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的音乐声。
她不知道应该怎麽形容今晚的心情。来的时候儿是有些忐忑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也是有些隐含的怒气的。不过在
见到那个人之后，好像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虚了。
母亲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甚麽呢？
也许曾经怨恨过，也许曾经期待过，当一切尘埃落定，还能留下甚麽呢？
她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茫然的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直到自己不能站稳脚步。然后看见陆北过来了。
是的，模糊的视线里唯一清晰的一个人。
她看着陆北稳稳的扶住自己，低声致歉，然后把自己带上车。系好安全带，给她用湿纸巾擦擦脸。陆南和他们一起回
家，佣人替她换了衣服给她喝了茶。但是她觉得浑身都是热的，那种热在体内每一个细胞里喧嚣的咆哮着，满溢的空
洞。那一瞬间，很希望有个人能抱紧自己，填满这种巨大而无助的空虚。
陆北并没有走，静静的坐在她旁边看文件，不时看她一下，以确定她是否睡着了。
肖承菁咳嗽了几声，觉得胃里不太舒服。
陆北过来，喂她喝水。她干呕了几声，却甚麽都没吐出来。
陆北的声音在耳边很低：“没吃东西就喝酒，你的酒品真的有待提高。”
肖承菁只管笑，伸出手来圈住他的脖子：“我让你，丢脸了，是不是？”
陆北摇摇头：“你现在需要休息。”
肖承菁眨眨眼睛，还记得自己一个人喝酒的时候儿周围人的眼神。那些太太小姐们低语的也无非是自己以前放肆的生
活，还有嫁的是个同性恋老公，更别说还有一个劣迹斑斑的弟弟。
虽然早就下定决心不顾别人的闲言碎语，但是真的在面前的时候儿，所有的思想武装都是无用的。
肖承菁记得自己喝酒的时候儿就在想，陆北会不会在意这些呢？
陆北的声音很温和：“为甚麽睁着眼睛？你不困麽？”
肖承菁摸着头上的毛巾：“我现在，觉得，很清醒。”
陆北的笑脸很和气：“是，只是有些吐字不清，所以你不妨睡一下，有甚麽我们明天再说。”
“你，看得出我有，有话要说？”
陆北耸耸肩：“理论上应该有吧？”
“我见到她了…”肖承菁低语一声，“我真的，见到她了…”
“是，我们都见到了。”陆北点点头，替她拉拉被子。
肖承菁伸出手来拉着他：“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跟她走？”
“她是你母亲。”
“我不觉得…她和以前，一点儿都不像…”肖承菁喘口气，有点儿疑惑的眨眨眼睛，“她真的是我母亲麽…”
陆北抿抿嘴唇：“如果不想见到一个人，方法还是很多的。”
“不，陆北…老公，她的话...”
“她跟你说了甚麽麽？”陆北轻轻道。
肖承菁看着他，突然收紧了手：“陆北，我们生个孩子吧。”
“嗯？”陆北一愣，下一刻，肖承菁撑起身体来吻在他的下颚上。
陆北没有动，心里有点儿奇怪。但肖承菁却以为是默许，于是吻住了他的嘴唇。
陆北口中淡淡的气息，让她身上那种空虚的热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但随即腾起更大的热来，她难耐的哼了一声，抬手
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将身体贴了上去。
陆北这一瞬间有点儿恍惚，仿佛很久之前也有这样一张脸贴近自己吻住自己。那一双眼睛明亮而诱惑，整个人都透着
夏天一样的热度，叫人难以拒绝。
淡淡的酒香，淡淡的花香，淡淡的风，不知道是不是窗户没有关好。然而一片静谧之中，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陆北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纤细的身体和手腕，却总是漫不经心
而又嚣张的喊着“我喜欢你”。有的时候儿，有一种难言的渴望在心底滋生。以往都是压抑着，但是今天…
陆北猛地张开眼睛，推开了肖承菁立起身来。
肖承菁愣了一下：“为甚麽？”
陆北转过身去：“我不能…那样做。”
肖承菁觉得头疼：“可是我愿意。”
“我不愿意。”陆北摇摇头，“你喝醉了，我出去了。”说完提步就走。
肖承菁捂着额头，看着那个身影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道：“因为他？”
陆北站住了，迟疑了一下摇头：“不。”
