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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by煤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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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单手扶杯喝着茶,在冰冷舌头碰到茶水那一瞬,我立即睁眼稍稍注视观察着四周,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

环视一周,公孙惠的房间说来倒也简单雅致,没有乱七八糟的摆设,只在桌上遗留着几本尚未合上的书,看样子应该是在不久前翻开还没来得及整理。

“看完了么。”他不经意地一问,令我差点滞出手中的茶水。

气氛弄得有些尴尬,我干笑几声,放下茶杯,帽檐的暗黑可以使我能看到别人的脸,但别人却看不到我的脸,可我不知道对面的男子是怎么发现我在观察他的房间,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强烈的被注视感觉由前方传来,我知道男人正盯着我,目不转睛的。

05、线索

说起目光,我总觉得面前这个长相普通的男子的神太过犀利,好像能够十分轻易穿透灵魂的界限,知道他人心中思甚欲言。再一看,倒不是人们常说的瞳凝秋水这般境界,只不过,对我来说,那抹看似平常的眼瞳,却有种熟悉之感。

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思来想去,倒是公孙惠不由笑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指尖动作优雅得很,随后悠然抬首望来,他说:“上次听人说你叫小文?”

不知他为何要问起这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于是我亦将茶杯放下:“想不到公孙公子仍然记得小人,小人对公孙公子的记性真是佩服万分。”

一开口说话,他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

由于众人都当我是萧北辰分舵的人,所以面对总舵之人,我必须保持着一定的谦卑之态,何况我现在面对着的,是前任帮主姬无欢的朋友,虽说没人知道公孙惠的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公孙惠的来头肯定不小。可进屋之后令我甚觉奇怪的是,公孙惠四周却没有护卫,甚至连服侍的小厮都没有。

尽管话语谦卑,但我的自尊绝不会允许自己摆出奴颜婢膝的媚态,好在帽檐遮住了脸,不然给人看见我这般无所谓的表情,还不得将他气着。

或许不会。

公孙惠自我进屋来便是淡笑自若的模样,就算知道他只是表面在摆笑,可好歹人家没给自己脸色看,没给脸色看,那就有交流的机会,有交流的机会,我就得以从话语中得到一些线索。

相互沉默了一会儿,公孙惠仍是毫不掩饰地望着我,随后低头笑了笑,他说:“阁下此番而来,看似踌躇犹豫,怕是有什么想问吧?”

第一眼就知道公孙惠是聪明人,跟聪明人对话越坦诚,他话语越真实,反之,一味玩着小聪明,到最后只会碰得一鼻子灰。

理了理衣袖,我兀自笑道:“不瞒公孙公子,既然被看出来了,小人也不好隐瞒着什么,只是小人无意中听见当日吴帮主出事之前,与公孙公子在百香楼喝酒谈天,直至卯时才回房,之后就发生了惨事,众人猜测不已,不知公子对此作何感想?”

听我说完,他大笑两声,犀利地眼神中多了几分奇怪的颜色,他正坐我对面,单手扶额,嘴角依然止不住笑意:“是啊,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不过听人从人嘴巴里说出来倒是第一次,之前燕信那小子跟我拐弯抹角就是不肯说出口,既然他不问也算不得我不说,我可没工夫很人耗。”

燕信。

原来,他也在猜测。

想想也是,人家毕竟是归元帮副帮主,现在姬无欢亡故,吴碾又被人杀了,他便是这里说话分量最重的人,由他查案也是理所应当。

归元帮人员形形色色,

参差不齐,关系网太多,想要一时半刻弄清楚是不太可能。身为下人的李一尽管一直在泷城总舵中,但这其中之事估计这个老实人也不甚清楚,而现如今唯一可以询问的萧北辰不知还要跟我生气多久,真是苦煞我也。

抬眼对视,正好看见公孙惠的眼,那双眸子流光闪烁,看似清淡,却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火,他望着我,说:“难得你如此坦率,我也不必隐瞒什么,当日我的确独与吴碾喝酒至深夜,不过依你所说按论时辰,我便不知了,至于你心中猜想之事情……”他托着下巴,“还要靠你自己去查探明白。”

点到即止。

果然是聪明人的回答,既不给你明确答案,又在话语中给你一两丝极其重要的提示。

公孙惠指的是一条迷途路,却是探寻真相途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告知我的这些话,我并不明真假,但他却让我毫无怀疑的相信着。

猜出谜底,真相便近在咫尺,一切自然明晓。然而,听不听得出来他话语中的玄机,便要看自己造化了。

都说造化弄人,可我不喜欢浅尝即止,面对公孙惠给的谜题,我自是欣然接受,离去时略带感激地说:“小人受教,多谢公孙公子指点。”

却要出门,公孙惠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猛地抓住我肩膀,使我不由的吓一大跳,如果我还是人的话,估计背后已经湿一大片了。

