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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笙歌——by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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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石天惊霍地横跨一步,出现在古言的跟前。他气极了,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古言。那模样,倒少了几分狂妄多了几分人性。

“你敢,”古言黑亮的眼睛里全是平淡,他淡淡地回道:“我照规矩来做,你,救他。”

所谓规矩,无非是当年慕名前来寻求石天惊医治的人过多。不好一一屠杀,石天惊便定下规矩,若要他救人,那便要有人手脚带上重达百斤的链子将这天牙山爬上个三圈。要是如此还活着,他便救人。可这天牙山到处是刺人的荆棘,山势又极为陡峭,寻常人皆不能攀爬,更何况还得带上百斤的手脚链子,就算是如何武艺高超之人皆不能。而这般的规矩虽知是石天惊使得招,可救医的人只得照做,只不过数十年来从未有人做到过。自然,也没有人被石天惊救活过,故而江湖人编造“石天惊只杀人不救人”。

“救救救……我救,你虽死不了,但也不一定能成得了。”石天惊跺着脚,怒不可遏地抛下一句。随即,他便转身离开了。

古言抬起头看向头顶上的烈日,眼睛眨了眨,心中暗暗祈祷明日天若是阴的该少受些苦才是。转过头看向床榻上的炎津,古言微微翘起了嘴角。

******

天老爷最爱捉弄人,古言不曾想今日的太阳竟比昨日还要凶猛。石天惊站在茅屋的半高门外,双手抱臂,笑的得意,“怎地?还不快些下山?”

听明白了石天惊话里的幸灾乐祸,古言笑而不语。他转过头,轻声道:“你看着便是。”

话毕,不待石天惊反应,古言便拖着重达百斤的手脚链子下山了。只是他刚一抬脚,哐当,又落了下来。本是残缺的腿甚是无力,如今又要它拖上这百斤的链子,倒困住了古言。身后的石天惊瞧得心喜,他连忙开口:“啧啧,这瘸子偏生不识好歹啊。”

古言低下头瞅了瞅自个儿的脚,舔了舔唇,他握紧拳头,额头上全是爆出的青筋。瞬时,他那条废腿抬了起来。石天惊惊呆了,他的头不自觉地往前探去,紧张地盯着古言。古言没有开腔,他往前一步过后又迈出一脚来。只是,那手掌心已经被不长的指甲划破了口子。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在暴晒下顺着脸颊落到了地上。不见烟子,那汗水便化开了。

“你这死瘸子,当真是要寻死不成?”石天惊一跺脚,眼见着这牛倔子当真要往山下而去吓得他连忙冲到古言的跟前。他耸高了肩膀,大吼道。

“石天惊从来说话算数,我照办,你照做。”古言笑了笑,歪着头看着石天惊。

“老子算个屁的数……”古言那话说得石天惊不能上不能下,若是让古言做了他便只能憋屈医治那恶人。但若是如今不让古言去做,那他更是不能去医治的。何苦,石天惊也有他自己的骄傲。悠悠地叹了口气,石天惊转身给古言让开了一条路来。古言点点头,再次鼓足全身力量抬起脚来。

死寂,空洞,石天惊尤记当年初见古言时的感觉。那样一个比死人还冰冷全身死气十足的人,石天惊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他想,万念俱灰怕也不能表达古言当时的状况。可如今,看着古言的背影,岁月或是其他什么已经融化了古言,他有恨有怨有爱。而其中,更让人不能忽视的是古言身上出现了一种生死之间独特淬炼而出的气质,不浓不淡,似风过又会留下一缕痕。

站在山顶,石天惊看着古言步履阑珊地往下而去,一步一步,踩着重重的步子,在碎石和陡峭之中前行。作为毒医,石天惊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了,他的性子也因此而变得格外冷漠无情。但如今,他动容了。咬紧唇肉,石天惊霍地转身不忍再看山下那人,转身,石天惊疾步入了茅屋。

他站在门口,偏过头看向床榻之上睡得平稳的炎津。怒气已经消失不见了,石天惊突然产生了另一种极端的感情。妒忌,深深的妒忌。这样一个让古言可生可死又刻于骨子里的男人,论相貌论性子论一切他都不及石天惊。可如今,石天惊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正极度疯狂地妒忌着这个男人。

烈日在上,古言的眼前一片黑一片白,眼前的路模糊不清。他奋力地行走着,脑子里全是当年烟雨蒙蒙之日他同那似仙之人的相遇。满是欢喜,满是铭记。

“你——你这是作甚?”忽而,古言的跟前出现了一人。古言皱起眉头,看了半晌才看清说话之人竟是佛爷。佛爷的腰间别着大斧子,因着脸上的刀疤,那模样倒有些生人勿近之意。

古言点点头,将手上的链子举高,“规矩。”

“狗屁规矩!”佛爷一把抓过古言的手链子,作势就要断了它。古言一见,急忙抽回了自个儿的手。佛爷不解,看向他,“你这是作甚?”

“救命。”古言轻轻回了一句。

听这话,佛爷一愣,随即一片了然,“那马车里的人?”