“不要骗我，是因为他。”
“不因为任何人，是我自己的问题。”
肖承菁没有说话，闭上眼睛躺下去：“陆北，我多想恨你。”
“如果恨我，你可以好受些，那随你。”陆北顿了顿，“好好休息。”
肖承菁听着他合上门离去的声音，转头缩进被子里。抬起手来捂住头，觉得很疼。她分明应该是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是…终究还是深深的失望了。
朦胧里抬起眼来，梳妆台上那张揉皱的名片淡淡的反射着台灯的光。
陆北一口气下了楼来，却看见陆南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歪着头似乎想睡了，却又勉强张大眼睛。陆北笑了一下，走
过去：“太晚了，今天住在这里吧。”
陆南听见哥哥的声音抬起头来：“还是回家吧。”
“也有地方住，没关系。”陆北交代佣人收拾一下客房。
陆南等佣人走了才说：“嫂子，还好吧？”
“嗯。”陆北有点儿头疼，随意应了一声。
陆南看看他的脸：“哥，你好像很累。要休息麽？”
陆北捂着额头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去睡。”
陆南张开手抱住他：“哥，能和我说说麽？我看你今天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还说我，倒是你，一晚上都没怎麽说话，是不是不太习惯那种场合？”
陆南呼口气：“似乎是啊…我觉得这种应酬还真不适合我…”
“是这样的了，看起来很浪费时间，却又不能不去。”陆北笑笑，“就是不知道你吃饱了没有，我看你也没怎麽吃东
西。”
“哥不说还好，你一说还真有点儿饿了。”陆南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揉揉肚子。
“那我做给你吃好了。”陆北起身揉揉他的头发，去了厨房。
陆南跟过去：“其实不用这麽麻烦了，叫个外卖也行啊，哥你今天也累了吧。”
“没甚麽。”陆北卷起袖子打开冰箱，突然觉得有点儿莫名的熟悉，耸耸肩继续弄。
陆南站在后面：“有甚麽要我帮忙的麽？”
“不用了，你坐一会儿，很快就能吃。”
“很不好意思啊…”陆南眨眨眼睛，过去也卷起袖子来，“我不能白吃的，我也要帮忙——”话音未落，鸡蛋滑出手
去掉在地上，“啊啊啊啊，哥，对不起哦。”
“你再这样，我们真的只能叫外卖了。”陆北笑笑，捏捏他鼻子。
陆南心里笑了一下，上去抱着哥哥的手臂摇晃：“有哥在，我干嘛还要吃外卖？”
陆北哦了一声放下袖子来：“我觉得还是打电话叫外卖比较方便。”说着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上。
陆南故意皱起脸来：“你不会煮？”
陆北吸口烟：“会，只是不想煮。”
“我今天一直都很乖的，都不奖励一下？”陆南可怜巴巴的眨着眼睛，拉着他的手摇来摇去。
陆北忍不住笑出声来：“小猫，这个表情不适合你。”说着伸手拍拍他的头。
陆南一下愣了：“哥，你叫我甚麽？”
陆北一怔，手悬在半空滑稽的吊着。
陆南抬手握住他，陆北咳嗽一声：“我是说，弟弟，你，呃…”
陆南握紧他的手：“哥？”
陆北叹口气：“没甚麽…”只是想起以前，好像也给一个人这麽大半夜的弄过东西吃，也见过那种假装可怜兮兮骗东
西吃的眼神。
陆南轻声道：“哥，其实你挺喜欢小猫儿的吧？”
陆北转身继续弄，嘴里叼着烟说话有些含糊：“没。”
“当初你和嫂子结婚的时候儿，是不是也因为想着会更接近小猫儿些呢？”
陆北拿着的刀切不下去了：“不。”
“哥哥…”陆南从后来抱住他的背，“你究竟在犹豫甚麽呢？我不明白。”
陆北想了想转过身来：“那邹枬说喜欢你，你又在犹豫甚麽呢？”
陆南脸刷一下红了：“没，没有的事儿。”却又抬起头来小心的打量哥哥的神情。
“邹枬都跟我说了。”陆北耸耸肩，“我告诉他，这事儿决定权在你不在我，你真喜欢他了，在一起也没甚麽不可以
。”
“啊？”陆南有点儿吃惊，“哥，你真这麽想？”
“我只是觉得，自己的意愿很重要，需要尊重。”
“哥你这麽说，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没有得到偿还麽？”陆南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开了口。
陆北抬手摸摸他的脸：“并不需要拉上我的事儿，我们在说你。”
是这样麽…陆南有点儿迷惑，但随即又慎重道：“哥，喜欢一个人需用很大的勇气，所以当对方说出口的时候儿，怎
麽都要给出答案。”
“嗯？”
“是这样吧？”陆南脸上又松懈下来，还有点儿迷惑的样子，“忘记哪儿看来的了，最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这
