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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 上——by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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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明玉呢,小小的少年,穿一件勃艮第酒红色的拉链毛衣,黑色窄腿九分裤,系鞋带短靴,再加一条浓郁英格兰风的围巾,纯真、赤、裸却忽而深邃、邪恶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和下巴微微凹陷的弧度,张弛有度地演绎出了“王尔德式美少年”的至高境界,他从容地前进或后退,带领舞伴游走浮华光影,释放致命吸引力,令人一赞三叹。

一老一少跳得悠然自得,极其赏心悦目。

谢暄下楼时,他们刚好跳完一支,到底是上了年纪,欧阳老太太有些累,坐到沙发上,接过女佣递过来的奶茶喝了一口,但脸上笑盈盈的,显得很开心,“奶奶是老啦,那会儿我们还在香港的时候,跳一个晚上也不觉得累呢,第二日睡到中午,照样起来跟朋友逛九龙,那时精力是真好啊!”

谢明玉坐在欧阳老太太的沙发扶手上,搂着她的肩膀笑道:“什么老呀,您那叫味道,您去我们学校看一看,那些小女生年纪是够轻了,喳喳呼呼一点气度也没有,哪里有您半分风范啊——”

欧阳老太太被逗笑,故作嗔怪地拍着他的手说:“人小鬼大,真见到水嫩小姑娘,看你敢不敢把这话在她面前讲——”

谢明玉嘻嘻一笑,抬头看见谢暄,眉一挑,蓦地笑开来,似乎毫无芥蒂,叫,“三哥——”

谢暄应了一声,目光转向欧阳老太太,恭恭敬敬地问了好。

欧阳老太太依旧笑着,只是那笑不再如面对谢明玉时的慈蔼,变得有些疏离,透着点儿说不出的莫测,“我听说前几天你们哥俩有些不愉快,为着肖焚陪明玉打网球的事——其实要我说也没什么,谢暄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肖焚和明玉一向要好,拿他当弟弟看的,他就是个混世魔王,又霸道又任性,脾气一上来,是谁的话也不听的,你是哥哥,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明玉摇着欧阳老太太的肩,故作不满,“奶奶你怎么能揭我的底,我哪里霸道任性了?”

谢暄站在一边,脸上挂着温驯的微笑,“没什么,我不在意的。”

欧阳老太太笑得雍容,抚着手里的宝石戒指,像高高在上的慈禧老太。

谢明玉笑嘻嘻地站起来,亲亲热热地勾住谢暄的脖子,“哎,三哥,我们今晚有个聚会,你也一起来吧,天天待家里有什么意思,爷爷也说你要多出去走走——”

谢暄比谢明玉高,被他勾着脖子,被迫佝偻着背,反射性地就要拒绝。

谢明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就这么说定了啊,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换衣服,待会儿来你房里叫你——”说完,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上了楼。

等谢明玉自来熟地走进谢暄的房间,看见站在窗边的谢暄,眉一挑,“三哥,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还不等谢暄回答,又接着说,“算了,不换就不换,这样也挺好——”

谢暄微微拧起眉,打断他,“我不想去。”

谢明玉错愕,然后好看的眉毛深深地拧起来,有点像小孩子撒气,“为什么?”

谢暄忽然想到像谢明玉这样被宠坏了的,他的邀请别人应该感到受宠若惊才是天理,是受不得别人的拒绝的,因此不知如何解释。

谢明玉的眸子乌沉沉的,望着谢暄又是生气又似乎带着点儿委屈,然后,眼神闪烁了一下,别扭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谢暄不解。

谢明玉扭过头,眉头纠结,语气略冲,“我承认我那时候是故意的,谁让你成天板着一张脸,爱理不理的样子,可后来老头子不也骂过我了吗?要不要这样小气啊——”

谢暄愣了一下,忽而明白他是在说肖焚的事。谢明玉因为自小便顶着“天才”的光环,聪明早慧,说话行事自有一番格调,经常让人忽略他的年龄,如今鼓着脸一副不满又委屈求全的样子,倒显出孩子气来,谢暄忽然记起,他比自己还小两岁呢,心便先软了三分——

“我没有在生气——真的。”

谢明玉看他一眼,明显不信,但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自己想通了,笑起来,拽着谢暄往外走,“既然没生气,那就走吧,时间快到了——”

谢暄不明白谢明玉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拉到他的聚会里去,但因着那三分的心软,便有了半推半就的迁就——

车行驶于小莲山山道上,从窗口望出去,漆黑的群山中点缀零星的灯火,是小莲山其他的住户,万籁俱寂。谢暄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以及旁边的谢明玉,他的一手撑在车门上,漫不经心地啃着指甲,一手拿着最新款的手机正不停地发短信——从上车起,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嘴角挂着一抹笑,有点兴奋,有点小坏——但即使像谢暄这样不以貌取人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谢明玉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孩子,没有之一,尤其是这会儿他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坏水儿汩汩往外冒,嘴角往上扬,又骄傲又危险。

谢暄扭过头,微微拧了拧眉,小声说:“不要把手指放到嘴里去啃,不卫生。”

谢明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表情有些奇怪,然后乖乖一笑,放下了手指,同时也将手机收进了裤兜,身子前倾,对正开车的司机老钱道,“钱叔,我听说你要当爷爷了是不是?”