古言沉默以对。

“你这般为那人,莫非他是——”佛爷一猜,竟如石天惊一语中的。他瞅着古言不应,大急,“你被他糟践得还少啊?你这要死的,当真是贱性子做了骨头,一辈子记着呢。”

“我救我自己。”古言抬起头来,目光如炬。

“狗屁!”佛爷怒气爆出,握紧了拳头,一副气得欲要动手之势。

“救他自是救我。”古言淡淡留下一句,竟抬脚又要向下。

佛爷见状自是不能任古言如此糟践自己,他当古言是过命的并肩子。江湖中人要么嫉恶如仇,要么义字当头。他拉住古言的胳膊,竭力不让他行动,“不能去!你要往前,我就先劈了你!”

“那正好,省我不少事。”古言由着佛爷拉着自己,歪过头,一副无谓的模样。

佛爷见着古言那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哼了两声,竟一把抱住古言。顿时,古言愣住了。佛爷的臂膀很厚,纯爷们一个。他爱得是那些胭脂巷里的姑娘,可心底深处却又对古言生了怜意。曾经,那些优柔寡断的爱恋是佛爷不屑的,在他看来,那种感情是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才独有的。可遇上了古言,再见了古言,曾经他极为不屑的感情竟于他心中越演越烈,更是有些无法控制。虽谈不上爱,但却沾了几分情,任谁也不能置之不理。

“你与我毫不相干,这又是做那般?”古言因着手上的链子推不开佛爷,只得故作冷漠地说道。

第二十八章

“你与我毫不相干,这又是做那般?”古言因着手上的链子推不开佛爷,只得故作冷漠地说道。

“你何时才会放了自己?”佛爷的下巴抵在古言的肩膀上,他嗅着从古言身上飘出的药味,幽幽道。

“那你何时又会放了自己?”古言抬起手臂搁在佛爷的胸口,一用力,将两人之间隔了开来。他抬起头看向否要,眼睛里溢出了光,看得佛爷有些局促。微微低下头,佛爷躲开了古言的视线。见此,古言倒没多往深了去,他不过是不想被人再当做傻子。经过了这么多事,古言的心早已似明镜,对那些情爱看得比谁都清楚。佛爷虽恋古言,但却还有一人于他心中占了更多的位置,让佛爷在其守候了数十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牙山山顶那似神似仙的石天惊。不过,这石天惊自来乖张喜怒无常,无人知晓他所想。至于佛爷,至于古言,皆模糊不清。

侧过身来,古言艰难地动身,他欲要绕过佛爷继续前行。佛爷伸手再次抓住了古言的胳膊,他轻声道:“死也死过,你到底还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对啊,死都能死了,大概也没什么不能做了。”古言偏向佛爷,淡淡地笑了起来。

佛爷听了古言这话,着实是给哽住了。那气置在了嗓子口不能上不能下,话里那理倒真成了歪理。不服气,佛爷再道:“你当真是自个儿下贱自己不成?”

“本就是天下第一的贱人。”古言早已练就了一身的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又怎会在意那些毒语恶言。但佛爷不一样,他见不得古言如此糟践自己。早些年佛爷便听过剑公子的名号,本是个潇洒之人却一沾情就变了样儿。

佛爷不解,他皱起眉头来,“说说,你要如何还能放了自己?”

“你若知道,定要早早告诉我,让我好生解脱,早登极乐。”古言笑得眯起了眼睛,那笑透着些许自嘲。情难自控,这话说得只是古言。

“你——你——哀……由你,由你……”佛爷呵了几声,但一见着古言那模样便觉堵了一口气于喉咙处,出不了一句话。叹了一声,佛爷便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给古言让开了路。

“多谢。”古言双手抱拳,低头而谢之。

“你走了,石天惊死了。若这回你死了,那药王也死了。”佛爷说这话显得有些落寞,他的双目直直地盯着古言。

古言愣了愣,随即转向佛爷,“你如此想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瘸子了。”

“他偏生爱那些美物,你这模样他喜欢。倒是我这皮毛,见不得人。”佛爷本是狂妄之人,但说起自己那张刀疤脸还是有些自卑。若再与人对敌之时有人谈及这刀疤,佛爷还是自傲一把。可一放到石天惊面前,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他怕他污了那仙人的眸子。

“这皮囊里全是些烂泥巴,要来不过是脏了自个儿。”古言自嘲了一番,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再道:“他是聪明人,最后放不了手的人一定会是他。”

佛爷一听,笑出了声,散开了阴霾,“都是些傻子,为了些不能吃不能喝的费足了劲。罢了,罢了,说你糟践自个儿倒像是说我。你去吧,我给他送些东西。”

说完,佛爷不等古言回话,便一个箭步往上跨去。古言勾起嘴角,埋下头往下而去。两人背道而驰,但所为之人具是心中所爱。

烈日当头,汗水如雨下湿了古言一身。好不容易下了山,这一回,放在古言跟前的困难更大了。上山,一步步走上那些陡峭蜿蜒的山路,比起下山而言更为艰难。脚踝上拖着的脚链每每一抬脚,哐当一声又落了下去,向前的距离竟不过一指之长。古言的脚踝手腕处已经被磨烂了皮,出了不少血。虽然是半人半尸,但终究还是有些人的本性。虽然疼得不厉害,但却还是让古言有些吃不消。往上爬了良久,过至申时,古言于半山腰竟再次遇见了从山顶上下来的佛爷。只是这一次,佛爷的脸色很难看,怒气难掩。

