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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过青山——by香小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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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算是旅长?哼哼,本宫现在是师长好不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本宫今天压得就是你!!!

马家军几个大头兵七手八脚给息栈穿了衣服,又拿一领军大衣裹了少年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搁到马背上。

马俊芳临走瞥一眼柴九,面容流露不屑。这土匪头子混上一张盖了印的破纸,就牛哄哄起来,以为自己真的脱了匪皮成了官军?你再怎么归顺受抚,在官军眼中,你的出身已然决定,你永远都是个土匪!

大烟鬼师扬长而去,留下骑在骆驼背上抓狂的柴九爷,眼珠子朝着马俊芳的后背飙射冷箭,咬牙切齿。

苦瓜脸师爷劝慰道:“当家的,这马师长虽然没什么军功和本事,却是马军长的同胞兄弟,据说他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旁人奈何不得,您就是到马大帅那里去告状,恐怕也捞不着好……”

“狗日的,老子难道就吃个哑巴亏?今天没弄死小七崽子,来日他若真的成了姓马的身旁的亲信,那简直忒便宜这小兔崽子了!”

“唉,那野马山的绺子是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了,当家的不如去劫石包城的张大户,张家的靠山倒了,不劫白不劫!”

柴九俊眉一挑,磨了磨槽牙:“呵呵,这到也是个好去处。张大稗子据说有良田千顷,家财万贯,不知有多少真金白银都拿去接济野马山的绺子了,怪不得镇三关有钱有人有枪……哼!”

紫衣玉面柴九爷一抖缰绳,胯下一头身躯雄健的公骆驼,仰天长啸一声,鬃毛炸起,嘶鸣直入云霄。

远方极目之处的云层似龙腾虎跃,激烈地翻滚,汹涌撞击着青山之巅,天之尽头。

第六十五回:累尽东宫芙蓉瘦

长路漫漫,马背颠簸。几口烧酒灌进口里,立马自鼻腔喷出,肺管儿憋闷窒息,下身撕裂一般疼痛。

息栈眼前一次又一次晃过马师长那一张刀削一般清瘦的脸庞,焦虑关切的眸子,欲言又止的颤抖嘴唇,终究受不住路途的漫长艰涩,头颅愈加沉重,眼前逐渐模糊,意识一去不返……

“鸾亭!”

“鸾亭!亭儿!”

昏迷之中仿佛有人不停呼唤自己的名字,低哑的声音如此陌生,温存的语气却又这般熟稔……

一双大手轻轻抚过后脑,指腹深入发根,在小头颅上不断摩挲,爱抚,沿鬓角至下巴,最终合握住脖颈,捧起他的头。

“亭儿,亭儿,你还好么,很疼么?”

少年缓缓抖开睫毛,眉心因痛楚而紧蹙,额角坠满热汗。

周身被汩汩热浪包围,水汽涌没肺腑,在胸腔子里荡漾不止,血液沸腾,脉力搏动。眼前湿漉漉一片,尽是飘袅蒸腾的白气。

面前的男子一袭白缎宽袖长袍,面庞细致,黑漆漆的眉并入双鬓,眼尾斜倚翩鸿,眼神温润潺湲,薄唇轻启:“亭儿……”

少年气力微弱,神思恍惚,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致:“你……殿下,殿下……”

狠命睁大眼睫,视线却拨不开眼前的白水浓雾。白衣男子音容缥缈,若隐若现,盈满柔波的细致双眼,填了说不尽道不完的思念。

这是在哪里,这怎么可能,这可能么?

