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懊恼……甚至有一点不甘的感觉，就是失落么？
挽起左腿的裤摆，撩到膝盖上方，果然发现了一块淤青。现在还不是很严重，不过我知道，如果不处理的话，明天就
会肿起来。不过这伤得把淤血揉开了才行啊，上金疮药有什么用？
“雪，这药……“我递给他，看他有些局促的表情，忽然心情大好。他该不会是因为担心我，所以一时乱了心神，才
把没有用的药递给我吧？
雪瞪我一眼，接过药瓶直接扔到地上。然后坐到床边开始帮我揉伤。
这伤真是不能揉，疼死我了。
他每一次用力，我几乎都在颤抖。噙着的眼泪摇摇欲坠，嘴里还不停歇：“疼……疼！啊啊啊啊……”
雪没理我的鬼后悔叫，倒是那个大一点的小男孩很好心地爬到我身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安慰我：“小爹爹……不痛
哦不痛哦，凌儿给你唱歌吧，凌儿给你唱歌的话痛痛就飞走了哦！”
孩子的话语很稚气，但我真的感动了。
想起刚才他弟弟还叫他不要管来着，不禁感叹世情冷漠，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没事哦，不、不痛……啊啊啊啊！”我才刚说完“不痛”，雪便忽然加大了力道，疼得我叫起来。镇定了一下之后
，忽然发现有事情不对劲了。
回头看向男孩：“你刚才叫我什么？小……爹爹？”
“嗯！”男孩点头。
“我没孩子啊……”
也许是这话伤了男孩的心，他怔了怔，随即低下头去，不久，肩膀轻轻耸动了起来。是……哭了吗？顿时，愧疚和自
责冲进了我的心里。
天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只是奇怪，他为什么要叫我小爹爹？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群殴求救似的看像雪，他轻轻转过脸去，漠视我惶恐的表情。
我揪着衣服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雪却像是看不下去了一下，拥住他，用不可思议的温柔的声音说：“衍儿，乖，不哭
了。”
这话居然比我说什么都有效，男孩果然渐渐止住了哭泣。
他抓住雪胸前的一小块衣襟，怯怯道：“爹……是不是我做的不好……为什么……为什么小爹爹不喜欢我……”
听到这话，我立马抗议：“没有！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从雪的怀里抢过孩子，我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逗弄着他的鼻子，可爱的神情让我放不下手。不能再让他们俩小孩
和雪待在一起了，不然下次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明明……明明就是我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嘛！
“唔……衍儿？”刚才雪是这么叫的吧？不过奇怪，他们不是说没有名字吗？难道他们告诉雪却不告诉我？……“是
……是小爹爹不好，不哭了，乖！”
管它呢，小爹爹就小爹爹吧。
“嗯、嗯……”衍儿点头。
“那……衍儿可不可以告诉小爹爹，发生了什么事？”
“嗯？”
“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衍儿要叫我小爹爹？”
衍儿犹豫了一下，悄悄指着雪道：“是……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把话说完整。不过，他不说我也知道
了！
“是他让你叫的？”
衍儿弱弱地点点头，像乖巧的小猫。
我眼神“唰”一下射向雪——唔，好吧，没这么凌厉。就是轻飘飘地看过去。然后问道：“雪……到底是怎么回事？
”
雪不卖关子了，说的意外直接，我都被吓到了。他说：“我收了他们做义子。他们当然得喊我爹。至于你么……难道
喊‘娘’？”
“你！……”我怒极，什么“娘”啊！当然得喊“爹”！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是“小”爹爹？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那他们的名字……”
“我取的。他们……跟我姓慕容。”
“哦……”我点点头，忽然惊诧地看向他，“你说什么？你让他们姓慕容？……什、什么意思……”也许两个小孩子
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我怎会不知道。
我问：“为什么？”
雪不答，反而转头看向窗外，然后道：“正午了。饿了吧，我去叫小二弄点吃的。”说罢起身，离开房间。我张口欲
唤他，却突然发觉，不管怎么说都是徒劳。他决定的事情，从未改变过。
回过身来看身边的两个小人儿，我指着弟弟说：“所以，你叫慕容凌？”
凌儿看我一眼，干脆趴倒在床上，压根不打算回答我。
