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伤着了,流血了没?有没有破相?明天肿个包的话我该怎么见人呢?快点拿药……请太医……”
“哪有那么严重,嗯,红了一点,呼……好点没?”
江怀柔被他吹的耳朵发热,一脚将奏折踢开,“不要你假好心!”
南烛被他逼退半步,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进来之前怎么不先招呼一声?”
江怀柔这才想起正事,捂着额头道:“你现在还忙不?我们出去转……吡……转。”
南烛不解道:“我们?去哪儿?”
江怀柔心虚道:“钟离荣紫应该是明天走吧,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南烛挑眉,“什么话?”
“你不用问了,一会儿不就知道了么,”江怀柔拽起他胳膊,“走啦,走啦。”
江怀柔拖着南烛走出正殿,穿过御花园时却不小心踩到卵石跌了一跤,膝盖重重在地上磕了下,腿抖个不停,这下连路都走不稳了。
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气恼道:“我早就说过,一碰上你我就倒霉,昨天被人咬了一口,今天又被你差点砸破脑袋,现在连块石头都欺负小爷!该死的……”
南烛感觉冤枉的不得了,嘴上却明智的不作辩解,去拉他被屡次推开,怎么劝都不肯再走了。
南烛摇了摇头,在他跟前蹲下身,江怀柔戳着他背道:“你这是在干嘛?”
“背你啊……要不要?”
“真的背我么?”江怀柔开始怀疑他的脑袋是不是又抽了,这家伙应该还记得自己身份吧?他可是皇帝啊!
记忆中好像只有一个碧瑶背过他,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童年的记忆好像很不错……
南烛道:“愣什么,我数一二三,不上来我就自己走了啊,让你一条腿蹦回去。”
江怀柔这才起来爬上他背,两手圈住他脖子,笑哈哈道:“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嗯,我自找罪受。”
“我很重吗?”他背比自己宽多了,江怀柔感觉新鲜的不得了,已然忘记呻吟喊痛。
南烛道:“还没有头山猪重。”
江怀柔僵住,“山猪?!”
南烛见他反应也忍不住笑起来,“是的,很久之前我在山里曾捉到一只山猪,将它在身上背了五天。”
“你背山猪做什么?”对江怀柔来说,他整个人都像谜一样神奇,时不时冒出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要不就说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难以想象的往事。
南烛道:“那时在进行野外生存训练,没有人提供你食物跟水,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找,野菜、草菇、鱼、青蛙、蛇……甚至老鼠,所有可以吃的东西生的都可以往嘴里送,甚至连这些东西都找不到,所以只能将山猪背在身上一路带着。”
江怀柔听得新奇又惊讶,“你为什么会过那么苦的生活?”
“苦么?”南烛嘴角扬了扬,仿佛陷到某种回忆里去,声音也比平常温柔许多,“那是我最怀念的时光。”
江怀柔偏头打量他,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南烛问:“你确定要去见荣紫,不怕被他反过来笑话?”
江怀柔将贴在他后背上的脸抬起来,“怕什么?是你在背我又不是我背你,要笑也是笑你才对。”
两人正说着,钟离荣紫出现不远处,拿着纸鹞有些不知所措,“皇……上……”
见他眼神中愤怒与痛苦精彩交织,江怀柔喜笑颜开的同南烛咬耳朵,道:“叫你呢。”
南烛把江怀柔放下,他扶墙站稳后道:“你走开,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他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钟离荣紫冷冷的拒绝他,一双圆眸紧紧盯住南烛不放。
南烛道:“我去亭下喝杯茶。”
“皇上!”
南烛笑道:“不用担心,朕不会消失。”
待南烛走开后,钟离荣紫的脸迅速拉了下来,所有温柔都已消失不见,阴沉沉的瞪着江怀柔道:“你要说什么?”
江怀柔笑眯眯道:“你很喜欢南烛是么?”
“是,”钟离荣紫压着怒火道:“不过这不用你操心。”
江怀柔道:“你以为我想操心?只不过想要告诉你,他喜欢的人是我。”
“你少自作多情!令狐冲他不过是……”
“令狐冲?你居然还叫他令狐冲?他在这宫中光是女人就不计其数,又怎么会是宠你一人的令狐冲呢?大傻瓜。”
钟离荣紫握起五指,冷声道:“你不一样可怜,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其实不一样,嘴上这么说,钟离荣紫心里却明白。从南烛看他的眼神中,从方才背着他走过来时,他就知道不一样。
南烛在自己跟前,虽然谈笑自如却始终感觉高人一等,宠溺之中透着更多的命令和强迫。
江怀柔句句带刺的那股随意劲儿,还有嚣张跋扈的样子,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做不了。
在别人面前,他是骄傲尊贵的钟离公子,可是在南烛跟前,他永远只是一个小小的追求者,那么渺小黯淡。
这一点,在一年前他就已经看清楚了。
江怀柔笑的甜蜜而恶毒,“那家伙有在晚上带你去看流星吗?有跟你道歉吗?有没有在人前背过你甚至抱过你?没有吧……无论在私底下他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全都是假的,在人前跟你亲昵都嫌掉身份的家伙,你敢说他喜欢你?还有,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答应做我老公了。老公的意思你懂么?说是这辈子同我相濡以沫,疼我、宠我、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人……”
他每说一句,钟离荣紫的脸便青上一分,脚步也迟疑的开始缓慢后移,自欺欺人道:“不,他说过他喜欢我的。”
“他是不是只在床上对你说过这话?”看到钟离荣紫反应后江怀柔愈发得意,慢慢逼近他,“骗你的,这都信?大呆瓜!”
