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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胡令 下——by银色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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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少年略带媚色的冷厉目光扫过,两侧正偷眼张望的宫女识趣地垂首退出殿外,用沉重的朱漆大门试图掩住满室“春色”……

尽管表面看来半推半就,玲珑其实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冉闵这个大称砣扶到椅子上坐好。暗自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玲珑蹙眉,真不明白冉闵这身中看不中用的礼盔怎么也要做得如此沉重!

一边将难得如此听话的人摆弄好姿势,玲珑一边急切地查看冉闵的情况。全身的肌肉都在跳动,因为后背的痉挛更加厉害一些,身子不由自主地反弓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鬓发滑落下来,冉闵牙关紧咬着竟然已经没了气息。

好容易等周围的人都退得一干二净,玲珑低声呼唤道:“将军,醒醒!醒醒!”见冉闵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不得已从袖子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金针。

临进京的时候,为了防止冉闵身上的风毒突然发作,军医特别传授了他一套救命针法。虽然没有丝毫武功的根底,玲珑却学得极为仔细,将所有的穴位都记在心间,还在自己身上试了多次,以确保万无一失。

颊车、下关、内庭、合谷……

少年出手如电,将金针刺入一个个穴位之中,总算才让冉闵的牙关微微放松了些许。心念一松,少年赶忙低下头向着冉闵口中渡过一口气。不料冉闵竟丝毫没有反应!

“将军,你倒是醒醒啊!吸气,吸气!”奋力捶打着冉闵各处的穴位,玲珑急得眼睛都红了,冉闵却依旧毫无动静,连身上的痉挛也停止了。

“将军!你……给我醒来!”玲珑紧咬着下唇,再次刺入几枚金针。这一回却因为手不住地颤抖,最后一针刺了几次才扎进去。

“冉大将军可安好?”

门外传来轻叩声和李松的问询声,玲珑心中不禁一紧。将双唇凑到冉闵耳畔,少年不断低声呼唤,身体剧烈地上下起伏,口中放肆地喘息呻吟着,泪水却渐渐模糊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已经超过太医说的时限了,难道说就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了吗?颤抖的嘴唇里第一次叫出那人的全名,用发白的手指撕开系铠甲的绳结,玲珑垂下头,发疯似地用口舌感觉这人胸口滚烫的温度,他不知道这份热还能维持多久。

“冉闵冉闵冉闵冉闵……”少年撕去自己身上所有的遮掩,猛地抱紧身前的人,狠狠咬在那人的肩头,几乎像是要咬下一块肉来!

“你怎么来了?”李松意犹未尽地把视线从门缝里的活春宫上收回,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须武将。

他对殿中将军张才并不陌生,商议要探听冉闵伤势虚实的时候,那人就站在皇帝的身后。只不过他怎么突然来了这里?李松眯起眼,莫非是计划有变?

“情况如何?”张才显然是听到了偏殿里的动静,略一蹙眉。

“你说呢?”李松指了指殿门,笑得似有深意,“我们的大将军龙精虎猛着哩!咦?你这是做甚么?”见张才手按剑柄,李松不由皱眉。

“进去杀了那鸟人。陛下说了,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杀他,等他伤愈就晚了。”张才向着殿门走近几步,似乎是想要硬闯进去。

“你疯啦!”李松压低声音道,一手紧紧拉住张才的胳膊,“你进去送死不打紧,万一要是惹恼了冉闵,陛下的性命也堪忧啊!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先探明虚实,再从长计议的好。”

“哼,探明虚实?探探探!再探下去,就该他姓冉的坐上大位了!”张才沉着脸,怒眉倒竖。

正这时,却见一个小黄门满脸焦急地匆匆走来,低头在李松耳边说了几句。李松脸色骤变,急喘了几口才稳住微微摇晃的身躯,他摇头长叹:“这难道是天意吗?唉……”

“怎么了?”张才拧起眉毛问道。

“李农代陂大捷,秘密回师,如今人已经在……唉……东华门外了。”

张才闻言噌的一声抽剑出鞘,在李松惊骇欲绝的眼神中一脚踹开了身前的朱漆大门。

“冉贼,上来送死!”黑须武将高喝一声,大踏步进了殿内。

玲珑缓缓回过头,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衬得他的脸色愈发惨白。

少年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和绝望,前一刻他刚刚将最后一枚特质的金针刺入冉闵的膻中要穴。膻中是冉闵所练功法中的死穴,这一针下去不是气毁人亡就是起死回生!

