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听了之后笑了笑，没言语。
黎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口香糖递到他手里。
南方有些意外的接过去，
“真是巧啊。”
黎诺问：
“巧什么？”
“我每次吸烟后都要吃这个来着。”南方有些欣喜的将那片薄荷味的口香糖放进了嘴里。
黎诺望向窗外的景物，一丝狡黠的笑容在嘴角绽放。
该怎么告诉你，那些口香糖已经在我的口袋里放了好几天了呢。
不过南方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的聚餐而影响心情，只是看出来有些疲惫，还有那酒的原因所以整个人显得有些没精神，慢慢的就将自己的身子缩进了后座，不再出声了。
黎诺看着他的侧脸，胃里突然间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掏出了随身的胃药，拿出几粒，就那么生生的吞了下去。
能想象的到，平时每时每刻都从容潇洒的红城老大SUN在胃病发作的时候是怎样脆弱的么？
面对无法避免的持续疼痛，无论是肉体上还是心灵上，任何人都是没有办法抵抗的吧。
所以那狼狈的样子，任何人不会想到，而他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看到。
这是骄傲的人们所拥有的可恨的共性，就是什么时候都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脆弱的。
相信旁边的人也是这样吧。
车子停下时南方自动的醒过来，黎诺本以为他睡着就没有打扰。
“我记着大概的时间。”南方说着打开车门。
黎诺还是问了一句，
“一个人可以么？你脸色很差。”
南方无所谓的摆摆手，“早习惯了。”
黎诺看着他往楼梯口走的背影，手插着兜，有些痞气的开了句玩笑，
“都到家门口了，就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上帝作证，他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然而南方听见这句话，站在那里想了想，居然就真的答应的点了点头。
“那就进来坐坐好了。”
黎诺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好好的给他上一堂青春期的安全保护知识课程。
房子和意想之中的一样，不大，但是很干净。按理来说不像是一个独居的男孩子所居住的环境。
“随便坐吧。”
黎诺换了鞋子，迈开脚时居然有些出乎意料的小心。
南方进了屋子便径直走入了旁边的房间，将黎诺就这么晾在了客厅里。
黎诺走到沙发前慢慢的坐下，解开了西服的扣子，向后仰去，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从什么时候开始独居的呢？”他找着话，随意的问。
“十四岁。”南方在另一个房间回答。
黎诺一怔。
“是从那次事件后开始的么。”
南方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冲着黎诺走过来，自己拿了一杯牛奶，又递给他一杯，顺便点了点头。
“你说奇不奇怪，我们才见了几次面，你就已经知道了我好多事情。”
黎诺呵呵的笑了一声，抿了一口牛奶，然后将杯子放在了沙发桌上。
“是啊。”
南方看见他的动作，问，
“你怎么不喝？”
黎诺摇摇头，“我不喜欢喝牛奶。”
南方不吃他这套，清脆的声音命令，
“喝了，解酒的。”
黎诺歪着头笑，
“你怕我乱性？”
南方貌似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你这笑话真没劲。”
黎诺哈哈的大笑了出来，抬手拿起那杯子，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牛奶解酒，顺便将刚刚的胃药也一同解了去。黎诺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看了南方一会，觉得眼睛有些不听使唤，突然模模糊糊的一片。
他用手在眼睛上揉了揉，使劲的眨了眨，然后重新的睁开了眼，
南方笑他，“你喝多了。”
黎诺嘿嘿的笑了一声，并不否认。
黑暗中两个人沉默了好久。
黎诺突然间来了烟瘾，他出声询问，
“你这里可不可以抽烟。”
南方抬眼看他，黎诺已经将烟拿了出来，点着了。
青色的烟雾在月光中飘散到房间的上空，四散开来。烟草的味道和着屋子里独特的清香，有种迷离的暧昧。
烟草是可以麻痹疼痛的东西。
南方伸手过去，
“给我一根。”
黎诺递过烟盒，南方从中抽了一根，黎诺又自然的倾身过去，下颚完美的线条被月光勾勒。
瞬间，两支烟火星交纵。
南方深深的吸了一口进去，缓缓的吐出来，
“今天谢谢你。”
黎诺低头看他。
“实话说，我没打算能清醒着回来的。”
黎诺呵呵的笑了一声，
“傻孩子。”
“你有过无路可走的时候么？”南方跟着问。
黎诺愣了愣。
“一定有的吧。”南方笑，这句话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黎诺沉默了一会，说道，
“以后别再答应这种事，不管是不是自愿，离这圈子远点。”
南方听着，觉得好笑，他玩味的问了一句，
“还有呢？”
黎诺转过头，与他澄澈无比的大眸子认真的对视。
“还有，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像我这样的陌生人。”
