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晟往嘴里塞了颗小番茄,慢慢咀嚼着,眼睛看着窗外也没说话。
司徒等了一会儿,开口:“你不想说也不要不紧,但如果是跟案子有关系……也许多一个人帮你出主意也好。”
“这事你们出不了主意。”殷晟毫不犹豫道,“就算是拿到真凭实据也是无法制裁金大钟的,因为现实根本不可能接受。”
“那你说怎么办?”司徒问,“有什么其他关于金大钟的线索可以下手的?”
殷晟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要怎么拿到其他的证据,是你们警龘察应该做的事;而我应该做的……”
他顿了顿道,“简单来说,金大钟在做一个十分禁忌的交易。这种交易能让他短时间内成为超级富豪,甚至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权利。”
司徒等人一下惊住了,“怎么回事?”
“捉生替死你们都知道了,我以前解释过,就是抓活人的生灵来接替将死之人,以续寿命。一个鬼师一生之中不能做超过三次捉生替死,这是一把双刃剑,虽然会带来富贵,却也会折损自己的元气。”
司徒等人都点头,他们至今为止看过两次捉生替死的真实版,一次是在殷晟失忆前,一次是在殷晟失忆后,也就是佟陆第一次出现的毛家案子。而殷晟自己是从来不接这种活的。
“而金大钟在做的,和捉生替死差不多,可是又不太一样。捉生替死是将活人的生灵抓来接替将死之人,而金大钟是在收集死人的魂魄,将他们集中到一起……据我猜测,他们是在保存灵魂,然后贩卖给需要的人。”
人死后的灵魂会有鬼差前来带走,那和抓活人的灵魂并不一样。这是要瞒着鬼差的事,私自将灵魂禁锢然后贩卖,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如被地府发现,那可不是天谴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做法之人的魂魄会被打的魂飞魄散,从此再无法龘轮回于世。
这种事虽然有鬼师想过,但毕竟还是害怕和地府作对因此从未有人真正实行过。而金大钟居然……
病房里十分安静,静到只能听到殷晟的声音。等到殷晟简略的将事情说完,小二原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胡叶和司徒则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看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何能相信世上竟然还会有这种事?
司徒沉默半响,面色凝重道:“这样一想,之前那些案子就都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A市会突然多了那么多意外死亡的案子,这根本都是金大钟在暗地里搞鬼。他虽然知道金大钟这个人一肚子的龌龊,可从未想过此人贪婪的心居然会这么大。
财富不够,甚至连权利也想要。为此不惜牺牲别人。
一想到那么多无辜的灵魂被禁锢甚至贩卖,即便在活着的时候被各种社会压力变相压迫,竟然连死后也有人不放过他们,这是何等的讽刺和绝望?
司徒愤怒的捏紧了拳头,手臂上甚至爆出了青筋。他想要立刻冲到金大钟面前一枪结果了他!
“能带来财富我明白,那权利……”小二还有些糊涂,转头看殷晟问。
胡叶用没事的手拍在小二后脑勺上,把小二拍了个趔趄。他压低声音:“你想想!世上哪个当权者不想要长寿的?!”
想当年秦始皇为了长寿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拥有无比的财富和权利,剩下的就是想要长生。否则奋斗了一生得来的东西却要拱手让人,这让那些手握权利的人如何甘心?
小二脑袋缓慢的转了一圈,随后一下捂住了嘴:“你是说!”
胡叶无奈道,“没错。这样一来,金大钟以后只会更加难扳倒。”
因为整个国家的权力者都会是他的后盾!而他们几个……胡叶转头,看见司徒一脸的凝重。反过来,他们几个知道事情真相的,就会有危险了!
殷晟显然也想到了同一点,叹气道,“所以我才一直不想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司徒看他一眼,起先还沉重的表情此刻微微释然:“做一天警察就要为人民服务一天,从进警校那天起,站在操场上宣誓为国家鞠躬尽瘁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在死之前能有人如此为我着想……”
司徒嘿嘿一笑,抬手搔了搔脸,“反正死了也能看到你,大不了你收我当鬼使咯。”
殷晟被他的话一说,反而没了之前的情绪。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但心里却是被填满似的充满了愉悦感。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小二一拍胸口,突然站起来,“别把事情往坏处想,我去想想办法,能在金大钟搭起桥之前先把他……砰!”
小二比了个火箭炮的姿势,眨眨眼:“把他拦截下来!”