在刺入金针的一瞬,玲珑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冉闵反震的内息几乎立即折断了他的手骨,震伤了他的经脉。然而这对他已经不再重要,最后的希望竟然只是更加让人绝望吗?

玲珑冷笑着看那黑须武将满脸狐疑地一步步走近。将冉闵在椅子上放好,少年站起身,丝毫不在意身上大片裸露的肌肤。即使手边没有武器,便是用指甲、用身体,他也要挡在冉闵身前。

既不能生,便同死吧!

第三十七章

既不能生,便同死吧!

少年用决绝的眼神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转身的刹那蓝色的眼睛里却只剩下了杀意,他那交织着绝望和死亡气息的风华瞬间盖过了世间一切的美丽。

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清楚地明白,身后的那人便是自己一世的眷恋。

只可惜你注定得不到他!你注定得不到任何人!

玲珑挑起一边的眉头,脸上竟带着几分蔑视,不知是对面前的敌人,还是对残酷的命运。此刻的他只知道,没有人能践踏那人的尊严,起码在自己死前不能!

殿中将军张才想要拼死一搏的志气竟被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身上散发的气势冲散了不少。他不禁暗暗称奇,这样的气势在许多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战将身上也属罕见,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男宠身上?莫非……他才是冉闵暗藏的杀手锏?!!!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张才猛地想起那些关于死士刺客的传闻。

天底下有这么一类人,他们不需要武功,甚至不需要体魄,只靠着一招就可以致人死命。而他们往往也有迷惑敌人,使对手的防备出现一丝缝隙的绝招!联想到眼前绝美的少年,不祥的预感席卷而来,张才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不能再等了,这次冉闵落单的机会几乎是绝无仅有,下一次等他有了防备就绝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李农的人马已经到了皇城外,要是被他们里应外合,不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保,就连发誓要以死扞卫的君主也会落入敌手。

只有杀死他,杀死这个权势比皇帝还要高上三分的大将军,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高吼一声为自己壮胆,冰冷的剑锋终于还是向着少年的心口刺去。因为忍不住地惧怕少年会有什么必杀招数,张才的剑势去的并不快,他甚至留了六分力气随机应变。

当然这不快只是针久经沙场的武将才来说的,玲珑只觉得眼前一道雪亮的光华闪过,冰冷的剑锋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躲不过,根本无法躲避,玲珑只恨自己不能习武,在危急关头不要说还击,就连躲闪的动作也无法做出来。

那么……若是用身体夹住剑锋的话,又可以给那人争取多少时间呢?少年勉强抬起唯一一只完好的手臂。

下一刻,一道血箭冲天而起!

胸口的剧痛仍然持续着,后背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张才的头颅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才堪堪停在玲珑脚边。

“将军……”连转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漆黑,少年软倒在身后人的怀中。

冉闵神色剧变,两指连忙搭上玲珑的脉门,过了许久才将少年的衣衫收拾整齐紧紧拥在怀中。

再没有比醒来的一刻看到的情形更让他胆颤心惊的了!

冉闵无法想象若是迟醒半刻,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撕心裂肺的场景!不是没有见过死亡,生来便与死亡打交道的他却唯独无法面对那双蓝眼睛再也不睁开的可能。

幸好!幸好他只是受伤,伤势虽然麻烦却并不严重。冉闵几乎立即就判断出玲珑伤势的由来。虽然自己刚才的确是命悬一线,这样的救治方法毕竟还是太过凶险。他甚至有些怨愤起给玲珑出了这样决绝救命招数的人了。那人一定从来不曾想过要提醒玲珑自己身上那股狠厉的内功可能会给他带来的伤害!或者说与自己的性命相比,玲珑的性命在旁人心中绝对是无足轻重的?

