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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玩家下——by小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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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只剩下两人时,江怀柔却看着缠着绷带的手腕笑了起来。

南烛问:“你笑什么?”

江怀柔道:“我笑自己终于醒悟了一件事。”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伤害你。”

“如果可以?真是可笑,好像被谁逼迫你一样。”

“江怀柔,你这样的脾气总要改一改,没有人会无限制的纵容你。”

江怀柔扬起长眉,眸色如水晶一般透亮,“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只不过那人不是你罢了。”

南烛才要开口,却有人急匆匆进来回报,“启禀皇上,右卫大人御书房请求觐见。”

61.往事如烟

御书房中,符离一袭白衣在案前端坐,手里拿着盏冰镇过的紫苏梅子茶,却始终没有往嘴里送,怔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南烛微微一笑,制止他的跪拜,“没什么外人,不必拘礼了。”

“谢皇上隆恩。”

“此行收获如何?”

“符离不负重托,已在瑶兰京城、宫中布满可靠眼线,如有动静会有飞鸽传书及时送回夜池。”

南烛拍他肩膀,“做的好,只是辛苦你了,接下来没有什么事要做的,你便留在宫中好好歇息一段时间。”

“本是属下份内之事,谈不上辛苦,这是刺探情报的人员名单及详细资料,请皇上过目。”符离从襟内掏出书册奉上,“皇上近来如何?”

南烛看也不看便将东西收起来,“简直好到不能再好,吃得饱睡得香而且无聊还有人负责斗嘴找乐子。”

符离浅淡的笑了下,“皇上是指江公子?”

南烛长嘘口气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脾气暴躁又记仇,小人难养的很。”

见符离笑的讳莫如深,南烛便问:“你笑什么?”

“符离怕说出来皇上会生气。”

南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高翘起二郎腿,“别人倒也罢了,你是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符离道:“那属下就直言不讳了,江公子身份脾性不比钟离荣紫,他并不适合做皇上玩物。只因其表面看起来天真无邪,实则七窍玲珑聪慧狡黠。一个能毫不犹豫舍弃皇位、亲情、甚至包括喜欢了多年的爱人的人,这世间怕都找不出几个来。这样无懈可击的棋子,稍有失控便有烧手之患,皇上需步步慎重尽量远离才是。”

南烛思索了会儿,摸着下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该招惹他的,不过……算了,改天让他挠回来就是,两人算是扯平了。”

符离微笑,“属下告退。”

南烛百无聊赖的吹着手指,“拜拜。”

待符离走出去后,南烛同门口内侍道:“跟出去看看,符大人朝哪个方向去了。”

内侍追出宫门,不多时转回来禀报,“回皇上,好像是去的永乐宫。”

南烛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仿佛早已在预料之中一般。将符离送过来的书册飞速翻了一遍后直接在火上焚了,凝视着熊熊燃烧的火苗自语道:“整整六年才布好的局,我的确不该再横生枝节浪费时间。”

此时倘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会为他们皇帝流露出刹那迷茫而错愕。

在人前,他一直都是含笑淡定运筹帷幄,疲惫沮丧这种东西向来与其绝缘。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出身。

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个日出日落,这世间悄无声息间改变了多少东西,还有谁在为渺不可及的希望而努力。

南烛……南烛……很久之前,很多年之后,他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唤作成俊。

在略显偏远被人戏称为四线小市的江城,成俊被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尊称为九哥。

并非因为他排行老九,而是取九九归一九五至尊之意。

这原因倘若放在古代,肯定会以大不敬之罪被诛九族,即便是在所谓人人人平等的现在,也不是谁都敢这么猖狂的。

成俊不入官场、不混黑道,外人除能从他站如松坐如钟的挺拔身姿中猜出曾经当过兵外,再也打听不到与其有关的半点消息。

住在郊区的大空房子里,养三条大黑狼犬,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出门溜狗。穿白T恤或者格子衬衫,普通黑框眼镜也遮不住眼中傲气,看到眼熟的邻居扬扬嘴角便算是招呼过了,鲜少主动出声。

人帅狗也帅,一圈溜回来,迷倒一片晨练的小姑娘,成俊视而不见,走路专心致志向来目不斜视。

回来后楼下买四份早餐跟三份骨头,狗跟主人一起吃饭。

白天很少出门,晚上有时去附近酒吧坐坐,灰姑娘约会一般准时,绝不会呆过凌晨十二点。

这么一个正常的年轻人,怎么会被被以黑势力闻名的江城人抬这么高,问来问去竟是谁也不明白他底细。

已经洗白的江城前老大肖文俊曾对属下训话说:“看到他都要收敛着点,无论如何不能招惹,已经惹到的就躲着点儿,躲不开撞上了老子咬牙忍着,秉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优良黑道传统共创和谐江城。”