侧头而过,他幽幽放了手,可是不经意入目看到,有意无意的,公孙惠竟然咧嘴,不明笑意地望着我。

那股子寒意又再次升起。

没有多想,我立即抬脚出了他房间,恨不得早些离开这里,等我出了小院,才在心底重重舒了口气。

他用的力道并不大,但很奇怪,被他碰到的时候,总感觉灵魂会被吸走。

望着自己依然成形的手指,不禁笑自己多疑,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人碰触,所以一时间才会这么不适应吧。

可是,我不能不多疑。

吸取多少人最后的遗憾气息而终于留存下来的我,好不容易一点点缝合被前尘往昔破碎的灵魂,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副称不上活着的身躯,我不想失去。

世上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连能够流连的记忆都是这么不堪回首,我不喜欢回想,亦没再多想,无论是那个一无所有身败名裂自己,还是背尽骂名再无归途的自己,都不那么重要了,只当自己早就死在沙场亦或那些无谓牢笼,云卷云舒百年之后,伴着自己的只会是自己。

命不由我。

只当自己应该这么过活,就如同悄然天涯而去的山鹰,翱尽天下,无常世间,谁不再是谁心中的尘埃。

闲庭信步之余,天色渐黄,还未来得及转身回去,就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力提起,那人脸

色不善,瞳孔依然充斥着火药味,嘴里骂道:“你这恶鬼没事乱跑,是不是又跑出去害人?”

要害也先害你。

他脾气不好,我也不见得会投降,挣扎一番见他依然未停手,便直指他眉心:“再不放手,莫怪我害你。”

本来这招算是我的杀手锏,可今天看上去却一点儿用的没有,萧北辰不仅不吃我这套,而且毫无畏惧地一把将几乎没什么体重的我拎起,直接带回房间,带上门,他不客气地说:“我让你乱跑!”

倒好意思,不知是谁给我摆张臭脸,让我不得不出去。

萧北辰憋气归憋气,但这个少年并没我想的那么暴力,他进门后只嘟囔几句,便轻手将我放了下来,然后反手转身,看上去仍未消气。

本来没想什么,可在他转身之后,我不经意看见侧脸及颈脖的汗水。现在是春季,若不是做了激烈运动,不会出这么大的汗。

摇了摇头,想起这个少年平常对我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我实在很想否定脑海中蹦出的想法,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你刚才是在找我?”

明显的,少年身形猛地一震,回头狠瞪一眼,不自然的抽动嘴唇,好半天才说:“找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哦。”了解地点头,我扯下帽檐,自顾走到一边,闭目养神。

突然觉得身前很热,缓缓睁眼,发现一张特大号五官扭曲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原本还算得上英气的脸上此刻青筋满布,两眼血丝更是入目清晰,尤其是他磨牙的声音,此起彼伏抑扬顿挫。

“你做什么。”冷淡地望了他一眼,“没事不要来吵我。”

这话一说出口,好似烈火添薪,少年的脸都气得赤红,如同烧红的铁块,浑身怒意发抖而上举拳头,他正正瞪着我,咬牙切齿:“尚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平静看着他攒紧的拳头,我说:“没错啊,我的确没心没肺,鬼怎么可能有心有肺,你不会这么天真吧。”

谁让你之前跟我憋气,惹我兴起,不气气你我浑身不舒服。

果然,少年气得两眼瞪大,头顶冒烟,猛地放下手,他一个箭步跃上床铺死命咬手做自我摧残去了,而我仍不紧不慢的闭目养神,对他不予理会。

当前重要的,是要仔细分析从公孙惠口中得知的信息。

他说与吴碾喝酒至深夜,依照此话,他必定是与吴碾本人喝酒,而且从李一口中也得出了一条重要证据,就是吴碾身上喝酒之后才有的红色疹子,但是义庄那具尸身分明没有起疹子,而且那天他出现在房间内的时候,也是没见有起疹的模样……莫不是找了一个同样会喝酒起红疹的代替者?

这太牵强了,就算有,也不可能与吴碾生得一摸一样。

莫非用了易容之术?尽管这不是不

可能,但仔细想想,若然这么大费周章地易容陷害吴碾,那么他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那夜一直守着吴碾房门的李一视线中逃离。而且,有那功夫的话,他又何必要弄出这么多假象,搞得这么麻烦?

令人费解。

第二日就是继任大典,李一纵使再累也要守着吴碾,据他说是因为他怕吴碾宿醉不醒,误了时辰,所以等在门口,直到辰时准点推门才发现吴碾已然死去。

这么说,那人必定武功高强。

这完全是废话,归元帮什么奇人异技都有,各个武功高强,况且此次继任大典,往来不少武林高手,要寻一个凶手那便是大海捞针,所以这个线索也只能断在这里了。

于是我想到,公孙惠说他没注意时间,莫非真的是时间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本身验尸的时候我的判断有误,甚至我之前所认为的理所当然统统都是与真相南辕北辙?