真是……该死!

一脚将半开的殿门踢碎,冉闵冷笑着瞥了一眼瑟缩在墙角的中书令李松,低头在怀中少年的耳边低语道:“玲珑儿莫急,本将军这就带你回府。”嗅了一口少年颈间的清新气息,心中的戾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冉闵大踏步向前走去。

守卫在冉闵必经之路上的的侍卫面面相觑,今日主事的两位大人一个显见是没有好下场了,另一个却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犹豫了片刻,侍卫们闪开了一条道路。

李农匆匆赶到宫门口的时候,冉闵正汇齐了亲卫要往外走。

“永曾,你的身体怎样了?”急切地问题脱口而出,李农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冉闵横抱在怀中的人所吸引。怎么又是这人?冉闵对他的宠爱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呢?已经到了可以让从来不情绪外露、甚至连自己都猜不透心思的冉闵明显地表现出焦躁的程度了吗?这个略有些消瘦的将军不由微微蹙眉。

不过好在冉闵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碍。紧赶慢赶还是没有在冉闵入宫之前赶回京城,刚到邺城却得到了冉闵身染恶疾的消息,一刻没有停歇、立即点齐精锐赶赴皇宫的李农到了此刻方才略松了一口气。

看来在这场血腥的宫廷斗争中唯一受伤的只是冉闵怀中的人而已?料想此人大难不死,今后恐怕会更受冉闵宠爱,李大将军心中竟升起了一种隐约的无奈。兴许是受惯了正统教育的自己难以接受挚友沉迷在于理不合的癖好里吧?李农自我剖析。

“我已无大碍。仲文,我要先回府去。宫里的事你替我盯着吧!若是皇帝识相,就不用急着动他。”冉闵用手掌拍了拍李农的肩头,匆匆交代了几句就上了马。

李农有些怔愣地看着朱龙绝尘而去,过了许久才向着属下一挥手道:“随我入宫。”竟然连向他交代南方战局的机会也没有吗?

冉闵口中虽然说“已无大碍”,回了府邸之后却不得不开始疗毒养伤。

玲珑刺入膻中的那一针只不过是激发了他的内息,使他得以将风毒强行压制下去。如今却需要时日静养调息,完全祛除毒素。

另一方面,玲珑身体里残留的反震之力则需要冉闵一点点地为他导出体外。为了不拖延太久留下病根,冉闵不得不在静养的同时为玲珑疗伤。这样一来,两人足足养了月余才算是堪堪大愈。

好在没过多久李农就已经牢牢控制住了邺城的局势,连宫中的守卫也通通换过了一批。而皇帝石鉴也算识时务。他伪称当夜里是自己的弟弟石苞伙同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企图杀死大将军夺取虎符,已达到篡位夺权的目的。第二天清晨,皇帝就下旨将自己从前最为信任的、也是诸多兄弟之中唯一站在他一边的异母弟弟石苞赐死。中书令李松斩首。因为张才当场伏法,皇帝便下令诛其三族。总算是暂时平息了冉闵一派的怒火。

时值深秋,地处北方的邺城中已有了丝丝寒意。

冉闵手里端着白瓷的大碗,将一口羹汤送到玲珑嘴边。见少年苦笑着咽了下去,他才满意地抬起头。费了一番心思才将玲珑身体里的内劲散去,又仔细疏导了他淤塞的经脉,总算是没有让他落下病根,甚至还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康健了一些。

望着少年红润的脸颊,冉闵总算是把一个月前那张惨白脸孔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见玲珑身体大好了之后,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特别找来御医为玲珑的膳食中添加了诸多名贵药材,一碗碗十全大补汤不计代价地灌下去,倒让那纤腰上多了一些肉感,也使一向温和随意的玲珑对着药味开始忍不住皱眉。