“殿下……你,你……”

喉头焦灼,热辣辣的液体顺流而下,一路烫进了胃,浑身火烧一般撕痛,少年重重地呻吟,身躯剧烈抖动,手指无力地攀附住身边人的脖颈。

“唔,不要……疼,疼呢……呜呜,呜呜……”

“鸾亭,别怕,忍一下就好。我知道你会疼,热水浸泡伤口,会很疼,等你恢复了功力就好……忍一忍,亭儿,本宫在这里守护你……”

清浊两道聚气在腔子里乱冲,伴随令人昏厥的剧痛,少年逐渐瘫软,倒在白衣男子怀中。

眼前影影绰绰,水雾氤氲,鼻尖唇角碰触到的一抹柔软,分明是男人的一段脖颈。温柔的胸膛,贴耳的绵热,淡淡的薰衣草香,曾经留恋过的温存旖旎,此时清晰得让人呕出郁藏千年的一口心头之血!

少年不停地抽泣,瞳底的泪水江流奔涌:“殿下……鸾亭已经死掉了是么?终于还是在这里与你相会……”

“亭儿别怕,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是本宫对不住你,亏欠了你,辜负了你,你肯回到我身边么?”

“殿下……”

“亭儿,我只想让你不要再受苦,以后,切莫再与官军作对,莫要再疲于奔命,漂泊流亡……”

眼前景物晃动颠倒,身子被移到床榻之上。柔软的绢布,擦拭着一道道被热水灼伤的鞭痕。如同再一次被鞭笞凌虐,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肤,火烧火燎,碰触之下片片剥落溃烂,似乎只剩下一具皮肉被啃噬殆尽的骨头架子。

“亭儿,听话,以后莫要再练那个功了,你总是这般苛待自己,太伤身子了,听我的话……”

“殿下,不练功怎么能,怎么能保护他……”

“他?……告诉我,他是何人?”

他……

他现下又在何处呢?

已经安然脱险了么……

男子的手掌温存抚慰,羽睫上轻轻划过,掠上鼻尖,小唇,沿着下巴的弧度,揉搓嫩软的喉头,细致的锁骨。

带着暖意的嘴唇终于落下,罩住少年面庞上梨蕊一般苍白无血的小唇。

香桂拂面,落红轻盈,秋霜的凉意,春草的清芬。

两片温柔的唇瓣,辗转吸吮,探入小口,舌尖舞弄。男子喉间吟出一缕轻叹,继而深深地汲取。

指尖在胸膛上描绘相思,在小腹处撩拨记忆中须臾片刻之间,徜徉悸动的欢爱。

柔情似水,隽永如风,淋漓似墨,飘渺如纱……

少年的身体在神智失常之际,一寸一寸沉沦。

他,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两个男人……

如果那一位是一匹脱缰撒欢儿的野马,这一位,就好比是一头皮相华丽、温存诱人的鹿。

脑中绷紧的神经缓缓酥软瘫痪,小腹暗自涌动热流,无法自持地想要抱住对方。

男子的身躯压了上来,手掌在最敏感的隐秘处游移,眼前的凌乱错位,身体的触感重量,让少年的意识更加浑噩。

固守与放纵,仅在一念之差。

血色渲染天际,迷雾笼罩青山。

炮火纷飞,尸横遍地。

火堆的辉光映照男人面庞的铜色,泛红的双目灼热炙烈,瞳底掩埋道道血丝,眼眶镌刻鬣鬣伤痕,心底缠绕丝丝牵挂。

“唔,当家的……唔,不行,不能这样……”少年的躯体在男子身下扭动。

“亭儿,怎么了,怎么……”

“我们别这样了,我,我,我不能再与你……我不能背弃他……”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昏乱和慌张,眼角迸出泪花,抽脱出身子,拢上双腿,蜷缩成一团儿,强压住身体的燥热和胀痛,拼命抗拒令他万分羞耻的冲动。

