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谷切开了亚当的头，将镊子般的器具，伸进脑中，边动作边盯着屏幕，寻找芯片。在另一头的伊凡已经疯了，他捶打着防弹玻璃，那力道几乎要震破玻璃。
东谷取出芯片，实验室里一阵欢呼。
接下来只要刻出芯片模板，量产的工作交给菲力安排，让大笔大笔的钞票涌进，他们就发了。
众人开心地互相拥抱。
另一边的观察室里，则宛如地狱般，伊凡因捶打过度而受伤的拳头，流出的血，留在玻璃上，怵目惊心。
菲力在一旁，没有阻止他自残的动作，冷眼旁观。
「你的亚当，还给你。」菲力命人把台子上的亚当推过来。
伊凡看着他的小家伙，头部开了个大洞，血液因芯片取出而开始凝固，那些鲜红色的血，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血液，是维持生化人能源再生的输送液。
伊凡抱着亚当，黏稠的液体沾到他身上，他抱着他，不说话，不论谁叫他都没有反应。无论如何，他的小家伙，已经死了。
他的小家伙，又一次，死在他而前。
喏，小家伙，你会不会，再一次出现？
就像你成为亚当那样？
伊凡无声询问。
突然，伊凡失去了意识。
伊凡的劫难才正要开始。
菲力抓着伊凡的脖子，提起，将他和亚当分开。
菲力由后方抱着伊凡，他贴近伊凡的脸，舔着伊凡的脸颊，「收下礼物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
菲力舔去伊凡的眼泪，尝到微咸的味道。
伊凡依旧沉睡，浑然不知，他的未来，将被这个男人抹煞。
第六章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几个小时，一天，或是更久。伊凡睁开眼，眼前是完全不熟悉的天花板，这里绝对不是实验室。
伊凡坐起身，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而手上缠着绷带，紧绷得让他很难动作。
华丽的大床旁站着女仆，向他恭敬地行礼。她的举动让伊凡想笑。
什么时候异族的自己，也有资格承受得了他人的行礼对待？
「这——」正想开口说话，伊凡却发现喉咙干渴，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喉咙。
身旁的女仆见状，随即递来茶水。
连送上的杯子都是镶金的陶瓷艺品，这令伊凡全身发冷。
伊凡接下杯子，却不敢喝。他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直到喉咙干渴的疼痛迫使他喝下那杯茶，他知道这种茶叶，他曾经为了喝高级一点的茶叶，命令亚当去东谷的私人房间偷取一些回来。这味道一模一样。
他究竟在哪里？
这房子的主人非官即富，而女仆的恭敬态度，让他开始坐立难安。
他询问身边的女仆：「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仆上前，帮他解答：「这里是菲力．德古拉的府邸，是主人带您回来的。主人有命，从今天起您就是主人的宠物，我们府内上上下下都会服侍您。」就像服侍宠物一样。
宠物。
伊凡瞪着眼前的女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但想到对象是菲力，居然不意外了。
他冷笑，「杀人未遂之后，改换宠物游戏。他真是不整死我不罢休。是吧？」伊凡冷冷笑着，但眼眶有泪。
身边的女仆，不吭一声。
「请问我的衣服，能否还给我？」伊凡询问女仆，态度有礼。
冤有头债有主，他也不想为难他人。
「不行。主人有命，在这个房间里，您不能穿衣服。」女仆婉拒。
伊凡问，「那如果说我要出这个房间——」
「您也不能出这个房间。」
伊凡一愣，忍不住大笑，「他就这么把我关在这里？」他指着女仆大吼：「这可是监禁！你们主人犯法了，妳还要帮他！」