一个愈发康健的少年似乎更合冉大将军的胃口,以至于他对于调养玲珑的身体突然变得乐此不疲起来。

“你这一回委实太过冒险了。”冉闵摇摇头,似乎颇不满意,“若是徐龛不来,或者稍稍多加准备,哪怕是联合了那三个堡垒的兵丁,你孤军在前也处境堪忧啊。更何况代陂的地势……”

见李农抿唇不语,冉闵微微一笑:“罢了,罢了。你凯旋而归,我就不说扫兴的话了。谁让你是无敌的李将军呢?早就算准了徐龛的为人了吧?”

“那是自然!若是褚老大人领兵,我哪敢这么打?”李农朗声笑道,“这下子南朝精锐尽失,短时间里是无力北顾了。”

“你呀!”冉闵叹气,“下一回还是仔细点的好!莫要等我去救!”

“永曾,你这话说得不地道啊!这一回到底是谁救谁呢?”李农挑眉。

冉闵不得已,只得点头:“是是是,这一回真是多亏了李将军千里相援。”

感觉到怀中的少年略挣了一下,冉闵低头道:“玲珑儿,你不喝完可别想跑。这里头有数十种药材,太医说用来固本培元最好不过。”说着又舀起一勺递到少年嘴边。

玲珑无奈,只得张开嘴咽了下去。他总觉得对面的李将军神色有些不善,可惜冉闵抱得死紧,看来是没有机会偷偷溜走了。最让他尴尬的是,身后分明被某些坚硬的物件抵住,而他又偏偏不愿在冉闵议事的时候表现出情欲。

也不知为什么,这煞星最近竟变得有些黏人。玲珑分不清心里到底是好笑多些,还是甜蜜多些,只觉得自己犹如身处美丽的梦境一般。

“宫里的那位现在如何了?”一碗羹汤喂完,冉闵放下瓷碗,一只手不断在玲珑腰间摩挲,另一只手却搭上了玲珑的右臂。玲珑手臂上的骨头还没有完全长好,冉闵将内力缓缓注入少年的手,好让他觉得温暖一些,驱散几分骨头愈合带来的麻痒疼痛。

李农拼命想要将自己的视线挪开,无奈却十分不成功,注意力仿佛无时无刻不被冉闵的动作所吸引。干咳几声,他深吸一口气,总算找回自己的心思:“宫里的那位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倒是龙骧将军孙伏都好像快要行动了。”

“哼!这帮胡狗!”冉闵眯起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李农蹙眉道:“你真的要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冉闵勾起唇角,“复我汉家天下的时候终于到了!”

第三十八章

龙骧将军孙伏都已是几朝老臣,兼身上又流着最纯正的羯族血脉,素来自视为皇帝的肱骨重臣。

然而自从石虎过世之后,两次改朝换代,他却总是站错阵营,以至于在朝中的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弱。自从冉闵接任了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将军之职之后,他手头可以调动的人马就只剩下三千胡兵而已。

孙伏都眼睁睁看着朝中的羯臣处处受到汉臣的掣肘,军权和内政几乎都把持在了冉闵一派手中,心中难免懊恼悔恨。

他只恨自己回京之后怎么就硬是腆着脸倒向了太子石世,以至于后来石遵在冉闵的帮助下夺得帝位后,自己直接被削去了一多半的兵权。而在石遵起意要背信除掉冉闵的时候,他则鬼使神差一般地给那个倒霉皇帝出了里应外合的主意,要不是冉闵提前发动,第二天他就要按计划率领手下的人马前去围杀冉闵了。好在冉闵似乎对于他的企图毫无所知,在扶石鉴登基之后,只是削了他的爵位,把他从拥有实权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亲信。

这一次冉闵凯旋回京之后大封群臣,更是使他的威望上升到了连皇帝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而素来懦弱无能的皇帝陛下却还是毫无作为,每日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却只会在大将军呈上了奏折之后说一句准奏而已。朝野之间,竟不知不觉有了只知有大将军不知有君王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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