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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火散尽+番外篇——by鹔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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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全是他家里的风格。

“你的脸怎么了?”凔濂从大门走出来,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看得我眼睛疼。我说,破相行了吧?都是你刮胡刀害的。

他笑着说,终于长胡子了。我说,我一直是男人,没变性过。

他仍是笑着,也是也是的说了半天。

那个浓妆艳抹还浓淡皆宜的大姐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说,现金男快点进来,还用我三催四请的啊?

我说她真是你姐啊。真像是基因突变。

凔濂沉着声说,别这么刻薄。今天还是收敛点吧。

于是我闭嘴。走过门厅,绕过高大的柱子,客厅中是大理石地板与深色的木制家具,看得出价值不菲。茶几下铺了一层地毯,柔软干净,没有花纹。头顶上的水晶吊灯设计华丽,却出乎意料的不似市场上几千上万元的假货,隐隐地流动着华光。

我说,凔濂,我原来以为你家是暴发户。

他有些别扭地笑了。“其实家里也不算太有钱,只是父母都容不得家里有什么假货便宜货。”

我说,我也算便宜货的一件啊?他说,别闹了。

“我说你打量我家干嘛啊?遗产再怎么着也不会是你的。”

遗产。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很好。

“大姐,到了陌生的地方先熟悉环境是人类的天性。”

“别这么叫行不,我跟你不熟,现金男。”

“您错了,这个‘大姐’专指年龄。”

她狠狠地瞪着我,张口想要再说什么,扶梯口两个人缓缓走下。中年妇人说道:“见识了,凔濂,这就是他的教养?”

第十三章

“不是的,妈妈,霂生和姐姐只是有点误会。”

“我知道。”她缓缓招手,“我要和你谈谈。”

一旁的中年男子必是凔濂的父亲了,出乎意料地清瘦优雅,甚至带着学究气,不像一个会住别墅还住得这么讲究的人。

“凔濂,你不用护着他,闹也闹够了,我和你妈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于是我跟着他们上楼,凔濂留在下面。

一路上挂着精美的风景画与浮雕,完全是西洋的风格,华丽得可以去做样板房。倒真是没有拙劣模仿炫富的艳俗,主人家的格调很是高雅,而我仍觉得浑身不适。

就像我站在那家手表店的门口,本能地判断出这里不是我待的地方,无关贫富。

他们走在前面,一路上没什么佣人,二楼清寂暗色。推开一扇房门,我惊讶地看到国风的布置,完全不同于楼里其他挂饰摆件。一面架子,摆着几件古董,间或有微型的盆栽。一幅字,一幅画,细看那画的作者还是白石先生一有名的学生。

书桌上是文房四宝,镇纸用的是两大块方形玉石,连笔架看起来都是定制的青花瓷。

落地窗里半卷的帘子也极为雅致,色调内敛。

我暗自评估这房间的价值,越来越疑惑于凔濂父母的想法。这样的人家,儿子和一个男人有私,竟然把那个男人请到家里来细谈?当着凔濂的面?

“坐。”

“谢谢。刚才的失礼,我很抱歉。”在藤椅上安分地坐了,望着那两把摇椅只觉得腰被硌得疼。想来接下来的话题不会太愉快,我却还要遵守基本的礼节,不禁又开始腹诽凔濂。

“我们不会计较这些。”女子皱眉看着我。“对比起你是个男人来说。”

……

“你脖子上的玉佩是?”

“这个?”我低头,看见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露出柳渊送的玉玦。“这是朋友送的。”

“用这么名贵的玉和上好的雕工,你朋友可真是有心。”

“呃……”我对玉并不太了解。只是两个中年人一唱一和的让人不太舒服,也许是父母的关系,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两个人。朋友送的玉很重要?

“以后少接点别人的东西,没什么见识也不要乱送东西出去。”

我愕然,这又算什么教养?

“凔濂他姐姐已经先把你的事跟我们说了,后来凔濂又说了一些,我们也算大致了解。实际上我们几年前就知道他跟你的事,还有他喜欢男人。我们的确想过反对,不过他既然在公司做出了成绩,现在也还是坚持,我们也就认了。”

“可凔濂说……他最近才要跟你们说这件事,而且我拒绝了。”

“拒绝?”男人显得微微惊讶。“为什么?”

