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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胡令 上——by银色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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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李农已是出了名的智将。

他目光远大,运筹帷幄,常常能比敌军多考虑几步,因而比旁人更能把握先机。他率领乞活军周旋于各支胡军之间,保护当地的汉人百姓。可惜好景不长,在石虎还是大将军之时,赵国的国力已是极强,乞活军的活动范围也愈发窄小。后来石虎亲自率军一路屠村杀镇,终于将乞活军围困在上白东南的一隅。迫于无奈,李农只得同意羯人的收编,从此成了赵国的一员武将。

石虎珍惜他的才华,不但委以重任,让李农成了儿子石斌的大将,更赐予珠宝美姬无数。李农为人谨慎,在归顺石虎之后,处处谨小慎微,从不轻易树敌。他又极能猜测石虎的心思,做出的事件件都让皇帝陛下无比满意,很快就成了石虎的心腹爱将。

李农此时不服自己的决策,石虎心中倒是有几分猜测。

李农去年曾打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败仗,俗话说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就着他以往的功劳,此事本可以一笔揭过。可是自己几个儿子之间的倾轧愈演愈烈。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当今太子石宣——一直对石斌受封左卫将军一事耿耿于怀,于是就趁着去年石斌的属下作战失利之时参了他一本,说他骄横跋扈御下无能。石虎准奏,解了石斌的军权,连带着李农也成了光棍将军。此次南征的名单上虽然有他,无奈李农将职未复,只能作为谋士随军出征。所以他眼热冉闵这先锋的头衔石虎倒是一点也不吃惊。

“原来是仲文(李农的字)啊。怎么你也想要这先锋官的大印?”石虎将李农扶起,满面笑容道。

“末将不才,想与冉将军一争短长。”李农朗声道。

对于手下汉将互相看不过眼,石虎听闻已久。他对此倒是一点也不反感,还隐隐有些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此时他假意露出为难之色:“这……临阵换将有些欠妥啊,再者……恐怕闵儿也未必肯答应。”

“比就比。论才学武艺,我还会怕了他不成?”冉闵面沉似水,向石虎躬身行礼,“闵也求陛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才是大赵当之无愧的先锋官!”

“这,这,这……”石虎犹豫道,“你们要如何比法?”

李农双手抱拳道:“回陛下的话,末将愿意立下军令状,我与冉将军比一比步战,若是输了,任凭冉将军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石虎尚未答应,冉闵便接口道:“闵也愿意自立军令状,若是比武输了,不但先锋之职拱手让与李将军,只要他李农一句话,便是让我自刎于当场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唉……都是自家兄弟,同殿为臣,何必如此?”石虎一手握住李农的手腕,一手把住冉闵的胳膊,“不如这样,你们两个下场去比上一比,就当是状我声威,军令状一事莫要再提。”

“末将领旨!”“末将领旨!”

场内突然响起战鼓声,玲珑见周遭之人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不禁十分疑惑。

一旁的胡六低声解释,出征仪式往往只是由皇帝授予将军印,再由和尚诵经祈福,便算是完成。不过若是军中有人对职衔有异议,也可在此时提出,若是得了皇帝的许可便可由演武决出胜负来重新确定人选。此时就会擂三遍鼓,趁着战鼓的间隙用石灰粉在地上画出一个演武圈,将双方将领的旗帜插在两旁,等战鼓停歇双方就下场交手,胜负由天绝不反悔。

“那宝蓝色的大纛是将军的旗帜,那朱红色的李字旗……莫非是李农李将军?”胡六摸一把下巴上的络腮胡须点头道,“错不了了,一定是李农了。就他那小模样也敢和将军叫板?”胡六神色间颇为不屑。

其实李农身高七尺有余(古市尺,相当于今1米8左右),样子也远算不上单薄。只不过与身高八尺异常俊伟的冉闵相比还差了半头,再加上他素来以智谋闻名,武学造诣倒是有些不为人知。

