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谨听着那人用平静的口吻说着这些话,却更加悲凉,万般爱意混上无穷的愧意让自己心痛难忍。罢了,我终究是做错了。
一声“噗”的破空声传来,意识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向前扑去,将那孤傲的人拥进怀里滚进草丛里,确认那人无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在淌着黑血,点了自己身上的几个要穴,抑制肚脐的扩撒。
“闻人谨,你没事吧……”苏阙看到闻人谨手臂的黑血,知道这箭坏有剧毒,刚想向空中发送信号,想到杀手也在寻着自己,变放下手中的信号器。
“没事,现在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护卫都在不远的后面听到这边的声音应该能赶来……“话音还未落下,又是一阵箭雨袭来。闻人谨一边护着苏阙,一边拔剑砍下袭来的毒箭,节节倒退。箭雨密集,闻人谨慢慢力不从心,瞥眼看到身后是一处深谷,权衡之下,一边拥着苏阙只手对敌,一边往深谷边退去。
“箭雨太密,再这样下去谁也活不了,后面有一处深谷,你信不信我?”
苏阙躲在闻人谨怀里,表情甚是复杂,没有害怕担忧反而更多的是沉思和疑惑。闻人谨没有得到苏阙的回答,一咬牙就拥着苏阙跳入深谷。耳边呼啸着风声,闻人谨将手中的剑扎进山壁,借着剑力缓冲,轻薄的软剑,没有内力的支撑向下滑过一段距离后滑出山壁,刚有所减缓的速度又重新加速起来,闻人谨心念一转,望见山壁上零星的大树,立即扔下软件,手握着树干接力,由于速度极快,手臂的骨头已经错位,撕裂般的疼痛恍若未觉,几个来回,直到手臂已经使不上力气,速度终于有所下降,才一个空中转身,自己背朝下,几个与树干相撞的闷响之后,两人着地,五脏六腑错位,血气上涌,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闻人谨便迷晕过去。
苏阙望着地上昏迷的人,刚才的事历历在目,那人一直护着自己,全然没有考虑他自己,自己没有什么事,那人却先中毒后重伤。
闻人谨,我该怎么对你?
知道那人的伤势一刻耽误不得,而上面的追兵定不会善罢甘休,苏阙扶起那人捡起早先落下的软件,摇晃地四处寻找藏身之处。终于在苏阙筋疲力尽之际找到了一处山洞,那山洞甚是隐秘,藏于几个环保大树后面,你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这是一个山洞,是苏阙累了停下依靠着树干休息才偶然间发现。苏阙将闻人谨搀扶进去山洞,沿着刚才走过的路抹去刚才的痕迹,在附近的小溪洗了把脸,捧起清水喝了一口之后,望着水中的自己发呆。
溪水甚是清澈,还有一些鱼在水中嬉戏。水中的人,面目清秀,眉头不是想将军,闻人谨那样的剑眉挺立,而是稍细一些,却不会显得女气,恰到好处的鼻梁,不会突兀也不失精致,因刚喝过水而红润的丹唇淡雅地勾着微笑,确有那么几抹勾人。只是眉宇间的那种淡然多了些疏离反而显得孤傲。苏阙哗啦了下水面,波纹骤起四处散开。水中的人面上凹下凸。
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地方好的……
重新汲取溪水,洗清自己的思绪,从衫摆撕出些碎布条,沾湿了往山洞走去。
阳光透过重重的树叶流泻进山谷,投射在那人刚刚待的地方,水波粼粼,仿佛在勾写:两相思,两不知……
第十五章:洞内夜话上