他在认真的说着，南方却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似乎认为，每一个这样说教的人，都是很自以为是的以为什么都懂的可怜人。
“我说过了，本来就没有什么的人也从不怕失去更多。而这些你们不明白。就是因为你们拥有的太多了，所以才一丁点都不愿意放开。”
黎诺听了，挑眉，
“那么你明白？”
“起码比你们清醒的多。”南方这话回答的高傲不已。
黎诺从他闪烁着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丑陋的样子。
可是他突然很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接着重复了一便刚刚的话，
“以后别再轻易相信陌生人。有了开始，结尾就一定会推迟。那时你也许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说着，他还破天荒的补充了一句，
“我认真的。”
南方仰着头，看着他站起来的身躯，
“你要走了么？”
“司机在下面等。”黎诺笑笑。
南方点了点头，跟着站起来，
“不用送了。”
黎诺回头，却被一个手臂拉住。
他想他也许有话说，于是回过头。
南方仰起脸，问他，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因为我一直相信一点，不到最后的时候，谁是危险的都还没确定呢。”
黎诺颇有兴趣的点了下头，
“比如？”
“比如，我要让你知道，你今天选择进来，是错误的。”
说着，南方的手臂抱住黎诺的头，眼睛微闭，将唇印上了那双没有防备的柔软。
黎诺当真怔了短暂的一秒钟。
接着他伸出手，环住了眼前这个胆大的小孩，并从他并没有闭上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胜利者般狡黠的笑意。
从南方的公寓里出来，坐进车子时，黎诺的眉头瞬间紧皱，一拳头猛的顶在了胃部那里，冷汗唰的从眉间流下。
他感觉到自己的胃，翻江倒海的疼了起来。
06.黑道当家的气魄
在这样看不清楚颜色的世界上生存着，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司机严叔想将半夜胃病复发的黎诺送到医院，却被他语气坚决的拒绝了。
他真的是讨厌死了那个地方。
他只是让严叔帮他到路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诊所买了大堆的药，然后就说想回家。
“我没事的严叔。”
借着惨淡的路灯，严叔看见黎诺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很勉强的微笑。
他看着无奈又于心不忍，于是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只想把他赶快送回去安顿好。
严叔在红城当司机有好些年，而黎诺则是他最心疼的一个孩子。
他看着他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多少次跌倒，再多少次，从那么多人的脚下，刚毅的站起身来。
只是黎诺倔强的很，所以严叔一直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人能管得住他。
他本以为那个和黎诺接触最密切的那个人使这个存在，但是很显然，他错的很明显。
回到公寓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这对于黎诺有应酬的的时候来说，都已经算是晚归。
黎诺突然间莫名其妙的疲惫，进屋匆忙的冲了凉，又胡乱的吃下一大堆药后便重重的倒在床里不愿意起来。
手机在旁边嗡嗡的震动着响，黎诺没理。
最后那一遍又一遍持续的声音终于磨没了男人的耐心，他猛地抬起头，摸到身边的手机往旁边胡乱的撇过去——
它终于不再响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本来黎诺并不是嗜睡之人。
一睁眼边看见墙角处散开的手机，后盖掉了，电池被甩出来，可怜巴巴的呆在那里。
黎诺盯着那手机愣了好一会的神，然后一个起身甩开被子，luo着上身，随便的揉了揉头发，走到手机旁边，捡起来将电池安回去，开了机。
屏幕上瞬间蹦出来好多个短信和未接电话，时间显示是昨天凌晨。
点开一条短信，上面的字让黎诺头上一阵发麻。
“SUN，杨笑出事了。”
杨笑手下分管的是红城的一个小分支，算是二等阶，手下有一部分人和单位，都是附属下去的个体小店，挂着红城杨笑的牌子，有的小孩刚进不怎么懂事，也就接着上面头的名气四处装相，惹恼了其他家的人也并不是很意外的事。
只不过这种低级的错误倒真的是很少出现在黎诺的兵里。大家都知道SUN君最不喜欢小事情上太纠结。
杨笑躺在医院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听着四周人的议论声呆呆地眨着眼睛。
顾三和红城的人交涉完，回过头来，弯下身子，
“诺哥去找钱尚的人了，事完之后再来看你。”
杨笑看了他一眼，微微的点头都会让他疼痛不已。
顾三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你这是何苦。”
杨笑嘴角微微扬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一会他来了，你好好跟他说，他最见不得别人跟他摆啥矫情样了。他肯定也还在气头上。你别惹他。”顾三叮嘱着。
杨笑苦笑，“我还能跟他说什么。”
