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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欲孽上——by红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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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听了这问题,神情为之一松,不禁笑道:“我侄儿今年刚满7岁,莆从呱呱落地,便内有慈母细心照料,外有严父兄长依持,再说孩子还有奶母嬷嬷们照料,又怎么会从小就没短过人陪伴伺候,大夫你又怎么会以为,我们家舍得把自己的孩子禁锢,更别说什么数年无人与其说话了。”

刘壬摸了把自己的山羊胡子说:“几年前,师侄带着他们来的时候,小阿哥的嗓子的确有伤,可后来经我开方治疗,早已经痊愈,这一年来我给小阿哥开的方子,实际上全是些开胃消食的,如果小阿哥仍旧有恙,那改了方子以后,阿哥当有所觉察,可阿哥吃了,却说与之前无异,可见老朽开的方子,早就已经不对症。”

“刘壬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想说,是我弟弟自己不想说话,他宁可自己被奴才们耻笑,也要做一辈子的哑巴吗!”胤禛愤怒得拍案而起道。

刘壬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疑惑,如果胤祯不是七岁,而是七八十岁,那刘壬倒还能揣测一下,胤祯的过去,或许真的有过段不堪的岁月,可眼下这孩子,不但仍小,还极受其兄长疼爱,就算在家中被排挤,那好歹还有兄长在身边,又怎么会几年都没人和他说过一句话。

斟酌了好久,刘壬才缓缓说:“我从前随师尊行医时,曾遇见过个同样的哑巴,他十岁的时候,随父亲进山打猎,被猛兽袭击,父亲埋骨深山,自己也没了条腿,幸运的是当时有群老虎收养了他,因为无法走动,他只能住随老虎住在深山中,直到十年后,才被另一个猎户,带出深山,我与师父去当地行医,遇见此人,当时距他被救回,已经过了六年的时间,可他仍旧只懂些简单的对答,他并没有病,只是因为曾长时间不说话,而遗忘了该如何说话。”

胤祯站在廊下,屋里的说话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刘壬换药的事,胤祯隐隐早有所觉,可这时早已经骑虎难下,原本胤祯并不想再来这里,可胤禛即将出征噶尔丹,怎么也放心不下弟弟,才有了今日的安排。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胤祯知道刘壬的确是说中了,他其实并没有病,即便曾经有过,那也七早八早给刘壬治好了。失语在他记忆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上一世的时候,他在寿皇殿偏殿被圈禁了将近十年,那十年里除了头两年,有儿子弘明相伴,后来的日子就仅仅剩下他一个人,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寿皇殿里的奴才们谁都不敢与他答话,他除了念诵佛经,就甚少再说过话,渐渐的他开始忘记该如何说话,即使有时勉强逼出句话来,也要慢慢的说,这样才能说全,被放出以后,他足足花去了十年时间,才重新学会如何流畅的说话。

在那二十年间,他的曾经豪迈的性格,被研磨得谨小慎微,曾经争强好胜的心,也被佛经中的奥意驯服,变得宽容忍让,也是因为这样,他上辈子临终前,才会把自己的僧帽,赠与孙儿永忠,寄予他勿涉政,远是非之意。

可无论他如何改变,他仍旧是他,被人设计陷害的时候,在皇父跟前的时候,虽已有前世的教训,他心中仍有一部分在蠢蠢欲动,或许他的身体,比他自己更早看透这点,所以才用失语来警示他,让他勿忘前事。

在知道自己为何失语后,胤祯只觉得这一世,自己似乎变得是越来越可笑,对自身的患得患失,对四哥那说不得的恋慕,对皇父割舍不去的依赖,这一切在胤祯脑海里混作一团。为了不让屋里人知道他听到那些话,胤祯匆匆跑回后花院,也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情绪太过激动,胤祯只觉得花园里,原本淡雅的白玉兰,这时熏得他想作呕,等他退到支迎春前,就听到身后一把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额娘我终于可以为你……”

后面的话,胤祯并没能听清,那人从后伸出的双手,紧紧的掐住了胤祯的脖子,胤祯拼命挣扎,他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情想做,他还有话想对四哥说,可无论他怎么求救,背后那人始终没有把他放开,直到他双眼发黑,整个人软下,那人才把他丢在花下。

陷入无尽黑暗中的胤祯,觉得有人用脚踢了他下,然后说:“额娘,儿子终于为了报了这血海深仇!”

