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璞玉瞥了他一眼：“透透气，坐着觉得憋屈。你守在殿下身旁，照映他的安全。”
清风点头笑道：“说的极是，谁让我们王爷气宇不凡 折杀了颗颗芳心呢？”
段璞玉停住脚步，寒着一张脸盯着清风说道：“我是不想被你们两恶心死！”说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大步朝后院亭
阁廊桥走去。清风看着段璞玉恢复如常，放下一颗心来，只是他放开了，自己呢？他抓住胸口的衣襟，剧烈的疼痛让
他咬紧了牙关，青卓，真是你么？倘若真的再次相遇，我一定不会放手，我要将你揽入怀中，好生呵护你一辈子。
段璞玉顺着五彩灯笼往暗处走去，渐渐远离了人声鼎沸，远离了纷繁场景，只剩下淡淡的琴声悠远的飘扬。他垂首漫
无目的的走着，两旁的湖水涟漪中洒满光芒，渐渐扩展开，他走上玉桥，扶栏而立。夜风轻吹在他的脸颊上，为他狂
乱的身体降下温度，好使他冷静下来。
调理了呼吸，转身准备归席，举目远望的瞬间，他的心中顿时好似这五彩灯笼散出温暖与光芒。玉桥的尽头，坐在低
栏上的人仍旧那样风采卓越，乌丝黑发轻轻在腰间浮动，低垂的睫毛隐藏了如水的眼眸，挺鼻薄唇，一身白衣飘逸若
仙，远远望去就像画中人，也是梦中人。只是这不在是那遥不可及的梦境，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真真切切的再一次落入
他的眼帘，落入他的心间。
本是清爽的夜风，却让青卓四肢冰凉，吵杂的响声让他头脑眩晕，青影将他扶坐在此，为他去取外袍，临走时千叮万
嘱千万不可独自离开。有时候他觉得青影越来越像老妈子了，对于自己总是过度的保护，难道在他的眼中自己真的已
经变得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了么？他轻扬着嘴角抬起头，在五彩光亮中，他看见玉桥上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动也不动
，就像一尊雕看着远方，也可能是看着自己。
他扶着桥墩起身，身上的白袍飞扬更甚，长发吹拂到面颊上，他凝望着那抹身影，即便是模糊不清，仍旧觉得熟悉。
他眨眨眼睛，想借着亮光看的更仔细些，却只是徒劳，眼前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朦胧中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形。
四目的相望，段璞玉只觉得眼前的光芒飞梭起来，流光剪影中独独那抹白色静静的站在眼前。他觉得脸颊上滚落了一
颗灼热的东西，烫着他的心生疼，他想大声的喊叫，溢出口中的却是心碎的沙哑：“青卓……我的……青卓……”
青卓的身子晃了晃，只能紧紧抓着桥栏才能稳住颤抖的身体，即便是在心中早已做好准备，仍然抵不住那沙哑的嗓音
。翩飞的衣袍显得他的身子更加的单薄瘦弱，苍白的脸庞如同身上素雅的袍子，只是在斑斓波光中褪去了病弱，着上
了几分神韵，仿若天池仙子下凡来。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凝结在喉间，早已想好的词汇抛在脑后，他颤抖着抓住身
侧的衣襟，而后只是静静的站在玉桥的另一头垂眸，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的滚落，滴在白玉围栏上，也狠狠的砸在段
璞玉的心头。
段璞玉忍不住往前走去，只听见轻轻的呵斥：“站在那，不要过来……”淡淡的语调，却好似定身术让他无法移动步
子分毫，他只能远远的望着他，几乎祈求：“回来……我求你……回来……”对于眼前的人，他有过太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让他牵着手便狂喜开心，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无法控制喜怒哀乐，第一次望着一个人的背影让他心碎