女仆谦卑地鞠躬道歉。
但这不是伊凡想要的反应，他将手中高级的杯具丢向她身边的墙，砸破杯具，落的一地玻璃碎片。
菲力．德古拉，你到底想怎样？
伊凡握拳，手上绷带下的旧伤又开始流血。
听女仆说菲力出差了，需要约一个月才能回来。
伊凡被困在房间里一个月，对菲力的憎恨与日俱增。
这几乎要让他忘了对亚当的哀伤。
一个月后，伊凡终于等到菲力回家，但菲力没有来找他，他忙着应付来府拜访的客人，时间又过了一个礼拜。
在那之后，菲力又出门了。
伊凡不懂，他跟菲力明明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为什么菲力要留下他？
若他只是想羞辱他，那么菲力已经做到了。
在这段无法穿上衣服的日子，他几乎习惯在这房里赤身裸体，几乎习惯恭敬且无声无息的女仆。
某天，菲力回来。伊凡对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继续过着他悠哉的监禁生活。
但毫无预警地，菲力过来找他。他穿着整齐的贵族服饰，手套拿在右手上，出现在伊凡的面前。
当时伊凡正在地板上玩着一人西洋棋，手上正拿着骑士。他抬起头，毫不遮掩裸露的身体，冲着菲力，讽刺一笑。
「我亲爱的宠物，近来可好。」菲力举步向前。
不可否认，当看到伊凡对他笑时，菲力心里微惊，没想到伊凡还笑得出来。
「普普通通，我的主人。」伊凡将手上的骑士一丢，双手摆在背后，让他看个够。
反倒是命人不准穿衣服的菲力主人，看不过去，将自身的外衣脱下，丢在伊凡身上，遮住他瘦弱的身体。
伊凡冷笑，询问：「这是不是表示我以后有衣服穿了？」
「你还是一样没变，惹怒人的本事一流。」菲力冷冷地响应，「本以为亚当的事会让你崩溃，没想到你适应得挺好的。」
「您多虑了，我的主人。」伊凡笑了笑，「没有谁没了谁，会活不下去。」
「真是冷漠的宠物。」菲力说。
他皱着眉头，总觉得伊凡那句「我的主人」听起来分外刺耳。
「还好。」伊凡耸耸肩，不以为意。他打趣问：「亲爱的主人，不知道何时带我去散步？」他露出不屑的微笑。
「那就现在如何？」菲力心情好，也不计较他傲慢的态度，命人拿了狗炼，套在伊凡脖子上。
菲力牵起链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们走吧。」
走？伊凡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只有菲力刚刚丢给他的外衣，脖子上还系着狗炼。
菲力真敢带他出门？
赌气般，伊凡连外衣都不穿了，随地一丢。他讨好般地跟菲力说：「走吧，我的主人。」伊凡赤身裸体地站起身。
彷佛是一场角力，谁先受不了，谁就输了。
两人不顾旁人眼光，真的出门散步，但范围仅限于菲力自家花园而已。
这游戏，菲力没有赢，伊凡没有输。
那天起，伊凡获得穿上衣服的权力。像狗一般顺从他的「主人」。
被囚禁的日子无声无息地流逝，转眼间都过了半年。
这段期间，他和菲力聚少离多，因祸得福地少受点罪。
基本上，囚禁的日子比他穷困的那段期间还要好过，除了没有自尊与人格之外，其他都还算不错。
他是有钱人的宠物，所以他也享有有钱人宠物般的照顾。
这天，因为圣诞节快到了，所以周遭的人都在写卡片、送卡片。
女仆在伊凡询问之下，也透露了自己收到十几张贺卡。
伊凡一时兴起跟女仆要了两张卡片。他认识的字没几个，全是在实验室里跟亚当一起学的简单字汇，他学得比亚当还少，能用的单字更少。
两张卡片，一张写给菲力意思意思一下，一张他想写给亚当，虽然是寄不去的卡片，但他还是想写。
「亲爱的主人，距离您上次回家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我在这里一切安好，请勿挂念。顺带一提，圣诞快乐。顺从的宠物敬上。」
伊凡接着写下一张卡片。
女仆在门边观望，赫然发现，伊凡写着写着居然哭了。