听到总管回禀,知道出事,从前屋跑过来的胤禛和福全,冲进后花院时,就看见胤祯像睡着般,躺在嫩黄的迎春花下,周围的药童谁都不敢去碰地上的胤祯,福全想大步冲过去,却被身边的胤禛拉住,胤禛刻意压低声音说:“伯王轻点,弟弟他睡着了,都给我把脚步放轻些,别吵了弟弟歇息。”

胤禛缓缓的走过去后,轻轻抱起地上的胤祯,刘壬伸出两指去探胤祯的鼻息,收手回后整个人都僵掉了,刚才胤禛称福全做伯王他是听到的,怪不得师侄对两个孩子也必恭必敬,对福全更是呈惶呈恐,但即使现在知道,但弥天大祸也已经降临,刘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过在屋里说了会话,原本还好好的小阿哥,既就这样倒在自己家后花院里,刘壬想着想着,不觉脚上一软,就要跪下。

“你跪什么!我的弟弟不过是睡着了!”胤禛怒目而视道。

旁边的福全见刘壬的神色,知道肯定是不对了,也要伸手去探胤祯的鼻息,胤禛却一步退开,将自己的脸贴到胤祯的脸上说:“弟弟不乖,你出生时也是这样不乖,不过哥哥喊你,你就醒过来了,现在哥哥又喊你呢,弟弟,胤祯,你快醒醒啊。”虽然没探到胤祯的鼻息,可看刘壬和胤禛的反应,福全已经知道胤祯恐怕凶多吉少。

滚烫的泪珠,从胤禛的脸颊滑落到胤祯眼皮上,没人知道胤禛此时心中的惶恐与懊恼,明明今天弟弟是不愿来的,是他硬押着弟弟来,若不是这样,弟弟或许还好好的在宁寿宫里读书。

没有人料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旁的李玉白见到脸色发青的裕亲王和已经满脸泪水的四阿哥,尽量不刺激胤禛说:“现在时候也不早了,阿哥还要上书房,让奴才送阿哥们回去。奴才先给阿哥换个手,一会路上阿哥再抱小阿哥可好?”说完伸手就要去接胤祯。

“滚开,谁让你碰我弟弟了!”胤禛暴喝道,可李玉白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干脆下手就要去抢,碰撞间,突然在胤禛怀里的胤祯一阵狂咳。

胤祯再睁眼,就看见自己四哥抱着自己,满脸都是泪水,他伸手不舍的抹掉滴泪水说:“四……四哥……”

胤禛和福全还没来得及为胤祯醒来而开心,就听到胤祯开口说出话来,胤禛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而在一旁的李玉白与刘壬两人皆是一脸骇色,特别是曾经探过胤祯鼻息的刘壬。

第二十九章:前后布置

胤祯身份特殊,福全出于考虑,并没有人派人报步军统领衙门,而是让王府侍卫将刘壬一门上下暂时圈起,刘壬知道,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单是意图加害皇子一条,就已经足够将他一家满门抄斩。

现在福全不欲声张,刘壬不禁在想,难道福全有意放他们一条生路,但既而又想到福全叔侄二人,刚才以为小阿哥已逝时的表情,而刚才连李玉白都被撵到门外,福全连给李玉白开口求情的机会都没给,这时奢望福全放自己全家一条生路未免有些一相情愿,。

福全让侍卫们先护送胤禛、胤祯出门上车,自己留在屋中,扫了眼跪在地下的刘壬,和跪在刘壬身后那些刘家的亲眷家仆,这里面有刘壬年过六旬的老母,也有刘壬出生不过三个月的孙儿,老老少少二十余人。

“三日之内,行凶者若自首,我可以赏他一条全尸……”福全话音未落,地下跪着那些人,有些胆小当下被吓厥过去,没吓晕的也都怕得全身哆嗦,福全没放过他们所有人的反应,独独没看到自己想找的。

刚才胤祯曾告诉他,要杀他那人,下手没有丝毫的迟疑,可见此人心狠手辣,现在听自己如此威胁,那凶手身上当是杀气腾腾,可地下跪着的众人,全是幅害怕恐惧之像,难道那凶手已经逃走?

福全面上依旧淡淡,挥手便命侍卫将那些人分别押出去,分房圈禁,走在最后的刘壬,被福全单独留了下来。

“知道我为何要留你下来吗?”

