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去追人的三人回来了,但并没有看见那戴棒球帽的人。刘希一见就气急败坏地赶上去,“人呐?”
雷壮满脸怒气,却只横了旁边与他一同去追人的东子,没好气地说:“你问他!”
刘希将目光对准东子,又问了句,“人呐?”
东子拉着刘希的胳膊,显然不想在这边说:“回去再说,沈哥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刘希一看他这态度就怒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非得吞吞吐吐娘们似的,一个人都没追着你们好意思——”
雷壮一听,再也忍不住,“怎么没追着,要不是东子拦着,我他妈非揍得他爬不起来!”
东子也憋着一口气,“好歹咱们以前还一起玩儿过,现在他家出事儿了,他心里憋屈,也不是不能体谅的——”
“体谅个屁,这是第几次了,他老子死了难道是我杀的,是沈哥杀的?他憋屈了就得找咱们出气,他算个鸟,人家客气叫他一声英少,他还真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太子爷呢,老子以前就看他不顺眼了——他再这么不识抬举,早晚被人收拾了——”
谢暄和谢明玉对视了一眼,看样子这一次的意外跟他们无关,是沈谦他们自己方面的问题了。沈谦将他们的争执听了个实打实,大概也已经明白放鞭炮的人是谁了,走过去,对叶东说:“东子,今天的事儿我本来非追究不可,不过看你面子我就当被狗咬了,不过没下一次了——你要真为了他好,就跟他说,他家的事儿跟我家没关系,官场上的事,本来就说不清楚,人死了就死了,就算弄清楚怎么死的又怎么样?芜和的水深着呢,再闹下去别真把自己小命玩掉了。让他趁早回澳洲去——”
沈谦这话一出,谁也不说话了。
谢暄上前一步,“沈先生,还是先去医院看看伤吧,伤在眼睛周围,耽搁下去恐怕不好。”
沈谦点头,“不麻烦三少了,今天的饭看来只能改期了,改天我们专门请三少和四少,算是为今天连累你们受惊赔罪——”
话虽这么说,谢暄和谢明玉还是陪着去了医院,毕竟人是在他们地盘上出事的,确定无事才算放了心。
过了几日,谢暄开车从谢氏回公寓,自从跟谢明玉在一起之后,他便只在周六周日回谢公馆住,平时都住在公寓里,谢明玉虽不算正式搬过来住,但大部分时间也腻在他那里,这事儿,老太爷也知道,只道明玉跟他感情好,有谢暄看着谢明玉这么个不着调的,他很放心,还问他要不要从老宅调个佣人过去,谢暄当然拒绝了,只说地方不大,白天都在公司,也就晚上睡个觉,请个钟点工收拾一下就好了,谢老爷子也就没再提了。
车过市区的商业街,车速慢下来,他在路边看见两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一个是前不久刚见过的叶东,另一个,是江缇英——
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江缇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然后忽然狠狠一挥手,一大沓红色的钞票便被打散,纷纷扬扬落下来,路人一阵惊讶的呼声,指指点点地看着。叶东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不知说了什么扭头就走——
江缇英倒不急着离开了,站了一会儿,撇撇嘴,蹲下身,一张一张地开始捡钱,捡了好一会儿,才算把地上的钱捡干净了,然后他蹲在路边开始数钱,一张一张地数数得格外仔细虔诚,像个守财奴,数完后,他将一叠钱啪啪地打着自己的手心,摸出打火机,开始当街烧钱——
周围的人渐渐围过来,有拿出手机拍照的,有劝说的,有不屑的冷言冷语的,他通通充耳不闻,满不在乎,又摸出烟,就着燃烧的纸钱点烟,然后就那么一口一口慢慢地抽着。
68、后续
谢暄慢慢将车靠到路边,打开车窗,喊道:“江缇英——”
江缇英从烟雾缭绕中抬起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伤,更衬得颓废又落寞,他也不起身,直直地看着谢暄,好像不认识一样。
谢暄很有耐心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江缇英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将烟头扔到脚下,用脚碾灭了,走过来,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也不理人,径自闭了眼睛。
“去哪里?”谢暄看他一眼,问。
江缇英的嘴角缓缓扯开一个讽刺的笑,“你觉得我现在还可以去哪里?”
谢暄没说话,直接开车去了公寓。
直到站在公寓的客厅中,江缇英插着双兜环顾一圈,才笑起来,“谢暄,人家现在对我都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你反而上赶着往上凑呢,你说你图什么呀?”
谢暄脱了外套,坐到沙发上,“你帮过我。”
江缇英扭过头,满脸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谢暄看着他,淡淡地说:“在莲花·鲤·1949里。”谢暄只提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了。
江缇英拧着眉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脸上浮现自嘲的笑,“要说帮,我帮过的人少吗?从前我家还没出事的时候,每次出去玩儿,哪次不是我做东?他们有个什么困难,哪次我不是两肋插刀,有过一瞬犹豫没有?有过一句怨言没有?那时候我图他们什么?什么也不图!他们就是没拿我当兄弟看,至少是朋友吧——结果,我们家一出事,他妈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我这是要他们为我出头了还是拉着他们往火坑跳了?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也只敢偷偷摸摸塞钱给我,老子难道缺钱?我他妈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寒心!”