听起来像笑话的话却没人敢当笑话,肖文俊的彪悍残忍连附近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倘若不是成俊大有来头,他断不会讲这番灭自己威风的话。

成俊常去的那家酒吧保安倒是有些料,称常在酒吧群殴混战中看到成俊,一片血肉狼藉中愣是坐如老僧入定,慢悠悠的喝酒,眼皮儿都不抬下。

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行于色的从容淡定,百分之百是个狠角色。

而且他拿杯子的虎口长满厚茧,显然是长期拿枪摩擦出来的。

但是他的猜测从来没有得到过验证,因为没人招惹成俊,他也从来不在人前动手,整个酒吧掀翻天只有他方圆三尺是安全禁区,仿佛拿什么咒给护住了一样。

喝完酒就直接走人,混战人群中愣是专门给他腾出一条血路来,成俊一脸心安理得神情。

这就是成俊最满意的生活,平淡安逸而又规律,倘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到这陌生久远的空间中,化身为夜池的皇帝南烛,面对着四分五裂的大陆跟远古人类作伴……

想到这里,南烛的手下多用了几分力,竟然生生将花梨纹紫檀木抓断,这把刚进来通报的太监吓了一跳,“皇上……。”

南烛迅速恢复冷静,“有什么事?”

“钟离公子身体不适,嚷着非要见您一面。”

“你先退下,我待会儿过去。”

南烛对着墙壁上悬挂的地图凝思了会儿,虽然他已把这上面每一个国家跟岛屿的信息都已了如之掌。

除夜池、月华、东宁、瑶兰四大古国以外,还有中益、宏安、康乐十一小国,零碎分布的版图,需要凭借他一己之力拼合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回到曾经的现实生活里。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什么事都不做,留在这里不生不死的歌舞升平,坐拥江山美人安享千年甚至万年荣华富贵。

若想继续平庸的活下去,就得玩过这个危险而荒唐的游戏,这就是那人给他的选择。

他当过兵,在军旅生活中,也曾因执行任务而杀过人。

手指轻轻一按,对方的头便爆炸开来,脑浆迸裂,红红白白的粘腥物四处飞溅。

最初杀人后的整整半个月,他都觉得睡梦中那人趴在床前安静的看着自己。

但是他不后悔,因为有种垃圾活在世界上除了祸害旁人之外一无是处,必须得有人去阻止制裁他们,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正义的英雄梦,南烛很乐意做这把利刃。

到了这个世界后,过去的认知却被突然间颠覆。

每天被无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敬佩的、痛恨的人跪迎朝拜,杀人也成了迫不得己的选择。

凡事不问对错,只看利弊,这就是身处高位的迫不得已。

监查御史董海少弹劾军机尚书张之佩收受贿赂反被入罪下狱,威武大将军兄长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目无法纪却至今逍遥自在外,礼部尚书举荐十人皆是自家门生心腹……

在如今的南烛心中,军机尚书虽然收敛财务却也有治国之才,一个大将军的心远比几个百姓性命更让能让他达到某种目的,礼部尚书虽然徇私对他却衷心庚庚毫无二心……为此,他的授课恩师李云贤愤而归隐,清高自负的官员皆数请辞,朝堂上奸佞阴险之辈日渐嚣张狂妄。

这一切都在他默许之下发生,南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他来说,这些人都是双刃剑,只要用得好远比那些循规蹈矩的官员更能事半功倍。

开始时或许还有几分自责不忍,但经历的越多,他就越麻木,如今更是不会有半点情绪波动了。

那人一向爱他不择手段,却也深为痛恨他的恬淡跟可笑的正义观念,于是寻遍各国能人异士给他设下这样的局。

倘若一直被困在虚幻梦境里,自然也就不配做他的接班人,失去这样的儿子也不算可惜。

如果能顺利通过这场考验,他的心性也会大变,一切都会朝他预想中的性格发展。

夜里南烛时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一直在想这个空间的生命对他而言算什么,棋子?障碍?还是负责打磨他的卵石?

不管是哪样,他都可以确定,六年前那个正直恬淡的青年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南烛思索着出了书房,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生出这许多回忆感慨,是因为离目标日渐接近,还是因为被某人打乱了心绪?

不知此时江怀柔在做什么,符离性子温软随和,与他的娇纵蛮横倒也刚好相容……南烛不由自主握了握拳头。

符离安静的朝永乐宫走,目盲似乎并未带给他任何不便,仿佛能从心里感应到万物一般,就连路旁斜长出来的花草都被他轻易绕了过去。

束青从门口走出来,惊喜的看着他,“符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符离淡笑,“今天,江公子在么?”

“在在,只是心情不太好……说了不见任何人。”

符离道:“麻烦通传一声,就说是我来看他。”

“诶,我这就去,大人稍等。”

没过多久,便请他进了去,江怀柔从里间匆匆走出来,揽腰抱住他开心道:“阿离!真的是你!”