“还请王爷明示。”刘壬脸色死灰道。

“三日内,若能找出那凶手,我便放你全家一条生路。”福全敛目道。

刘壬没想到福全真的愿意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当下磕头说:“谢王爷不杀之恩。”

福全冷冷笑了声才说:“你谢早了。三日内,若找不出凶手,你可别怪本王心狠手辣。”

“王爷愿给刘壬一家三日,已是天恩,刘壬必竭尽全力将那凶徒揪出。”

“嗯,但愿如此。不过日后即使你能保住小命,也别谢我,想留你们这条命的人,不是本王,而是本王那可怜的小侄子,刚才他醒来以后,顾不得给李玉白请脉,就求我和他哥哥,念在你曾为他医治顽疾的份上,饶你们这些人一条小命。”

“刘壬今生,绝不敢记,小阿哥的恩情。”刘壬当即道。

福全点了点头,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只留下句:“日后无论何时,都勿要忘记,我侄儿对你的恩情。”

刘壬向来孤傲,昨日他还是判人生死的神医,今日就自己一家,同在鬼门关前转了圈,若不是那差点死在他家的胤祯,他如今已不知身在何处,想到这里刘壬不觉通体发寒。

原本来时,福全领着胤禛、胤祯,三人皆是骑马,这会回宫,就都改成乘车,油壁车里,福全与胤禛左右对坐,胤祯就靠在胤禛腿上合目歇息,车中也不知曾被谁熏染过,处处散发出阵廉价的脂粉味,福全他们当然不知,这是何味,只觉得熏得人大脑发涨。

原来这辆油壁车是侍卫们,临时从就近的府邸商借来的,可能去的侍卫言闪烁惹人生疑,因说是要从外城接人进内城,对方竟以为是裕王府之主临时起意,要将些优伶接进城,又不方便直接回府传车伺候,遂来借马车,竟将家中,平日接送伶人所用的油壁车借出。

莆从上车起,福全便觉得全身不自在,坐他对面的胤禛就更别提了,车中唯一还算勉强耐得住的算是胤祯,他因为刚才挣扎求生,体力消耗怠尽,这会即便随便给他一处趴下,他也都能睡,更别说现在是枕在胤禛腿上。

福全低头打量过胤祯,确定他已熟睡,才抬头对胤禛细声道:“今日十四阿哥突然能语,不明底细的人,若骤然听闻,或许会觉得甚是骇人,深宫当中,本就多口蜜腹剑之徒,阿哥出生以来已多有传言,伯父思虑再三,以为不如先行隐瞒,待我等想到妥善的说辞,再行公开,不知四阿哥以为如何?”

胤禛这时还未满十七,虽知道人事,算是个大人,但与日后那办事滴水不漏的雍亲王相比,还有一大段距离,这时听伯王这样说,才想起他们眼前最要紧的,还不是如何去抓拿,那意图伤害自己弟弟的匪类,而是该如何面对宫内诸人,若说先行隐瞒,那首当其冲的,必然就得先欺君,不说别的,单是这一条弟弟和自己就吃罪不起,又因明白伯王实在是为弟弟打算,所以虽然心底不甚赞同,也没开口断然拒绝,只抬头不解的望着自己伯王。

福全因生来带有残疾,年幼时也与胤祯一样,为自己皇父所忽视,幸得孝庄皇后当年时有照拂,才得以在宫闱中存活下来,而且日前经他与皇帝交心,知道自己那皇帝弟弟心中,对这十四阿哥并非真正的漠视,所以这时极有信心道:“四阿哥放心,皇上那头,由伯王来回奏。”相信他弟弟玄烨为了自己珍爱的小儿子,也会愿意装聋扮哑的。

在皇帝身边长大的胤禛知道,自己这伯王与皇父的感情甚箴,伯王这段时间以来对弟弟胤祯也甚为用心,皇父也妥有些将弟弟交托于他的意味,要不是也不会在李玉白回奏后,直接命伯王代其,陪他们兄弟走这趟,现在伯王将欺君这么大件事,都一力应下,那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便点头答应。

只是答应过后,胤禛担心的望着弟弟颈部说:“即使弟弟会说话一事,我们能暂时隐瞒下去,但弟弟颈的伤痕,如此明显,弟弟屋中的奴才,我们兄弟两人尚能压制,可若被皇太后祖母与母妃她们见到,今日之事我们怕就隐瞒不下去了。”

顺着胤禛的目光,福全也看到胤祯颈部,此时已经逐渐淡去的红印,不过福全知道,再等过段时间,那些印记就会重新以青紫之态浮现,到时候必然叫人触目惊心,看来他们要真想把事情瞒骗下去,还得是不能连皇帝也隐瞒,必得将其拉做帮手。

胤禛这时再想到另一个顾虑:“伯王还有李玉白那头,他会愿意代为隐瞒吗?”