苏阙走到山洞,将一些灌木杂草遮掩了洞口之后,就拿出沾湿了的布带拧出水来湿润闻人谨干涸的嘴唇。小心地撕开手臂伤口边地衣服,伤口就暴露在眼前。伤口边的黑血已经凝固,虽然已经点穴缓解毒素的扩散,但是由于后来与树干的撞击而重新溢血的伤口显然加速了血液的流动,现在毒素已经扩散到哪里却不得而知。想想时候,追兵怕是已经到山谷了,现在生活绝对会被发现,血气也要快点处理掉。苏阙从怀中拿出几个小瓷瓶,都是言安配的一些急救的药,一些毒药解药和自己调理身体的药,现在正是用得上的时候。苏阙一手按着闻人谨的手臂,一手握住箭柄,迅速地拔出,然后拿起一旁的金疮药洒上止血。才用湿布将周边的血块擦尽,重新撕了几个布条扎着伤口。解药是世间少有的解毒圣品,能解绝大多数的毒药,其他的毒也能或多或少起些抑制的作用。苏阙便喂了闻人谨一些解药,看着其脸上的黑色淡去后才松了口气。将闻人谨安置在一个考里的位子,洒上一些驱虫的药粉,将刚才的带血的布条埋进土里,在洞口里外洒了些去气味的粉末和剧毒,自己服用了解药之后,这才安稳地坐下来休息。才刚休息不久,外面就传来吵闹声,原是追兵开始搜索谷底了。
苏阙注意着外界的声响,因为闻人谨的手下和简子鱼一定在寻找自己,苏阙到不担心追兵烧谷,减去这一层,加上自己之前刻意地隐去痕迹和洒下的一些去气味的药粉,被追兵找到的机会倒是不大。刚才在草丛中将信号弹落下了,只能等着救援的人自己寻来。寻思着,外面的人已经走远,苏阙这才疲劳地陷入沉睡。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夜色朦胧,秋雾在谷中缥缈着,给夜陇上一股神秘的色彩,也让苏阙觉得更加安全,更加易于行事。一天未进食,五脏早已空空如也,苏阙用手背贴着闻人谨的额头,察觉其并未发烧,嘀咕了一声:“习武就是好,可惜自己筋脉窄,想习武都不能,只是学了一些骑射。”抵不过肚子的抗议,往外四处看看,这才出去觅食。
此时谷中的景色十分漂亮,天空清朗,繁星在空中争辉,星光月华浸润着深谷,照射在谷中浓厚的秋雾上,盈着七彩的光芒,秋意很浓,而青松却仍翠郁着,在银光秋雾的围绕下煞是可爱。不过此时苏阙无心欣赏,四处查探着找到一个竹林,用削铁如泥的软件砍了一些细的竹子,稍微磨平边缘就回忆着小溪的位子走去。因为从小跟史长云学过骑射,轻松地用竹箭射到几条鱼,然后用竹筒装了些水就往洞内走去。一进洞就发现闻人谨已经醒过来,眼神紧张地盯着洞口,看到自己进来,松了一口气似地微笑起来。苏阙走过去,将手中的竹筒递过去,提踢了踢他的脚。
“醒了,你刚才不会是在怕我丢下你一个人吧!”
疑问的句子却用肯定的语气,苏阙自己不觉中透露的撒娇的意味让闻人谨发笑。闻人谨接过竹筒,喝了口水之后才笑着说:“刚才怕,现在就不怕了。”
苏阙用白眼斜了斜闻人谨,一边走到旁边升起火一边嘀咕:“笑什么,好笑吗?”
闻人谨看着苏阙难得流露出的呆态,笑意更深,扯痛身体的其他伤处,痛的龇牙咧嘴,也没掩饰反而更加夸张地表现出来。苏阙继续白了眼闻人谨,不管不顾地弄着手里的鱼,这可是自己的晚餐啊。闻人谨故意委屈地望着苏阙,就查眼角冒出几滴眼泪,便是一副孟姜女的姿态。
“小阙,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我好疼。”
“白痴啊你,我和你很熟悉吗?小阙是你能叫的吗?”
闻人谨突然觉得今夜甚是可爱,受伤了也甚是高兴,能看到苏阙这么放下防备的姿态,受伤了也是值得的。心里感叹,早知道早些受伤了。
不久烤鱼便好了,香气四溢,深谷中少有人来,水美鱼肥,鱼肉甚是鲜嫩,即使没有调味料,对于已经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也是人间美食,加上这是苏阙亲手烤制的,闻人谨拿着烤鱼傻笑着,舍不得吃。
“你到底吃不吃啊?不吃给我。”
“吃,吃,怎么不吃。”说罢闻人谨单手拿着鱼便开始狼吞虎咽,没过一会,便把鱼吃得干干净净,就差把骨头都吃进去了。
两人吃饱了,夜里秋老虎袭来,两人都觉得有些冷,苏阙多放些柴火让火堆烧着取暖。闻人谨隔着火光看着火堆那边的人,黄光投射在那人身上,平生多出了些暖意,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反而显得很孩子气。闻人谨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伤受得真值。
“小阙,自小听闻晋国战神史长云几乎百战百胜,我国将军对其甚是推崇,可否给我说说他的事?”