谢暄没说话,抽着烟看着双目赤红的江缇英,想起第一次见到江缇英,又漂亮又骄狂,仅仅因为老师的不公平对待,就为毫不相干的同学出头。再见在莲花·鲤·1949的俱乐部,他毫不犹豫地挡在谢暄面前,或许他不过是因为跟孟古一行人不对付,但那些微小的细节,却让他记到现在,也是那时年少,心性还柔软,换了如今,只怕再也无法触动分毫。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原本就是人之常情。”谢暄没有劝慰,说出的话有刀刃的冰冷和现实,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他自己抽烟,脸上依旧平静无波,没有同情,也没有为难。
江缇英靠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虚空,想着他家出事前,父亲没有任何征兆地强硬地将他和母亲送出国,等到在报纸上看到那则消息,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反观之母亲,除了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外,却是奇异的坚强镇定,其实母亲早就心里有数了吧,只有他,浑浑噩噩,那么多的迹象表明家里出事了,他却愣似一点没发现——
江缇英生平无大志,正经事没做过几件,斗鸡走狗提笼架鸟的活儿玩得溜转——他一直觉得人生短短几十年,最重要的无非是活得开心痛快,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伟业实在没意思——所以说,人不能太得瑟,太得瑟了,老天都看不过去——
他是瞒着母亲偷偷回国的——
“我知道这么做很幼稚,可是我心里面实在憋得慌——”自他家出事后,有些话憋在他的心里面,没有人可以诉说,痛苦也只能背过身一个人咀嚼,“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会发疯的——”
“你有什么打算?”
江缇英摇摇头,站起来,“这你就别管了,或许过段日子我就回澳洲了,毕竟我妈一个人在那儿我也不放心,谁知道呢——”他看着谢暄,认真地说,“谢暄,谢谢你,连着那次在锦都的——”
谢暄跟着站起来,神情并没有变化,“不用。”
江缇英笑起来,轻轻捶了谢暄一拳,“想不到啊,以前见你的时候,又瘦又不爱讲话,我看着就觉得这是个需要人照顾的,现在却十足一个社会精英——”
大约是提起从前,谢暄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江缇英走过去轻轻抱了抱他,“谢暄,我不能说我以后一定会怎么怎么样,但我会记着你的——”
然后他放开谢暄,脸上恢复满不在乎的轻松,挥挥手,“我走了——”
他打开门,然后愣了愣,门外有人,正是谢明玉——
谢明玉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了,看见谢暄望过来,率先开口,“三哥,我送江缇英下去——”
谢暄还来不及说话,谢明玉已经关上了门,隔开了他跟江缇英。
门外只有江缇英和谢明玉,江缇英的目光就变得古怪起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谢明玉——他可不信谢明玉有那么好心——他们从少年时代起就互相看不顺眼了,江缇英小时一直在北京,那会儿他父亲还在军界,他是在武装氛围浓厚军区大院儿长大的,真是恨不得天天身上斜背一管上了膛的AK47,骨子里的霸道专制。初三那年被送到芜和老家,遇上又嚣张心眼儿又多的谢明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果然,谢明玉也懒得装那副纯良友好的模样,冷着脸径自走进电梯,身子往壁上一靠,两手高傲地抱在胸前,直截了当地问:“你找我三哥什么事?”
江缇英短促地笑了下,心想,我跟谢暄跟你有什么关系,也懒懒地靠上电梯壁,压根不理他。
谢明玉也知道江缇英一向看自己不爽,也不跟他废话,“你家的事儿别拖上我三哥,官场上的事,他插不上手——”
江缇英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斜着眼睛冷笑,“这你可错了,今天可不是我巴巴地求上门的,是谢暄仗义——”好像是故意气谢明玉似的,江缇英说得声情并茂又含糊不清,“现今谁都把我当瘟神似的往外推,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谢暄的人情,我领,谢暄这个人,我也认——”
谢明玉的脸沉了沉,然后又笑,而且笑容越来越大,讽刺也越来越浓,“别,你可千万别给我三哥发好人卡——他的心硬着呢,保不齐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江缇英也笑起来,嘲讽的目光深深地盯着谢明玉,“嗤,这话你怎么不当着谢暄的面说呀?”
