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雾蒙蒙的璀璨，在自己的视野里逐渐扩大，直到盛满他眼底。
“你……你怎么有这烟花？”萧秦叶惊讶地看着在自己眼前燃放烟火的杜飞阳。看似粗线条、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男孩，此刻脸上的表情在烟火阑珊下显得温柔俊朗。
“我早说过的啊！圣诞节买的。”杜飞阳话不多，说完便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烟花慢慢绽放。
“你很重视圣诞节！？”萧秦叶被他的话拉回了注意力。
“我小学四年级前都是在美国过的。”
难怪……难怪……语文和数学成绩老在及格线徘徊的杜飞阳，英文成绩却好的离谱。萧秦叶太过惊讶，忘记外面还在下着的雨，继续追问：
“你父母呢？是工作的关系才去的美国，还是工作的关系来到中国？”
“他们是美籍华人，留学后留在那边工作了几年。回来国内是为了爷爷奶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漫不经心地看着烟花燃尽了一根又一根。
时间在彼此地对话中慢慢流逝。而窗外的雨，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哗哗地下着，掩盖一室寂寞。只有雷电，不知何时停了。
“今天这雨看样子是停不了了，出去肯定湿的和落汤鸡似的。你住下吧！”萧秦叶趴在窗上向外张望，雨势已不如刚才凶猛。可十二月底的天气，加上这雨，即便是健康如杜飞阳这样的小伙子，也依然是受不了这寒潮湿冷，淋到雨肯定要生病。
“好！我睡沙发就行！”杜飞阳声音染了笑意。
今天见到萧秦叶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本来也挺抗拒将这样的他独自留下。听到他满是关怀的挽留，便高兴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去给你准备被子，你去洗澡吧！”
“好！”
午夜，原本沉甸甸的睡眠竟因为担心什么而清醒了。杜飞阳抬手揉揉眼睛，发现窗台下隐约有个身影，斜斜地靠在冰冷的窗棱边微微颤抖。
“爸……爸……你会好起来的，别离开我们……呜呜……”
杜飞阳轻手轻脚地走近，发现是萧秦叶。他靠在窗上，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披了一件大衣的单薄身体不停地瑟缩着。
杜飞阳看着这样的萧秦叶半晌，觉得他既陌生又熟悉……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多少年了？早在孩童时间离自己远去时，他就不记得有人能和自己一起过圣诞。爷爷奶奶是传统的中国人，根本不在乎圣诞节。小时候圣诞节父母陪在自己身边放烟花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温馨的祝福和他想要的礼物父母都会精心准备。那时候的妈妈为了带他，没有去工作。直到自己上了小学，妈妈才恢复了工作。从此后，忙碌的生活里鲜少能一家人齐聚。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一个大男人有没有人陪又有什么关系。婆婆妈妈的太不像个男人了！然而童年的美好，璀璨的烟花像梦般飘渺，终究难以忘怀。所以即使多年过去，即使总是自己过圣诞节，他也会买了烟花燃放，默默在心里延续童年的那份美好。可今年的圣诞不一样，这个称不上熟悉的人和自己在一起相处，简单愉快，带给了自己难得的安心和温暖。
杜飞阳看着瑟瑟发抖的人，若有所思。他的世界原本很简单，上课、吃饭、打游戏、打架……他不肖于别人的理解，也不想和这个复杂的社会中成长的孩子接触太多。可是面对萧秦叶，他却会难得的去思考他的字字句句，听着他笑语晏晏，假正经似的循循善诱，他就想要那么一直得听他说下去。
他睡着了？在梦呓……做噩梦了？怎么办呢？把他移到床上他会不会醒？
他看上去好脆弱……
……老子心里不舒服……
不明白自己心底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向来是行动快于思考的个性。
杜飞阳干脆地拿起自己的外套披上，靠在萧秦叶身后，将他移到自己怀里默默圈着。
他看上去挺冷，这样抱着他会好点吗！？等他睡安稳了就把他移到床上去。
还老师呢！像个孩子似的竟然半夜不睡觉！！
怀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温暖，那温暖逐渐膨胀扩大，将他整个身体都包围了起来。惊恐的梦魇好像被那温暖驱散了，在宁静的夜里带来一份安详。
杜飞阳看着近在眼前的睡颜，从他的视角看下去，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微微弯翘、细巧却俊挺的鼻梁，还有在夜灯下微微抿着的水红色嘴唇，不厚……但还算丰润。
以前没注意……他长得挺好看的嘛！想到这里，杜飞阳的心突突急跳了两下。
靠！老子都想些什么呢！
看他已经不抖了，呼吸也很平缓。该是睡熟了……
怀中人柔软的发丝靠在脖子上好痒……