这什么态度啊！我愤愤。转头看向另一个乖巧的，笑眯眯问：“慕容衍？”
乖巧的就是不一样，也甜甜笑着回答我：“嗯！”
“那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干嘛生气？”我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我跟他有仇么？凭什么对雪就这么听话，对
我就这么嚣张啊！
衍儿沉思了一下，嘟着嘴回答：“小爹爹……我说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衍儿的气？……也不要生凌儿的气！求你了
……”
“不生气不生气。”开什么玩笑，现在明明是他在生我的气好不好！
衍儿如获大赦，一边往凌儿那边挪动着身体，一边回答我：“大概是因为，刚才爹朝你走过来的时候，你把弟弟拉到
了身前挡着。”
天涯海角（6）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雪带着小二回到房间。小二手上端着各式各样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让我忍不住垂涎三尺。
话说起来，也真的有点饿了呢。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美味佳肴咽了咽口水。
我是如此，那两个孩子更是如此。自从小二进来，他们俩的视线就没有离开那些五彩缤纷的菜。
小二对雪鞠了一躬，讨好地问道：“爷还有什么吩咐？”
“出去吧。”
“是是……”
小二离开之后，我就再也忍不住了。爬啊爬啊到床边，再翻身滚下来，然后忍着腿上的疼痛蹭到桌子傍边，拉了张椅
子坐下。刚坐到椅子上，手就不听使唤地拿了筷子。然后向桌上的菜出手。
将一块冒着热气的红烧兔肉塞进嘴里，惊喜地叫道：“这个好吃耶！雪你要不要尝尝？呜呜……太好吃了……”再吃
一块。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雪的脸已经阴寒得不成样子。
因为实在是饿了，东西又这么好吃。哪里顾得到形象啊！吃完红烧兔肉，再喝一口蚌肉豆腐羹，那个鲜美啊！“唔…
…好饿……这个也不错……”一口一口吞下去，感觉吃东西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当我狼吞虎咽了良久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小心翼翼把埋进饭菜里的头抬起来，突然发现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很执着地盯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所谓目光如炬
，大概就是这个效果。
我讪讪放下筷子，咧开嘴角挤出笑：“咳咳。……这个……”随手一指桌上的某盘子，道，“这个真的很好吃！你们
……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叫。
忽然，衍儿歪着头，悄悄拽了拽凌儿的衣摆，用糯糯的嗓音小声道：“弟……我怎么看不见盘子里有菜？”
凌儿淡淡瞥我一眼，转头对哥哥微笑说：“没事，我也看不见。”
“啊？”我回过神看向那盘子，发现果然是空空如也。白色的瓷盘上有放过东西的痕迹，但是东西已经没了。……咦
？怎么会呢？我怎么记得刚才是有东西的？还很好吃的说……
“怎、怎么会……”
“别看了，这盘子里原来放着四只水晶蒸饺。”雪拿开那空了的盘子，如是说。
“那蒸饺呢？”
“你刚才一边喊好吃，一边吃掉了。”雪面无表情地说。
“呃……”
我顿时有些窘迫，脸上渐渐有了温度，然后开始发烫。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表情有多尴尬。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忍
不住看了眼桌上依然很吸引人的菜，垂首：“我不是故意的……我饿……”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我撅了撅嘴，头垂地更低了。“对不起……”
这时，我看见雪缓缓走过来。如果我不是还有凌儿和衍儿在这里，我一定吓得朝外面跑。但是在再怎么说，也不能在
孩子面前做这种丢脸的事情吧？
直到雪走到我面前。
意外的，没有看见他生气的脸。我心下放送了许多。
于是乎，凑到雪身前。不敢拉他的手，所以只能扯袖子。然后微微仰头：“雪，我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别生我气嘛
……”
这些日子，什么本事没见长，撒娇的伎俩倒是学了十成十。以前在锦瑟楼的时候，别人花千金万银都不一定能让我笑
一个呢，现在倒好，拼了命讨好眼前的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果然，这招还是有点效果的。
