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雪皱眉朝我吼道：“说话！”
“我……”我摇摇头，心里失落落的没有底。但我根本没有能力说服自己，一切都只是胡思乱想。“可是……雪，我
真的什么都不好……你这么对我，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
看着雪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下去：“雪，我知道，有的时候我胡思乱想、无理取闹……我知道！
可是就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害怕，然后……”
我难过极了，看见雪被白衣覆盖下的胸口，我知道那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习惯似的扑了上去，将头埋进柔软的衣物间
，哭得泣不成声。
“雪……雪……我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伤你心的，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到雪的脸色
已经有些惨白，更像是一种绝望，让人凉到了心底。于是赶忙道歉，“我下次再也不说这种话了，雪……”
我哭得抽抽搭搭的，雪一直很温柔地拍我的背，一如既往。但这样细腻的行为却让我更加难受了，眼泪越发止不住。
果然，雪有的时候依然很温柔；如果永远都是这样……该有多好。
终于止住了哭泣，依偎在雪馨香的怀里，有倦意。
“雪，我们回京城吧。”我小声地嘟哝着，“带衍儿和凌儿他们一起。我想回家了。”也许回家之后，会感觉安全一
点。
雪没有拒绝，搂住我，轻轻说：“好……回家。”
是夜。凉风如许。
我看见凉亭中，黯淡的月光洒落，亭中一袭淡紫色倚栏而望，我似乎可以透过他的眼神看见那湖泊中的纯粹无暇。一
切……遥不可及。
“雪……”凉亭里的人忽然出声，清灵的声音甜甜沁进心里。但是我敏感地听见他唤着的名字……“雪”。
“雪……”
我踩着脚下柔软的绿色嵘草，朝凉亭哪里走去。不为什么，单纯地想要看看那个身着紫衣的人时什么样的面貌。
踩踏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惊动了亭里的人。
那人蓦然回首，长发翻过衣袂。他见到我，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比他
更加惊诧的神情。那个人是……是我啊！
一模一样倾城的脸，一模一样优柔的神情，一模一样噙着泪水的眼睛……
“你……”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他，“你是谁！？”
那个我“我”叹了口气，紧盯住我，幽幽道：“我是你啊。”
“你是我？”我拼命摇头，“不可能！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为什么要那样含情地叫
雪的名字！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是你。”他轻轻地说，“我是隐藏在你心里的另一个自我。”
“怎……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我”淡淡笑笑，“我就是你……你看，我们有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我比你聪明一点，懂事一
点，不会总是让雪伤心难过，也不会让他整天到晚操心，更加不会……”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大吼着阻止他，泪水溢出眼眶。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最伤人的指责！每一句话，都狠狠
扎进我还未痊愈的伤口上，痛的无以复加……
然而，“我”并没有对我残留丝毫同情，依旧残忍……
“不要说了？为什么不要说？”
“你明知道我比你好千百倍，如果这个身体是我的话，雪一样会喜欢我！”
“你算什么？你配站在他身边吗？”
“如果是我的话……”
“……”
“啊啊啊啊啊！”我疯狂地向他冲过去，猛地一扑，却狠狠摔在地上，耳边的嘲笑不断：“说你笨，果然是很笨啊…
…啊哈哈……”
“不要再说了……不要……”
“不要！”惊叫一声，意识渐渐清晰，眼前没有凉亭，没有月光，没有“我”，也没有那些烦人的却永不止息的话语
。
依然是睡觉之前的那个房间。
刚才的一切……仅仅是梦罢了。
既然是梦，又为什么会恐惧呢？那种令人忍不住颤栗的恐惧感，包围着全身，黑暗吞噬着灵魂，快要窒息地喘气，痛
苦的呼喊……
“砰砰！”忽然有人敲门，接着是熟悉的担忧的声音：“小然！小然？我可以进来吗？”我知道来的人是雪，却不愿
意答应一句。
雪会踢门进来的……我知道。
果然，不出所料地，“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强行破开。进来的雪神色担忧，却在看见我安然无恙的时候露出放松
的神情。这细微的神态变化触动了心底的某些情愫。
“小然？”雪走过来，检查了一番，问道，“怎么了？我听见你喊了。”
“没事……”我摇摇头，窝进被子里，“就是做了个噩梦。……很可怕。”
雪松了口气，拍拍我的脑袋：“别胡思乱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道吗？”
“知道。”
“好了，那睡吧。”
“等一下……”我拉住他准备走的身形，“不要走好不好？陪我……陪我睡。”
雪在我几近哀求的目光下，终于和衣躺到床边，闭上了眼睛说：“睡吧，我陪你。”
“嗯！”我乖乖闭上眼，心里虽然感觉到很充实，但是辗转反侧，却再难入睡。盯着房顶轻轻问道：“雪，睡了吗？
”
“没有。”明明是闭着眼睛的，雪还是很快回答了我。
我面朝他转身，抱住他的手臂，“雪，你怎么不问问我，做了什么噩梦吗？”我在等着你问我的啊，这样，才可以名
正言顺地向你诉苦，告诉你我有多害怕……
雪沉默了片刻，用依旧波澜不禁地声调问：“做了什么噩梦？”
“我梦见……府里后花园的那个凉亭，里面有一个人。穿着淡紫色的衣裳，叫你的名字。”我微微笑了笑，“我很好
奇那个人是谁，就走过去，他转过脸，我吓坏了！……你猜他是谁？”
“是谁？”
“我。”
“……”雪的情绪有轻微的波动，我可以感觉得到。
“‘我’骂我，他说我不聪明，不懂事，总是让你操心，让你伤心难过……”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说道，“我
本来很生气的，他那样说我……可是后来想想，他说的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