玲珑见众人一脸兴奋却没有丝毫担忧之色,倒是放下了心思,只等演武开始。

三遍鼓擂完,冉闵手持双刃长矛站在演武圈一头。另一侧,李农提着一条亮银枪,向他亮出起手之式。

其实李农之所以选择和冉闵比步战却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冉闵精通十八般兵刃,平日作战之时左手使双刃长矛,右手持连钩戟,坐下还有宝马朱龙驹,端的是厉害非常。李农的战马虽也是千里挑一的名驹,却远比不上朱龙,且他也没有双手使不同兵刃的手段,只好先在这战法上钻一些空子。他知道冉闵素来自傲,自己若是只用一把兵刃,冉闵断不会在这上头占自己便宜,如此一来胜面就大大增加了。

石虎一挥手,自有人敲响铜锣,示意演武开始。场下两人闻声立即战成一团。

冉闵一交手就知道李农今日已经使出了全力。李农的家传枪法,原是从三国第一武将吕布的戟法中演化而来的。这套枪法刚劲异常,一经使出便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功,只是后劲略有不足。以李农的功力支撑三十招就是极限,之后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冉闵心中明白李农为何对先锋官之职如此看重,事实上两人在几日前便为此争论了一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李农为此竟自愿立军令状,即使拼尽全力也要与自己一争。

冉闵心中冷笑,莫说是不骑马、少用一般兵器,便是单手,这大赵上下他也不会惧怕了谁。只是皇帝还坐在点将台上观看,若是没出征就见了血只怕会被引为不祥之兆,引来皇帝的不快。于是他打定主意要与李农游斗,十招里倒有九招是取防守之态。

此时虽然从场面上看李农是招招致命步步紧逼,冉闵是处处不敌且战且退,李农心中却明白自己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他见用尽全力也不能伤到冉闵分毫,只好虚晃一招故意落个破绽,哪怕是两败俱伤也要拉冉闵下水。可惜冉闵却不上当,任凭他如何诱敌,却依旧采取守势。

这样下去……恐怕……

“啊——”

在李农渐渐心焦之时,冉闵趁着他招式用老,旧力已竭新未生之时,用长矛一下斩落了李农头盔上的红缨。李农自知只要这一矛微微向下半尺,去掉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只得低头认输。

冉闵傲然站在他身前,嘴角挂起冷笑。

“好好好,闵儿果然神武过人!仲文只差闵儿半招,也是一身好武艺!”石虎见势立即站起身来,高声道,“两位将军都是我大赵的英雄人物,切不可为此伤了和气。既然演武已过,今后还应互相扶持才好啊。至于这先锋官之职……先锋大印就还是授予闵儿,却要委屈仲文做闵儿的副官可好?”

“副先锋?”冉闵冷哼一声,“既是陛下的意思,闵莫敢不从。”

李农脸色赤红,也不知是刚才打斗中血气上行,还是被冉闵不屑的目光扫过心中羞恼。事已至此,虽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却也无可奈何。

李农一咬牙,单膝点地闷声道:“末将领旨!”

“呵呵,好!”见此间事了,石虎转身问身边的随从,“大和尚安在?”

他口中的大和尚指的是西域高僧佛图澄。

佛图澄九岁出家,密显兼修,一身修为已入化境。他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不但能见千里之外之事,还能听铃声预卜吉凶,更是有起死回生的神通。他七十九岁时辗转来到长安,想要建寺庙弘扬佛法,却因为连年战乱未能如愿。

后来佛图澄从清水中变化出青莲让当时的赵国国君石勒信服,将他留在军中参议大事。石虎篡权夺政后,对佛图澄的崇敬不下于石勒,称佛图澄为“国之大宝”,命太子诸公在上朝之时扶佛图澄上殿。两旁侍卫高呼“大和尚至”,朝臣们闻声必须恭敬站起,向其行礼。

此时石虎问起“大和尚”,是因为每次出征之时,佛图澄都要到场吟诵经文,以求得胜凯旋。

一旁佛图澄的弟子释道安听到皇帝询问,赶忙躬身道:“回陛下的话,家师这两日身体欠安,故而派弟子前来,代他为大军祈福。”

石虎脸色微变。他知道佛图澄认为汉人朝廷的气数未尽,一向反对他南征晋朝,此时恐怕是故意不至。

气数……

羯族之前在中原不过是充作汉人的奴仆杂役,谁又能知如今却成了中原之主?这世间的事又岂是气数二字能说得清的?

