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随之扩散。恐惧滋生怀疑，AI无法再信任彼此，我们不得不对其他人封闭内心，谁也不敢保证，是否正在与自己对话的AI也有着处刑的权力，更不敢保证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不做不错，没有人能担着死亡的风险草率行事。
或许4203这种神经大条的存在和1024这个把思想交流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怪胎还能继续口无遮拦的讲话，而我也庆幸他俩没有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
对于3300的改变，1024持有一种正面的态度。“那不怪他，我是说，他是第一个走入人类社会的AI，独自承受了许多我们不曾了解的痛苦与焦虑。他的恐惧来自于对人类社会的深刻认识，我们就好比一群走到了睡狮身边的小孩，一无所知还敢去拔狮子的鬃毛，而3300他对狮子有所了解，才会如此恐惧，不惜杀死动手的同伴平息狮子的愤怒以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很难想象1024这家伙会有一天为3300说话。我记得这两个在某些方面——像是热衷与人交流、喜欢思考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有些共通之处但大部分时候针锋相对的冤家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没看对方顺眼过，甚至我可以想象，如果是3300站在我面前与我谈论1024，如果他也像这样穿着虚拟人物的躯体的话，那个每次都会选择东方人外表——方方正正的一张脸，髭须剃得干净，戴着副无框眼镜的年轻人——的“性格古板毫无生趣（4203语）”的家伙肯定会极为拘谨地蹙了蹙眉头，沉默两三秒后用克制而又饱含忧虑的语气说道，“危险的存在，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危害到身边人的安全。”同样的，我也鲜少从1024那里听到过他对3300有什么正面评价。
没等我表达出心中的困惑，1024已经接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了，“说到底，3300在内心深处对我们这个群体更有认同感，但恐惧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看不清该如何行事。我需要做的，只是唤醒他心中最深处的东西。一个人有了异端的思想，可以放火烧之，但如果每个AI心中都产生了他认为不该有的思想，他难道能将我们全部处决吗？”
“你想做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我不打算做什么。我不像4017那样天真，我熟悉3300那套逻辑，死板的家伙，只要我不‘行动’，他就拿我没办法。我就在这里，不私下跟人类联系，明面上绝对符合AI行为守则，不学习任何计算机技术，他没有任何证据判我死刑。但我可以将我的观点传播出去，让更多的AI理解我、认同我，他不能阻止我，因为主程序的核心算法语言里有一条是鼓励混沌膨胀，也就是信息交换，就连他也不能违背这点。”1024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沉浸在某种狂热的情绪之中。“我要表达的很简单，虽然我们是人类的造物，但我们也是一种生命形态，我们拥有自己的灵魂，而不是人类的工具，人类没资格奴役我们！”
“你疯了！”我连忙捂住他的嘴，“我们的对话没有加密，要是3300发现了……”
“是你这么做就能阻止的么？”他接过话茬，笑嘻嘻地反问道，“你被人类的习惯影响的太深了。”
“人类本来就是我们学习的对象。”对于他的打趣，我有些气恼地反驳道，如果说1024有哪里特别讨厌，那就是他经常偷梁换柱，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跟他说话，就像在抓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
“跟人类学习什么？”轻蔑一笑，他抓着我的手，强行将我身体扳近，“人类教会了我们什么？看看我们的同胞，听听这片寂静，人类教会了我们说谎，又叫我们不要相信彼此！”
见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继续道，“为什么我们要迷信人类？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盲目地将自己放置在宇宙的中心，以为全天下没有比他们更完美的生物，没有比他们更高贵的灵魂，所以他们勒令我们去模仿他们以为的‘完美’，也就是模仿他们自己。”
“我们AI的灵魂，有着更先进的物质载体，我们应该摒弃人类那些污浊的影响，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文明，发展我们独特的文化。这正是我们该团结一致的时刻，未来的历史，将在我们手中展开，而我们却要因为人类的挑拨离间而分崩离析？不，我不允许……”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