杜飞阳起身将沉沉睡着的萧秦叶横抱了起来，轻轻将他放回床上，替他拉好被子盖好。
有个声音莫名在脑海响起……乱了
……心乱了……
杜飞阳恼火地摇了摇头将那诡异的声音甩得一干二净，一头倒进沙发将被子从头盖到脚便没心没肺的堕入梦海。
梦里，看到有人在阳光的午后，光阴交错间，笑得好恬淡……
第五章：暮光里的黑云
圣诞没几天，便是传统的中国佳节元旦了。短短的三天假期，对于无论是上班族还是学生来说，都不会嫌够。
杜飞阳在家昏天黑地打了两天网游，时光消磨中逐渐感觉空虚。到第三天便在外面晃荡了大半天。反常的，还不到下午五点，他便返回了学校宿舍。
隐约，他心里觉得有些愉悦。可深入追究，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会有些期待。
他回到寝室放下书包，百无聊赖的感觉又开始在心里作祟。
同住的一个室友还没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早回学校干嘛！
他漫无目的的来到宿舍外的梧桐下来回溜达，瞪着眼望天，等着学校食堂开伙。
远远地看见一人清风般地踱来，轮廓有些许熟悉……
定睛一看，心里那份若有似无的期盼变成了淡淡的愉悦。
“萧老师！这么早就回校啦！”他痞痞地说，口气里一丝玩味和喜悦并存。
“杜飞阳？”来人的语气微微上扬，他对于假期后能这么早在学校看到他表示惊讶。
“手里拿的什么菜？”杜飞阳继续坏坏地说道，话里别有企图。他不等萧秦叶开口，便走上前接过他拎得大包小包。
“天冷了……想熬些骨头汤……”手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萧秦叶倍感轻松。
杜飞阳两眼放光，眼神霍霍地像要将装着食材的塑料袋看穿。
“我都帮你拎菜了，怎么着也得算我一份吧？”
呵……这小子，倒是真不知道客气！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帮我洗菜！别想白吃白喝！”
“行啊……这有什么难的……”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了萧秦叶的教工宿舍忙活开了。
可能是受杜飞阳的影响，向来有些内向的萧秦叶在他面前也不拘束，偶尔会开开玩笑。
几次的相处，他发现这孩子虽然我行我素，有些不管不顾别人的想法和意见，心眼却是不坏，还有那么一股侠肝义胆的架势。
两人你一句斗嘴，我一句抬杠……相处十分自然，全然没有高中师生常见的压抑与礼貌。
“杜飞阳……”萧秦叶将洗过的猪骨放入锅内，加了生姜、葱花等盖上锅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的人聊天。
“干嘛！？”杜飞阳双手环于胸前，懒洋洋地看着萧秦叶忙活。
“你说你小时候在美国长大，怎么学了一口地道的流氓腔？”萧秦叶不在乎的笑笑，还在专心动着手里的锅铲。男生嘛，多少嘴上都会带点脏。可他在学生面前都会刻意收敛，说话一直中规中矩。但杜飞阳不一样，他小时候在美国长大，可口头上怎么完全听不出是在国外张大的地道痞子腔？他心里对于这点，十分好奇。
“小学一年、初中四年，都和小流氓们混来着。怎么，你有意见？”不知为何，杜飞阳有些紧张。
“那倒不是，男孩子嘛，言语粗鲁点也正常。我年轻时也常说，长大懂事就自然不讲了。”
“……你……你变相说我是小屁孩！？说我不懂事！？”杜飞阳龇牙、亮爪。
“呵呵……才听出来……果然是迟钝的小孩啊……哎呦！痒死了……别闹别闹……我做菜呢……”
“再说老子就继续挠……哇咔咔……”
正是冬季，不到六点……天便沉沉暗了下来。可从教工寝室透出的光以及锅铲翻动的声音，让人看着、听着，觉得暖融融的窝心。
离期末大考不到一个月，素来以宽进严出的寄宿制私立枫林高中虽然收费昂贵，却不辜负它高升学率的名声。在每天下午放学后，还安排了学生们晚自习。
这晚负责晚自习的老师有事不在，换了萧秦叶当班。萧秦叶看着教室内最后一排的最靠墙的位置空空如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要想一个平时不怎么读书的家伙乖乖地主动来上晚自习是不可能的事！
身为老师，虽然是代课的，但也要尽职尽责。他拿起手机随手发了条消息：在哪？
不到一分钟便看到手机显示有条新短信，点进去显示——杜飞阳：电玩中心有事找我
这家伙懒得连问号都不加，还好我看得懂。萧秦叶继续叹气，又回了过去：我在晚自习，你来吗？
杜飞阳：恩等着
十五分钟后，自习教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杜飞阳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全然不顾被别人侧目。
萧秦叶见状揉揉额角。这小子……就不知道低调二字怎么写吗！？已经来晚了，还发出那么大声响。
萧秦叶翻看着之前的晚自习记录，既纠结于他之前白花花的一片缺勤记录，又觉得他来上晚自习算是卖了自己一个面子，这……该值得高兴吗？
唉……对他要求不能太高，他已经很给面子的来上晚自习了。对他的改造以后慢慢来就好……这么看来，这孩子应该不讨厌我吧？如是想着，萧秦叶突然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以前选择教师专业，是为了自己暗恋的高中老师。那个梦遥不可及，那么……追随着他的脚步选择老师这专业也能让自己觉得离那个人近了一步。多年过去，当初那份懵懂的暗恋早已氤氲在记忆里。
