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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欲孽上——by红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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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奴才一下噤声,回身齐齐朝丽人拜下道:“奴才请娘娘安。”

胤禛手里仍抱着允禵,从炕上慢慢下地屈膝道:“儿子给母妃请安。”

来者是这座永和宫的主人德妃乌雅氏,她于康熙二十年时晋位妃宫,当时一并晋封的还有皇贵妃佟佳氏,也是抚养四阿哥胤禛长大,被四阿哥胤禛敬称为额娘的佟佳氏;惠妃纳喇氏,皇长子生母;宜妃郭络罗氏,皇五子、皇九子、皇十一子生母;荣妃马佳氏,皇三子生母;德妃在其中,位列第四,位次仅在荣妃马佳氏之上。

乌雅氏从前便是个丰姿冶丽之人,现在虽已界而立之年,又是三子三女之母,她依旧靡颜腻理,特别是这次出月后,更添丰韵,要不是如此以她那普通出身,根本无法在纭纭后宫中脱颖而出。乌雅氏见到胤禛抱着允禵一幅着急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忙上前想从长子手中抱过幼子。

胤禛出生不过数日,便被皇父抱与皇贵妃佟佳氏抚育,所以对德妃乌雅氏感情并不深,这时见到母妃要将他已经划归自己的人抱去,当然不可能答应,一下便把怀里的允禵抱紧说:“母妃您看弟弟,他这是怎么了,嬷嬷刚才给弟弟喂奶,弟弟不喝,我哄弟弟睡觉,弟弟仍是哭闹不止。”

德妃乌雅氏见胤禛不肯放手,知他是孩子心性,只轻笑着说:“那咱们来看看,弟弟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引着儿子来到炕边,胤禛这才轻手轻脚的把允禵放上炕,德妃等他把允禵放下,这才动手将允禵的僧衣解开,已经憋了太久的允禵,这时也顾不上什么害臊不害臊,干脆眼不见为净。

胤禛惊讶的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液体,喷得自己母妃半身都是,躺在炕上的弟弟,双手已经移到小脸旦上,就一幅没脸见人的样子。胤禛诧异了好一会,才意识道弟弟濑尿了,他想都没想就从嬷嬷手中接过棉帕,有模有样的给弟弟擦屁股道:“弟弟,若内急,你得和哥说!你如此不长进,实在不如十三弟。”

听到胤禛的童言稚语,乌雅氏不禁失笑,胤禛话里的十三弟,乃是贵人章佳氏的长子,今年便满三岁(1),这位皇子长得明眸皓齿,为皇帝所偏爱,她有时训示身边的七公主,便会用这位皇子做榜样,这时听到胤禛也这样说不觉好笑,又觉得这个大儿子,业已长成,已经会教导弟弟,心中不免感慨。

允禵躺在炕上,看见母妃望着四哥那因喜的眼神,心中不免感叹,上世到了后来,世人皆以为,自己四哥与母妃,自小便势成水火,却不知道他们母子间,也曾有过母慈子孝的岁月,要不是以自己皇父首重人子之孝的性情,又怎会格外器重四哥。

一时间,屋内悄然无声,乌雅氏只随便用手绢将衣袍上的水迹印去,便帮着大儿子子将幼子身上的僧衣换过。等将允禵的僧衣换好,胤禛抱着允禵坐在乌雅氏身边,乌雅氏伸手逗了下允禵,又仔细询问长子的课业,一屋里母子三人和乐融融。

在胤禛怀里的允禵很是感触,前世时母妃因对自己的回护关爱,中了别人的圈套,与他那位皇帝哥哥闹得不可开交,而那时他人远在遵化,根本对内情一无所知,后来直到乾隆年间,无意中再遇故人,才从故人口中得知一切,只是到那时,真相早已经来得太晚。他们母子三人,上一世后来,竟至母不母,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的田地。这次重生,若说他有什么奢望,那怕就是想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第五章:子以母贵

乾清宫右耳昭阳殿后接屋里,奶母抱着允禵坐立不安,她怀里还不到百日的允禵,倒是很惬意的在打呼呼,奶母低头嘴里细声念叨着:“您这会好好睡,一会千万可得醒过来,小祖宗您可得多讨皇上的欢心!”