男子再次将他纳入怀抱,舌间香醇的吻,抽丝化茧,呼吸燎热。指尖温软撩人,涂蜜一样在身子上游走,涂抹着记忆中的甜润滋味儿。

绷紧的肢体被撩拨绵软,失重一般坠落深渊,完全无法自持,任由眼前的人一寸一寸深入。周身热烘烘的暖雾,烧化了神智……

薰香缭绕,藕榭凉台。

紫雾飘袅,迷惘倦怀。

息栈踉跄挣扎,两手拼命拨开四周弥漫的白雾,伤口蹭到衾褥之上,无比清晰的疼痛,忍不住叫出了声。虚汗急喘之下强撑眼睫,纳入眼帘的是陌生寂静的房间。

一张洁净床铺,两枚雕花小几,撩开帐子,透过拱门隔断,尚有宽敞透亮的外间。

脑中一片糟浊狼藉,心头阵阵羞赧迷茫,忍不住轻声呼唤:“殿下?殿下是你么?……”

哪里有殿下。

房内空无一人。

这屋子,想必是那马师长的地盘。

适才,难道是做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竟然还是春梦!

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盖着一领轻薄柔软的锦缎棉被。悄悄掀起被角,其下竟是遍身赤裸,一丝不挂。

一道一道暗紫的伤痕,吐着稠黄和绛红的脓血,边缘被热水泡得发白,疼痛难忍。息栈强忍口中的呻吟,撑起腰杆,低头察看,两腿之间青紫肿胀,马鞭掠虐过的刺目惨状,简直没法看了!

每一处伤痕,都抹了一层淡黄色的透明药膏,清清凉凉,稍许缓解了热痛,聊胜于无。

那马师长,难道还给自己泡了个热水澡?

这人可真是愚蠢至极,难道不知道,小凤儿只要用了热水,歇两个时辰,恢复了体力,他就再奈何不得,还想治得住小爷?!

还当真是泡了热水澡?刚才那个梦……

梦境中人如此清晰,亦真亦幻,柔软的唇,温存耳语,那怀抱真真切切就是殿下……

心头突然惊痛,想到身受重伤的大掌柜这时还在荒山野地夺路奔逃,自己这才几天没见着活人,就萌生了异心,竟然暗自做起春梦,梦中与殿下云雨贪欢……当真是太对不住亡命天涯的大掌柜了。

那一口醋缸若是知道了,还不得隔空杀来,把自己这颗脑袋拧下来!

愧疚之余,做贼心虚地将自己前前后后翻检一遍,寻觅见不得人的脏痕劣迹,却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找到。

悄悄伸手到后边摸了一把,疼得龇牙咧嘴,也分不清是被鞭子抽过的疼,还是在梦里糊里糊涂地遭人染指。

正迷惑间,屋外人语喧哗,脚步嘈杂,房门轻磕门槛。

息栈连忙卧倒,阖眼假寐。透过眼睫,恍惚看到人影在床边闪动。

那人撩起帐子瞧了一眼,才一转身,喉间剧痛,一声哀嚎尚未出口,被卡进了脖梗子。

息栈从衾被之下跃起,单手擒住来人的脖颈,二指扣住喉头要害。

“别动!动一下就拧断你的喉咙!”

“呃……唔……别……”

“你不许乱喊,我且问你,这里什么地方?”息栈稍微松了松手指。

“唔,这,这是马公馆啊……”

“马公馆……姓马的他现在人呢?”

“师长大人他,他刚出门儿了,被军长大人给拎走啦……”

“何时回来?”

“不知道……军长大人有紧急军情商议,急着把师长叫走了……”

息栈大惊:“紧急军情?什么军情?难道是你们搜到了野马山的人,要去抓捕?”

“呃,这,这,小人不知,真的不知啊……”

息栈心中顿时失望。本想今日会一会这马俊芳,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清楚。这厮若当真打了歪主意,意图不轨,就一掌劈了他!若是没有,对方毕竟也算是从柴皮膏药手中救了自己一命……

“你们马师长为何将我置于此地,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小人哪知道……”

“方才在这房里……是谁给我解了衣服,谁给我沐浴净身?”

“呃……小人真没看到,刚才就是师长一个人在这屋里,鼓捣鼓捣,半天都不出来……”

“小爷上一回在玉门关戳了他两刀,他难道不记恨于我?为何这般待我?”