眼泪滴到卡片上，上面的墨肯定晕开了。
但她依旧镇定站岗。
伊凡小心地将卡片放到枕头下，接着拿着那张没什么诚意的卡片递给她。
伊凡微笑说：「麻烦妳帮我寄给『主人』。」
将卡片交给女仆之后，伊凡兴冲冲地躺回床上睡觉。
她将卡片收好，一切又恢复平静。
伊凡将给亚当的卡片垫在枕头下，还以为这样能梦到亚当，结果没有。
连梦中都没办法相遇。是吧？
应该是对他的思念还不够强烈。
伊凡睁开眼，一片茫然。
卡片寄出的三天后，菲力收到卡片。
事实上他已经收到很多卡片了，若不是这张卡片上有自家家徽的邮戳，他会连看都不会看地直接丢掉。
拆开信封，阅读。
伊凡简洁有力的话语，令菲力不禁莞尔。
「你笑什么？」一旁的挚友约瑟夫好奇地探头观望，他还没瞄见内容，卡片就先被菲力阖上。
约瑟夫调笑菲力：「呦，居然不给看。又是哪家贵族夫人寄的信？能让你这么宝贝，来头肯定不简单？」
「没什么。只是家里刚好发生一些有趣的事。」菲力将信收入抽屉里，不让约瑟夫有机可乘，接着他便要送客，「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真不够意思，我才刚来耶。」约瑟夫生气地说：「这是生化人厂商那边的报告书，亏我特地拿来给你。」说完，他将一份厚厚的报告书丢在桌上。
「谢谢，你可以走了。」菲力再度赶他走。
约瑟夫冷哼一声，甩头就走。
菲力没理他，自顾自的翻开桌上的报告书，开始阅读。
距离生化人亚当量产贩卖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他只会更加忙碌。
只希望这忙碌的日子能在圣诞节前结束。不，是一定要赶在圣诞节前结束。
圣诞节前夕，也就是平安夜，教堂里的诗歌班影像也一一出来在街上播放。
今天早上女仆拿了卡片给伊凡，伊凡先是讶异，但在看到寄件人是菲力之后也就没这么吃惊了。
他没什么兴趣地将卡片摆到桌上，伊凡连看都不看，吃起平安夜特别的早餐。
女仆虽然对他的举动感到不悦，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静静地观察他。
伊凡拉开窗帘，坐上窗台，阳光照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多了点神圣感。
晒太阳是只有贵族们的权力象征，他这种低贱的人类，才没福分享受。
在这里待得越久，越觉得菲力是个富人，而自己只是个低贱的人类。连以前在实验室里过的奢华日子，也从来没让他接触过太阳。
因此，能晒到太阳的窗台变成伊凡最喜欢的位置。
俯视街上的唱着诗歌的屏幕显示，伊凡也幽幽地哼起一、两首诗歌。他曾经有段日子，都是靠教堂接济才能活下去，当时他学了不少诗歌。
旋律还清晰，但歌词只有片段还记得。只有平安夜这首诗歌，他记得最清楚，记得全部的歌词。
「平安夜——圣善夜——」
歌声悠悠，与窗外诗歌班的歌声契合。
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光华射。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静享天赐安眠。静享天赐安眠。
愿他的亚当，静享天赐安眠。
平安夜，圣善夜，牧羊人在旷野。忽然看见了天上光华。听见天军唱哈利路亚。救主今夜降生。救主今夜降生。
愿他的亚当，能在今夜降生。
平安夜，圣善夜，神子爱光晈洁。救赎宏恩的黎明来到，圣荣发出来荣光普照。耶稣我主降生。耶稣我主降生。
愿耶稣的荣耀照耀着我们，赐给我们平安。愿亚当平安。
明明是首温馨的圣歌，却被伊凡唱得充满哀伤的色彩，女仆冷眼看着伊凡木然地望着窗外，唱着悲伤的平安夜。
「妳不去过平安夜吗？」突然，伊凡转头向女仆询问，他露出勉强的微笑：「妳不跟大家一起庆祝吗？或者是回家过节？」
女仆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她愣了一会，才回答他，「我得看着你。」