我一时语塞。为什么?不知道。也许只是很想看他惊愕的表情,也许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理清,即使过了十年也不足以让我相信,也许我们根本不适合。

现在想起来,好像我根本就没有认真打量过和我一起生活的人。要说我是和凔濂同居,除了性,我们更像陌生人。偶尔的关怀与长久的空虚,或许他与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答应结婚的理由。

“你还有什么不满?说实话,我们查过你,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后来又离家出走。现在还是靠笔杆子过活吧?跟没有工作也差不了多少。我们是不太满意的,不过凔濂坚持也就算了。”

“既然要跟凔濂结婚,婚前的手续也不能少。财产公证之类的,你可以理解吧?还有,不妨先谈谈孩子的事情。凔濂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是一定要留下子嗣的。我们虽然开明,却也不能违背这个。当然我们不会叫他去娶妻,不过借腹生子而已。你也可以同他一起去做,钱是我们家出。”

好吧,我确信昨天凔濂与他们都谈好了,所以放心地让他的父母来和我谈天,然后去国外结婚,生子。

多好,既不用做背叛婚姻的事,又能有自己的孩子,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靠。

想到自己或是凔濂的精子在一个女人的子宫里发育,我几乎当场就要呕吐。真他妈恶心,既然一定要生孩子,何苦要花钱买别人的肚子?找个女人不是更方便?还来当什么同性恋?

既然你们安排好了一切,又为什么还来与我相谈?不,只是告知,用怜悯的高姿态,确信别人的接受。

我不是凔濂的女人。然而无论是去他的公司,还是跟他一起上街,又或是在他的家。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与看一个女人无二。那些不堪的议论,凔濂并非不知吧!

然而他认为没什么。

他只是在他认为可以了的时候说,结婚吧。不管爱与不爱,更遑论顾及我的想法。

我们没有做过情侣做的事,甚至太久没有说过喜欢或是爱,然而我曾经认真地想,过的一日算一日。却也只是这样而已。不管我设想的那个一日一日能够延长到多远,我也从不相信我们可以过一辈子。

相守?那是需要激情与留恋相融的拖沓爱情。而我,却只适合窝在一个地方,待到待不下去了,转身再寻一个安乐窝。同时,因着我的小气,我不能容忍一星半点的不对,我的洁癖严重到一种什么地步?连自己也无法想象。

也许,他和别人的一个亲吻,也足够成为我离开的理由。

无论是母亲的改嫁,还是杨扬新选的女朋友,抑或是柳渊刘奕的善变,从来都没有过那种爱情。元好问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引得多少人唏嘘垂泪,我只觉得可笑。纵然生死亦不相负?

只是场梦而已。摆在我面前的,才叫现实。

“我想您二位搞错了什么事情吧。我从来没说过要和他结婚。”我盯着那幅画,游动的鱼打出一圈圈涟漪,水纹如摆裾——我凑着今晚要交的文章,继续文艺,“我不是说我拒绝了么。您二位这样可有上赶着逼我们结婚的嫌疑。”

不出意料对面两人现出不豫之色。

“我是看出来了,您家是真的有钱,一千多盏从欧洲古堡里搬出来的水晶灯您家就有一盏,走廊挂的是最好的绣工刺出来的西洋风景画,书房里就有齐白石他老人家学生的作品。我是没什么见识,不巧为了挣笔杆子下那几个钱,多知道一些东西而已。”

“不过您二位儿子女儿都够优秀,我自知配不上,还请另寻佳偶。还有我脖子上这块玉真是朋友送的,我可是身无长物,像您调查到的一样父母不在,靠自己赚钱。”

他们其实相较于那些财大气粗的有钱人已经够开明够客气了,凔濂的钱也足够养我一辈子,即使以后我们要离婚我也没什么吃亏的。

只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我只是有洁癖而已。

“今天打扰了,我为我的失礼道歉。”

下了楼来,凔濂急忙从沙发上坐起来,我闪过他,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递给他姐姐。“这是我欠你的钱。”

她瞪大了眼睛,我发现她吃惊的样子真是和凔濂很像。

“凔濂,我早就说过,我不可能答应跟你结婚。你别硬把我拉到你家里来,稍微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转头,我拉开别墅的大门,凔濂追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

“我送你回去。”

我几乎被他噎住。永远都是这样,我就像是不知为什么闹腾的猴子,演戏给他看。

我说,凔濂,昨晚我帮你做了一顿饭。他说知道,对不起没回得去吃,家里谈了一宿。

我说,我等了你两个小时,然后把饭给倒了。

他说,哦。

我说,凔濂,倒了的东西我不会再做。

第十四章

车子一路沉默地开回家,凔濂的车技不像那个司机一般好,车子开得有些摇晃,我下车吐了一回,什么也没吐出来,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今早什么都没吃。

凔濂在路上帮我买了点早餐热茶,我喝了才稍微好受了点。回到家,昨晚倒了的饭菜还留在垃圾桶里,凔濂看了一眼,又走回房里拿了衣服出来洗澡。我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只觉得困倦疲惫不堪。拿被子裹了睡了,隐隐约约听到凔濂说,我去公司了,回来跟你说。

总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他总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然后把跟我解释放在最末的一项。我相信他不是不在乎,只是太放心,总是固执的认为我是那种能过一辈子的人,他觉得那是生活,而在我看来只觉得可笑。

这一点,我从小如此,恐怕以后也不会改变。看故事时总是觉得奇怪,什么人可以等待几十年都不变心,即使是被人们称为情痴的笨蛋?公主与王子甜甜蜜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童话,怎么还会有人相信?