“这,呃,这……”

“别吞吞吐吐得,有话快说!不说小爷削掉你一层皮!”

“别,别!师长大人就是吩咐说,让我们一定不要把你在这里的事儿张扬出去,尤其不能让军长大人知道……”

息栈满脑门子狐疑,实在想不通马师长行事为何如此古怪。想到适才自己昏迷不醒,那姓马的屏退下人,鼓捣什么?八成儿是在房中行了非礼之事……

心中不禁一阵犯呕。姓马的将自己以热水刷洗一番,想必就是嫌他遍身血污,又脏又臭,不好下手吧!

窗外院落中一阵凌乱脚步,夹杂着木头枪托磕上硬皮军靴的闷响,有人在集合,有人在整队,还有人在换岗。

息栈警觉,低声质问小兵:“屋外有多少人把守?有多少条枪?”

“呃……”

“你说不说?!”息栈一手捂住那人的嘴巴,另只手二指发力,指尖抠进喉头两侧的软骨。

小兵疼得眼球暴凸,面皮紫涨,上气不接下气儿,眼看着就要翻白眼,吐白沫。

息栈心神一晃,脑中蓦然闪过马俊芳一双抑郁含愁、秋水连波的眼睛。

一个令他厌恶的人,偏偏又长了一双令他过目不忘的眼。这人眼神之中,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睹之令人心绪不宁,挥舞不散。

息栈使劲摇晃了摇晃小头颅,想要甩脱某种惊惧和悸动。

莫名的惆怅,如绵延不绝的春雨,淅淅沥沥,敲打心头。

心下忽觉有些不忍,手指缓缓松开了小兵的喉关……

******

玉门关至敦煌的官道上,一匹烈马撒蹄狂奔。

马上的少年一身铁灰色军皮,一头长发盘在脑顶,用大壳帽扣住,帽檐压到最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尖如削的小下巴,嘴唇没有一丝肉色。

身子在马上一颠一颠,马儿的每一次跃步,硬实的牛皮马鞍撞击着下身的伤口,粗糙的马背与两条大腿内侧的伤口撕扯磨蹭,疼得快要昏死过去。

军装内里已经被汗水浸透,汗滴“噼噼啪啪”自额头砸进马儿的鬃毛。

死死咬住小唇,缓缓伏下身子,两手颤栗地抱紧马儿的脖颈,痛感狠狠抽打全身的触角,一次又一次将息栈从渐已昏聩的意识中抽醒。

林间窸窣响动,一声弦动弓鸣。

“砰!”

一颗拇指指甲盖儿大小的圆石,密叶间飞出,猛然击中息栈脖颈一侧的柔软。

脖子剧烈一抽,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天旋地转,一头栽下马来,摔了个两眼昏黑,满头小雀环绕。

小股马队自林间穿出,策马上前的年轻男子得意地吩咐家丁:“瞧一眼,是不是去敦煌送信的崽子!”

手下之人掀开大壳帽,一头青丝从帽中泼洒散落:“呦!是个小娘们儿?”

“不是马家军的兵?”

年轻男人下得马来,搬过少年的小脸仔细一瞧:“唉?这不是……息栈?息栈!”

“少爷,这人谁啊?”

“坏了,咱们打错人了!幸亏没朝着脑壳上打!”

“少爷您放心,俺留着劲儿哩,死不了人!这是啥人啊?”

“三哥的小媳妇!”

“啥?这小娘们儿是三爷的媳妇?!……哎呀妈呀,俺惹祸哩,三爷还不得拿枪点了我!”

年轻男子气得一巴掌煽上家丁的脑瓢:“看清楚喽,这人是个小娘们儿么!你赶明儿在大掌柜跟前胡说八道,看他不点你的!”

“啥子?三爷的媳妇不是娘们儿?!奶奶的,俺眼花哩,公的母的都分不出了……”

“别罗嗦了,还不快快将人抬回去看伤!”

廊前燕过,衔泥点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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