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舜忍着气，脸上的表情仍然恰到好处，很是抱歉的说：“上次我们的态度是恶劣了，希望您别介意。”
女人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抬手指了指有水渍的墙角，炫耀一般，“看啊，那里，墙纸都给糊了。“
叶舜顺着她的手看了看，这是厨房与客厅的交界处，墙纸与瓷砖相连的地方有大片深色的污渍，他走近检查了下，发现瓷砖施工不过关，明显就是他们公司施工程序偷奸耍滑的结果，他转头对女人说：“我们可以对这片范围修补，或者您可以另外选组材料，我们负担人工费。”
“你的意思材料还得我自己出啊？”
“是的。”
“那怎么行，我还没跟你算精神损失，你只出人工费算什么意思。”
“那这样，如果您接受我们公司推荐的材料可以打八折。”
“打广告是吧，我不要。”女人咄咄逼人，完全不留余地。
叶舜偏头又看了眼那片丑陋的污渍，说道：“如果您自己选择材料的话，后面出现各种材料损失问题我们都不会负责的，在施工方面我们全部保证，如果您还觉得不满意，我们可以重新施工，不过我想您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繁杂的施工上的，是吧。”叶舜说完对着女人友好的笑了笑，盈润的嘴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个，我考虑考虑。”明显女人已经败下阵来。
“要不这样，可以请我们公司的设计主管和您再谈谈。”叶舜让出位子，指了指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的苗晋。
女人转头看了一眼有些冷淡的男人，扯了扯嘴角，说道：“不用了，就按你刚才说的吧，材料再打点折吧。”
“噢，当然了，您是老客户，最低可以到六点五折。”
女人很满意的笑了，再不似刚才那般逼人，“好好好，你说上次你们这样不就结了嘛，看这折腾的。”
叶舜赔笑，跟女人又商量具体施工时间，完了后走出房间，放松的叹了口气，凑到沉默的苗晋面前，嬉笑，“师傅怎么样，不错吧。”
苗晋含混地嗯了一声，用手撇开凑得近的脑袋，冷淡的说：“回去了。”
叶舜被苗晋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哦了一声愤愤地跟在后面。
二十一
回到公司，苗晋就让叶舜该忙啥忙啥。
叶舜撇嘴，觉得苗晋的表情捉摸不定。
在苗晋转身的时候他说道：“诶，我晚上要跟唐越出去。”
苗晋转头看他，想了想道：“好吧。”说完毫不迟疑的走掉了。
“切。”叶舜不屑的冷哼，什么人嘛。看了看时间想着自己还有个客户要见，没再细想。
快下班时唐越过来找叶舜，发现办公室没人，问了下还在作图的小年轻，“你们老大呢？”
“老大见客户还没回来呢。”
唐越点点头，刚要拿手机发短信给他，就看见叶舜扯着领带，皱眉往这边走，他向叶舜招招手，“这么晚，不就一个客户嘛。”
“是啊，一个，这一个顶十个，要求又多又麻烦。”叶舜答着，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说吧。”
“嘿！我说谈单技术又下降了啊，啧啧。”
叶舜不理会唐越无聊的调侃，接了杯水咕嘟咕嘟地灌了半杯，叹道，“渴死我了我擦。”
“付行空说去何师烧烤，待会儿在停车场等他。”唐越靠在办公桌边上，又说：“你肺上好些了吧？”
叶舜点头，“嗯，没事了，又是西药又是中药的。我们什么时候走？”
唐越伸手看表，“走吧，反正下班了。”
“好。”
两人在停车场没等多久就看见付行空出现了。
“诶我说老大你搬家就请我们吃烧烤啊。”叶舜率先走过去跟付行空招呼。
“去，嫌弃是吧，又没让你请。”付行空没好气地回击。
“他是想吃满汉全席。”唐越不甘落后，跟着付行空一起调侃。
叶舜怪叫，“嘿！唐越你小子怎么回事？说好一条战线的！这么快就投诚了。”
“行了，开车去，嚷嚷什么。”付行空显然对两人的双簧习以为常，不废话的催促着。说完就往自己的坐骑走去。
剩下叶舜和唐越在付行空后面互掐。
“墙头草，谁让你投诚的，你才要吃满汉全席。”
“你本来就想吃。”
“你才想吃。”
“你才是！”
“你是！”
“你！”
“你！”
“你们两个！”
付行空走到车边忍不住呵斥住两个无聊的人。
叶舜和唐越同时闭嘴，灰溜溜的往自己的坐骑走去。
付行空摇头，心想怎么遇见这俩活宝啊。
华灯初上，三人在一个不大的烧烤摊坐定，跟老板熟稔的打了招呼，显然经常在此聚餐，老板热情的端上平常吃的几样菜品，散了烟，便忙自己的去了。
三个人捡了露天的位置坐下，边吃边侃，平时工作太忙，确实没有太多时间能把三个人凑齐。
唐越这个人最喜欢玩儿，他以前和叶舜是校友，叶舜读研二那会儿他已经研三了，主要攻读的是建筑漫游那块儿，快毕业的时候就拉上研二的学弟学妹搞了次联谊晚会。