，第一次因为浓浓的思念牵挂了无数个日夜，第一次看着思念的人时眼泪会情不自禁。那个人依旧站在风中，他不敢
眨眼，仿佛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人便会化为泡影，他怕最终这不过是南柯一梦，睁开眼仍旧满目心伤。
他望着那抹白色人儿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敛眉，熟悉的抿唇，只是那两瓣薄唇张张合合间竟然微微颤抖：“堂堂德权
王爷的身边怎会少了如云美女的相伴，王爷还是不要说笑了，青卓已是而立之年，面容老去，身子骨僵硬，怎可做人
男宠，对于我这样的人，你何苦为难我，也为难自己呢？”
“无论如何，对你，我是真心实意，心甘情愿！”段璞玉的声音说的很轻，在竹笛古筝的优美乐章中清晰传入青卓的
耳中：“在我心中早已将你视为唯一，在你面前我永远处在下风，所以，我求你，求你忘记过往，求你给我机会，求
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灯火阑珊处，青卓紧紧抓着桥栏，笑的惨然，轻吐出口的声调像山间竹林沙沙作响，让人神往却又让人心碎：“爱并
不能代表我能原谅一切，爱并不能让我跨越我两之间的鸿沟，爱总会在时光穿梭中变浅变淡，爱在我心中早已没有…
…”
“我说过……老死不相往来……”他想走的洒脱，脚步却是虚浮，原本还能借着光辨别物体的位置，此刻眼睛模糊竟
然一片漆黑，他只能抬起手摸索着艰难前行。他想走的很快，可是却力不从心，脚下一个踉跄，便狠狠扑倒在地上，
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段璞玉望着那双在地上摸索的苍白的手，移动的指尖在心窝狠狠的剜了一下，鲜血淋淋。他冲过去扶着他的肩膀，颤
抖着举起手在他的眼前晃动，声音抖不成句：“眼睛……你的……眼睛……”他紧紧将他搂在怀里几近哽咽：“你是
怎么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变成这样……为什么……”
皎洁月色洒在他们身上，段璞玉只觉得那洁白月光如寒冰贴在身上，控制不住全身的颤抖，他紧紧搂着怀中的人，生
怕他再一次逃离。
冰凉的指尖精确抓住了他挥舞在空中的手掌，青卓脸上的泪早已干去，只是斑斓光芒折射出脸颊上亮泽的水痕。轻轻
按下他的手，淡若湖水的苍茫牵强扬着嘴角，苦涩的笑意更是刺痛着心灵的深处，青卓睁大眼眸，极力想看清眼前的
人，可是模糊地视线只能让他挫败的低垂眼睫，嘴角笑意依旧，悲伤却如同涟漪般蔓延：“若是让人知道……高高在
上的德权王爷钟情于一个年老色衰……体弱目盲的前相爷之子……你说会不会成为满朝最大的一个笑柄？他们会说落
魄的相爷之子攀权附势，不惜出卖衰败的色相，哈哈……” 说着笑了起来，接着便是一串咳嗽，他捂着嘴弯腰咳嗽，
抬眸时眼中仅有的不舍已经消散，而是装满了冷漠，坚
定的冷漠，“你现在是德权王爷，不再是那个风流随性的明月楼主，既然选择了将大殿下扶为太子，那么你与我的舅
父便永远都在对立的立场，无论如何，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若是敢伤害他，便是与我苏青卓为敌，我也不会视而不
见。记住，段璞玉，我们并非有过海誓山盟，我也并未答应你过什么，对于你，只是曾经的知己，是朋友，也是兄弟
，仅此而已，也许将来我们还是对手，是敌人。以你现在的立场，朝廷中宿敌甚多，想你死的人何止一两人，所以千
万不要暴露自己的弱点，也不要让我成为你的弱点，这样对你，对我都是好的……不要轻视所有人，哪怕是一个瞎子
……”
青卓缓缓起身，转身离去，他将背脊尽量挺得笔直，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他用手扶着围栏，顺着围栏的方向摸