“这点不必担心,今日之事若泄露出去,他李玉白也是要人头落地的,所以根本轮不到他挑。”福全这次极为轻松道。刚才福全在离开刘家时,已经对李玉白有所警示,李玉白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哪里敢同时一并开罪他们三个皇子。

接着福全又逐一嘱咐胤禛回宫后,该如何应对宫中诸人,听说间,胤禛不禁对福全这位伯王改观。之前他们的大哥,大阿哥胤褆经常在他们这些年幼阿哥面前,吹嘘自己多么精明能干,康熙二十九年出征葛尔丹时,若不是有他居中筹划,就凭伯王裕亲王这等平庸之人,大军怕就要惨败了,所以后来,因皇父受伯王迷惑,害得他胤褆在阵前,被强行召回,才导致大军折损过半才赢得战事,这全是伯王福全一人之过。

但今日见福全为弟弟之事,前后布置方方面面无不考虑周到,虽然今日之事,与出征那等军国大事不能相比,但事虽小,却也足可见伯王此人心思缜密,是个可与之谋事的人,怪不得皇父一直对自己这伯王格外器重。

皇子皇孙心智开得早,胤禛这些年又一直在朝议中站班,因此知道裕亲王在朝中虽然低调,但权势绝不低于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他们几系,平时裕亲王与他们这些皇子,总是保有段若有若无的距离,要不是这样,大哥胤褆也不会因笼络不成,反倒处处与他们这伯王对着干,见福全对弟弟如此关怀备至,胤禛不禁生起了笼络之心,若能拉拢到裕亲王做他们兄弟后盾,那他们兄弟自然不必再畏惧大阿哥一系。因为心里存了这份心思,胤禛对福全的态度,当即变得为诚恳,对福全的每一句嘱咐,不但听得仔细,还声声应是。

一直枕在胤禛脚上的胤祯,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累了,又听到兄长与伯王商量自己的事,知道自己若是这时醒过来,不免叫大家尴尬,所以干脆一直装睡,直到感觉到兄长在暗暗催促自己醒来,胤祯才睁开迷朦的眼睛,看向自己兄长。

从弟弟出生,就看着弟弟长大的胤禛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弟弟是真睡还是假睡,不过他的考虑与胤祯一样,之前才任着弟弟装睡,等到这时,他与福全商量定当,才催促弟弟醒来,因为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快到神武门,若不把握现在这段时间,日后就未必有如此好的机会拉拢裕亲王了。

胤祯睡眼朦胧的扫了车内两人眼后,大有再躺下睡过之意,为了让弟弟躺得更舒服,胤禛将身体挪了下位置,原本不挪还好,胤禛这样一动,本就给胤祯压麻的脚,这时竟酸痛得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同时咬上一般,疼得他不禁皱了脸。

胤祯两世加起,做了胤禛数十年胞弟,单是看胤禛动作,就知道四哥这是有意为之,不过这时还看不出胤禛到底想做什么,就听见胤禛咬牙一幅忍住痛楚的样子说:“弟弟是不是还想睡?”

看不清状况前,胤祯惟有随着胤禛的意思点头,胤禛伸手随便揉了下腿说:“那快躺下,四哥继续哄你睡。”

要换作别的皇子这样做,福全肯定会认为,对方是在装摸作样,不过放在胤禛身上,福全反倒并未生疑,因为四阿哥宠隆十四阿哥这弟弟,宫里是无人不知的,福全甚至听过些传言说,乾东三所的好东西,统统都藏到兆祥所东路,这传言意在说四阿哥但凡得了些什么好的,统统都会先送给弟弟享用,所以这时见胤禛虽脚上酸麻,仍让弟弟枕睡,作为本身也是极其疼爱弟弟的福全,对胤禛不觉生出份亲切感,关切道:“四阿哥要不让十四阿哥,过来伯王这,伯王抱他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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