「放心吧，再怎样我也不可能逃得出这里。」光是菲力家的大门伊凡可能都走不出去，「快回家过节吧。反正妳主人不会这么早回来。」伊凡欲赶她回家过节。
女仆依旧冷漠，「我没有家，这里就是我家。」
「那么妳不跟府里的其他人庆祝吗？」
「我得看着你。」
无意义的对话又重复了一次。
伊凡自讨没趣，不再说什么。
晚餐时分，因为是平安夜的关系，菜色特别丰盛。
伊凡吃不了这么多，将大部分的食物剩下，他撑着肚子在房间四处走动消化食物。门边的女仆令人进来收拾餐具。
桌上东西一空，伊凡看到卡片，才想到他到现在都还没看菲力的卡片。犹豫一会，终究还是拆开来看。
没有使用拆信刀，伊凡粗暴地拆开它。卡片上居然还有香水味。
「伊凡宠物，许久不见，让你太想念我，而写下如此煽情的耶诞贺卡。都怪主人照顾不周，你放心，圣诞节我一定会回去。菲力主人。」
很简单的一封信。
「我哪有写什么煽情的卡片！」伊凡怒极。
用力回想，他写卡片的内容，究竟是哪一句话让他觉得很煽情？他自认为那张卡片写得很没诚意。
难道说，是因为他祝贺他圣诞快乐？伊凡将卡片随意一丢，不管它了。
他宁愿玩一个人的西洋棋，也不愿多想任何有关菲力的事。
窗外诗歌班的歌声又幽幽传来，伊凡摆弄着他的棋子，偶尔会附和哼上两句。
伊凡想，他今天要很早上床睡觉，他得养精蓄锐，因为明天菲力就要回来了。
平安夜，就这么平安地过去。
菲力要回来了。府里上下忙得昏天暗日。
谁会知道，主人这次回来的消息，竟然只写在给伊凡的卡片上？不幸中的大幸是，一切还来得及补救。
就是抱持着这种侥幸的心态，所以才全员出动，忙得鸡飞狗跳。
伊凡吃着一看就知道是匆忙做出来的早餐，很是悠哉，这房间里的时间宛如静止。他在房间里，还能听见门外忙活的声响。
他听见管家催促的声音，一声一声快快快，又是银盘撞击声，又是咚咚脚步声。门外好不热闹。
「我说，菲力主人肯定晚上才回来。大家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伊凡喝着味道太淡的冷汤，不胜唏嘘。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静默。
很好，反正他也习惯了。
亚当都比女仆有趣，至少还会回话。伊凡心想。
所以说，做有钱人的宠物多好。他虽被幽禁在这房间，但基本上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多悠闲、多快活。
几近傍晚，门外忙碌声终于平缓，似乎是大致布置完毕了。至少伊凡终于吃到一顿象样的午餐——虽然是迟来的午餐。
但伊凡没有大吵大闹的资格。
此时，管家敲门入内，他没有与伊凡交谈，仅是命人递上一件全新的衣服，放置桌上，然后又全员退去。
伊凡拿起新衣服，十分惊讶。
这么华丽的衣服，还是他第一次拥有。绿色金边外衣，墨绿色排扣，衬衣也是华丽的波浪皱褶，裤子更是一摸就知的上等绸缎。
菲力可真是大手笔。难道说，这是菲力送他的圣诞礼物？
伊凡一点也不开心。他想撕毁这华丽的衣裳，他果然痛恨菲力。
黄昏时分，菲力的磁浮车回到府内，惊动全府上下。伊凡隔着窗户，也看到他了。伊凡忍不住在心里一颤。
直到如今，还在怕他吗？
伊凡愤恨，怪自己太不争气。以前被施暴的阴影还在，所以他看到菲力还是忍不住恐惧。他不知道扮演顺从的宠物来掩盖对菲力的恐惧，能隐瞒他多久？
虽然到目前为止，都还顺利。
菲力目的地是伊凡的房间，他连自己的房间都还没回去，一边前行，一边和管家交代一些事项。
两人疾步到达目的地后，管家在一旁没敲门，便直接开门让菲力进入，他让房里的女仆出来，一起恭敬退下。
门一关上，就只剩下菲力和伊凡。
「欢迎回来，菲力主人。」伊凡忍住心中的恐惧，对菲力做了恭敬的鞠躬。
「过来，我有礼物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