“什么？”
“雪……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烦我了，我会走的……很安静地走。”
“你说什么？”雪忽然坐起身，拉开我抓着他的手，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
我知道他忍我一整天了，也许刚才那样说，就是知道他会生气的。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让我找回一点被爱的感觉…
…
“我说……如果你烦我了，我可以走。”
刚说外，就感觉身体被人狠狠一推，受力趴倒在床上，接着，熟悉的痛感从身后袭来，伴随着沉重的拍打声音。忍不
住躲开一下，立马被狠狠压住。
“还敢躲？”雪低吼一声，更用力地挥了一巴掌，沉闷的痛感蔓延开来。
啪！啪！啪！……
也许今天流的泪水已经够多，明明这么痛却似乎可以忍受。一点点忍下来，一点点将痛苦埋进心里。雪，只因这是你
给的……
身后的巴掌停了下来，雪似乎意识到我的不对劲，将我翻过身来。不无意外的，看到我惨白的脸，咬紧的嘴唇。
雪气极，扬起手似乎想扇我一巴掌，手很高的举起，却没挥落。最终，轻飘飘地放下，伴随他说：“你让我拿你怎么
办才好……”
那怎么办才好……这句话，似乎听过太多遍，也说过太多遍。
“小然，怎么样你才会真的相信我？是我让你觉得不安全了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我……”
“或者……你再等等我，”雪揉乱我的发，浅浅笑，“我们不是有凌儿和衍儿了吗？等他们长大些，我便将慕容府交
给他们。然后我们可以去游山玩水，也可以隐居深山……随你喜欢。好不好？”
他说什么？“雪？……你什么意思？你要——”
“是。”雪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将话说完，“我宁可放弃整个慕容家，放弃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只要有你就够
了。这样说，你明白你在我心里的重要了吗？”
“我……”我不明白……为什么？
“笨蛋，”雪骂我，“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如果一定要抉择的话，当然是选你才对。”
“……”嘴被堵住了，我无辜地睁着眼睛。
“其实，你梦里的那个自己说的还有点道理……呵，”雪笑笑，“你不聪明，不懂事，惹我生气，让我伤心，麻烦透
了……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怎么办？”
他松开手，我叫道：“雪……”很少听到他讲这样的话，真的。
雪说：“喜欢不聪明的你，不懂事的你，总是惹麻烦的你，就是这样。如果你改变了，也许我就不喜欢了呢？”
“什么？”我傻眼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癖好。“你就喜欢‘这样’的我？”特意把“这样”两个字读重了，让他
知道自己的品味有多奇怪。
雪瞪我一眼，“啪”拍了我一下头！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我怯怯，“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你想听山盟海誓的话吗？”
“不想。”山盟海誓算什么？若真的无情，再多的誓言都无济于事。我知道知道，雪是真的爱我至此，爱我到愿意放
下一切。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温馨如夜。
“雪……疼。”
“你活该。”
“……你又凶我。”
“……”
次日，出发回京城。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为枯燥的路途平添几分快乐。
依旧是八年后，慕容府。
雪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哄着：“为什么跑这么快？小心点……”
“爹！”衍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叫道，“凌儿他……他……”
“嗯？”
“他脱我衣服！”
“呃……”
当我们因为衍儿的话错愕之际，罪魁祸首悠哉游哉地晃过来了。凌儿手里拿着一盘点心，看见雪怀里的衍儿，竟然坏
坏地笑了笑。
“哥……你怎么跑了？”凌儿好不无辜地摸摸鼻子，“我不过是拿点心给你吃嘛！”
“胡说！”衍儿忙护住自己胸口的衣裳，“你拿点心干嘛把手……把手……”
凌儿耸耸肩膀：“我喂你啊！”
“喂我？”衍儿连忙摇头，躲到雪身后，“骗人……”
“哥！你怎么不相信我！”
“我……”
这时，雪忽然插话，对衍儿说道：“衍儿，凌儿他是你弟弟，要相信他知道吗？”
衍儿有些犹豫了：“可，可是……”
于是雪继续说道：“乖，跟他去吧！”
衍儿没有答应，依旧躲在雪身后怯怯地看着凌儿。终于，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你不骗我？你不碰我衣服？”
“不碰你衣服！”
“那……好吧……”衍儿慢慢朝凌儿走过去，后者友好地伸出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凌儿的笑容里还隐藏
了别的点什么？跟雪要欺负人时的神情很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哥哥眼里满是信赖，凌儿得意地露出微笑——说不碰你衣服，没说不碰你人哦！我保证不把你衣
服弄坏，完完整整地还给你！没骗人吧？
不过，哥哥还真的是很好骗呢！这么好骗怎么行，万一以后给别人骗去了怎么办？嗯……看到要看紧才行！
等到凌儿和衍儿的身形渐渐远去，我问雪道：“你怎么不把事情问问清楚呀！万一真的是凌儿欺负了衍儿怎么办？”
“不用问了，”雪揽过我朝外面走去，“你不是说想去画坊看看吗？”
“嗯，想去！”我跟着雪走，不忘问道，“为什么不用问了？”
雪打了个哈欠：“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凌儿想脱衍儿的衣服，衍儿逃出来了。”
“哈？”我惊诧，他怎么能把这事说的这么云淡风轻？“那你还骗衍儿回去！”
雪无辜：“不骗他我们能这么快出来么……”
“你……”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希望……衍儿不要受欺负才好……上天保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