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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里的皇子下+番外篇——by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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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狐狸。

这位将欲擒故纵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寨主,狡猾如狐狸。他一方面应承和执废的约定,一方面又不愿去应付戎篱,将烫手山芋就这么丢给执废,还作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戏倒是演得以假乱真。

不知道为什么,执废对沈荣枯一直怀有很大的戒心,或许是因为这个寨主在面对下属的死亡时还能镇定地用弟兄们的伤亡来权衡利弊,选择合作的一方,这种冷血,让执废极为厌恶。

然而这样的人,往往更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到冷血,殷无遥似乎也是这样的人……但又有什么地方不同。

想着想着,执废困惑地皱起了眉。

“……子非?”

恍然回神,发现沈荣枯正笑里藏刀地看着执废,“我若是有心取你性命,只怕子非此刻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说完连笑两声,示意执废坐下,沈荣枯亲自为执废倒了杯茶。

突然想起来,阿普还在听风堂外等着,沈荣枯以还未起身为由闭门不见。可沈荣枯这时又叫执废上一洞,明显是要执废去打发阿普,但,阿普若是这么好打发的人,沈荣枯也不会假手执废了。

那位神色无辜而笑眯眯的王子,对侍女们柔情温和的男人,是计划了一场骚动而推进时局演变的阴谋家。

用殷无遥的话来说,就是“蛰伏在阴暗处的豺狼”。

能毫发无伤地取下韩大力这样的壮汉的性命,代价不过是一件饰物,泛着斑斑血迹的金饰被战败者牢牢攥在手心里,到死也不服输般地不肯放开,可见阿普并非单纯的战斗狂,而是有着极大野心的人物。

戎篱三王子游说失败,阿普自信满满地上了山寨,寨子里多少弟兄对他的性命虎视眈眈,可阿普仍旧每日嘻哈玩乐像个纨绔子弟,只有眼神偶尔会露出虎狼之色,气势逼人。

殷无遥说,对付阿普要用“拖”,可为什么拖,怎么拖,帝王却没有告诉他。

沈荣枯对两方的态度也是“拖”,他拖得巧妙,既卖了人情给执废身后的朝廷,又不让戎篱失了面子。

执废还在二洞整理账册的时候,殷无遥也闲着无聊翻看过几本,修长的手指点在某一页上来回摩挲,指腹抵着纸张,略作思考,然后推到了执废面前,“小七可看出什么来了?”

账簿上的条目清晰地写着,就在这两三个月,拔天寨的物资急剧囤积,看上去和去年过冬的数目差不多,可现在才七月份,这么早就储备物资过冬,有些说不过去。

殷无遥嘴边微微的笑意,看着渐渐思考出神的执废,也不出声打扰他,少年认真思考的样子别有一番灵气,特别是黑如曜石的双瞳汇聚着睿意的光华,鲜明生动得让人怦然心动。

“是不是……拔天寨已经预感大周和戎篱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在为战争做准备?”

殷无遥点点头,又指出几条账目让执废看,“小七看这些条目,若是无心参战作为防备,不必大量打造这类兵器的……”

账册上还附带了兵器的图画,画面上多是适用于进攻的兵器,拔天寨占有地利,易守难攻,打造大量适用于进攻的兵器确实有异。

帝王微微叹息着,“看来拔天寨也有不小的野心。”

“三足鼎立……”执废突然想起这句话,那是这个时代没有的一段历史,却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帝王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执废,随后嘴角噙着笑意,缓缓念着“三足鼎立……”,眼睛微微闭上,再睁开时已是霸气沛然,“朕不会让它成真的,这世间,真命天子有一个便够了。”

那王者自信的笑容,印在执废脑子里久久不去。

心中激荡着某种感情,血液沸腾,只因为帝王的一句话。

这样的帝王,是会让臣民甘心俯首的帝王。

沈荣枯说话间,执废想起了许多和殷无遥在一起时的细节,帝王的思考方式对执废的判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过两三句话,执废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面对沈荣枯灼灼逼人的眼神,也能不动声色地喝着面前的茶而不发一语。

果然,沈荣枯提到了阿普,“外面的戎篱王子……”

眼神带了点恳求,沈荣枯嘴边的笑意却依然没有温度,执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子非怕是不能应付二王子的。”

“哈哈哈!”沈荣枯笑得大声,震耳欲聋,估计前厅也能听到这般放纵的笑声,执废不适地蹙着眉,沈荣枯轻慢地笑着,“子非小弟,为兄怎么可能让你去应付这头豺狼……”

话锋一转,沈荣枯的态度也变了许多,让人捉摸不清,前一刻还想要将烫手山芋抛给执废,下一刻便主动揽起了棘手的事情,沈荣枯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番话让执废很是不解。

四十二

既然沈荣枯说了戎篱王子交给他,执废也毫不客气地让他去做,比起自己来,沈荣枯这老狐狸的手腕更显成熟。

略有疲惫地回到账房的小屋里,一如既往地看到帝王斜倚在太师椅上看书,见执废回来了,优雅地放下手中的书册,嘴角噙着笑,低沉而魅惑的声音响起,“小七……看你眉头皱成这个样子,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帝王沉稳的话语让执废有些安心,顺着殷无遥的手势慢慢走到了他身边,一股力量的拉扯之下,执废已经坐在上了椅子的一角,紧紧挨着殷无遥的身躯。

略不适应地挣扎了一下,看见殷无遥的眼色愈加深沉,执废还是放弃了挣扎,乖巧地任对方半圈着,距离很近,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见执废不再挣扎,殷无遥勾起唇角,手指卷起执废披散下来的长发,绕了两圈,微作沉吟,“嗯……让朕猜猜看,沈荣枯是不是答应帮小七应付戎篱了?”