“不,不是!”
江怀柔将细白的手腕伸出来,炫耀上面吻痕给他看,“瞧,这就是他昨天留给我的,你有么?”
经过一年前惨烈的变故后,钟离荣紫再不曾经那个冲动少年,如今的他本性虽然尚在,却已有了审时度势的世故圆滑。竭力控制住快要燃烧起来身体,他咬牙道,“幼稚的家伙,你说完了么!”
居然未激中他,江怀柔愣了下,瞟着眼不远处的南烛,将声音压低了些,“我还有些话跟你说。你喜欢他,他却不喜欢你。他喜欢我,我却不喜欢他。你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在我眼里不过……是弃之如敝屐……”
“住口!”钟离荣紫抓住江怀柔衣襟,“江怀柔,我不准你污辱他!”
“污辱?真是可笑,好像他多圣洁似的,我还怕他污辱了我呢!”
钟离荣紫一拳击在江怀脸颊上,待他欲再度挥拳时,手却被人牢牢的钳制住,南烛语气平淡的问:“你在做什么?”
“令狐冲……我……”“他打我!”江怀柔恶人先告状,肿着脸泪眼朦胧的模样好不凄惨,南烛却未理会。
钟离荣紫咬了咬唇,“不是,他……”他无法重复江怀柔不堪入耳的话语。
江怀柔其实说的不错,在他心中,南烛就是最圣洁不可侵犯的,就算是自己也一样,不允许任何人玷污。
南烛没继续追问原因,只道:“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还要上路。”
江怀柔白吃了一拳,自然不依,伸手去扯钟离荣紫后领却被南烛强拽了回来。
眼睁睁看着钟离荣紫离开后,江怀柔依旧感觉到难以置信,“他方才居然敢打我,你就这么就他放走了?!”
南烛看着他,眼眸冷洌似冰,“你还想怎么着?指望我这个破鞋帮你报仇么?”
江怀柔登时一幅被噎到的表情,捂着脸再也不敢轻易出声。
跟着南烛走了两步,江怀柔在后面一瘸一拐道:“等等……你背我。”
南烛道:“破鞋没力气,去找你的新鞋吧。”
江怀柔蹲下来抱住头道:“我只不过是想气气他而已,没有想过要真的骂你……再说了,我说话声音那么低,谁想你耳朵居然还那么尖。”
南烛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江怀柔在身后拖着长尾音叫:“南烛……老公……”
见南烛脚步顿了顿,江怀柔又道:“你已经说话不算话过一次了,还要再骗我第二次么?”
沉默了会儿,南烛转回来背起江怀柔,却是任他如何挑逗都不开口,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回到永乐宫后,把江怀柔丢床上人就出了去,江怀柔对着空气嘀咕道:“我还以为有多大胸襟,原来也开不起一点玩笑,小气鬼!”
咚!咚!咚!南烛居然踩着重步转了回来,江怀柔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阴沉的脸,忍不住床角里缩,“你,你想干什么?”
南烛伸出两手紧紧握拳,作势要揍他却迟迟没有下文,半晌后松开手捏住他脸用力往两边扯,“法克,老子在上你之前还是个处,你他妈竟敢说我是破鞋?!”
江怀柔垂眼看到自己被拉长的脸皮,嘴巴更是快要撕裂苦不堪言,心道这次算是栽了,白白挨了一拳不说还把这家伙给彻底惹毛了,自作孽不可活!
徒劳挣扎了会儿,江怀柔疼得吱唔着哭了起来,“放手……呜呜……我错了,对,对不起……呜,呜,我是破鞋……我是破鞋还不成么!”
64.后宫之事
这件事后来成为江怀柔这辈子最不愿回忆的过往,他一生都那么狼狈那么尴尬过。
纪宁蹲在外面守夜,听房间里整宿不时传来暧昧又撩人的呻吟声、叫喊声、似哭非哭的呜咽声,既羡慕嫉妒又庆幸,他觉得自己这把算是押对了。
两天后江怀柔送了幅画给南烛,一只巨大的乌龟,南烛的头从里面伸出来,画的微妙微肖传神极了。
南烛在御书房收到画后,直接在上面加了几笔,派人原封不动送了回来。
江怀柔打开就被茶水呛到了,连忙把画从下人手里夺了出来。
南烛这厮竟然在乌龟背上加了另外一只,同样伸出一头来,却是哭的梨花带雨,那张脸不用说都知道是谁。
这是暗指前几天背过他呢,江怀柔把画撕碎狠踩几脚,“啊呸,死南烛!”