她怀里的允禵并没有真的睡着,从他出生到现在已经过去近百日,他的皇父就没把他接来过看一眼。前世时,他就知道,皇父真心疼爱的儿子,只有二阿哥一人,但那时从他能记事起,皇父亦不曾忽略过他们这些儿子。这次重生,他出生都快过百日,皇父除了第一日派太监来,要将他送出东直门火化外,便不曾再过问他半句,这让允禵不觉心底发凉,原来自己在皇父心中,竟如此的微不足道。

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允禵的奶母惊得一下从凳上跳起,她以为在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应该是太监来传自己进去了,谁知抬头看见的,是个和自己差不多打扮的精奇嬷嬷,连同两个太监,小心翼翼护着个看起来不到三岁的幼童走进来。

那孩子长得是眉青目秀,而且天生一张笑脸,任谁看了都不觉得想多疼他几分。幼童走进来后,见屋里还有人,扭头奶声奶气的问自己嬷嬷:“她们是何人?”

那嬷嬷也觉得允禵的奶母眼生得很,便微微转头朝屋外伺候的太监望去,那太监也是个伶俐人,马上回答道:“奴才回阿哥的话,是永和宫小阿哥和他的奶母。”

那幼童一听,当即两眼发亮,看着奶母怀里的允禵说:“弟弟?他就是弟弟?我终于也是哥哥了!”幼童说完眉开眼笑的对允禵奶母伸手说:“我也要抱抱弟弟。”

胤祥从小就讨皇父喜欢,所以众多兄弟里就没有与他不亲的,兄弟里又数他最小,因为长得圆乎乎,软绵绵的,哥哥们一见他就爱揉他的脸,他稍有拒绝就被教导得听哥哥的话,所以他心里早就盼望着,自己能有一天也当上哥哥,现在见到允禵这弟弟出生,怎叫他不兴奋莫名。

允禵的奶母又怎感让个幼童抱允禵,要跌了碰了可如何是好,惟有为难的朝伺候胤祥的嬷嬷看去,那嬷嬷体谅的回了她个眼神,低头便对胤祥说:“阿哥,咱们不如上炕,小阿哥躺着,不是更能与阿哥您亲近。”

“嗯,这样也好。”胤祥欣然同意,自己几步就走到炕边,张手让伺候的太监抱自己上炕,允禵的奶母也将怀里的允禵放到炕上。胤祥上了炕,仔细将自己的衣袍收拾拉遍后,蹲到允禵身边笑眯眯就说:“弟弟,来,快叫我哥哥。”

地上伺候的奴才,不禁人人掩嘴轻笑,一个不到百日的婴孩,哪里会说话,倒是允禵,觉得丢人,没好气的把头别到一边去,心里嘀咕着,谁要叫你哥哥了,才不要你这个笨哥哥。

胤祥今年才三岁,也不曾想过弟弟还不会说话,见到允禵不单不叫自己,还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当下急了,伸出两只圆手,捧着允禵的脸,将脸板过来,面对着自己说:“弟弟,你要肯叫哥哥,哥给你好玩的如何?对了,上年皇父给哥哥那布老虎,十二哥可想讨了,我也还没肯给,要不这样,你要叫我声哥哥,哥把那布老虎给了弟弟你怎样?”

望着胤祥那情真意切的脸,允禵想起前世时,自己被圈禁在寿皇殿,每到年节除了家里,也只有这位哥哥会派人来给自己送东西,心中一热张嘴便叫道:“哥。”

可是胤祥听到的却是阵哭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片哭声竟然弟弟在叫自己哥哥,还以为弟弟是不喜欢自己,沮丧得竟双眼一下通红起来,旁边伺候他的嬷嬷,当下大急忙开解道:“阿哥,您别急,小阿哥还小,连坐都不会,又怎么会叫您哥哥,等小阿哥再大些,必定欢欢喜喜的跟着您,喊您哥哥的。”

胤祥双眼通红的望着自己嬷嬷说:“真的吗?”