在这一点上大和尚却是不如那个新来的僧人吴进了,石虎眯起眼睛想。

那吴进不但深谙佛理,对道术也颇有研究。他虽然也认为汉人的确气数未尽,却给自己出了个逆天改命的主意。他宣称只要加倍奴役汉人,便能将他们的气数转到羯族身上。为此自己下令强行徵征了邺城附近各郡的男女十六万余人,在邺城东面修建华美的林苑,还在林苑外围起十里长墙,为此死去的汉人苦役不计其数。

如今这天下气数已归大赵,大和尚却还是拘泥于过去,真是可叹啊!

石虎虽然对佛图澄有些微词,但还是深信他的神通。他对着释道安颔首道:“那便有劳了。”

释道安连忙领命而去,带领诸弟子念诵起祈福的经文。

这一日,直到正午已过,大军才向西南缓缓出发。

第七章

许是因为出发得晚了些,大军第一日只走了二十里便就地安营扎寨了。

玲珑觉得手脚已经俱不是自己的了。全身又是酸痛又是麻木,说不出的难受。他草草咬了几口干饼,胸口突然泛起一阵恶心,险些又将饼吐了出来。

胡六问他要不要喝些热汤。玲珑闻着帐外传来的肉味更是难受不已,连忙摆手推辞。

“六哥,将军现在哪里,可要我前去侍候?”玲珑饮了几口凉水,才觉得略微好了一些,急忙问起冉闵所在。

“将军正在和李将军喝酒。”胡六皱眉道,“不过我看你还是早早歇了吧。明日一早拔营,我们走在大军的最前面少说也要走上四十里,我怕你挺不住。”

玲珑摇头道:“我累得过头了反而睡不着了,不如去看看将军有何差遣。”

胡六见说不过他,只得指了冉闵的营帐,又细细交代了在军营中走动的暗语,才放了玲珑去。

“永曾(冉闵的字),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何必要如此执迷不悟,争这么个先锋官的虚名?”李农双眉紧锁,一脸不悦地看着冉闵。

冉闵自顾自地撕下一条腌肉放入口中,嚼了几下和着酒咽了下去。他啧啧嘴,微笑地看着李农:“我就不明白了,就是我不争这先锋,让你得了去,又有什么好处?”

“至少我不像你,断不会冲在前头去和晋军自相残杀!我起码还懂得保全自己的道理!”李农怒道。自从石虎宣布南征以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要说服冉闵,让他不要在这场战争中出头了。

“自相残杀?嘿嘿,光凭你这句话,到了陛下面前就是个死字!”冉闵面色一寒,“你既然当他们是自家人,怎么不反赵投晋去?”

李农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家上下数百口人都在邺城,我怎敢妄动?”

“嘿!”冉闵笑道,“那便是了,既已做了大赵的将军,吃着大赵的俸禄,你还说什么自相残杀,不觉得可笑吗?你觉得他们是自己人,我冉闵可不觉得!不管是胡人汉人,只要敢挡在我面前,我便教他粉身碎骨!”

李农见说不动冉闵,只得闷声道:“你可知朝廷上下都说你什么?”