司机老钱闻言笑开了眉眼,“是呀,小少爷听谁说的?”

谢明玉不答反问:“钱叔,你叫钱进来,你儿子叫钱包(宝),那这个孙子你准备起钱什么呀?肯定得起个财源广进的,否则对不起你们老钱家的传统对吧?”

对于谢明玉的打趣,老钱笑呵呵的丝毫不在意,“还没想好哇,要不小少爷您给出出主意?”

谢明玉兴致挺高,“要我说干脆就叫钱柜咯——你知道北京那地界儿现在时兴一家叫‘钱柜’的KTV,红火得不得了,日进斗金哦,配得上你们老钱家吧?”

谢暄看着谢明玉嘻嘻哈哈地与老钱扯皮——谢明玉在谢家真真算得上如鱼得水,上至老太爷老太太,下至厨娘花匠,个个对他宠爱有加,这种才能谢暄自问学不来。

车至市区一家叫“葵花·鲤·1949”的高级俱乐部,谢明玉和谢暄下车,约定好来接的时间,老钱便将车开走了。

入目的是霓虹闪烁,路上的红男绿女个个都有一张迷醉的面具似的脸孔,一辆红色的跑车在他们身边飞速掠过,车上的音响和男女欢叫声撒了一路,空气中弥漫着腻人香味和男女身上荷尔蒙的味道,所有的一切,像个迷梦,海市蜃楼一般。

谢暄有些微微的不适应,谢明玉已经向里面走去了。

检查过会员卡,门口打扮成卓别林经典形象的侍应生就往他们手心敲了个章。走过设计成未来世界的时光通道,便是俱乐部的内核——

正在这时,谢明玉的电话响了。

谢明玉拿出手机,一边接一边对谢暄说:“三哥,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一会儿就过来。”

说着,已走向外面,转过通道便不见了人影。

全然陌生的环境让谢暄有些局促不安,只是他不擅长流露情绪,脸上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走到吧台边,他没有发现,他一出现在门口,东北角的一帮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已彼此交换了目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23、群架

“第一次来么,没见过你呀?”一只手自来熟地搭上谢暄的肩,然后整个身体都挨过来。

谢暄有些洁癖,厌恶与陌生人的肢体接触,反射性地一抖肩甩掉那只手,皱着眉头看向来人——很年轻,与他一般大,头发挑染过,耳朵上有颗闪亮的耳钉,此时,阴沉着脸,看他——为谢暄的不识抬举恼怒。

“哟,好大的脾气哟~”那人的同伴手里还拿着玩到一半的飞镖,笑嘻嘻地过来将胳膊撑在谢暄身上。谢暄皱起眉,转了转肩,让那人扑了个空,垂了下眼睛,“抱歉——”说着就要闪身过去——

但前路马上被第三个人挡住了,那是个小个儿,非常精干,皮肤很黑,眼睛很亮很凶,推了谢暄一把,嗤笑一声,“哪里来的乡下小子,懂不懂点儿规矩?”

谢暄无言地望着成三足鼎立,将自己围起来的三人,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就成这样了。

看着谢暄那副模样,手里拿着飞镖的少年忽然笑开来,指着谢暄道,“还真是啥也不懂的二愣呀——”他朝第一个人挤挤眼,“算啦,孟古,意思意思就行了,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那叫孟古的也笑了,充满讥诮和轻蔑,“这地儿现在真是越来越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放进来,下次别来了——”他的话引起他两个同伴附和的轻笑。

他转身朝酒保吩咐了几句,然后就见酒保从柜台里拿出七八瓶洋酒。他也不看酒名,就往玻璃杯中倒——酒杯中混了七八种烈性洋酒,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那个拿飞镖的少年好奇地拿起酒杯小口用舌头舔了一口,一张脸立马皱成一朵花,“靠,跟个马尿似的,这东西能喝吗?”

孟古踢他一脚,“滚,你喝过马尿?”

那少年笑嘻嘻地跳远。

孟古将那杯酒推到谢暄面前,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一口闷了,咱们之间算结了——”眼里尽是傲气和蔑视。

谢暄没有动,眼睛盯着叫孟古的少年,脸色略略苍白,在俱乐部无机质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病态。

孟古与他两个同伴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再看向谢暄,已带着好好戏的神色,“怎么,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跟人赔礼道歉啊,还要我们喂?”