地下的奴才们,包括允禵的奶母都当即点头,重重的答道:“是,一定是。”要知道若一会胤祥红着眼睛去自己皇父,皇帝那头必然会问起原由,到时候皇帝会不会怪罪,还是未知之数,现在还是赶紧把胤祥劝开的好。

胤祥又转头小声对躺着的允禵说:“弟弟,你以后你会说话了,头一个可得叫我这个哥哥,哥可是记下了。”

说着他想起之前,无意中曾撞见皇父与自己妃母立约时,好象小狗一样你咬咬我,我咬咬你的,他便也小心翼翼的低头凑进弟弟。因为那时候距离远,他也不没看清楚皇父和妃母到底咬了彼此哪处,只直觉觉得人的五官里,就数鼻子最容易咬上,所以张嘴就把弟弟的鼻子含住,他也不敢用力,只轻轻咬了下,旁边的嬷嬷,见到不对想拉他时,也早已经来不及。

允禵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十三哥,张嘴把自己的鼻子咬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十三哥把自己给咬了,他当下不愤的扭头,把胤祥落在自己嘴边的食指狠狠的咬上!叫你咬我,叫你咬我,我咬,我咬,我咬咬咬,可允禵却忘了,自己今生不过是个婴孩,连奶牙都还没长,无论他咬得多狠,都很难咬疼人,所以胤祥只给他咬得呵呵大笑说:“弟弟,我们可是彼此咬过了,你可不能忘记这个约定哦!”

胤祥原本还想逗允禵,无奈外面有太监来传旨,皇帝叫传了。他只有依依不舍的与允禵告别。等胤祥出去后,允禵的奶母疑惑的追上来传旨的太监:“公公,公公,万岁爷何时才会传我们阿哥啊?”

那给追上的太监,很不耐烦的转头朝允禵的奶母瞟了两眼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早让人来说,让你们回永和宫了吗?万岁爷今日国事繁忙,无闲见永和宫小阿哥。”说完太监便摔袖离开,连再问的时间也没给允禵的奶母。既然国事繁忙,那为何又传十三阿哥进去,既然都能见十三阿哥,为什么就不看一下出生后,从来就没见过的小阿哥。这些问题轮不到她这区区的一个奶母问,也没有人给时间她问。

那两个原本在屋做杂务伺候的太监,听到来传话的太监这样说,便马上过来催促允禵的奶母赶紧抱允禵离开,奶母惟有抱着允禵,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乾清宫。

永和宫里,主位德妃坐在暖阁北墙的炕上,脸色青白的吓人,年前昭圣太皇太后(1)的过世,令仁宪皇太后和皇帝都伤透了心,皇帝在灵前甚至几次哭得晕厥过去,仁宪皇太后更是在大丢纸后,开始日渐消瘦,任太医想尽办法,尽心调理,仁宪皇太后仍是一日不如一日。皇帝这才痛失祖母,嫡母竟又大病,这让皇帝五内焦灼,一时间竟有,天地茫茫,莫知所措之感,只能命皇贵妃、贵妃等一并宫妇,尽心侍奉皇太后。

自己幼子生于此时,所以皇帝一直未曾叫传探问,德妃仍心存侥幸,掂量着皇帝是过于哀伤,无暇顾及她们母子,但今日竟已叫传,仍被拒于昭仁殿外,这怎么不叫德妃心寒。

原本因在丧期,皇帝守制,不传后妃侍侯,所以这两三个月里,皇帝除了往咸安宫,晨昏定省外,便绝迹后宫;后妃中又惟有副后皇贵妃佟佳氏,能不经传唤,进出乾清宫,其他嫔妃不经传唤本就不能见皇帝的,这样一来除能在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少数几妃,在咸安宫内,见得皇帝几面,其余嫔妃竟连月不曾得见圣颜,德妃便是其中之一。当初说是体恤她刚生下阿哥,身体未曾康复,不用去咸安宫侍侯,但月子已经过去两个月,她等到的仍是那句静心休养。一望可知,是有心人不欲自己见到皇帝。

更糟糕的是幼子出生三个月,皇帝竟未没看过一眼,这在诸子中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在后宫这冷漠之地,得不到皇帝青睐的阿哥,想长大成人几乎没有可能,更别说小阿哥还天生体弱。德妃不觉得拈紧手中的丝帕,心中暗想,就算只为了儿子,自己也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下去。

(1)也就是孝庄文皇后,她在生时累上徽号,最后多达20字,萝卜就取巧的头两个字称呼她了。

第六章:坐困愁城

傍晚时分,东二长街上急匆匆的走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今上的四皇子,后面追着他的贴身太监苏培盛。苏培盛后面还跟着两个当杂活的小太监,他们一个人背着四皇子放书的包裹,一个人提着放有文房四宝的提箱,一路紧追。

街上两侧来往的宫女太监,还没来不及转身朝墙避让,胤禛就已经一溜烟的走过,苏培盛追得是气喘吁吁,不断小跑追在胤禛后面用商量的语气道:“主子,您瞧这都快到下钥时份了,不如咱们明儿再去永和宫?”