人最怕的就是怀疑自己,而我现在正是如此,一旦怀疑自己便会犹豫不决,所以我当机立断摒弃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睁开双眼,给自己一个舒缓的时间。

月色如洗,于半透明的窗纸外倾泻进来的银白光芒好像洁白的霜,由地板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床榻上。

顺着月光,我看见床榻上半躺入睡的人没盖被子就睡去了。

真是大咧之人,难道他不知道春天易变寒,以为自己有点武功就天不怕地不怕,病来如山倒,再厉害的武功也斗不过病魔。

缓身走去,抽出他身旁的被褥,替他盖上。

继续干坐一段,觉得无所事事,为了防止自己乱想,所以走到门边,正想开门的时候,萧北辰冷不丁地从身边冒出一句话:“你要去哪里?”

神出鬼没的小鬼,明明记得他在床上躺着的,怎么就突然起来了?

正待疑惑地望过他,萧北辰撇撇嘴,看上去心情好多了,用手捅捅我,他坚持不懈地问:“干嘛不说话,难道你又要去害人?”

在你眼里,我除了害人之外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么。

无可奈何地望着身边少年,我叹气说道:“我只是出去走走,你睡觉去吧。”

“我睡不着。”他毫不迟疑地回我一句,随后望过来,“我跟你一起出去走走,省得你去害别人。”

原来我还是个没有信誉的鬼,这倒对得起我的鬼名声了。

出门逛逛,有个人在身边倒也不那么无聊,夜色微凉,我们步行出了泷城总舵,在白昼人员望来密集的大街上,却见不到半个人影,只有一些客栈妓院还在门口亮着灯笼。

不过今夜月色如此美好,望着银色铺满的大街,倒有一种说不清的美感,于是我冲着身边一直望着我不说话的少年说:“走在这里倒让我想起寒都的夜晚,那里的道路也如这样银光闪烁,只不过

由于太冷,所以大家都不愿出去,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冷呢。”

那时天冷心热,如今回想起,却是寒上加寒。

“你也会觉得冷?”萧北辰不由好奇地问,“你不是鬼么,怎么会觉得冷?”

看他这副天真的欠揍模样,我忍不住反驳:“好像我从一开始就是鬼么。”

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种好似被人醍醐灌顶的表情更令我气愤,随后他摸头想了想:“那你活着的时候就去过寒都?我在那里住了十几年,怎么都没见过你?”

你见过我才怪。

“我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去的,你怎么会见过我。”那时候的寒都寒冷异常,但为了寻人,我和温玥便冒着寒冷穿越寒山。死后虽说也跟清路过那里,不过我早成鬼魂,一般人又怎能看见我。

似乎很惊讶,萧北辰上下打量着我,震惊地说:“你死了这么久?!”

不然你以为。

他拉扯着我的手臂,用了然于胸的表情望着我,他说:“我还当你是恶鬼,现在看来,你虽然吸别人的阳气,可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死了这么久……”

请问萧大爷你是在夸奖我么。

正谈论着,前方缓缓走来一个跛脚的打更人,待他走进,借着月光,我发现此人生得口歪眼斜,略显可怖。

决不能单凭长相去判断一个人,至少眼前人是这样的,尽管他面相不好,可是他见我们,便徐徐过来,憨厚地说:“已经三更天了,二位莫不是过路的旅人,寻不到住处?要不要我帮忙带路,这里我很熟。”

摇头,我说:“不用麻烦小哥了,我们二人只是夜半无眠,便出来走走,待会儿就回去的。”

打更人望着我们,好心地说:“还是早些回去,时至夜半,好生歇息明日才能养足精神做活。”

突然间,我想起李一曾经说过,在那天卯时曾经碰到过一个叫“阿水”的人,此人受惠于吴碾,以打更倒夜香为生,缓了缓,我便开口问道:“难道小哥就是阿水?”

略微惊讶的,打更人看我,身边的少年也不住扯扯我的衣袖,满脸困惑,之后打更人稍稍点头,答道:“没错,正是阿水,不知你们……”

“我们是李一的朋友,他说他有个打更的朋友叫阿水……”说到一半,看见阿水原本有些不解的眉头松了开来,我便继续询问,“阿水,你叫我们早些回去休息,那你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不累么?”

阿水暗暗笑了笑,虽然长得很丑,但是他笑容却是真心的,他说:“难得有人关心我这丑人,打更倒夜香虽然辛苦,但我这模样是万不能白日出行的,如今能糊口我已心满意足,并不觉得累,两位看上去也像是好人,我先谢谢了……对了,李一大哥最近怎么样,自从年关之后都没见到他呢。”

我摇头,说:“吴帮主过世,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听我这么一说,阿水也不由自主地摇头叹气,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道:“希望李一大哥能早点恢复精神,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倏尔看了看天,再次望向我们,“时辰不早了,我打完更还要去倒夜香,二位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阿水便离去,而一旁的萧北辰则更加不解地望过来,他问:“你怎么知道他叫阿水?”

“上次遇见李一的时候你也在场,是他亲口告诉我们的,难道你不知道?”见他窘迫的模样,想必是真的忘记了,于是我笑了笑,接着说,“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给你的,想要破解案件,首先要注重细节,有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语或者物品,往往就是破解案件的关键,经过深思熟虑万般思考再将其中无数琐碎片段重组起来,才能为真相指出一条明确道路。所以以后做事想事,一定要好好思量细节,切莫大咧武断,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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