虽然仇没有报成,钟离荣紫也顺利离开夜池,江怀柔却莫名觉得心里少了块石头,居然渐渐轻松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经此一事,江公子的名号在后宫愈发响亮了。
走了一个钟离荣紫,南烛后宫里头还有一百多口,这下齐齐把苗头指向了他。
其中以气焰最盛的齐妃为首,早就听说这个江公子是不同的,只因其住在永乐宫而非后宫管辖之所,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可是两天前有消息传来,光天化日下南烛竟然背着他走在御花园,这还罢了,皇上这几天似乎都留宿在永乐宫。
这可是件大事,虽然南烛风流不羁为人放荡,却鲜少留人侍寝,更少留宿于后宫,不然依他身强力壮的年纪,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子嗣。
齐妃派人打听了两天,竟连江怀柔的出身全名都没有打听清楚,终于按捺不住想去亲自见识下对方的厉害。
宫婢劝她不住,却怕她惹出什么乱子不得不提醒道:“皇上吩咐,后宫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那钟离荣紫倒是胆子大,可是您看,没几天就被赶出宫去了……娘娘务必三思啊。”
齐妃气道:“本宫堂堂一个贵妃,居然见不得他一个男宠?!”
“我的娘娘,这话千万可不能再说了,据说……去年柳妃就是因为主动去骚扰了他,第二天就被……”宫婢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当时虽然把消息封了,可是娘娘应该还记得罢。”
齐妃顿住脚步,“柳妃?她不是因为病死吗?”
“那是对外面说的消息,不久前奴婢见到了曾经侍奉柳妃的人,现在洗衣局做事。说是柳妃太过轻佻,在御花园碰到那江公子,见对方生的白净如玉便挑逗了几句。结果被皇上知道,直接将头砍了给那江公子送去,就连柳妃的父亲都被革职入了狱……”
齐妃冷笑,“她是什么出身?不过一个校尉之女,焉能拿她来跟本宫比?”
“娘娘……”
“不必说了,我今天非要去看看那个姓江的到底长什么狐媚模样!”
虽然已经八月,中午暑气却依旧不减。
江怀柔惬意的躺在凉席上,纪宁端着琉璃碗将碎冰往他嘴里送,里面加了各式水果,酸甜可口,在这季节吃起来真是无比享受。
冰是南烛让送来的,说是冬季时让人挖了口地窖,特意将冰运进去封存起来,天气热时才会拿出来一些消暑。
除了他,也不会有人做这么无聊的事了。江怀柔连着吃了两碗,纪宁却不再许他再吃了。
“皇上吩咐的,公子身体虚寒,不易多吃这些东西。”
“你到底是本公子的人还是他南烛的?怎么一天到晚将他挂在嘴上?”
纪宁耷拉着眼皮听训,态度却是半点不让,江怀柔也不好腆着脸再要,翻个身去睡了。
束青上前替他打着扇子,才合眼的功夫,却有人慌张闯了进来,“公,公子,齐妃娘娘驾到。”
江怀柔已有困意,懒懒道:“嚷什么,来就来了,我又不认识她,不见。”
束青见他反应也吃了一惊,小声道:“公子,齐妃娘娘怕是惹不得……”
江怀柔却是置若罔闻。
下人不得不照原话去回复,不消片刻,门外便传进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这齐妃幼年习武,又有其父火爆脾性,被拒后竟然二话不说闯了进来。
纪宁上前去拦,却被两个宫奴婢推到一边,其中一人趾高气昂道:“没规矩的东西,还都愣着做什么,所有人还不近前迎接凤驾!”
些话一出,束青、纪宁自然跪了下去,江怀柔道:“都给我起来,某些人要摆架子最好回自己宫里去,别在这里狐假虎威惹人嫌。”
齐妃一脸不悦,看着床上傲慢懒散的江怀柔,“你叫什么名字?”
江怀柔道:“本公子的名字你叫不起。”
“你……”
“最好在惹烦我之前离开,否则南烛过来也救不了你。”
齐妃忍着怒火思虑片刻,却最终领着来人拂袖而去。
出了永乐宫后,齐妃咬牙切齿道:“他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字,看来的确有些来历……”
在宫中数年,气焰嚣张的人也曾见过不少,只是嚣张成江怀柔这样子的还是闻所未闻。但是那种波澜不惊的镇定,贵气流露而不丝毫做作,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宫婢小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