“将军他……”闻人谨看着那人提起史长云,眼底流露出的向往温柔的目光,心中不禁痛骂自己,瞧你,这个时候你提什么史长云,见不得他一刻不想那个人吗?可是想要更加了解苏阙的过去,了解自己的情敌的心却也甚是强烈。
记得那年是寒冬,几乎不怎么下雪的晋国那年突然下起大雪,晋国百姓几乎没有什么防御措施。而那些边关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守关的将士就把朝廷给的补贴分出来给那些老弱的百姓,本来朝中给的就不多,这下大家更是捉襟见肘。边关一向寒苦,史长云得知这件事后就像苏朝靖上奏折要求增加边关将士的补贴并求开仓救济边关百姓,而为了防止那些贪官从中谋利,自己请缨护送粮饷。苏阙在不断地要求之后才获得允许同史长云一同去边关,代表皇上体恤百姓和将士。
那年苏阙十四,是苏阙第一次真正地目睹边关,真正地感受到边关的苦寒,真正的看到百姓的孤苦和将士守关的艰辛。
“阙儿,到了郁血关不同渠城,没有锦衣玉食,到时候我们要同将士与百姓一般,吃同样的食物,你可知道?”史长云望着眼前已经开始退去孩子气的模样苏阙,少年英挺的身姿,坚毅的眉目很有大将之风。只是由于经脉甚细没能习武练气只能学些骑射,却很是下功夫,现今与自己也是有一比,除了力气不足外,巧劲的使用却也能抵上一些人。
“将军,阙儿知道!”
几天的周遭劳顿终于来到了郁血关,苏阙第一眼就被郁血关深深地震撼了,那不是说有多美,渠城作为晋国的京城各种美景数不胜数,却没有眼前的场景那么震撼人心。
高耸的城墙,石头原本的颜色早已分不清,满是焦黄,黄的是历史,黑的战争。由于城墙是开祖皇帝命令建造的,距今已有百年历史,甚是古朴。而郁血关是兵家的必争之地,在这里发生的战役已经不胜枚举,战火连连将城墙熏得焦黑。城墙上旌旗随风猎猎作响,红色‘晋’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边上守卫的将士,手执红枪笔直地伫立着,就像一尊石碑,目朝着敌国的方向守卫着自己的国家。远处黄沙漫天,而近处葱郁的绿色更显地可爱,极目望去,绿黄交接,竟没有一丝冲突。而深深撼动着苏阙灵魂的,不仅是眼前难以用文字表达万一的场景,更甚的是扑面而来的苍凉之感,仿佛你闭上双眼嗅着带着焦味带着血气的空气,就能够浮现在这里发生的一场又一场战争,就能置身其中,能看到那些伟岸的身躯站起倒下,那飘逸的旗帜却仍然高高耸立在那里一般。羌声四起,号角低沉的哀鸣更是为这郁血关染上一抹悲怆。羌声中透露的那种豪情,那种思想的柔情,点滴地随着声音深深刻入脑海,萦绕在脑海,生生不息。
苏阙盯着眼前飘摇的火焰,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闻人谨,满是回味向往地说着:“那时候我真正地感受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奇。”苏阙缓缓地闭上眼睛,由于刚才紧紧盯着火堆,闭上眼睛之后还有些许晕眩,而眼中闪过的黄色,恍若当年第一次震撼自己的那一抹黄色。而洞外呼啸的夜风就像当年的羌声一般,勾起灵魂深处的那份思念,苍凉,哀伤……
“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那样的场景……”
闻人望着眼前闭着双眼的人,纤长的睫毛在空中抖动,扬起的脖子在空中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丹唇微启着,口里逸出的文字是那么向往,却透着深深的悲伤。不知不觉中也同那人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重重的时光,跨越千山万水回到当年那人的身边,同他一起看这浩大的场景,一起感受那份悲凉。
只是,那人那年的记忆里,已经有一个人陪着,而那个人是因为自己的征战而离开,那样的场景是因为自己而摧毁。闻人谨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快乐,可是却未后悔。因为无论是为了国家,还是自己现在能遇到苏阙,都是缘于那场战争,自己现在视乎有那么一丝庆幸。挥开脑里纷乱的思绪,开口道:“然后呢?”