束青识趣的退下去,符离道:“是我,刚从御书房过来,公子最近过的可好?”

“不好,”江怀柔干脆的伸出缠着绷带的手,“南烛总是欺负我,你看,把我手都给弄伤了。”

符离抚摸绷带,“痛么?”

江怀柔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另一只手比画道:“好痛,是被人咬的,伤口这么深,快要把我手腕都咬断了!”

见符离眉尖微蹙,江怀柔却开心的笑起来,“骗你的,只有当时一点点痛,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公子请跟我来。”

江怀柔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到园中,在一株木芙蓉跟前站住,疑惑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符离摘取一片绿叶盖到他伤口绷带上,食指无名指并起轻轻从上面抚过,一束莹绿光芒便从木芙蓉上面延伸至江怀柔腕上。

与此同时,江怀柔感到一股沁凉的冰爽在伤口缓缓涌动,盖在绷带上的绿叶也由青转为枯黄,那株方才还枝花繁茂的木芙蓉轰然晃动,倾刻间繁花调零,满树花瓣如急雨般飘洒而下。

被眼前这阵势惊了好一阵后,江怀柔揭去腕上绷带,看着光滑如初的伤口处喃喃道:“居然痊愈了,阿离你好厉害!”

符离微笑不语,江怀柔愈发好奇,“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符离道:“公子该感谢这株木芙蓉,我只不过把伤转移到它身上了而已。”

江怀柔接住几片花瓣,见每片上面都有一个浅浅齿印,这才信了,兴高采烈道:“阿离不如教教我吧!这可比医术好用多了,我拜你为师好不好?”

符离不忍扫他兴,却不得不实话实说,“公子体质并不适合,而且过于虚弱恐怕学不得。”

“那我如果养好身体呢?”

“公子……”符离闻言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安。

江怀柔却故作洒脱的笑,“算啦,我知道心疾无医,这辈子都治不好。你别想太多,我只不过是在同你开玩笑。”

符离缓缓道:“公子吉人天相,会长命百岁的。”

“是嘛?”

“是。”

“你骗我。”

符离虽然看不到江怀柔的脸,却能从失落声音中想象出他的神情,本欲抱他安慰手却迟迟不肯动作。

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符离才道:“我一生从不说谎,公子以后会治好心疾,跟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还会有个很疼爱你的人,对你百依百顺。远离权势阴谋,生活美满幸福……”

江怀柔抓住他声音激动道:“当真?那个人……是阿离么?”

62.风情月思

很多年后,木芙蓉丛中,草亭下,符离月下举酒独酌,他还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时间重来自己会怎么回答。

肯定的回应他是,还是跟当时一样模棱两可,“如果你希望那人是我,那就是我。”

夜已经深了,江怀柔却没有一点睡意。白天符离的话似乎给了他无穷希望,以至于想起未来生活就很兴奋,虽然他不太懂符离当时的回答。

窗户嘎吱一声轻响,江怀柔立刻坐起来,警惕的望着溜进来的影子,借着走廊灯光隐约辨出来人身份,怒道:“又是你!”

南烛身上带了些酒气,说话却似乎清醒的很,“今晚有流星雨,要不要去外面看看?”

“不去!”虽然腕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那份仇他却记得清楚。

“当真不去么?据说是千年不遇呢,错过就永远看不到了。”

江怀柔把头扎进薄毯里,“你走,我才不稀罕!”

房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江怀柔拉开毯子,见窗户虽然依旧开着,南烛人却已经不见了。

翻了个身,想起他方才的话却动了好奇心,起来将身子探出窗外去看天空,却冷不丁从下面伸出两只手将他揽个正着,整个人都像拨洋葱一样倒栽了出去。

江怀柔又惊又恼跌落到南烛怀里,气的浑身发抖,“你这个卑鄙下流无耻无聊的疯子!”

“嘘,你瞧。”南烛的声音很温柔,掰着他头转向东边,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向天际。

两人贴的极近,以至于江怀柔鼻端缠绕的都是他的气息,仿佛为衬托那颗流星的存在,此时四周一片寂然。

江怀柔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南烛笑了笑,将他抱起来一个纵身,两人悄无声息起落在屋顶之间。

夜风有些凉,四周弥漫着白玉兰的甜香,江怀柔难得安静乖巧,偷偷睁开眼睛去看身下那些笼在黑暗中的建筑。

偶见几个带刀侍卫从下面经过,他连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心头涌起一股做贼的侥幸窃喜。

因为有心疾,他不能习武,甚至不能如常人一般跳跃奔跑。

没有人告诉过他,将皇宫踩到脚下在夜里飞翔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直到南烛将他放下来,江怀柔才有种恍然梦醒的错觉。

两人处在一座地势极高的楼台,视线开阔无半点阻隔,了望四野,似乎让人感觉凌驾于万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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