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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 下——by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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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暄两颊肌肉绷紧,青筋突出。

谢明玉退开,面不改色地与他擦身而过,走向谢老太爷的书房。

谢暄仿佛雕塑般站在原地,脸颊被谢明玉舔过的地方被风干,紧巴巴的,那两个宛若毒蛇般的字紧紧缠绕在谢暄的心脏上——他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无论他和谢明玉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开始的,但那么久以来的日夜相对,肌肤相亲,那么多的温存默契,到如今,说要割舍,就仿佛在心头剜肉。很多个晚上,他醒过来,看着身边熟睡的谢明玉,心就突然瑰丽丰盛起来,像吸饱了雨水的花朵,饱满得要胀开来。

无论如何,有一个事实他必须承认——他在乎谢明玉。

但,那又怎么样?他最恨别人的威胁,那让他觉得自己无能,让他想起曾经躺在病床上病得死去活来的幼童,想起多年前那个除了跪下乞求别无办法的自己,那样渺小,那样无能为力——

说到底,他跟谢明玉的感情不过是一座七宝明月楼,看着那样光彩夺目美轮美奂,根子却一直在摇摇晃晃,轻轻用手一碰,便哗啦啦地倒下来成了齑粉,看着真是凄然。他们之间充满试探、算计、利用,谁也不相信谁,剥开那层光鲜亮丽的外衣,真相太血淋淋——

******

夜色落下来,柔密地覆盖住这个五光十色精彩纷呈的城市,有些地方上演着合家团聚,有些地方上演着醉生梦死,月光宁静,像看透人世的眼——

谢暄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车外的霓虹渐次滑过他的眉眼,一瞬间的靡丽。

车子渐渐驶离闹市,往谢暄的公寓开去。忽然一个急刹车,谢暄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驾驶座上的胡宁军放下了车窗,往外看了看,回答:“有一个人忽然冲出来——”话还未完,变故突生,那个半途冲出来的人从车窗抓住了胡宁军的头发,狠狠地往车门撞,连续撞了几下,趁机拔了车钥匙,但胡宁军不是一般人,他的身手是在部队里练出来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假装无力放松对方警惕,然后忽然绞住对方的手臂,用力往车里面拉,那个人的身子便撞在车门上动弹不得,那个人反应也很迅速,寒光一闪,是一把三棱军刺,他左手反握着,朝胡宁军手臂上横去,胡宁军往后一倒,却并不放松他的胳膊——那个人被激出血性,忽然整个身子宛若矫捷的豹子一般,从窗口窜进来扑在胡宁军身上,另一拿着三棱军刺的手往他肩上扎去——胡宁军连忙抬起腿,用膝盖顶住他的胸膛,两个人闷不吭声地在狭小的车厢内你来我往,直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别动——”

袭击者的身子忽然僵立不动,后颈冰冷的触感告诉他,那是一管枪——

胡宁军也吓了一跳,飞快地朝后座的谢暄望去——只见谢暄那张冰雪凝成的脸上没有一丝人气,宛若他手中那把黑色的手枪——胡宁军一直以为谢暄狠归狠,但依旧只是个商人,谁曾想,他居然会随身带枪——

但此情此景下,胡宁军将全部注意力放到那个来历不明的袭击者身上,“谁派你来的?”

那个男人不吭声,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谢暄的手中的枪往前顶了顶——

袭击者终于开口了,声音暗哑,“我只是想要一辆车子——”

胡宁军看了眼谢暄,谢暄的嘴角扯出冷冷的笑意,“这么好的身手就为了抢一辆车,可惜了——脑筋动到太岁爷头上——”

那个人听了谢暄的话身子瞬间僵硬了,谢暄的眼神越发阴冷暴戾,“转过头来——”

那个人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谢暄冷笑了一声,再次用枪顶了顶他的后颈,“没听到?”

那个人终于缓慢地转过脸来——路灯的灯光照进车窗,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被风雨岁月打磨得有些粗粝,星目剑眉,眼睛幽黑透亮,散发着狼一样的光,左眉毛下有一条疤——这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谢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在这样一种情形下与周南生重逢——黑洞洞的枪口还对着周南生,谢暄的心绪已经全乱了——那不是他记忆中桀骜不羁的周南生,眼前这个人,就如同他手中的这管枪,黑黝黝的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和火药爆炸后灼热的疯狂,矛盾、危险——但那分明又是周南生,他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宛若两颗火石,直直地要烧到人的心底里去,充满贪婪,也充满无法言说的复杂——

早在谢暄出声的时候,周南生就认出了他的声音,心底里简直生出一种荒谬感来,他的狼狈,再一次被他最在意的人看到。这样情形下的相见,宁肯不见。

“谢先生?”胡宁军眼看着这古怪的气氛,终于忍不住出声。

与此同时,周南生飞快地打开车门——

“你他妈敢走,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周南生的动作顿住,露出苦涩的笑,转过头对上狠绝的脸,“三儿,我不想连累你——”