感觉到雪周围的温度升高了……人也不再冷冰冰的吓得我不敢说话了。
终于，雪拍开我的手，用平常的口气训道：“扯什么扯，嫌我衣服还不够脏吗？”顺带皱眉看了看我扯过的那一块衣
料，倒像是真的有多脏似的。
明知道他是故意气我的，但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将手背到身后，倔强地别过脸：“不扯就不扯嘛……”顿了顿，转
过身去不想再面对他。
其实有点委屈……非常委屈！
什么嘛，说话为什么要这么恶毒。明明有的时候很温柔的，温柔得让我放不开手……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做啊……他不给我好脸色看，不就是因为那个路公子嘛！可是、可是又不是我想和他
纠缠不清的……就因为我长得好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不要这样一张脸……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脸……也许，父母不会死；柳府不会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天凌不会那
么恨我，也不会离开……也许，雪不会爱上我。
呵……
“你在想什么？”身后，雪问。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忍下眼里翻滚的泪，良久才转过身去。微微低着头，额间的刘海荡在眉间，遮住了水灵的双眼。
我没有用手撩开，怕面前的雪看见我难看的表情。
“……没有。我，我饿了。”我越过他，走到桌旁坐下，端起米饭一口一口吞咽下去。不知怎么的，刚才可口的饭菜
，吃起来突然淡然无味。不，其实……有咸咸的味道。
雪看了我一眼，走到床边对凌儿和衍儿说：“起来吃点东西。”
两个男孩子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好……”说罢双双下床，步履轻快地走到桌子旁坐下。
饭桌上，凌儿和衍儿兄弟情深其乐融融。他们在染香馆受欺负的时间长了，也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好的饭菜，面对桌上
的佳肴，竟然有些无措。衍儿甚至惶惶不安地问了句：“……真的可以吃吗？”
我听见雪浅浅的笑声：“当然。不过别吃太急，不然回头该不舒服了。”温柔的语调像三月的微风一样醉人，我甚至
可以想象那好看的笑容，深邃的眸子。那是……刻在脑海中无法抹去的脸。
可是……终究是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
默默吃着白米饭，完全没有夹菜的欲望。听见雪问凌儿：“可知道自己的生辰？”
“嗯？”凌儿美美地吃着饭，含糊答道，“不……不知道。”
“总不能连生辰都没有，”雪略一停顿，“不如，就将今天定为生辰吧。以后也有个可以庆祝的日子。”
“好啊。”凌儿无所谓。他小小的脑袋里，对生辰并不怎么在意。
“既是这样，那便从今日开始记起吧。以后……就不要再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几岁、生辰是什么时候了。”
“知道了！”
白米饭果然是难以下咽的，才吃了几口便有些吃不下了。但是也没有吃桌上丰盛菜肴的想法，说不定已经饱了。刚放
下饭碗，想说不吃了，却看见一碗飘着蛋丝的鸡汤放到面前。
我愣了愣。
那鸡汤……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本来之前就想尝一口的，可是桌上摆放的鸡汤里漂浮着葱花。我一向最讨厌葱、姜
、蒜这类的东西，又懒得将它们一一挑出，所以就没动那汤。
可是眼前的这一碗，竟然没有一点葱花，很明显是有人将它们仔细地去除了。……淡黄色的鸡汤干净而诱人。
看向放鸡汤的那只手，寻视线看见身旁的人。……雪。
“我……”我其实很想拒绝，但却不知怎么开口……
“你想就这么和我闹下去吗？”雪推了推鸡汤，道，“喝吧，现在应该温度刚好，我先前便晾着的。”
我用力捏住衣物，又轻轻松开。然后端起鸡汤喝了一点。果然……很干净的味道。鲜美，不含杂质。我最喜欢的味道
。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难受，这么想哭。
“小、小爹爹……你……怎么了？”衍儿偷偷瞅着我的脸色，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
我轻轻摇头，却不敢晃得太厉害。生怕一不小心，泪水便从眶中滑落……“没事，衍儿乖，别担心。我……我只是有
点……累。”
“那衍儿扶你去休息吧？小爹爹的房间在哪里？”
“呃？”我顿了顿，旋即回过身来，“傻孩子，我又不是不能走了，你扶我做什么？……不必了，我自己回……回房
就好。”突然想到，这里，不就是我的房间吗？雪执意要和我待在一起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