胤禛听了觉得极不顺耳,一下站定回头瞪着苏培盛说:“你小子前些日子就一直这样说。”说完他看了下左右,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你明知道,本阿哥散学后,得先到咸安宫给皇太后请安,然后折回乾清宫向皇父请安,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的,咸安宫还总是留人,等出了乾清宫都快到下钥时份,我已经多长时间没去永和宫了!”

苏培盛一直伴在自己小主子身边,所以这些他都知道,屈着身连连点头,自己小主子毕竟还小,这样长时间不见自己母妃,也难怪小主子牵挂,非闹着要去见母妃。看着苏培盛那表情,胤禛就觉得苏培盛肯定把自己想象成个,长时间不见母妃,便哭嚎着要找母妃的奶娃。其实他的确也是这样,虽然和德妃的感情,并不如与一直照料自己长大的皇贵妃融洽,但德妃毕竟是生育自己的女人,他对德妃还是有天性的依恋,不过他可不要被个奴才看穿,怎么能让苏培盛将自己当做个还没断奶的奶娃!

所以他又羞又恼道:“本阿哥这是要去看弟弟!”说完转身就大步朝前继续走。

苏培盛心中那会不明了小主子那点心思,本想笑笑不说话,提步追上主子,只是等他突然想起月前,皇贵妃特别嘱咐自己,若主子过永和宫问安,断然不能让他接近刚生下那小阿哥,但主子刚才话里就说着要去看小阿哥,这叫苏培盛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这段日子,苏培盛已经听到不少传言,不过没敢给自己主子说。宫内盛传,永和宫刚出生那位小阿哥,一落地就咽了气,后来是吃了自己小主子的精气才给活转过来,小阿哥才刚快满百日,已经吃了不少人的精气,要不是照顾他的嬷嬷太监,又怎么会接连病倒好几个。而且非但小阿哥是个妖孽,生下小阿哥的德妃也成了个不祥之人。一开始奴才们还不敢随便乱传这等杀头话,但是后来有人誓言旦旦说,皇太后其实早已知道此事,要不是向来慈心的皇太后也不会忌讳得不许皇帝见这个小阿哥。皇帝一眼都没看过永和宫小阿哥,也不曾见过德妃这事,宫里众所周知,倒像是在向宫人证明那传言,这一下便叫传言更加甚嚣尘上。

永和宫的奴才看到胤禛来,那是比过年更高兴,欢欢喜喜的拥着胤禛往里走,苏培盛倒是拉着脸,一脸苦色的跟在后面,去到第二进,德妃平日起坐的暖阁,苏培盛缩腰猫步尾随胤禛也走了进暖阁,屋里伺候的人都知道他是四阿哥的贴身太监,只瞪了他这不懂规矩的奴才几眼,也没真的把他拦下。

德妃久不见胤禛,不觉得多看了他几眼,才笑扬手说:“阿哥快过来。”

胤禛规规矩矩的问完安,便快步走到炕前,德妃将原本躺在身边的允禵往里挪了下说:“来,快上炕来,地上怪冷的。”

“嗯。”胤禛应声便要坐到炕上,一直跟着他的苏培盛,见允禵就在炕上,哪里敢给胤禛上炕,慌忙中也就顾不得多想,伸手便拉住胤禛的衣袖,胤禛不解的回头望着苏培盛说:“松手!还不松开你的手!”

苏培盛忐忑的摇了摇头劝说:“阿哥,时候……时候不早了,再不走……”

他这话听到不止胤禛脸色大变,连德妃也气得发抖,德妃冷冷的望着这个拉住自己长子的小奴才,她刚才就看见苏培盛在胤禛身后偷望允禵,宫里的流言她也并非全然不知,这奴才拉住长子,不想让他上炕,说是时候不早,阿哥得退出六宫范围,其实不过是认定自己生下的幼子是个妖孽,自己是个生下妖孽的不祥人,不欲长子接近她们两人。

宫里外人如何传言,她无法阻止,但这小奴才竟敢在她永和宫内也如此放肆,她心头那已经积攒多日的怒火不禁燃烧了起来,当下眼尾一挑道:“还不快来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给本宫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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