……
病房里司徒几人压低了声音轻轻说着话,在对面睡的死沉的乐章却是在梦里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梦里一片黑暗,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又觉得喉咙干的要烧起来,想醒来喝口水,却一直在黑暗里打转。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让人不安。
铃铃——
黑暗的尽头有什么慢慢过来了,带着一种空洞的铃声。乐章先是愣了愣,随后面色一变。
那是招魂铃!是鬼差用于寻找魂魄用的。
他被招魂了?!等等……不对啊,怎么可能……
“前面可是乐章。”那鬼差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声音阴森森的传过来。
仿佛有阴冷的风掀起耳发,乐章觉得如果他还有感觉,一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是我。”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有人让我来传个话。”那鬼差依然没动,站在那里慢条斯理道,“高升街郭家东路,33号,有绿色栏杆的住户。”
“那是什么?”乐章疑惑起来,见鬼差也并没有要对自己不利,“谁让你传的?”
那鬼差说完转身又慢慢走了,招魂铃听起来让人觉得头昏。
“等、等等……”
乐章一着急伸手想抓,却是感觉自己的手臂一沉。
猛的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正对着自己。他伸着一只手做着一个虚抓的姿势,被单从脸上滑落。
“乐章?”司徒等人转过头来看他,“做恶梦?”
“不是……”乐章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他看向殷晟,“有鬼差找我。”
殷晟一愣,“找你做什么?”
“有人让他传话。”乐章道,“高升街郭家东路,33号,绿色栏杆的住户。”
“那是什么意思?”司徒皱眉问。
“不知道。”乐章摇头,但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殷晟看了他一眼,“这是给我们指路?是项季轩做的吧?”
小二转头看他,“项季轩?”
“我们这群人里只有他是通灵师,通灵师是可以和鬼差打交道的。”殷晟暗示道,“只要冥纸烧的够,鬼差便会帮忙。”
小二不敢置信的把嘴巴张成O型:“这年头,居然连地府也受贿!”
Ghost.77
高升街郭家东路。
殷晟站在33号住宅楼前,仰头往上看。
在四楼的位置,有一扇窗户的栏杆确实是漆成绿色的,殷晟看向旁边的人。
“你觉得呢?”他饶有兴趣的问。
乐章眼下是浓浓的黑眼圈,他打了个哈欠,“不要问我,我又不是警察。”
邱骆在一旁道,“为什么连我也要来……”
“因为人手不够。”殷晟打断他,“你最近在实习不是么?这是好机会。”
邱骆只好不吭声了,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嗡了几下,拿出来一看,解应宗发的消息。
——晚上一起吃饭。
邱骆迅速回了个好字,抬头就见殷晟和邱骆都看着他。
“怎么……了?”
“没。”殷晟收回目光,一边带头往前走,“解应宗这人怎么样?”
邱骆疑惑回答,“解先生是好人。”
乐章不理两人无意义的说话,径直道,“我们这样帮警察办案有啥好处?能收外快?”
“不能。”殷晟停在四楼门前,一层楼两扇门,他左右看看,确定右手边的防盗门,抬手按下门铃,“但是早点解决,你能睡个好觉。”
乐章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门铃响过一会儿后,屋里没反应。
“没人?”
殷晟凑近到猫眼看了看,“猫眼从里面堵住了。”
乐章靠在墙边慢条斯理,“这下怎么办?”
他们不能插手案件,连这里住的是谁都不知道。
楼上刚好有人下来,手里提着垃圾袋,见三个人围在狭窄的走廊上,那人顿了顿。
邱骆赶紧问:“请问,你认识这家主人吗?”
那人警惕看他们,“要债的?”
殷晟挑眉:“不是,他欠钱么?”
那人提着垃圾让过三人往下走,“这人经常被高利贷围堵,说不定在家呢,多等一会儿吧。”
乐章眨了眨眼,靠在防盗门上往里听了一会儿。
他突然比了个“嘘”的姿势,随后故意踩出重重的楼梯声:“先生!你点的餐……”
他一边模仿着奇怪的口音,一边按下门铃。
邱骆和殷晟都惊奇的看他,就听隔了会儿,防盗门里真的传来了响动。
门锁挨个打开的声音,殷晟几人躲到猫眼的死角,门缓缓开了条缝。
殷晟猛的拉住门把手将门豁然拉开——
门里的男人秃着头,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背心,一脸的疲惫。不过此时疲惫变成了惊吓。
“你们……!”他下意识想跑,但看清楚几人面孔后又皱眉,“你们是谁?”