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洞中响起,久久才停下……
“然后啊……然后……”
第十六章:洞内夜话下
“然后啊……然后……”
守城的将士和边关的百姓听闻史长云要来,都早早聚集在城门口,翘首顾盼。那是苏阙第一次深深感受到史长云在百姓和将士中的地位,那是即使是父皇都无法撼动的。那也是苏阙第一次明白原来将军的温柔不是自己特有的,只是在看自己的时候多了些宠溺和怜惜罢了。
刚进城门,就有一群边关将士涌上来,行完军礼之后各自拥抱,时言副将早已融入其中,与许久不见的人来了个大大的熊抱。而那些百姓都涌来与史长云闲话家常,年老的拉着史长云的手,细细地说着进来发生的事,眼中闪着看自家孩子一般地光芒,而史长云也是微笑地倾听,还不时点头;那些年幼的抱着史长云的腿,满脸笑容;还有那些年龄相仿的,男的眼中满是敬爱,女的眼中满是憧憬。苏阙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羡慕地望着那些人,那些真诚的可爱的人。
史长云撇到苏阙一人被隔在人群外,那么拘谨心中顿生起一股怜惜,拨开人群,对着苏阙伸出自己的手,自此苏阙再也忘不了那个场景。四周人潮拥挤,就在自己失落的时候,那人就站在马前,布满厚茧的手伸在自己的面前,温柔地望着自己,那一刻,所有的声响都已经听不见了,只有那手,是自己坚持一生的执念。史长云牵着苏阙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然后对围着自己的一干人说:“这是太子,是皇上派来抚恤大家的。”
语罢,所有的人都有些惶恐地跪拜,苏阙在史长云的目光下,走向近处的一个老大娘,双手扶起老大娘大声地说:“大家起来吧,不用多礼,我和将军一起,在这里陪大家过寒冬。”然后小声温柔地对老大娘说:“大娘,放心,朝廷会给你们补贴的。”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开始欢呼,欢呼声中,苏阙转身就看到史长云站在那里赞许地望着自己,看到自己转身后,给以自己温柔地一笑。
“闻人谨,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每次只要我一转身,我总能看到将军,总能看到他在那里对着自己笑,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宠溺,有时候有些悲伤……却一直在那里,直到……突然我转身,我发现身后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闻人谨看着埋首在自己双臂的苏阙,声音还是平淡,却隐约着哭腔,那么压抑,就像要把某种东西深深从灵魂深处挖出来一般,那样不舍,然后是无穷无尽的绝望。这一刻,闻人谨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是那样脆弱,那样的让人想过去狠狠地拥住,然后紧紧地揉进自己的身体,直到血肉相溶才会有一些放心。
火光开始小下去,苏阙拢了拢自己的衣服,仿佛是冷了,然后剧烈地颤抖,半响之后,才抬头望着闻人谨,眼眶泛起红色,眉头紧锁着,眼底难以掩饰的那抹脆弱。
“闻人谨,你有没有这么怀念过一个人,那么想将那与他相关的一切融进自己的骨血,映入灵魂中,永远不要忘记……”
有,那个人……闻人谨一阵沉默,喉头上下滚动,刚想开口,苏阙就转头看向洞外,嘴角慢慢上扬,最后逸出一丝微笑:“呵呵……我就是这样……这样地怀念将军……”
冷月无声,月光毫不吝啬地浸润着郁血关,给着豪壮的大地披上银色的外衫,温柔地抚摸着这经历万千的黄土。苏阙独自一人登上城墙,手指抚摸着城墙,感受着其独有的质感,手心下的冰冷气息,却像涌动着炙热的热情,跳动着生命的壮烈和瑰丽。突然,身上一暖,转头就看到史长云拿着大衣披在自己的身上。史长云眼角含笑,细心地替苏阙系上,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