样儿。”
陆北失笑：“是啊，说出口很需要勇气。”
陆南垂下头来：“这麽说来…我岂不是真的应该好好的回答一下邹枬哥？”
“是，喜欢或者不喜欢，总是要说清楚的。半调子的温柔太残酷了，很折磨人。”陆北转过身去，重新开始收拾。
陆南轻轻道：“那哥你呢？”
陆北手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第二十六章
陆南晚上睡在客房，有点儿心不在焉。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机来，却又不知道该找谁。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枕
头下面，这时候儿却又响了。
陆南抓过来一看，“邹枬哥”三个字欢快的在屏幕上跳啊跳。他也蹭一下跳起来，要接却又有些犹豫。抿抿唇，还是
接了。
“邹枬哥。”
“小南南是你麽？怎麽这麽久才接？”邹枬永远是快快乐乐的，大声的说着话，仿佛那股高兴劲儿顺着话筒能传过来
一样。
陆南笑笑：“我在睡觉。”
“哦？啊啊啊，你那边应该很晚了，不好意思吵醒你啊，你接着睡接着睡！”
“别。”陆南下意识喊了一声，却又犹豫了。别甚麽？别挂？那接着该讲甚麽？
“小南南，怎麽了？英俊无敌的邹枬哥哥不在，你寂寞了？”邹枬调笑起来，嘻嘻哈哈的。
往常陆南只是觉得好气又好玩儿，但是今天晚上，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他轻轻“嗯”了一声。
邹枬在那边似乎愣了一下：“小南南，你怎麽了？不是陆北欺负你吧？”
“没有，哥哥对我很好啊…只是他甚麽都不肯告诉我…我觉得自己有点儿没用。”
邹枬的声音很温柔：“他是不想你担心吧，你别想太多了。”
“真的…像那个玩具厂要卖给杨氏地产，我就不知道…像今天晚上杨氏开酒会，他们说的那些我都不太懂…”
“谁都不是天生就懂的。”邹枬猜他也许是晚上陆北忙着应酬冷落了他，心里不痛快吧，因此安慰道，“至于那个玩
具厂，之前陆北就从我们这儿接过去了，所以他处理也没甚麽。不过小南南，你跟着陆北好好学学，他做生意有一套
。”
“我知道哥很厉害啊…但是，我总觉得这事儿很奇怪。”
“嗯？”
“晚上那个杨太太单独把嫂子叫到一边去，然后嫂子就喝醉了…我和哥好不容易把她带回来…”陆南想了想，“她好
像很不开心。”
“都有不开心的时候儿，都有不顺心的时候儿，很正常。”邹枬想了想却又笑了，“但是有我在，小南南就不能不开
心。”
陆南一下笑了：“邹枬哥你真好玩儿。”
“那是因为你。”邹枬叹了口气，“是因为对着你，我才会想要你高兴，不想你愁眉苦脸的。你明白麽？小南南。”
陆南觉得脸一下烫起来，慌忙把手机拿开一点，隔了一阵才又放回来：“邹枬哥你…”
“这事儿其实很简单。”邹枬想了想，觉得不应该瞒着陆南，“那位杨太太，其实是肖家以前的女主人，也就是小猫
儿他们的妈妈，现在她似乎想把自己的儿女带走。”
陆南低呼一声：“啊？那岂不是说，以后他们要分开？”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知道你哥哥的脾气，在这些事情上，是以别人意愿为主的。如果肖承菁想离开，他肯定
不会反对。”
“离开…是甚麽意思？”
“可能会离婚吧。”邹枬想了想，捂着额头，“他们本来就不是因为互相喜欢才结婚的。现在肖承菁不需要再和陆北
在一起，他们分开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儿吧。”
“但是如果哥哥离婚了，那爸爸——”
“啊，对啊，我怎麽把你们家那位顽固的老爷子给忘了…”邹枬一下跳起来，“不行不行，陆北一定不能离婚！”
“啊？”陆南有点儿糊涂了。
“你想啊，好歹陆北结婚了，你家老爷子也就不会我和你在一起有甚麽了是不是？反正有个儿子结婚了，以后他们俩
再生个孩子，你就没有甚麽狗屁不通的传宗接代的任务了，我们就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了啊——”邹枬自个儿想的挺
美的，“你说是不是啊，亲爱的小南南？”
陆南只觉得心里又是生气又是着急：“邹枬哥！你怎麽这麽说呢…他是我哥啊，他不喜欢女孩子难道你还不知道？”
“唔…”
“还甚麽生个孩子的，你还是我哥的好朋友麽？！”陆南气得挂了电话，想想不对，又按着原来那个电话打过去。
邹枬正哭丧着脸不知所措，一看电话又来了，赶紧振奋精神：“小南南你听我说，我不是——”
“邹枬哥，你这个大笨蛋！”说完又挂了。
邹枬瞬间石化，捏着手机一动不动。
从隔壁房间出来的肖承俊看他一眼，往冰箱里拿瓶水喝一口，似笑非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