整个晚会找叶舜聊天的人还挺多，像他那种涉世未深又帅气的男生总是比较招人疼的，聊天的女生换了几拨，叶舜却显得兴致缺缺，他好心走过去给他解围，这时又走去一个女生，那是学院公认的矜持女生，不是非常漂亮，书卷气很浓的那种，他听见女生问他：“可以交个朋友吗？”叶舜大概是被问烦了，他转着手上的香槟杯子，一字一句很认真地答道：“对不起可爱的小姐，我喜欢，男人。”一声惊雷平地起，炸得在场所有人外焦里嫩。
从此以后叶舜的人气比雨后春笋还拔得快。
唐越因为跟他学的专业关联很大，两个人经常要在一起做大型的综合方案，一来二去臭味相投便熟悉起来，唐越发现叶舜这个平时没个正经样，对待专业确实一等一的精细‘
付行空是唐越刚到公司那会儿的上司，开始就混得很熟，升级以后关系一直不错，加入叶舜之后，三个人时不时就要外出聚餐，喝酒，吃饭，也算工作之余的放松吧。
“我要结婚了。”
正吃得哈皮的两个人愣没反应过来，叶舜还端着啤酒杯傻了吧唧的问：“老大你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付行空又重复一遍，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
叶舜和唐越对视一眼，他们明显感觉到付行空其实是不太高兴的，按理说结婚应该是大喜事才对。
“什么时候？”
“月底吧，我不太清楚，我家里人安排。”
叶舜一下就反应过来，付行空家里是个大户人家，他父亲就是个做大生意的老板，估计不是心仪的人，这下麻烦了。
唐越也没说话，他甚至没有听过付行空讲他自己的女朋友，还没反应过来就要结婚了。
付行空沉默的抽着烟，心里面决定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男人，连结婚的女人都不能自己挑。
三个人正在沉默的当，从里间传来一阵吵闹声，好像有人闹事，乱哄哄的，一转眼已经打到门口，坐在门边的付行空首当其冲，被那人狠撞了一下，险些栽倒。
付行空噌的站起来，顺手抄了个东西就砸在那人身上，吼道：“劳资正烦着呢！看你给爷撤撤火！”
二十二
烧烤摊的何师傅心里掐着自己的生辰八字，背着自己的运程，默默算计到底哪点忌讳了各路神仙，平时小打小闹也不是没见过，结果今天这架打得把警察都给招来了。
不管是打架的，劝架的，还是凑热闹的，统统给警察同志训了一遍，最后带走了主事的几个人，烧烤摊才重新恢复平静。
他们被带到派出所录完笔录出来都已经快要十一点钟了。付行空把人脑袋给爆了，在警察调解下交了1000块的压惊费了事。叶舜遇到个棘手的问题，他的身份证没带，驾驶证又丢在车上，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脱不了身。
叶舜摸索半天才从口袋里翻出个工作证，“同志你看能通融一下么？”
“我们是按规章制度办理事情的。”小同志面无表情。
前一秒还微笑的叶舜，下一秒就咬牙切齿的恨，去NM的规章制度，那东西就是设来给人破的！
付行空和唐越也觉得很恼火，唐越问：“你身份证放哪了？”
“家啊。”叶舜没好气的答道，无奈的伸进裤袋摸出手机，屏幕一片黑暗让他心脏惊跳一下，顺手按了几个键，毫无反映——没电了。
“我cao……！！”他龇牙咧嘴骂，抬头问唐越要手机，“借你手机用用。”
飞快地按了苗晋的电话，接通之后将将喂了一声，就听见那头压着火的冷淡男声：“你在哪？”
“额……XX路的派出所……”
隔了有半米远的唐越清楚的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吼得震天响：“大半夜的你到底干嘛去了！！？？”
“哎哎，师傅您先别发火，我没带身份证，您先来救救急，要不然我今天得在局子里过夜了……啊？不是，师傅您别啊，别那么大火气……哎哎，我检讨，我深刻检讨，只要您来救急，我自愿面壁三天……您得来啊，必须来啊……” 叶舜拿着电话被肝火旺的苗晋噼里啪啦骂了一顿，连站在更远一点的付行空都能听见电话那头拔高的声音。
叶舜挂了电话，皱眉把手机扔给唐越，夸张的叹口气，幽幽地说：“这下玩儿大发了。”
“诶？你师傅回来了？”唐越知道叶舜来公司的原因跟那个师傅有着莫大的关系。
叶舜瞟他一眼，心不在焉的说道：“早回了。”
等了个把小时，脸色阴沉的苗晋出现在了派出所。
几个人见面除了叶舜都微微惊讶了一下。
唐越凑近叶舜低声说道：“你师傅就是他啊。”
叶舜望着阴沉着脸的苗晋根本没心思打理唐越，敷衍的嗯了一声，等苗晋把身份证给他。
苗晋走进叶舜冷着脸上下打量着他，叶舜赶紧摇摇头，“我没事。”他哼了一声，摸出身份证甩给叶舜，又跟付行空，唐越打了招呼，就不再说话，走出了派出所。
叶舜办完手续走过来没看见苗晋，疑问地盯着唐越，扬了扬头，“人呢？”
唐越指了下外面，咧嘴，“出去了，脸色好臭。”
“诶叶舜，苗晋什么时候成你师傅了？”付行空本来想和苗晋一起出去的，顺便解释一下今晚的事情，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很早之前，啊，中间情节很复杂。”叶舜揉了下太阳穴，说道：“这么晚了，老大你们打车回去吧，咱们的车明天再去取了，待会我搭苗晋的车。”
付行空听他这么也知道他不想深讲，走到门口就跟唐越一起招了出租车。