索前行，坚定地转身，五彩瑰丽的灯火之中，只剩下一抹白色的影子走向灯火的尽头。
26.重逢（下）
段璞玉蹲在原地，仰望浩瀚夜空，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无奈，更多的还有不甘与不舍。他望着在半空中抓空的手，那个
人的温度还在掌心，蔓延全身，他一咬牙起身追了上去，这次他一定不会放手，他是他的，生生世世。
突然身后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恼怒的回头，却看见青影摇摇头说道：“若是王爷不愿让公子痛苦请不要追了，
现在你追得越凶他只能逃的越远。我知道王爷心疼我家公子，但是你这样是得不到我家公子的，只会让他逃的更远。
”
段璞玉站在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望着远处的背影，握紧了双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怎么了？”
青影低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那日与螫国人交手时中的毒侵蚀了公子的眼睛……他现在只能看见微弱的光影，到了
晚上便什么也看不清楚。那日他为了不让莫博涵伤害你，随意捡起一枚泥丸骗了我们大家，王爷，你这条命是公子给
的，该还的终是要还的。”
他转身离去，胳膊却被段璞玉抓个牢实，他回头看着他惊愕的眼眸淡淡道：“你放心，我会好生照顾他的。”
“你们住在哪里？”段璞玉焦急问道。
“郊外凤鸣山下的竹林旁！”青影丢下这句话，而后朝前方奔驰而去。
段璞玉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靠在桥栏上才得以稳住身子。眼前不断闪过那日交战的一幕幕，青卓漂亮的
桃花眼不时闪现在眼前，可是如今那双眼睛不过成了一个美丽的摆饰，而起源都是他，若是他当时不同意带他北上，
若是他能够好生保护他，若是真的有如果，他宁愿瞎掉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他缓缓的回身，失魂落魄的移动脚步，他
的心早已跟着那个白色人影奔向了远方，他苦笑着拖动脚步走向人声繁杂的灯火中。
轩辕宇正欣赏着舞蹈，看见段璞玉连忙招手兴奋道：“师父，师父，告诉你一件准让你惊讶的事情……”他眉飞色舞
说着，却对视上一双哀愁深邃的眼瞳，下半句话噎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段璞玉坐到席上，朝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来到他的近前，听见他缓缓的说道：“我看见青卓……在后院……”
清风只觉得双脚猛地颤抖，好半响才稳住身子，不让自己狼狈的跌倒。而后他就像风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向后院
，任由段璞玉拉也拉不住。
轩辕宇惊呆的看着这个一向沉稳的人，忍不住道：“晚宴即将开始，清风此刻离席怕是不太好吧。”
段璞玉望着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也罢，让他去吧……”有时候他羡慕清风的随性与自我，他背负着太多，有些东西
他不敢过于表达，正如青卓说的，若是喜欢，只会让他成为敌对者的目标。其实言下之意他懂，青卓只是不愿让自己
再次成为别人要挟他的工具，他岂会不懂他的心呢？他心如明镜，却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横竖着很多障碍，太多太多
。可是清风不一样，当年他会代替清风背下罪名正是不希望这个孩子变作跟自己一样，这孩子对于青卓的依恋太明显