谢暄垂下了眼睛,指尖冰凉,一种无力的屈辱攫住了他。

那皮肤黝黑的小个子上前一步想去抓谢暄,谢暄挥手打掉了他的手,抬起头来,目光清冷逼人,如同白刃上的反光,坚硬冰凉,让小个子愣了一下,不敢轻举妄动。谢暄的目光缓缓地从他们三人脸上滑过,仿佛在将他们的面貌刻进心里面,然后,他的目光落到那杯酒上,伸出手,抓住酒杯,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

他这三分豪气三分不屑的举止,让孟古一行人吃了一惊——确实吃惊,谢暄一看就是那种不会闹事,只知听家长老师话的好学生,逃点小课已经是莫大的叛逆了,可,从他拿酒杯、仰头、喝酒的一连串洒脱利索的动作,那种像是从骨子散发出来的浪荡大气,令人惊讶,也,让人惊艳——骨肉匀称的洁白手指,上下抖动的喉结,与酒色、灯光相映成辉,有着扣人心弦的美。

他喝完,将杯子随意地搁在吧台上,擦了擦嘴角未干的酒液,红唇饱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孟古他们的目光,透着那么种意味:不是讽刺,不是愤怒,就是平静,仿佛他们的刁难极其幼稚,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静,极静——孟古三人谁也没说话,望着谢暄,眼神复杂莫测。

谢暄也不说话,拨开眼前的人就走——

这时,只听一声略带惊讶的叫声——“谢暄?”

谢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正挤过人群朝他走来,一把拍在他的肩上,满脸惊喜,“真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暄迟疑道:“江缇英?”

江缇英笑起来,像向日葵绽开花瓣,瞬间明亮,“呵呵,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谢暄微笑,不过一面之缘,即使不认识也正常,倒是江缇英老远过来特意打招呼,一副喜遇故人的模样让谢暄有些吃惊——谢暄感情淡薄,很少将人放心上。

这一打岔,孟古三人已反应过来,他们显然与江缇英也是认识的,甚至有些龃龉,一张嘴,便是挑衅——

“江缇英,乖儿子做够了,你老子肯放你出来遛了?”

江缇英一愣,这才看见谢暄身后的三人,嘴角立马掀起高傲到极致的蔑笑,“操,他娘的我怎么就觉得这么臭呢,原来是你啊,姓孟的,赶紧儿回去让你妈给你洗洗鸡、巴——”

“我操、你娘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孟古一脚踢翻了吧台边的高脚凳,一步踏前,逼近江缇英。

江缇英一把拉过谢暄,挡在他面前,毫不示弱,“怎么,今儿谢明玉那毛孩儿不在?你这跟屁虫倒学会狐假虎威了啊,跟我横啊!”话落,他的目光在另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嗤笑起来,“哟,我说你今天胆子肥了嘛,原来是仗着有人啊,嗤,真不凑巧,我也有人——”

那个手里那飞镖的少年挑着眉,似笑非笑,“那正好,叫过来,连着上回在‘星期六’的帐,一起算算——”

江缇英凶狠地盯着对方足足有二十秒,两人谁也不让谁,大概觉得震慑够了,江缇英伸出食指点了点,几乎要点到对方的鼻子,撂下狠话,“给我等着。”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

没多久,果然叫来了三个与他同般大的少年,大概也在这里的包厢聚会,两派人马宿怨已深,几乎没说几句,就开打了——

都是十四五六的年纪,正年少气盛,激素分泌旺盛,脑子里没多少条条框框的东西,生来都是高高在上的骄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港台古惑仔黑帮电影影响甚深,天天随身带一把瑞士军刀,恨不得时刻白刃见光,动物凶猛,打起来,可都是阎王。

谢暄靠在角落的墙上,脸,隐在黑暗中,冷眼瞧着眼前的一派混乱——别管身份多显赫,皮肉多金贵,骨子里那种头脑发热的逞凶好斗,与一般人也并无什么不同,谁也不比谁高贵。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捂住胃部,额角沁出了细细的冷汗,有些懊恼——七八种洋酒混合的后劲儿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脾胃又弱。

眼前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整个俱乐部一片狼藉,群架最能煽动人心,这地界又多是年轻人,非但没人劝架,反而全在兴致勃勃地加油呐喊,甚至有人挥胳膊抡腿地上去凑一脚,只是苦了当班的服务生。

谢暄身边的年轻女服务生吓得都快哭出来了,谢暄瞧她一眼,慢慢地说:“报警吧。”

女孩儿愣了一下,才发现谢暄是在跟自己说话,脸上犹豫不决,“可,可是——”

他们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不喜欢跟派出所打交道的,不然影响口碑以后难做生意,老板也一再告诫,息事宁人最好,来这地界儿玩的,谁背后没个后台?报警?到时候反把人惹怒了怎么办?

谢暄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自然明白女服务员的担忧,微微勾了勾嘴角,平静地叙述,“再闹下去,这店估计两个月开不了张,你也知道他们身后都是有背景的,到时候打完了出气了一哄而散,损失谁来赔?你们老板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这些员工倒霉——”

女服务员的脸色一白,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悲惨未来——扣工资还是小的,到时被炒鱿鱼可怎么办,家里还老等着她寄钱回去。

谢暄垂下眼睛,细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甲边缘,“这里这么混乱,谁知道是谁报的警——”

这仿佛成了最后的定心丸,服务生慌慌张张地朝座机走去,拿起话筒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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