唐越上车之前回头看叶舜，叶舜向他招招手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他才进到车里。
“你知道这事？”坐到车上付行空还是问道。
“一半一半吧，但是之前他跟他师傅闹翻了，很久都没联系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苗晋就是他师傅啊。”唐越答着，心里不免担心，苗晋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惹。
付行空点点头，暗咐，怪不得一开始他看见苗晋和叶舜的感觉那么奇怪。
叶舜等到唐越他们彻底消失他才往苗晋停车那走，心里慌乱，他知道这事大发了，但是他确实没干什么，他是劝架的不是打架的，付行空玩儿命砸人的时候他和唐越正玩儿命拉他。想至此他又叹了口气，这种事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
他边想边走，就算再不情愿也走到了苗晋面前。
苗晋盯着叶舜苦瓜样的脸，冷道：“上车。”
叶舜没多话乖乖地上了车。
二十三
半夜的街道冷清得很，车辆也只是偶尔开过，带着呼啸的风声，唰就没了。
任由车外移形变动的暗影，路灯的昏黄都看得恍惚了。毫无疑问又是一路的沉默，叶舜压着慌乱不敢说，苗晋压着火气不想说。
其实中途叶舜也想要开口说话，碰上苗晋冷峻的表情又咽了回去，心里胡乱想着这回去到底是大风暴呢还是大风暴呢还是大风暴呢，那或者发大水把住的地方给淹了。
无论再怎么忐忑不安，家的位置到底没有改变。
电梯中。
叶舜站在苗晋后面，觉得脚步沉重得可怕，红色跳动的数字让他感到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电梯一如既往准确到达，苗晋一步跨出去，转了弯就消失了身影。叶舜看见他冷漠的背影有那么一刻的犹豫，还是缓缓的跨出了电梯门。
走到门口发现苗晋侧着身站在门边，转头盯着自己，糖糖那个小家伙也蹲在门边等着他，本来就缓慢的步子一时间又慢了几拍，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像个赴死的义士，战战兢兢地走近沉默的男人。
苗晋见叶舜走得拖沓，伸手就拽上他的外套把他拖进房内，抬起脚想都没想就踹在叶舜的大腿上。
叶舜啊的一声往前疾走两步，“咚”地跪在地上，险些撞在客厅里的小茶几上。这一脚踹得真狠，他撑跪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被那沉重的钝痛消灭了。
糖糖吓得喵喵乱叫两声，噌噌噌躲进了沙发底下，瞪着双瞳呼噜呼噜地警惕着。
苗晋关上门，按开门边的开关，走到叶舜旁边，伸脚把他面前的小茶几踢到一边，木质的小茶几发出刺耳的吱啦声。跪在地上的叶舜离得很久，茶几的摩擦声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腿上那块被踹的地方开始火烧火辣的燃烧蔓延开。他埋着头没敢往上看，眼前苗晋的皮鞋黑黝黝的反着客厅幽冷的灯光。
“抬头。”苗晋命令着。
叶舜听见声音明显瑟缩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只是拿眼睛看着苗晋。
“我叫你抬头。”男人的明显跌破冰点。
磨蹭了好一会儿终是抬起头来，畏惧在叶舜眼睛里彰显无遗。
苗晋凝神盯了几秒钟，突然抬起右手，反手就是一个甩耳光的姿势，他看见叶舜被他的动作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叶舜等了很久也没等来意料之中的耳光，他抖着眼皮稍微睁开，看见苗晋紧抿嘴唇，眉头虬结，右手放在身侧紧握拳头。
“师傅……”
苗晋没应声，偏头看了眼伸出半个脑袋的金黄小家伙，小家伙意识到被人发现飞快地重新钻进底角。叶舜转头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糖糖的身影，他又转头望着苗晋，苗晋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客厅的小阳台走去。
叶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膝盖已经跪得发疼，苗晋没有吼他，甚至本来应该咋在脸上的巴掌也没落下，心里酸酸怪怪的，找不到词来形容。
隔了好一会儿，躲在沙发底的糖糖才钻出来，抖了抖长顺的软毛，顺便用小舌头梳理了一下，才走近跪在地上的叶舜，睁着浑圆的金黄双眼好奇地看着叶舜，极小声地喵了一下，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叶舜换了下支撑腿，伸手敷衍地揉了下糖糖的头，又指了指阳台上抽烟的男人，对糖糖抬起下巴，示意它往那里走。
糖糖跟着他的下巴来回转了下头又盯着他不动了，叶舜叹了口气，想，真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