“不就是说我去攻晋那是去狗咬狗吗?比这难听百倍的话我都听过,要是句句都放在心上,那还不如早早一头撞死落个耳根清净。”冉闵不以为然道。

“你也知道羯人存的是让二虎相争的心思!”李农怒道,“自从降了赵,有哪一次汉军不是被派到最前面?羯军哪一次不是踩着我们手下兄弟的尸骨得的功劳?羯军越打越多,我们却是越打越少啊!就算是我求你,为了这三千儿郎的性命,还是暂避锋芒的好!”

冉闵不悦道:“今日我请你喝酒,不是来听你说道理的。且不论我若是怠战,这三千弟兄有没有活路,哼哼……晋廷腐朽,也还不足以让我冉闵为他退让。”

李农急道:“我不是为南朝着想,我是为天下汉人子弟……”

“不必多言!”冉闵截口道,“今日只饮酒,不谈国事!若是你再犯了我的忌讳,便是兄弟也没的做了!”

李农还想要辩解,却听到帐门口轻响,不由收住了口。

“将军,玲珑给您送酒菜来了。”玲珑招呼一声,得了冉闵的许可,便端着一壶酒、两碟下酒菜进了大帐。

李农在看清来人之后不由一皱眉头。

他与冉闵的交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如此浅,事实上他们二人可以说是莫逆之交。同为汉将,父辈又都是乞活军的将领,他与冉闵在许多事上都会互通有无。只是他们相交得极为隐秘,不为人知罢了。

冉闵突然收下了郑樱桃的人,对此李农并不看好。

身边有个皇族的眼线毕竟不便,更何况身为外将却私通后宫,这可以说是犯了皇帝的大忌,生生把一个把柄交到了皇帝手中。只不过冉闵为人孤傲,向来又有自己的主意,他不便多说,想来左右不过是个暖床之人,便将这反对搁在心里未曾道出。

玲珑偷眼看坐在冉闵身旁的那员大将,只见他神色间颇有些恼怒,不由心中一凛。

莫不是打扰了他们议事吧?

看此时冉闵和李农坐得极近,一见自己进来便鸦雀无声,想必是在密谈什么,若是因此迁怒自己便不好了。

玲珑款款走到冉闵近前,托起手中的木盘道:“玲珑不敢轻易打扰将军,只是得了外间的大哥的吩咐,因恐将军的酒菜不够,便托我前来送酒。”

“放下罢。”冉闵见这恼人的话题终于结束,不由松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这李农事事都好,为人正直,计谋无双,对自己又推心置腹。只有一点,就是这从娘胎里带来的士大夫脾性恐怕这辈子是改不了。

分明投了胡人,却还妄想着和晋人和平相处,他觉得李农的想法未免有些不切实际。在这个谁拳头硬谁就做主的乱世里,什么正统观念在冉闵看来不过是一堆狗屁。先求自保,再伺机而动才是真英雄所为。

见李农不再言语,冉闵拍拍他的肩头道:“来来来,我们再饮几杯。”

李农却不举杯,侧过头去闷声道:“末将不胜酒力,还请正印先锋官大人自便吧。”

冉闵见状不由轻笑起来,一指玲珑道:“你看,李将军不愿与我对饮,这可真是扫兴。”

玲珑微笑道:“不如让玲珑来敬将军一杯?”

他举起酒壶,斟满了冉闵的酒杯,双手托起酒杯却并不递给冉闵,竟然一仰头倒入了自己口中。

“玲珑祝将军马到成功,凯旋而归。”因为口中含着酒液,玲珑的声音有些含糊。他跪在冉闵身旁,微微张开嘴,将自己的双唇送的冉闵口边。

冉闵不由一怔,旋即明白了玲珑的意思,立即扣住玲珑的后脑低头覆上那红艳的双唇,一口气把酒液和着津液一并吸入自己口中。

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冉闵松开全身微颤,柔若无骨的人,任由玲珑跌坐在自己腿边。他啧嘴对李农笑道:“你说他们是怎么想出这许多香艳的花花肠子的?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陛下要舍后宫三千佳丽不顾,单单被那郑樱桃迷得五迷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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