谢明玉脸上坦坦荡荡,“因为我不敢。”
江缇英被他的直白的话噎了一下,刚好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他一脚跨出,就要走,谁知后面的谢明玉又叫住了他——
江缇英扭过头挑着眉,看他还有什么讽刺挖苦的话要说,反正最近这话他也挺多了,免疫了——
谢明玉的表情却褪去了刚刚的刻薄,变得正经,他按着电梯的开关,不让电梯门合上,认真地看着江缇英说:“江缇英,我说真的,你家的事我们真帮不上忙。你不是傻子,政治上的事波诡云谲,有时候上头一个文件,下面得有多少风浪有多少明争暗斗。你们家说白了,就你父亲一个人撑着,看着风光无比,但实际上根基不稳,独木难支,比得上人家整个家族的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吗?你爸当初被下派到芜和,那就已经相当于被人架在火上烤了,芜和是什么地儿,那是黄金府阎王殿,里头的人物比京城只多不少,积累几代,利益关系有多复杂——我说句难听的,你就是想报仇,也没那个能力,别到时候真惹到某些人,那就辜负你爸费心把你送出国的苦心了——”
江缇英垂在身体两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狠狠地握成拳,脸色苍白如纸,但目光坚硬如铁。谢明玉说完,一秒都不多待,松开按钮,电梯门就缓缓合上。
谢明玉的心情不大好,脸上便郁郁,上了楼,看见谢暄坐在沙发上涌PDA看报表,便走过去框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脸上。
谢暄侧过脸亲了下他的嘴角,眼睛还不离PDA的屏幕,“江缇英走了?”
“嗯。”谢明玉起身,绕到沙发另一边,钻到谢暄怀里,枕着他的腿躺在沙发上,“你怎么会跟江缇英在一起?”
谢暄原本将PDA放在自己腿上看,谢明玉来了,他只好将PDA拿起来,用手托着,“路上遇到的。”顿了会儿,没听到谢明玉的回答,他才将PDA拿开,低头看谢明玉的表情,“怎么了,心情不好?”
“嗯。”谢明玉侧了侧头,看向窗外,“江缇英他们家的事儿,让我感触挺深的。”他抓过谢暄的一只手,与自己的相互缠绕,“你看吧,虽然我跟江缇英原来挺不对付的,两厢看厌,但从前他什么样儿啊,真是鲜衣怒马张扬恣意,上哪儿都一群人捧着拥着,多么风光呢,真要论起玩儿,我还真比不过他,谁知道就那么一忽儿的,美酒靓汤没了,声娇体软的萌妹子没了,两肋插刀的兄弟也没了——我都看得见那七宝明月楼哗啦啦地往下掉金粉银屑,转眼成土,心酸——”
谢暄将PDA放到茶几上,腾出一只手摩挲着谢明玉的下巴,听他这样说,捏着他的下巴将脸扳向自己,“这就凄凉上了?你这是想着自己呢——”
谢明玉瞪着眼睛,“我想着自己怎么了,谁能保证自己就富贵一辈子了呢——所以吧,就是玩儿也是有讲究的,人当然不是一定要奔着扬名立万去,享乐主义也没错,关键呢,还得看怎么玩儿,跟什么人玩儿,得看用不用心——”
谢暄微笑地听着,然后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嘴唇,谢明玉顺势将两条胳膊缠上他的脖子,跟着坐起来,谢暄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面,抚摸他肌肤紧绷线条起伏的背,一边说:“过几天我要回周塘办点事,这边你盯着点——”
谢明玉张嘴在谢暄的颈侧咬了一口,谢暄嘶了一声,拧了拧他腰部的肉,逗得谢明玉吃吃笑了几声,“那你帮我跟外婆问好,说我有时间去看她——”
“嗯。”
“我还记得上回回来的时候,你外公还说要我立夏的时候再去,说给我烧立夏饭呢——”结果后来谢暄去了英国,一去六年,韩老爷子也过世了,这个话也就从来没有兑现过。
谢暄愣了下,按着他的脊椎节节上升,“那今年立夏带你过去,我烧给你吃。”
谢明玉眯着眼睛笑得像只满足的小狐狸,分开两腿,跨坐谢暄身上,用自己的裆部慢慢摩挲谢暄那处,谢暄的呼吸粗重起来,抚摸他脊背的手往下,欲进谢明玉的裤子里面,捏着他的臀部用力按向自己……
和谐~和谐~
69、消息
谢暄回周塘是何林开的车,何林是何叔的小儿子,目前跟着谢暄做事,他性子沉默,话不多,但心里透亮,做事圆滑细腻,虽然担着助理的名,但谢暄的很多私事也是他在处理——开发案上轨道之后,谢老爷子将越来越多的事交给谢暄做,整个谢氏都看到了谢暄异军突起的迅猛势头。与谢晖慢慢收服的温和手段不同,谢暄展示出完全不同于他外貌的雷厉风行与铁腕冷血——
不听话?好,我换个听话的上去——短时期内,谢氏内部就经历了一次小规模的换血,当然,谢暄没傻得去动高层,他还没这个实力,即使将人拉下来了,他也没有足够能耐和经验的人坐上去——肖焚和跟着谢暄从英国回来的李潇潇、马扬、张映照四人是谢三少的嫡系,他们有个相同点,那就是足够年轻,足够有干劲,他们的抱负前程都与谢暄紧密相连,目前在谢氏还属中层,不扎眼,却又不容小觑,所在的部门都是干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