殷晟闲闲道,“不是来找你还钱的,问你点事。”
男人狐疑的看他们,乐章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人头来,“回答了就给你。”
男人立刻点头。
殷晟探头看了看屋里,一股食物放置太久的腐臭味夹杂着说不清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
“你认识金大钟吗?”
男人莫名其妙:“谁?”
殷晟又换个问题,“认识程启杓么?”
男人继续莫名其妙:“谁?”
殷晟张了张嘴,旁边乐章挥手,“得了,你就说说你的背景来历吧。”
这么一说,男人突然警惕起来,他微微做出防备的姿势:“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邱骆蹦出一句:“人口普查。”
男人一愣,“不是才普查过么?”
“查有没有遗漏的。”邱骆笑的真诚,男人半信半疑,但随后又奇怪道,“人口普查干嘛要给我钱?”
乐章不耐烦了,“有钱拿你还磨磨蹭蹭!”
男人吓一跳:“这里……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进来……”
话没说完,乐章推开他就走进去了。
邱骆和殷晟都是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足勇气进去,一进门,那难受的味道更大了。
男人不好意思的打开窗子,让风流通了一下。
殷晟走到窗边,坚决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喝水么?”
乐章皱眉,“不用了,直接说正事吧。”
男人虽然不解,不过看在钱的份上便老实道:“我姓石,大名是石诚,小名是石头。在A市有三十多个年头了,我是二十岁出头来A市打拼的,做的都是些小工作,也没赚到什么钱,没结婚没孩子,只有这房子是我自己的。”
殷晟看他:“都做什么工作?”
石诚道:“什么都做过,保安、售货员、水泥工、搬运工、快递……”
乐章听来听去也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你现在的工作呢?”
“辞了……”石诚道,“一个月前辞的,是修理管道的工作。”
“为什么辞了?”邱骆问。
石诚的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随后道,“欠……欠债太多,那工作赚不到什么钱。”
殷晟一直看着窗外的目光突然收回来转到他身上:“欠钱应该急需用钱,即便是再少的钱也不会不要吧?”
乐章不过是拿出几张人头就能让他开口说话,说明他已经十分缺钱了。
石诚手指有些紧张的扣在一起,“是……高利贷那些人找到公司去……”
“闹事?那就不是你辞职,是被开除吧?”乐章眯着眼看他。
男人有些尴尬,“啊……被开除。”
殷晟走了过来,定定的看他,“你做什么欠了高利贷的钱?”
石诚张了张口,“不……不关你们的事吧。”
邱骆突然叹气,一本正经道,“老实说,我们其实是警察。”
他摸出一个本子,在石诚面前晃了晃,“在调查一个案子。”
乐章附和道,“之前的交通案,以及警员受伤的案件,你也看报道了吧?”
男人惊了一跳:“那跟我没关系啊?”
殷晟闲闲道,“只是收集线索,所以别想有事瞒着我们。”
乐章奸诈道,“反正这案子一天破不了,我们也辛苦,不如找个没什么社会背景的人做替罪羊……”
“你们不能这样!”男人一下跳起来,“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你们污蔑人!”
邱骆看他,“那你就说实话。”
石诚脸色却是更白起来,“我……我……花钱太快了而已。”
“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却大手大脚到这种程度?”殷晟看了周围一圈,“屋子也不想有保姆定时打扫,也没什么值钱货……”
石诚抖着嘴唇,下定决心豁出去道,“我坦白!我……我吸毒……”
乐章一愣,他和邱骆对视一眼:怪不得怎么都不肯说呢。
殷晟却像是料到了,看着他,“这事被公司知道了?”
“没有。”石诚瘫进沙发里,抹了一把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头发,“我只是……觉得做这行太危险……”
“做什么?管道工?”乐章瞪大眼,“这算高危行业?”
殷晟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盯着他道:“你看到了什么?”
这么一说,邱骆一下反应过来了。他手一拍:“我知道了!你看到了什么!”
乐章白了他一眼,对邱骆这完全是模仿殷晟的话,只是将疑问语气改成了肯定词表示深刻的鄙视。
石诚点头,“一个月前,我接到任务去A市中心一家大型购物商场里维修中央空调的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