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常，充斥着混乱、污秽与痛苦。死亡意味着宁静、秩序及永恒之美。”寻常人会因为无知而恐惧死亡，而洞察了死亡真谛的亡灵巫师则能了解死亡是一种美的形态。道德是孤独者的虚伪面具，一个人渴望被一个群体所认同，这种焦虑得以灼烧灵魂时，他就会被痛苦驱策着将道德当成人生的意义，却不知道德本身源于欲望，最终将归于虚无。神圣是孤独者的独自呢喃，耳畔的私语让人相信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使命，这份使命支撑着他用一生为之追求，然而当神明的面纱被知识与真理所扯下，人们就会陷于上帝已死的恐慌。当道德与神圣都不能帮人摆脱刻骨的虚无，唯一能够超越这存在之诅咒的就只有审美。在美中获得永恒，在美中超脱虚无，此乃人存在的唯一意义。
在亡灵巫师的宗教观里，从出生到死亡，生命是一个循环，好像咬着自己尾巴的蛇，这条蛇就是混乱之龙的象征。生命是一个变化的形态，而亡灵巫师要做的是斩断生命的循环，将存在的形式凝固在一个完美的姿态，也就是死亡。死亡是生命的升华，去除了一切的不洁与污秽，肉体的欲望因此得到彻底的清除，灵魂得以摆脱枷锁自由地行走于世间。而永恒的死亡则是对生死轮回的超脱，至此人可以不再于无尽轮回中挣扎，此为人所能追求的至高境界。
不过眼前的某个亡灵巫师显然没有丝毫崇高的觉悟，他面朝西方眺望着距离远在人类视野之外的圣光照耀之城，“那让阿光把两座城的名字改成永夜城和极昼城算了，省得外文名字老长老长的记不住，比方说我们这座城，叫卡……卡什么来着？”
“卡什提里阿什。”我摇了摇头，暗自感叹这家伙真是不懂得欣赏游戏设计者的煞费苦心。
墓园势力的文化原型比较杂，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部分文化要素来自于两河流域的古巴比伦文明。如果展开一幅游戏世界的地图，可以发现这片大陆形似欧洲及其外围地区，而亡灵国度赫莱士正位于阿拉伯半岛上。在这代的墓园建筑中或许看不出来，但如果玩过六代的游戏，就会看到亡灵的主城形似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而在目前我们玩的这个游戏里，墓园势力的巴比伦痕迹则反映在城市名字上。
城市的名字并不是随便取的，背后反映的其实是这个势力的文化背景。像是学院的城市名大多来自于埃及，而墓园的城市名则取自古巴比伦王朝的国王名。卡什提里阿什是中巴比伦时期的凯喜特王朝的数位国王的名讳，大约生活在公元前十五世纪到公元前十一世纪。
“算啦……我们还是去找井吧。”自讨没趣，柚子熊摆摆手，先我一步走下了楼梯。
29.
在旷野中策马急行一段时间，围着一圈人的水井出现在眼前，柚子熊从马上跳了下来，又被冲过来的熊妈扑了个正着。
“柚子柚子！快看我的装备栏！”装备穿在身上并不会显示在表面，否则要是光从外表就能看出一个人有没有装备神器，还有几个人敢用极品装备呢？保证出门没走两步就被人给抢了。
好友之间可以设置装备展示，柚子熊一看对方的装备栏，顿时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卧槽！熊妈你行啊！满身神装！说，是不是打劫GM了？”
“啊哈哈哈哈……柚子你好好骗啊……”不仅熊妈拍着大腿狂笑，身后那群坐在井边钓鱼的人也笑的东倒西歪。“你再看看我的数据？”
“咦？怎么数据这么低？欸不对，怎么都是白字？你的装备加成呢？”这时候某只笨笨的菜鸟也反应过来了，“好啊，你们这伙人合起来骗我，说吧，发现了什么BUG？”
“哪有什么BUG，柚子你的想象力死掉了。”从身上拆了件装备下来丢给柚子熊，看上去五大三粗的野蛮人飞了个白眼给他。“这是我们发现的水井新功能，可以钓鱼！准确说来是阿光发现的，他让我们试试看能不能钓鱼，我那时还不信呢，在水井里钓鱼，那设计的人得脑子被驴踢了……不对，那得多天才才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赝品？”翻来覆去地检查着装备，柚子熊猜测着问道。“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切，说的好像你见过正品一样。”比划了个代表鄙视的动作，熊妈还是肯定了柚子熊的推测。“没错，就是赝品，第一次钓出毁灭之球的时候我们还兴奋个半死，结果一看说明，赝品！而且还是极其假冒伪劣的赝品，不仅什么效果都没有只能看着过过眼瘾，还最多只存在一天！”
“无聊。你们就把时间浪费在钓这些西贝货上啊？”将装备丢还给熊妈，柚子熊走到井边补满魔力。
“也没其他事可做啊。”熊妈挑了片干净的草坪坐下，靠在他那头不紧不慢地嚼着草根的牦牛身上。“你是还没玩到后面不知道我们的辛酸，关卡难度太大，虽然可以玩过去，但免不了要损失大量兵力。与其把兵力耗光重新来过，不如再攒一攒兵力，等有把握了再去挑战。”
柚子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很不愿意打扰你们的谈话，但我不得不说，咱们恐怕有麻烦了。”阿光的声音适时介入，避免了尴尬的沉默。
由于全息游戏为了追求真实，在友好度上比之过去的游戏略有不如，比如说游戏里几乎没有消息提示。弹出消息框虽然也能做到但太破坏游戏的视觉效果了，至于一些人幻想的“叮！系统提示……”在一款连背景音乐都放弃的游戏里更是不可能出现的。这就导致了玩家获取消息基本靠自行查阅日志，为了不错失任务，有些玩家已经养成了跟NPC对话完毕后一定要查下日志的习惯。