执废略睁大了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殷无遥,殷无遥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紧了紧手臂,“在一般人看来,拔天寨在两军交战之际两不偏帮,实际上还站在我们这边,是给我们送了个人情,但小七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满意地看到执废点了点头,灵动而明亮的双眼映着君王俊美自信的脸庞,殷无遥继续说着,“然而沈荣枯再揽下应付戎篱之事,替小七解决就连小七也觉得头疼的戎篱王子,这份人情,是不是显得更大了?”

执废张了张嘴,了然地笑了笑。

“做到这步,沈荣枯确实不简单,只是,对于朕而言,这还算不得什么人情。”帝王高深莫测地望向窗外,山上郁郁葱葱的繁茂树林,天际飘着几朵白云,高耸的山峰偶尔有云雾缭绕。

在周国的西北,多是黄沙贫土,鲜少有水草丰美山林葱绿的地方,拔天寨之所以一直是西北拔不去的隐患,与这片地形有着很大的关联。

短暂的沉默之后,帝王转过头来,“从沈荣枯的举动来看,他更有意向要投靠朝廷,但这点,朕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一声叹息,执废很少见到殷无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荣枯也说过不希望朝廷对他招安。”执废想起那天立下盟约的时候,沈荣枯那豪气的表情,但又想到了听风堂的那副画像,有些犹豫,执废还是说出了二十年前的事情。

“难怪啊……”殷无遥嗤笑一声,“看来沈荣枯这狐狸不满于目前的地位,招安对他而言,便是承认了他山贼的身份,对于士族出身的人而言,最是不能接受的。”

身为皇帝的殷无遥,更能理解士族之间的骄傲和矜持,就算处江湖之远,也放不下这种骄傲,沈荣枯虽然落草为寇,心中依然秉持着这份骄傲,所以才不愿与戎篱合作,也不愿被朝廷招安。

就算不清楚个中缘由,帝王还是能很好地把握沈荣枯的想法,做出应对之策。

“重返仕途吗……”殷无遥的眼色黯了黯,天下人多半挤破了头也要站在朝堂之上,恐怕只有身边的少年毫不在乎吧。

总有一天会让你在乎的,殷无遥想。

“既然戎篱王子有人替小七拖着,我们只要等到阿普离开便可以下山,还有很多时间,小七想做些什么?”

是啊,原本紧绷的弦似乎一下子松开了,账册也看过了,情报了收集了,就连盟约也立好了,戎篱也有人帮忙应付,执废真不知道他还需要做点什么,殷无遥的伤也好了,不仅可以继续施展高超的轻功,还在暗地里做了许多部署。

好像一转眼,自己就变得没什么用了。

殷无遥缓缓吻上执废的眉梢,“……不要露出这般受伤的表情,父皇会心痛。”

“心痛?……”执废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殷无遥的话,出神地看着屋顶,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小七做的很好,父皇很高兴。”殷无遥紧紧搂着执废,好像稍微不留神,眼前的少年就会消失不见似的,飘渺得令人心慌,恨不得揉入骨血,时时看在眼里,“也该放松一下了,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吗?”

执废想了想,闷闷地说,“好像没有……”

“想回宫吗?”殷无遥的脸色沉了沉,看着执废露出了些许期待的神情,不知不觉间有种烦躁蔓上心头。

想回宫,想见到母妃和沐翱他们,才一个多月不见,却像是分别了好多年。

可是回宫就意味着失去了与敌手正面交锋的机会,两世为人,执废从来没有这么热血沸腾过,至少有一次,让他亲身经历战场,为朋友报仇,站在帝王的身边看他运筹帷幄。

不知不觉间,殷无遥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皇帝的代名词了。

执废看了看殷无遥,缓缓摇了摇头。

殷无遥浅浅笑着,带着些许宠溺地揉了揉执废的发。

丹鹤依然早出晚归,有时两三天都见不到他,好像和帝王达成了某种共识,谁都没有告诉执废丹鹤究竟在忙些什么。

不过执废也大概猜出了几分,明确了拔天寨的立场,接下来要对付的应该就是西北沐家了。

难得见到丹鹤一身紧身黑衣坐在枝头上,背靠粗壮的树干,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之上,手里把玩着树梢上新绿的叶芽,阳光洒落,投下片片树影,微风吹过,树影随风摇曳,枝桠之间响起枝叶摩擦的声音。