顾三没说话。
红城的人分拨来了好几趟，嘘寒问暖再加随礼扔钱的没少了。有的问问伤势怎样会不会留下病根之类的，杨笑也只是做样子的回应几句。他这样子实在是很难行动。
而且他发现自己每在旁边的人问一句话时，就会不自然的想到黎诺会不会说同样的话。
——算了吧，他才不是那种会耍温柔的人。
他理了理头绪，开始试着和身边看望的兄弟聊天。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走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骚乱，本来来探望的人就多，VIP病房里人和补品堵了一屋子，接着门大步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几个一起回来的跟在后面。男人身着一身合体的黑，一脸阴肃的板着脸，眼中还未退去的犀利更叫人不敢接近。
旁边的人看见他，立刻都一个个站起来，自动的让开一条路出来，并恭敬的冲他招呼，
“SUN君。”
黎诺点了点头，没多言语，径直的走到病床前停下来。
杨笑费力的想要支起身子，他面对黎诺直接的眼神不免有些紧张。
“躺着吧。”
黎诺一句没有温度的话拦住他的动作。杨笑看向他的脸，那紧皱的眉头让他放弃了坚持。
黎诺转过头，问一旁的医生，
“心肺会不会有后遗症？”
医生给他解释，“肋骨断了三根，但是没有碰到肺脏，所以没什么事，主要还是骨头的伤。”
黎诺点点头。
他面向周围站着的人，沉声开口，
“杨笑现在安全了，大家也不用担心，后续的事情我已亲自办妥，这别留太多人，大家就先回吧。”
周围的人都点头应着，然后一一冲杨笑和黎诺打了招呼，就按次的往外走，最后留了顾三，黎诺和另一个一起的人。后来顾三看这架势，知道怎么回事，也就拽着另一个留下的人退开，留下他们单独的两个人，说有事叫他们。
黎诺点点头，他们就轻轻的掩上了门。
病房一下子静了下来。
黎诺这次终于回过头。
他坐在杨笑的床前，微微的眯了眼睛，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的看着他。
半响，黎诺看着满头大汗的杨笑开口：
“要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没什么，就是昨晚……小石和几个人去钱尚那里赌了几把，手气挺好的就多赢了几盘，然后对方就不认账了……”
黎诺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杨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然后打不过，给我打电话，我就去了。”
“然后就弄这么个德行回来了是么？”
黎诺接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温度，反倒叫杨笑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对方人多……而且是人家的地界……”
“哼……”黎诺听了，冷冷的笑了一声。
杨笑有点心虚。
“是不是差了点环节啊，要不我给你补补？”黎诺歪着头，嗤笑着问。
杨笑不吱声。
黎诺好笑，
“你觉得有意思么杨笑？你蒙我啊。”
“那么多人看着呢，如果我把人都叫过来你又能说出个什么版本？你是不是以为真的没人敢拆穿你啊？”
杨笑没料到他真的能把这话说出来，他也真的是低估了黎诺。现在被他逼到这样的境地中，实在是太丢人了。
而黎诺却仍旧面不改色，只是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杨笑不寒而栗。
“‘我今天就是不爽，就是想砸这了’，‘你钱尚的人算什么玩意’，这话谁都说的啊。”
杨笑的头快要低到被子里。
他知道自己给他惹大事了。
“……我不追究赌票到底是谁输了钱不付，我心里也有数……但是你先挑起的事，然后还跟我撒谎，你让我怎么想你？”
“你真的以为红城消停了是吧？你有什么可装的？”
黎诺顿了顿，最后言语清晰的补了一句，“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以这种无聊的方式来试探我，那你就太混蛋了。”
原来他全都知道。杨笑在心里苦笑，精明如他，原来自己心里的这些东西，他都知道。
他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试自己在他心里是个怎样的地位。没想到这出苦肉计居然演的狼狈不已。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今天换作是任何一个二阶上的红城人，我都会为他亲自跑一趟。打了我的人我都不会就这么算，但是你最好老实点。看在咱们曾经的情面，我不会怎样你，但是机会我只给一次。”黎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直视杨笑，语言一直很严肃。
但是最后，他却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你最近，真的挺让我失望的。”
杨笑在那一瞬间，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
都说失恋的人很脆弱的，而且还挨了打。不过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他除了自嘲也再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