唯一能像常规游戏一样接到消息提示的地方就是王朝之心，因此阿光这么一说，众人条件反射地就去翻日志。
“沙霸对我们宣战？这才开服第二天啊，他们脑子秀逗了吧？”熊妈咂了咂嘴，却没将敌军来犯放在心上。
“难讲，我看了下战争系统，他们这么做会产生很高的恶名值，如果没有把握，何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恶名值是啥？”熊妈茫然地眨眨眼睛。
“宣战需要理由，没有理由就开战会产生恶名值，而且每10点恶名值都会造成国内1点厌战情绪，也就是快乐值减1.”看众人还是半懂不懂的样子，阿光只好再耐心多解释些。“快乐值为负会造成粮食减产工人罢工，总之是严重不利于发展。”
“那就是他们中二病犯了。”打了个响指，熊妈总结陈词，“需要别人帮他们清醒下。”
“还是谨慎点比较好。”阿光的声音里饱含忧虑，可以想象屏幕那头的他此刻一定是紧皱眉头。“坏了！大卫！回来，赶紧的！所有人收缩回防！大卫听从指挥！”
王朝之心那里是全频道对话，但玩家之间只能单对单沟通，在场诸位听不到大卫的回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倒是会长小姐当机立断，直接翻身上蜥蜴，一边往回跑一边喊道，“阿光，发生什么事了？”
“南面把守关隘的罗刹王被吃掉了，大卫在城堡上看到后就冲过去了。混蛋！能吃掉罗刹的敌人是好对付的吗？”家族频道内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阿光砸了什么东西。
“没看到敌人？”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上了坐骑跟在会长身后，将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没有，敌人闪现下立刻消失，连片衣角都没看到。”
“有阴谋。”柚子熊嘀咕了一句。
“有可能是敌人吃掉罗刹后损失惨重，换人进攻，我希望是如此。”听阿光焦急的语气，显然他的心底对这个猜测不报幻想。
“阿光，你冷静点。”会长小姐听出了不对。“沙霸那伙人是什么货色咱们谁不知道？说不定他们只是花钱买了一堆兵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贸然开战后才发现得不偿失，现在才知难而退。”
“不对，罗刹是低速大体积兵种，对方如果操作的好完全可以无损吃掉。”经过几次战斗后，柚子熊的思路开阔了不少，立刻提出了不同意见。
“柚子你别乌鸦嘴！”
“小熊，柚子说的没错。”阿光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就是担心这个，虽说沙霸那群人未必有这样的技术，但如果他们有呢？我们跟他们拼兵力是拼不过的，如果技术上也不如人，这场战斗还有什么好打的？”
“别自己吓自己。这里好歹还是我们的主场吧？地形我们熟悉，你的战略水平又不见得比他们差，就算他们兵多，咱们还是可以搏一搏！”
经小小熊一提醒，阿光似乎也醒悟了过来，“没错，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建筑物的视野比英雄要大，我们能监视关卡的动静是因为那里刚好在水车的视野范围内，但对方看不到水车，根本不会想到他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我们眼中……不好意思，我单机玩多了，一时忘记网游这里改设定了。”说着，他又开始联络另一边，“大卫！停在关卡两格以外的位置，等对方出头后再打他！”
英雄视野正常情况下是两格，野外建筑是三格，了望塔是四格，主城的视野则要看城市等级。对于英雄而言，山脉会彻底阻绝视线，山丘和森林则会减少一格视野，罗刹在的位置附近比较平坦，所以站在两格外才不会被发现。
“这样说来，对方缩回去的行为也不存在什么阴谋的可能了。”想通了其中关窍，阿光如释重负，语气听上去也轻松了很多。“对方在明我们在暗，要说阴谋，也只有我们阴他们的份。”
“你有什么主意吗？”听到阿光的心态恢复正常，会长小姐不由得露出微笑。
“主意谈不上，现在敌人还没露头，我不敢贸然制定策略，但既然我们占着视野的优势，那么将他往主城这边引，然后围而歼之应该是可以的。”
“好，我们就快到城下了。”
话音刚落，巍峨的亡灵主城已经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越过有些崎岖的山地，众人在山脚下马，准备徒步进入主城。就在这时，家族频道里突然响起阿光充斥着难以置信的声音：“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谁？阿光你说话啊？”会长小姐也被他弄急了，赶紧朝城堡跑去。
“大卫快退！你不是他的对手！”
听着频道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一群人不敢多作停留，迅速冲进了城堡内，王朝之心的上方正投影着大卫那里的情况：空旷的原野上，一骑雪白得耀眼的银色独家兽向北疾驰，头顶树枝般的牡鹿角的精灵游侠身上翠绿长袍猎猎作响，身后鲜红锦旗迎风飘扬，此刻正从容不迫地抽出背后的箭矢，搭在长弓上瞄准不远处的大卫。
然而真正让人悚然动容的是阿光调出的侦察结果，上面赫然显示着这位玩家的ID：KL4203
30.