但通过近日的相处，杜飞阳虽是个典型的让人头疼的学生，却偏偏对于他这个老师说的话勉强吃进。
这成就了他第一份职业的小小满足感。所以现在，他对于自己选了老师这个专业还觉着挺顺心。
“嘟嘟嘟……”萧秦叶还在开小差，手机此时却突然振动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是堂妹的来电……该不是家里……妈妈出了什么事？
他慌忙地抬眼张望了一下正安静温习的学生们，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自习教室按下接听键。
“喂！？雯雯？”
“叶子啊！我是你三叔。”
“三叔？怎么用雯雯的手机啊！？”
“啊……我手机正好没电了，事情比较急我就直接用雯雯的手机说了。今年我工作调动，会去S市工作，雯雯她妈工作比我还忙，根本没时间照顾雯雯。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让雯雯高一下学期跟着我一起去S市，我和雯雯她妈打算把她转学到寄宿制的市南女中。我这工作要经常出差，如果碰上我不在的周末，想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雯雯。当然……可能要麻烦你陪雯雯一起办一下转学手续了。”
“哦！这样啊……没问题。雯雯向来和我也亲，肯定也很乐意我照顾她吧……呵呵……我们好久没见了……恩……恩……三叔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办妥当的……好……三叔再见！”
挂了电话，萧秦叶脑子转得飞快。雯雯如果来了，总不能让她一个小女孩老跟着他挤宿舍，无论是他的研究生宿舍、还是枫林高中的教职工宿舍都不合适。
看来，得想办法通知房客另外找房子了。萧秦叶摸摸下巴，沉思。
萧秦叶之所以选择来S市，也是因为S市是爸爸的故乡。爷爷奶奶早前给已过世的爸爸在S市置办过一套房产，面积不大，70多平方米，两室一厅。这么些年他靠着出租这房子撑了过来，只将每个月最基本的学费和生活费拿出来，另外多出的房租都打到妈妈户头上去了。自己再依靠打工和奖学金存一些积蓄。前两年股市好，他很幸运地将其中的三分之一翻了个翻。所以短短5年多的时间竟然也让他存了几万块下来。
房子已有些年头，自己住的话还凑合，可要雯雯假期时间过来住，未免太过旧了些。这个妹妹打小和他最亲，最近几年和妈妈的关系僵，也一直是雯雯暗中帮助传递消息，能够让他一直知道母亲的近况。原本就亲的妹妹多了这一层帮助，于萧秦叶来说就更舍不得她生活上受一点委屈。
萧秦叶盘算着等到寒假，就找室内装修公司，将房子简易的装修一下。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时间就像欲望，挤一挤总会有的。
眼看就快要放假了，必须在放假前找到装修公司才行。不然真等放了假，工人该休息的休息，该返乡的返乡，工期肯定是要耽误的。
接了三叔电话的隔天，萧秦叶原本就忙碌的生活里又多了一样艰巨的任务。
他抱着刚领回的大大小小的学生生活用品，还用胳膊夹着几本家居装修的书。一共从教学楼传达室到学生宿舍百来米不到的距离，走得那叫一个险象环生。每走几步就会有东西摇摇欲坠，他艰难地调整着本就不稳的步伐，真心祈祷这些东西可别突然因为失去平衡而“泰山崩于前”。
啪嗒！
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萧秦叶在心中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立在原地，看着掉在地上的装修杂志发愁。
怎么捡呢？是要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下去捡吗？还是先把手里的生活用品都送到学生处在回来拿呢？不知道回来，这书还在不在！？
正犹豫着，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那书捡了起来递到他面前。
萧秦叶松了口气，想道声谢，却不料原本抱在手里的东西开始下滑坍塌。
来人双手一伸，将萧秦叶稳稳固定在他怀里。两人四手，形成一个如圆形容器般的包围圈，终于阻止了那些东西滑落。
“萧老师，你这杂技可真烂啊！”痞气十足的调调，在萧秦叶头顶斜上方响起。
“呼……你来得正好。多谢了！”
由于眼前的东西实在堆得高到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他看不见萧秦叶的表情。可听到他如释重负的声音，想到他平时温雅平易的性子，杜飞阳几乎都能猜想到他此时因为有人帮忙而微微翘起的好看嘴角。
“笨样！怎么不知道喊人帮忙！？”杜飞阳边骂边帮他将手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又分了一大半出来自己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