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有人在他们身后叫起来。
44号没有回头：“不要看，我不想你见到血。”
“你放开他……”阿连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你不要杀他……”
欧纪铭望着阿连，他朝思暮想的少年，他完全不顾比在脖子上的剑激动地伸出手：“阿连！”
阿连低头看一眼欧纪铭，他立刻看到男人身下的血泊，和他手腕上一直在流出的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欧纪铭柔声说：“别怕，这点血没什么的，你怎么样，我好想你，好想你……”
44号略微皱了皱眉，然后一只手按上了他握剑的手腕，44号看向身侧的阿连：“没用的。”
“求你别杀他，”阿连握着他的手腕：“不要杀他，他会走的，他会离开的……”
“我不走！我是来带你走的，我在门口等你那么多天，进来碰到这么些人，你当我是为什么！我为了见你一面就走吗？不可能的！”欧纪铭望着少年的脸：“我要带你走……”
“不。”阿连轻轻地摇头，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或许仍然有某种香水的专属气味吧，可是他只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他接着说：“我属于这里。”
“什么属于这里！你属于我！”欧纪铭一把握住颈项旁的剑，锋利的剑刃立刻割破他的手，血从手的缝隙中涌出来。
“你……你在干什么……”阿连瞪大眼睛：“你快松手，有血……”
“我命都不要还管什么血！你跟我走，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只要你一个人，什么露娜什么琪珺什么菲菲秀秀我都不要了，我谁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一个人，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再也不气你了……你原谅我……”
“我……我……我不会原谅你的。”阿连低着头说：“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你说什么？”欧纪铭立刻反问：“你为什么不原谅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决定要改了，我一定会补偿你！”
“没用的。”阿连轻声说：“你没有错。”
“我没有错那你为什么不原谅我！我懂了，你在说气话！你还在生我的气，没错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有了你还找别人，不该对你说过分的话，不该赶你走，”男人声音低下去：“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原谅……跟我回家……”
他的话中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哽咽。
还有因为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无力。
“没有原不原谅，”阿连望着他：“我一点都不恨你……真的……因为，我没有感情。”
欧纪铭望着他，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我是人造人，你早就知道了，我没有感情，”阿连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不喜欢你。”
欧纪铭呆呆地望着他，像个傻子一样。
“你说要来带我走，可是我不想走……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离开家？我要留在这里，”阿连望着男人呆滞的眼神：“而你，快点走。”
“我不走！”欧纪铭如梦初醒般：“你不喜欢我不要紧，你让我喜欢你就好了，让我看到你，让我照顾你，我教你读书写字，给你买衣服，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带你吃好吃的东西，还有好多事还没做……哦对了，你还要给我打领带，你忘了吗，你说过的，我上班之前给我打领带……你说过的，明天给我打领带……你忘了吗……”
男人的眼泪直直地流下来，而他好像根本没感觉到。
“不记得了。”阿连平静地说。
“你怎么能不记得了……我都记得……我每件事都记得，我想你想得要发疯了你竟然说你不记得了，我忘掉所有不该看见的，努力说服自己你不是人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我甚至认为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他妈的贱到倒贴也认了，只要你好好地和我在一起，你他妈的给我来一句……不记得了……你有没有良心！”欧纪铭突然笑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阿连静静地说：“我最没有的就是心了。”
欧纪铭愣了一下：“是啊，你不是人……”
阿连点点头：“你终于明白了？”
“我真的……明白了。”欧纪铭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我再也不能比现在……更明白了。”
44号收回剑，剑刃从男人紧握的手中滑出来，带出一条血红的弧线，地上多出一条清晰的血迹。
欧纪铭望着少年苍白的脸孔：“我只有最后一句话……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对你……都没有用？”
阿连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说啊！”欧纪铭对着他吼起来：“你他妈的给我个明白啊！”
44号的剑飞出去，钉在男人头侧的墙壁内，深入尺余。
“你他妈别来这套！”欧纪铭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指向44号：“老子最不怕的就是死，老子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死得瞑目……”
“没用的。”阿连突然说道：“我们不是同类。”
“呵呵……”欧纪铭笑了：“很好！”
阿连点点头：“明白了，就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我也……永远……永远……不想看见你……”欧纪铭转过身。
血沿着他走过的通道流了一路，而他始终没有再回头。
阿连也始终没有看向他的背影。
他一直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望向44号，轻声说道：“谢谢……”
44号摇摇头，接住了他倒下来的身体。
阿连在黑衣少年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32章
“这个意思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Col.张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首座，望向下面的人们。
DR.简沉默了一会，说道：“但这对于欧纪铭，太残酷了，他到了最后一步见到71号，却要71号说那样的话赶他走……”
“可是他还活着。”T.A.打断他的话：“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程度的让步。”
Prof.王想了想：“欧纪铭就这样走了，他会不会因为怀恨在心反而将我们的事公开？”
Col.张微笑了一下：“呵，恐怕欧纪铭有生之年都不愿再想起与71号有关的事了，这种事对他一个花花公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只是耻辱吗？”DR.简望着上级：“他真的很喜欢71号，不然不会那么拼命。”