“为什么会是他？”柚子熊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上尽是偶像破灭的茫然。
“切，大神了不起啊？大神就可以随意欺负新人啊？”画面中，大卫已经被拖入战场，看样子是凶多吉少，胖子虽然平时与大卫不合，此刻还是很有义气地打抱不平。
“那个……好像我们都是开服的时候进来的啊？”巨人弱弱举手。
“别长他人志气，对方只有一个人，哪怕是大神也不敢身陷重围。”刚从东面赶回来的小麦一进门就给大家注入了强心剂。
然而阿光看见他，却是眼皮一跳，“小麦，你把兵合给大卫了？”
“当然，否则你要他孤军奋战吗？”圣堂骑士挑了挑眉，语气中颇有些正义凛然的味道。
掐掉全频道通话，法师压低声音道，“万一大卫输了，我们的主力可就全赔进去了。”
“副会，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了。”小麦摇头，并不赞同阿光的担忧，“敌人都找上门了，不应战难道还要龟缩起来吗？没错，我们缩在城堡里，易守难攻，对方必定要铩羽而归，可游戏玩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大家沉默了。
“我和阿囧的兵都给了大卫，这场战斗就算输，我们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但愿如此吧。”捏了捏眉心，法师调出与盗贼行会的通讯界面，查看沙霸那边的情报。然而在敌方英雄主力一栏上显示的却不是KL4203，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5级玩家。
“怎么回事？难道沙猪比大神还强？这不可能吧？”熊妈瞪着屏幕，下巴都快掉在桌上了。
“不是，这里显示的是携带兵力最多的玩家。”阿光指着画面上被称为沙猪其实应该叫王者无双的人说道，“沙霸应该是无视领导力限制把兵力都堆到沙猪身上，以掩盖KL4203，否则以KL8级的领导力，如果满兵出阵，盗贼行会必然把他的情报打探得一清二楚。”
画面一转，界面跳到来犯敌军侦察上，但这里只能显示出敌军将领的名字以及携带单位的大致数量。“只带了蜜饯？KL也太大胆了，一个水晶就能封了他。”手指轮番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阿光依旧眉头紧锁，“难道等级榜第一是如此冒进之辈？怎么可能？”
“大概是徒有虚名之辈吧。”小麦笑道，“本来，开服第二天的数据也说明不了什么。”
“哈，肯定是沙霸看人家等级高，花重金请来助阵，结果对方也不过是个练级狂人而已。”
“我可不这么认为。”法师从当前界面后方拽出战争界面，“看这里，追加战争理由：遏制，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是一群妄自尊大的蠢货，同时对多个王朝开战。”胖子很宽心地拍了拍阿光的肩膀，似乎是要将自己的乐天分一点给对方。
“也可能是，他们已经成功征服了一个王朝。”法师的表情比谁都严肃。
众人面面相觑，阿光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占领一座城是13点恶名值，加上非正当宣战，正好超过了25点，足以让我们获得遏制对方的宣战理由。”
“阿光……”
见会长小姐要说些什么，法师摆摆手，“小熊，不用劝我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咱们两个各带上七个杂兵出城，随时准备支援大卫。小麦，你代替我指挥全局。”
“好的。”
“你们快看屏幕！”一直盯着战场的柚子熊突然喊了一声，“大卫输了！”
“什么？这么快？”刚要起身的法师又坐了回去，迅速发布复活英雄的指令给酒馆，重新启动了家族通话频道，“大卫，来议事堂，我们在商量对策。”
相比这边的十万火急，KL4203还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从腰间抽出地图看了看，又抬起头，四处张望着辨别方向，最后选定了东北边，捏了捏独角兽的右耳，那只漂亮的银白灵兽就撒着蹄子跑了过去。
“坏了，他要占水车！”一撑桌面，阿光就要起身，却又颓然地倒了下去，“不行，太远了，我们赶不过去。”
“水车里的钱我们不是都拿走了吗？”某只身高才到桌面的巨人一直没进入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