现实的爱情,更像是《飘》中白瑞德对郝思嘉的爱情——爱是会被消磨光的。

如书中所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不是个可以经营和维持爱情的人,一时的激情会迅速地消磨殆尽。然而我是个懒惰的人,不愿离开,不愿变迁。只是世易时移,柳渊,刘奕,甚至杨扬,我的圈子太窄,也让我看得太清,爱情是件多不靠谱的东西。

凔濂呢?我不清楚。然而总有一天拖到他没有心力去维持,总有一天他也会想有奇怪的激情,理性冰冷的人一旦爆发总是令人瞠目结舌措手不及。

后代,女人,家庭,父母。不是怀疑他,只是不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愿妥协,不愿苟全。

不记得从哪里听过的话,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我哪有那样的心性耐力去解决?

想起来更觉烦躁。索性上网打字,对着文档过了半个小时还是空白。电话铃又响了,烦得我简直像是在耳鸣。过了半天爬到床脚按了免提,又传出一阵女声。

“你好?”

“呃……你好。请问你是……”

为什么最近这么多女人打到家里来?

对面安静了一会,然后——

“你他妈的,同性恋,第三者,不得好死!”

然后挂了,传来嘟嘟的短音。

我瞪着电话,简直莫名其妙。回拨了过去,只听见女人嘤嘤的啜泣声,顿觉头大如斗。大概只是打错电话了吧,侥幸地准备挂了,女声突然说:“我是杨扬的女朋友。”

呃……“你好。”

“你就是杨扬写情书的对象?”

什么情书?“啊,你说的是那些信吧,你误会了,我和杨扬只是朋友,哥们的那种。杨扬在信里也常常提起你这个恋人呢?”杨扬又惹出什么事?算了,能帮就帮。

“……抱歉,我和杨扬吵架了,没想到知道这个电话打过来是个男生接的,一时激动,想歪了,对不住啊。”

恢复甜美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有素质。想来还是个不错的女生。“不要紧,我跟杨扬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他可是纯直男,以前和他前女友爱得死去活来的呢,不过你放心,现在他很爱你……”

啪一声,电话挂了。

愣了半天我才发现又说错话了,欲哭无泪。怎么会在杨扬现任女友的面前提起前女友?还爱得死去活来……靠,不顺心的事都堆成一堆了。

电话铃又响起来,我有气无力地摁了免提,正想着怎么给杨扬解释,这次我真不是故意坑他的,结果杨扬的吼声传了过来:“霂生!你他妈跟我女朋友说什么了!我要她跟你打电话是要搞清楚事情,结果她说要跟我分手!”

“老大,我这也正烦着呢,谁知道你跟女朋友闹什么别扭啊,结果顺嘴说了你前女友的事。”

无声,过了半晌,他颓然道:“算了,这事儿挺麻烦的,我那个女朋友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挺神经质的,估计是翻了我的记事本,对不住啊。”

“你跟她闹翻了?”

“也不算是吧,就是最近我们打算结婚了,她不知道犯什么毛病,大概是婚前恐惧症一类的。我真是快受不了了。”

“不是我说,她也恐惧过头了吧?回头一接起电话,是个男的就联想到同性恋?”

“老子把咱俩的合照放在钱包里!她看到了行不。”

“……荣幸之至啊,老大。”

“滚!开裆裤大的合照也算?!”

……“行了行了,我错了行不?说真的杨扬,我能去你那儿住段时间么?这里,有点麻烦事。”

“你也跟他闹翻了啊?”

“算是吧。”

“真是难兄难弟……你来我这可以住到结婚前,要是结婚这事儿没吹,我请你当伴郎。”

“我现在马上过来,还是那个地址不?”

“是。我挂了啊。”

“你挂吧。”

“……滚!”

拿出行李箱,收拾了换洗衣服背包电脑,放弃了翻检许久也找不出来的手机,再朝屋里屋外看看,我发现自己竟然再带不走一样东西。于是写了张纸条压在电话旁边,算是交代去向:凔濂,我去给杨悻悻然扬当伴郎,很快回来。手机没带,有事回来说。

关了大门,看一眼,才觉得这地方太过熟悉,渐渐像一个住了十年的家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把门关起来,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同性恋住的地方,然而自欺欺人终也有个限度。

把行李弄下楼,放到的士上才发现自己喘的厉害,去火车站的路上经过几条繁华的街,偶尔有我熟悉的地方。很久以前我和凔濂还经常出来逛街,通常是买些必要的衣服,还有一捆捆的书。我在前面挑,凔濂帮忙拎着。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一个整日坐办公室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臂力。再后来凔濂越来越忙,网上的电子书也渐渐普及,逛街的次数几乎为零,也无怪体力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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