，明眼人一看便知晓，更何况他是看着他成长的。清风对于青卓的爱恋早已溢于言表，让这样的孩子背负着被爱的人
痛恨是一种莫大的痛苦，清风受不了，一定会崩溃，可是他就能坦然面对么？也许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早已是一颗濒临
崩溃边缘的灵魂。
轩辕宇不明所以，看着清风离去的背影叹道：“这本是穆将军巧意安排的七夕鹊桥会，我说今日怎么那些大人家的女
儿们都到齐了呢？清风现在离席，不是可惜了大好机会？”
真是如此么？段璞玉皱着眉头环视女席上那些莺莺燕燕，看着她们娇羞的望向这边。他移动目光注视着席中的穆将军
，以及离他们桌椅不远的二殿下轩辕蚺。轩辕蚺与轩辕宇除了眉眼有些神似，其余皆是相反，前者稳重老练鹰目冷面
，后者大大咧咧满脸笑意，怪不得那些女子时不时瞟向二殿下，却对大殿下视若无睹。可见满朝上下不光是大部分臣
子认定了未来的君王，就连这些女流之辈，从不接触政事的也看明了方向。他现在终于明白皇上曾经几近绝望的说道
：“能不能将轩辕宇扶上太子的位置只能靠你，朕终是力不从心……”若非先祖遗训世代效忠主上，若非德权王爷这
个名号的约束，若他只是那个逍遥的明月楼主，也许一切的一切都将改变。至少青卓不会因为他落到如今的田地。想
着他摸索在空中的双手，他的一颗心便莫名的悸痛。
清风疾奔向后院，高高束起的头发在身后摆动，一袭蓝色袍子飞也开来。远远的他便看见那熟悉的身形坐在前方，月
光下那身白袍透着光芒，顿时思潮如海，汹涌澎湃，身子快于大脑，已经奔上去将思念中人抱个满怀，紧紧的搂着，
不愿松开。
怀中的人身体明显的紧绷，起身推开他，警戒的目光盯着前方。而后他听见他侧首问道：“是谁？”是问一旁的青影
，声音很轻，却炸的他呆立在原地。青影俯在青卓的耳旁说道：“是慕容清风，公子……”青影牵着他的手，将他的
手带到清风的衣袖旁。
青卓脸上的惊愕瞬时消散，他抓着清风的胳膊激动说道：“是清风，真的是清风？”指尖顺着清风的胳膊一路而上，
他惊愕发现原本跟他一般高的孩子已经高出自己很多，他举着手摸着清风的眉眼，而后开心的笑起来：“清风一定长
成了英俊小伙，这么高，害得我手都抬着酸了。”他感觉到清风悲伤的眼眸，淡淡一笑：“我只是老了，视力不好了
，所以不要伤心难过，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跟个废人似的。我除了晚上眼神不好，若是白日相见，就如常人一样，真
的。”
那双空茫的眼眸怎可能只是一般的不好，清风知道他在说谎，心下难受，目光锁在他的身上，好像要将这两年的空白
全部补回来，他紧紧将他抱住：“你这个骗子，骗子，大骗子！你怎么答应宝玉的，说会好生照顾我！你怎么答应我
的，说会带着我去宝玉的坟冢祭拜？一别便是两年，你好狠的心！”
炙热的拥抱让青卓喘不过气，他轻轻推开对方的钳制，笑道：“大哥知道错了，大哥应该早些去找清风，只是有些心
结需要时间。”
清风当然明白他的话，张了张嘴，最终将想说的话强压了下去。不要怪我自私，我只想这一刻天荒地老，就让我贪恋
一下你的温度，你的气息，终有一天我会去还欠你的。他试探的问：“还怨恨么？若果杀父仇人是我，你会原谅么？
”
青卓只是淡淡笑着：“无所谓恨与不恨了。眼睛瞎了，心却是明了，善恶终有报却是在黑暗中反复思考后想了个通彻
，父亲欠天下人，一条命也还了；那个人无论是谁，是你或是段璞玉，那一剑该还的也都还了，谁也不欠谁什么了。
”
清风只觉得内心挣扎，望着他的眼眸终没有说话。日夜的思念，此时却是无声的相见，千言万语却找不出词语来表达
此刻狂喜的内心。他想说些蜜语紧紧相拥，却无奈身旁还有他人，所以只能隐忍。
突然一随从从桥上跑来气喘吁吁道：“慕容大人，王爷让你快些过去。”
清风不舍的拉着青卓的手，却见那人笑容如玉：“走吧，宾客在席间乱跑，是对主人的不敬，我们还是快些过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