谢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上车。”

周南生咬着牙,僵持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回到车内——

谢暄又说:“你过来。”

周南生又等了一会儿,才钻进后座。谢暄拉开他一直捂着腹部的手,那里已经血红一片,非常刺眼,谢暄对胡宁军说:“你会处理伤口吧,来看看——”

胡宁军利索地下车,绕到后座,看了一眼,就判断出,“这是枪伤,没那么容易处理,恐怕子弹还在里面,得去医院——”

周南生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沁出冷汗,“我不能去医院。”

胡宁军看了谢暄一眼,傻子都猜得出周南生来路不正,但他没做声,从跟了谢暄起,他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谢暄的脸绷得紧紧的,“去名扬那边的小公寓。”

84、乱

车开出没多久,远远看见前面拦了一辆黑色轿车,两个男人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车主被“请”到一边,满脸怒火却不敢发,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路边抽烟——胡宁军减慢车速,敏感地察觉到异常,“前面好像有什么事——”

周南生倾上前,看了一眼,飞快地退回来,将脸隐在阴影中,“是刘家的人,三儿——”他焦急地转向谢暄,想让他停车。

“开过去——”

“三儿!”

谢暄将冰冷的脸转向周南生,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周南生的手腕,仿佛烙铁一般要嵌进里面去,周南生微微张了张嘴,下一秒,谢暄的脸瞬间倾过来衔住他的唇——

周南生的身子瞬间僵硬,视线里只剩谢暄下垂的睫毛和大理石般冷峻的脸,微带凉意的唇重重碾磨,凶狠而直接——周南生无法思考,陌生的触感从唇瓣蔓延开来,轰一下如燎原的野火,将他的思维他的感官烧成一片,他感到昏眩,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他像是陷在粘稠火热的熔岩中,一只手抓住谢暄的肩头,却不知该去推他还是抱他——

直到一束强光打过来,周南生本能地扭过头,心里蓦地一惊,抓着谢暄肩膀的手一紧,谢暄已经飞快地拿身子挡住了周南生,一个獐头鼠目的人正拿着手电往里照,谢暄危险地虚了虚眼——

胡宁军已经下车,大踏步地走过去,拎起那个青年的后领把他往后一扯,“照什么,想死么?”

瘦猴般的青年一个趔趄,站稳了,凶神恶煞地反推胡宁军一把,“刘家办事,识相点——”

胡宁军纹丝不动,如高山般立在青年面前,小青年平日作威作福惯了,这会儿面子有些下不来,小眼睛里迸出凶光,指着胡宁军的鼻子威胁,“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命还要不要?”

瘦猴的同伴放了前一辆车子离开,走过来帮忙,“怎么回事,跟他磨叽什么,别让人给跑了,大哥今天心情可不好——”

正对峙时,后座的车窗被打开了,谢暄没有表情的侧脸露出来,轻飘飘的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转,“刘家的?想搜我的车?”

后来的青年有些眼力界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是刘少的意思,您行个方便——”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往车厢里面望——周南生尽量压低身子,伤口像被烫油滚过,冷汗湿透了衣衫,谢暄忽然将身子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揽过周南生,让他伏在自己腿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他的头发,脸上似笑非笑,“真有意思,刘卫东呢?”

两人的脸色微微改变,试探地说:“原来这位先生认识我们刘少——”

谢暄没说话,脸上一副傲慢不悦的表情。

两人心里没底,先前的一个小青年一溜烟跑到路边的一个高大男人那儿去请示,另一个,眼睛时刻盯着谢暄丝毫不敢放松——

没过一会儿,一个理着板寸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大步地朝这边走来,瘦猴缩头缩脑地紧跟在他身边。男人叫大金,平时是常跟在刘卫东身边的,自然见过谢暄,他的反应极快,转身一巴掌就扇在瘦猴的脸上,一脚踢在另一个青年的膝盖上,生气地骂道:“没眼色的东西,知道这是谁吗?这是谢家三少!”