“那又怎么样？人类的感情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Mec徐在一旁说道：“尤其是爱情。”
“徐在女人身上吃过亏？”DR.简看向他：“为什么这样评价？”
“女人善变，男人也是一样，”Mec徐摊手：“男人朝秦暮楚女人见异思迁古今皆同中外皆同，糟糠之妻下堂七年之痒难过，喜新厌旧简直是人类无法根除的本性。”
Prof.王笑笑：“所以你才只喜欢摆弄武器和机械？”
Mec徐耸耸肩：“我对人类，选择性无视。”
“这和现在的议题无关，不过徐我建议你年假时去看看心理医生。”Col.张看向一直沉默的DR.程：“你怎么样？”
“我没事。”DR.程站起身：“由于我的固执和疏忽，给所里带来太多麻烦，我向各位道歉。”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Col.张点点头：“事情过去就算了，后续工作怎么样，比如受伤的53号？”
“他只是被打晕，早就没事了。”DR.简说道。
“68号呢？”
Mec徐马上说道：“我正准备汇报这件事，从那天68号离开的地方到他房间，一路上通道的灯全都被他抽烂了，我派电力组维修了很久……”
“68号太过嚣张，”T.A.开口道：“我认为不小惩无以示大戒。”
“你还对他违抗你命令耿耿于怀？”Col.张摇摇头：“好胜心这种东西，你年轻时不会少过他。”
“可是……”
Col.张举起手阻止T.A.继续说下去，他看向DR.程：“71号呢？”
DR.程眉头微皱：“情况不好，一直在输入高浓度营养液，我会继续留意。”
“简，你和程都是医学专家，71号交给你们，你们要保证他的生命延续到试验完成为止。”Col.张转向T.A.：“你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T.A.点点头：“有，常武。”
一时众人都沉默了，常武作为人类对同是人类的DR.程下杀手，虽然没有造成实际上的影响，但行为的确构成了故意杀人，他一直被关在特制禁闭室里，等待发落。
Prof.王想了想：“把他送走吧，他再在所里对程也危险。”
“他对所里有太多怨恨，送走的话难以保证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T.A.接着说：“他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我的意见是，枪决。”
“我还好好地活着。”DR.程开口道：“我可以原谅一个二十岁年轻人的过错，而且这过错起因在我，我恳请Col.张给他一个仁慈的判决。”
Col.张望着会议室里的众人，半晌问道：“那么，让他忘记这里的一切，永远离开。”
“您要用脑电波干扰仪？”Prof.王点头道：“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不，”DR.程立刻摇头：“人的记忆是非常宝贵的，怎么能说删除就删除了，太不尊重……”
T.A.打断他的话：“那么让常武把所里的事说出去？”
DR.程只是摇头：“脑电波干扰仪并不能确定地删除某段记忆，它人为地干扰正常脑神经，打乱人的记忆，很难保证常武被删除的记忆哪些是15号之前哪些是15号之后，与所里的事无关的记忆同样可能会删除，这是对人脑的亵渎……”
“程，你不要活在理想化的世界中。”Col.张看向激动的男人：“毫无疑问会有不相干的记忆被删除掉，但是对比常武的生命，根本无足轻重。”
“是啊，程，已经是让步了。”DR.简轻声说道：“你也让一步吧。”
“王，你操作的时候尽量选轻一些的档，尽量只删除近几年的。”Col.张站起身：“就这样定了，会议结束。”
＊＊＊＊＊＊
阿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他站在草丛里觉得天地茫茫无边无际，他站了很久很久，雨浇在身上，非常非常冷，他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周围很黑很黑，什么都看不清，突然有光亮起来，他看见有个男人走过来，他觉得男人的脸非常眼熟，可他想不起他是谁。
男人举着伞，对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他对他点头：“好啊。”
男人却突然脸色变了：“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他很着急：“不啊，我愿意跟你走啊，我愿意的。”
男人望着他：“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以后都改，你原谅我吧，过去是我不对，我带你回家，我们好好在一起……”
他一个劲摇头：“我没有不原谅你，我也想好好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男人眼睛里带着乞求：“你让我喜欢你吧，你不是要给我打领带吗？你都忘了吗？”
他看见男人的眼眶里，眼泪直直地坠落下来，像滴在他的心上。
“我怎么会忘记，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他喊叫起来，然后他伸出手想握住男人的手。
他的手扑了个空。
男人消失了。
光亮消失了。
四周一片黑暗，雨很大，世界空空荡荡。
阿连睁开眼睛。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孤独过。
“你醒了啊！昏迷了好久，”29号的声音立刻从旁边传来：“简一直给你输液，你情况不怎么好，唉。”
阿连撑着身体想坐起来，29号马上伸手扶他靠起来：“你慢点慢点，别动到孩子……”他停了一下：“我和简说过了，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很为难，我说你真的不想要……”
“我要。”阿连打断他的话：“我只剩他了。”
29号愣了一下，他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我想要孩子。”阿连目光柔和地看着隆起的腹部：“这样，就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29号眨眨眼睛，DR.简和他说了欧纪铭的事，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小心地说道：“算是欧纪铭的替身吗？”
阿连摇摇头：“他是没有人能替代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29号又想了想：“有句话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或许你们将来有一天还是会在一起。”
阿连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不可能了。”
“有志者事竟成，你要有信心。”
“他说，永远不想再见我了……”
29号呆住了，他想了又想，慢慢抓住阿连的手：“我现在想说那句英文，又觉得不太合适……”
阿连看着他：“曾经对15号说的那句吗？”
“嗯，当时你说哪有什么不可能，你那么有信心地说那句话，我真的觉得那时候的你超级可爱，可现在，你对我说不可能，我觉得好难过……”29号低下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连搂着他的肩：“对不起……”
“你别对我说对不起，我会更难过的……因为不管我怎么难过都不会有你心里难过……”29号轻轻地抱住阿连：“我一想到你心里这么难过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觉得好没用，我老说自己是智慧系，其实一点用都没……”
“不会，你在我身边陪我就好了。”阿连抚着29号的背：“我就不会觉得那么孤单了……”
第33章
小云雀从松树上跳跃下来，落在冬天的干草地上，阳光很好，整个花园即使是冬季也看起来生机勃勃，穿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托着病历夹站在白色的长椅前，轻轻地为坐在长椅上的男人披上一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