古言眼尖,眼瞅着佛爷正在气头上,便闷着头往前走,竭力不去扰了佛爷。但佛爷正堵了一肚子气没法撒,恰好这气一半是由古言而生,如此这般他又怎会轻易放过古言。大步冲到古言的跟前,佛爷狠狠地揪住古言已经湿掉的衣领,怒吼道:“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回来?啊?为什么?”

被佛爷吼得耳朵生疼,古言又因手脚不便不能挣脱,只得皱起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带那个混蛋来这里?为什么?”佛爷像一只怒火中烧的狮子仰天咆哮。

“我要救我自己。”古言依旧是那一句,救炎津就等于救他自己。

“你这样会害死他的。”佛爷口中的他指的是石天惊,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人才值得他守候数十载无怨无悔。

古言眨了眨眼皮,不懂,“什么意思?”

“怨咒是天下第一毒,你可知?”佛爷平息了些怒气。

“我知。”古言点头。

“这天下除了他无人能解,你可知?”佛爷再道。

“我知。”古言更加疑惑了,他分明觉察到了佛爷背后的意思。莫非这毒……

“你该知道,他是个硬骨子之人。你如此这般,哼,倒是为他多想了。怪只怪,当初我就不该救你回这天牙山!”佛爷猛地松开古言的衣领,留下一句意味不明又让人心有不甘的话后转身欲要离开。

任古言如何铁石心肠的人也断断不会放任佛爷就这般离去,他连忙出声呵住佛爷,“你把话说清楚!”

“那毒要得是他的命!”佛爷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古言。那话说得骇人,但佛爷的脸却不会骗人。认真,实话,昭显无疑。

“怎会……怎会……”古言愣住了,他喃喃自语。在他看来,石天惊是无所不能了。这毒若要以命抵命,要了古言自己的他命他心甘情愿。可变成了石天惊,这便是万万不能的。想来石天惊都是高傲之人,定是说不出那些软话,竟让古言误会了去。如今细想,古言心中恼悔。

“天下皆知这怨咒无药可救,你这会儿又是做得那出?”只要一想到方才于天牙山顶石天惊竟当真要为炎津医治,佛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握紧了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

“原来,原来。哈……原来……”突然,古言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他救不了炎津,他真救不了他。这一世他终究还是得不到这个人,终究不是他的。抿下嘴唇,古言将手臂抬起,举到佛爷跟前,“帮我取下它吧。”

顿时,佛爷一愣,他看了看古言,“你,你这是作甚?”

“回去,带他离开。”古言歪过头看向山顶,那目光里透着深深的爱。

见不得,佛爷头一转,拒绝道:“他死他的,你管他作甚?”

“他死他的,我死我的,互不相干。”古言的声音很轻,似是有种解脱后的超然。除去了落寞,除去了无奈,独剩下些那么个云淡风轻。

“你到底……到底想要如何?放了自己,当真如此之难?”佛爷皱紧了眉头。

“若是容易,你又何须守在这里数十载?”古言撇嘴一笑,倒有心调侃起了佛爷。

佛爷一听,倒是不怒,反而吐了口气,正色道:“这毒他能解,虽不一定会死,但很危险。你知我心,我亦知你心。我说不得那些官面话,反正我是不会让他救那混蛋的。你若是定要陪他去死,那我便以命相赔。”

“哈……你啊你,说些什么糊涂话。死了一堆不相干的人了,你该是清净了。”古言摇摇头。

“哼,做梦吧。算了,不说了。我去办事了,随你想做什么。不过我自是不会让他出手救他的,我,也有我想要守住的人。”佛爷难得矫情一把,但话却说得有些吞吐。话毕,他便有些不自在,欲要离去。

“佛爷……”突然,古言开口喊住了佛爷,佛爷闻声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古言。古言的后背是烈日,那刺目的光扎得佛爷眼花,眨了几晃眼他才看清楚古言的脸,只是还没等到古言后面的话。只听砰一声,古言应声仰头倒向了地上。

佛爷大惊,连忙跑上去,他扶起古言的头,便伸出右手狠命掐住古言的门中。但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古言反应。佛爷眨了眨眼皮,心中不安,他颤抖着手前去探古言的鼻息。猛地,佛爷被吓得往后跌去。这古言,竟然转眼便没了呼吸,成了死人。

——第四卷·前世今生·完——

第五卷:今生今世

第二十九章

深秋已过,天气渐冷。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和煦,太阳朗照大地。倒有些“日出江花红胜火,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意思。天涯山山顶上起了一阵阵的浓雾,浓雾外却是耀目的阳光。如此特别的景象,天下间也就只有天牙山山顶才会有。独立于中的茅屋内混了雾和光,让人有一种陷入梦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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