“看什么看,老子才不像你那三脚猫功夫,摔不下来。”丹鹤懒懒地盯着执废说。

一双如豹子一般的眼睛,盯得执废不能再往前走一步,无形的压力罩了下来,或许就是殷无遥说的杀气。

对于丹鹤这个舅舅,执废很少把他当做舅舅看待,正如丹鹤也不把执废当侄子看,相似的桃花眼却蕴藏着不同的灵魂,丹秋依然是记忆中那个枫叶丛里明媚笑着的少女。

丹鹤更像是一个浪子,棱角分明的轮廓是江湖人的气息,冷绝、孤高、嗜血、狂妄。

在面对母妃的事情上,恐怕还要加上“冲动”这个词。

丹鹤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执废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无论丹鹤的脸色看上去有多冷。

“你怎么还不走?”丹鹤的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干燥的唇泛着些许白,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执废想了想,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便被丹鹤拽住了后脖的衣领,一道蛮力给扯了过去,虽然不痛,倒着被拉走的姿势却颇为不雅,丹鹤瞥了执废一眼,“怎么还是这么瘦……”

一把将执废推到树边,自己先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望着湛蓝的天空,丹鹤神情不辩。执废揉了揉摔痛了的后背,也抱着膝盖坐下,就听见丹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小心那皇帝。”

毕竟是执废的生父,丹鹤尽量压下心里的怒气和敌意,“他……很可怕。老子就连跟他单挑,也没有绝对的胜算。”

说着,丹鹤眼里划过一丝阴霾。

帝王确实可怕,他的手段、智谋、心思无一不让人觉得可怕,但这是身为帝王所必须的,执废做不到这样,却可以理解。只是丹鹤对殷无遥评价时的表情过于平静,不像是平常时候的丹鹤,让执废有些担心。

帝王到底跟丹鹤说过些什么,会让丹鹤听命于他,却又如此忌惮?

“朕不会再伤害你了……”隐约间,殷无遥的话在耳边响起。

拔天寨的事情也快告一段落了,殷无遥暗中部署的计划正一步步地实现着,比起一无所知的时候,执废更能感觉到心里的不安,明知道帝王不会伤害自己,却因为看不到前面的路而感到迷惘。

他该做什么,他能做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做太子,为什么殷无遥执着于要让他做太子……这些疑问,执废没有一个是想得通的。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帝王含着笑意的魅惑声音低低地盘旋在脑海,让执废觉得有些恍惚。

自从那天树下和丹鹤坐在一起看了一下午的天空,执废就再没什么机会和丹鹤单独说说话了。

殷无遥温暖的手包裹着执废的,谨慎地越过一道天然的裂沟,凉风从沟里往上窜,托着执废的腰,殷无遥沉声在执废耳边说,“小心头顶。”

听见殷无遥的话,执废甫一抬头,便差点碰上距离头顶几寸之遥的树枝,忙低下了头,这个动作带动殷无遥的唇掠过执废的脸颊,滑腻的触感让殷无遥一阵心猿意马,更压低了声音掩饰快了几拍的心跳,“就在前面了。”

“嗯。”清脆如叮咚泉水的声音,让殷无遥的喉头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移开视线观察周围的地形而不再去看执废,但怀中人儿温热的呼吸却一直游离在皮肤之上。

八洞的房屋建得稀疏,这片山头的地形不大平坦,按以往的山路要走上很久,两人走的是距离较短的歧路,帝王施展了轻功也要小心避开天险,一路上两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执废摸上那块写着韩大力名字的石碑,微微凸起的小土丘下埋着不止韩大力一人的尸体,八洞的许多弟兄们都在此长眠,他们当中有的才刚成年,有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前一天还和执废打过照面说过话,然而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沈荣枯依然在一洞忙着招待阿普,对于执废的动向已经不会再派人紧盯了,殷无遥站在执废身边,察看了下四周,伸手为执废拢了拢衣衫,“这里风大,走罢。”

执废看了几眼那静静嵌入泥土中平凡的石碑,点了点头。

他们又去看了山后的妇孺们,一派天真的孩子们奔跑在山林之间,妇女们端着木盆在溪边洗衣,有的女人脸上还有掩不去的哀戚之色,执废想走上去,身旁的殷无遥却拉住了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让更多的孩子失去父亲、女人失去丈夫,只有结束战争,结束纷争。

而平凡百姓的想法,那些阴谋者和野心家们是无法理解的吧。

回头看了眼殷无遥,不知道为什么,执废突然满心感慨,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

四十三

轻轻唤了声执废的名字,回应他的是毫不意外的一片安宁,少年轻浅的吐息均匀有序,一呼一吸之间糅合着淡淡的体香,少年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微微弯起,长长的睫毛忽而微动一下,细致的眉眼蕴着恬淡柔和的感觉。

确定身旁的少年已然熟睡,殷无遥恋恋不舍而轻柔地吻上那诱人的眉间,顺着往下,轻触鼻尖,唇上是少年肌肤的细腻触感,目光下移到两片淡色的唇,灼灼的目光仿佛燃烧了一把火,然后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一下。

像蝴蝶的翅膀掠过,像蜻蜓点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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