转脸面对谢暄又是一副谄媚的笑脸,如同一颗石子丢进湖中,脸上的纹路一圈一圈地荡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下面的人不懂事,三少别介怀——”

谢暄冷眼看着他做戏,闻言,微微牵了牵嘴角,“什么样的大事连一向跟在刘少身边的大金都亲自来了,我看我是不是下个车让你们好好检查检查比较好?”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周南生的耳朵,车内的光线很暗,大金看不清具体情形,但只凭这模糊的一瞥,眼里便浮现暧昧神情,心里面要不屑地笑——他就说嘛,那谢家三少怎么可能真如传说的那样洁身自好,他们这些公子哥,谁也不比谁干净——但面上还要装出惶恐的表情,“三少说笑了,这被刘少知道还不扒了我的皮——”

谢暄的眼光斜过去,露出一丝冷笑,“我可不是说笑,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再多的嘴也说不清了——”

大金总算不复镇定,额头微微沁出了细汗,强笑道,“三少这么说真是让我大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家里进了只老鼠,为了家宅安宁,总要斩草除根,您说是不是?刘少也是没法子——”

谢暄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一副疲倦的模样,大金极其有眼色,立刻顺杆子往上爬,“三少贵人事多,这边就不耽误三少了——”

说着一使眼色,其他人立刻让出道,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胡宁军深深地看了大金一眼,进了驾驶座——

黑色车子缓缓开动,后视镜中大金一行人的人影渐渐变小,周南生飞快地从谢暄膝头爬起来,垂着头不敢看谢暄的眼睛,耳朵烧得厉害。过了很久,他才抬头去看谢暄——

谢暄的侧脸刀削斧凿般的冷硬,眼睛直视着前方,不流露任何情绪,仿佛经年重逢于他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好像那个汹涌的吻不曾发生过——周南生的胸口堵得厉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抓着,疼得几乎让他忘却腹部的伤口,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谢暄,像要看进他的心底去一样,狂喜、委屈、心酸、百感交集——

车子到目的地,谢暄率先下车了,周南生一声不吭地跟着下来。

小公寓里每个星期都有钟点工过来打扫,收拾得很干净,但因为长期不住人,显得有些冰冷。周南生已到了极限,整个人一沾上床,浑身已经冷汗涔涔,脸白得跟纸一样——

医生来得很快,是黑市医生,看起来邋里邋遢,但手法利落高明,半句废话也没有,谢暄就站在床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医生在周南生腹部动刀子——

一切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熹微,周南生撑了一个晚上,眼窝深陷,眼里都是血丝,谢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手里捏着那颗沾血的子弹,看了许久,才转向周南生,哑着嗓子说:“胡宁军会留在这儿,有什么事你跟他说——”

他走到门口,又转过头去,深深地望着周南生,“有些事,你不说,我不会问你——你睡吧。”

门关上了。

房间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周南生闭了眼,他说不清心里面是什么感觉,好在药物起了作用,他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谢暄坐在车里,抽烟,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周围的行人一点一点多起来,挎着篮子上街买菜的,上班的,上学的,每个人都奔着一个目的——

手机铃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经久不息,谢暄抽完一支烟,终于拿过手机——

电话是他母亲韩若英打来的,一接通,韩若英不满的声音就通过电波传来——

“你是怎么回事,从昨天晚上开始打你多少个电话了,就是没人接,你在哪儿?”

谢暄没回答,只问:“什么事?”

韩若英那边估计有些急,也就没再接电话问题上纠缠,问:“明玉昨晚有没有住你那?”

谢暄愣了下,他根本不知道谢明玉有没有去他的公寓,但韩若英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话,“怎么了?”

韩若英的口气有点不好,“昨天明玉……”话说到一半,旁边似乎有人跟韩若英说了些什么,韩若英便住了口,“你等等,你小婶跟你说——”

电话那头换了人,传来黄子怡有些憔悴的声音,“谢暄,明玉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谢暄的心脏收缩了一下,没说话,那边黄子怡也等不及谢暄回答,就自顾自地倒起话来,“明玉昨天跟他爸爸吵架,出去之后就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明玉不是一向跟你要好吗?他没去找你?”

谢暄的眉头蹙起来,“小婶,别急,明玉或许去他朋友那儿住了,没事的,以前他不也经常这么做吗?”

黄子怡急道:“那怎么一样,我以前哪里知道他、他这么胡闹的——”黄子怡没说出的担心跟谢老太爷的猜测一样,她也怕谢明玉真在外头有什么人,一向要强的她这会儿声音里都带了点哀求,“谢暄,你是哥哥,你劝劝明玉……”

谢暄安抚了黄子怡几句,挂了电话,转拨谢明玉的手机,然后得到的是该用户已关机的提示,他心里有点烦,先开车回了市区的公寓。

公寓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他上楼打开卧室的门,床铺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睡过,他又依次打开客房、书房的门,谢明玉根本没有来——

他再打电话,依旧是关机。

谢暄回到车内,打电话给王芸,告诉她今天他有事不去公司了,然后开车回小莲山谢公馆——

外面阳光明媚,谢公馆里却阴云密布,气压很低,佣人埋着头做事,轻易不出现在主人眼前。韩若英、黄子怡和谢暄的二婶钟倩倩都坐在楼下的客厅,一向光鲜亮丽的黄子怡双眼通红,明显哭过,显得精神不济,钟倩倩和韩若英坐在她两边陪着她,说些话开解她,欧阳老太太刚被劝上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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