛得差点移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手背上，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给再一次攻击了……
那一个月，他身心俱伤，却是凭着顽强的毅力，和对凌江月的思念，生生地熬了过去。
一个月之后，他的身体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异于常人的体温，冰冷刺骨。有时候，整整三天，滴水未进，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饿，或是难受。
他似乎变成了一句行尸走肉，终日将自己裹在黑色斗篷中，无声无息。
完美的脸部轮廓，时常维持着同一个表情：面无表情。
他走过的地方，总是不由自主地凝结冰霜。
男人就将他带到了灵祁国王朝的交界处——凌霜城。
凌霜城，据说是那人的地盘，那里还住着好几个少年少女，他们统一恭敬又畏惧地喊那个男人：主人。
“这是你们的娄师兄。”男人温和地说道，只手搁在娄青的肩膀上，那一瞬，他痛得额头直冒冷汗。
在那群少年少女中，娄青很强，又深得主人宠爱，所有的人都羡慕他，嫉妒他，却又畏惧他。
他在凌霜城住了一年多，那期间，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杀人。
男人每隔几天便交给他一个暗杀任务，目标人物有老有少，有面善心慈者，也有恶霸一方者。
他需要做的，只是完成任务，若是失败了，等待他便是死亡。
他不能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凌江月了。所以只有让那些人死。
第一次杀人，对方是期水城的城主，一个在灵祁江湖中声名远播，武功极高的男人。那人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却怕了，为恶三年，若是凌江月知道，会不会……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转身便离去了。两日之后，接了第二个任务。
不是没有考虑过，偷偷地去找凌江月，可是这对方人生地不熟，他甚至连跟人基本交流都做不到，见了凌江月之后，他该如何跟对方解释呢？况且，那男人如此厉害，若是自己违背了三年之约，到时候恐怕还会连累凌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