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阿勒，惹上大麻烦了。”左尘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除了无奈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味道。
“嗯？”少年下意识侧过头，这才发现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举动只是徒然，但是他还是推了推眼镜，才悠然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左尘的声音像是在笑，却没有笑的味道，在这样的地方，回声显得很是瘆人，“这里，是黑狱。”
“黑狱？”少年的手指按上了冰冷的地面，地面很硬，但是还是土地，很湿，甚至可以用手摸到水，想到刚刚躺在这个地方，他忍不住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准确说的话，是斗兽场的下方。”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然后他才似乎领悟到了少年的意思，“你想出去？不用白费力气了，这里是出不去的。”
“出不去？”少年的手微微停顿，“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男人的声音有些疲惫，还有些感慨，很是复杂，“这里从来就没人能够出去过……”
“没人出去过？”漂亮的眼微微眯起，柳青皓站起身体，慢慢走向了一个方向。
“嗯。”
“既然没人出去过……”手指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墙体，少年突兀露出了一丝笑容，淡然优雅而高傲，“你又怎么知道这里是黑狱？”
“……”
“所以说啊，”少年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人要是蠢死，才是真的没救了啊！”
“……”
“你是说……樊爷对柳青皓下手了？”黑色的眼镜和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少年的表情晦暗不明，因为已经是秋季，爬在凉亭的葡萄藤只剩一片死寂，偶尔还有乌黑的枯叶掉下来，跌碎在地上。少年背抵着冰冷的石柱，脚下是一地的荒芜，一只野狗似乎想要接近，又突然被吓到一般狂吠着奔远，少年冷冷看着前方，仿佛什么也不能影响到他一般，但是从他握着手机的力度却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你确定？”
“樊爷对柳青皓下手是必然的。刘家是樊爷的走狗，既然你要把这盆脏水泼到柳青皓头上，你就该做好准备。”电话另外一边的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背景却是一片嘈杂，似乎是位于相当繁华的地方，“不过柳青皓也不是什么易与的角色，估计和樊爷对上了也是狗咬狗，就由着他们去吧……反正我是不打算管这档子事情。”
“你……”手的力度再一次加重，牧之野的声音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柳青皓和樊爷根本就不一样！”
“是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那又管你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应该是他……”少年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却只有凌乱的语句。这让他微微沉默了半晌，才是声音沙哑地再一次开口，“樊爷要是对他动手的话，恐怕……”
“你是蠢货么？”电话那头传来不屑的轻笑，“樊爷能把柳青皓怎么样？柳青皓家大业大就算樊爷也不敢真的怎么样他。可是如果是你的话……恐怕就只有死了！你别忘掉，你可是刚刚和樊爷达成了协议，本来樊爷就不见得信任你，你可不要前功尽弃！”
“……”少年咬住了唇，手心溢出了冰冷的血液。
“小牧，”大概察觉到了少年的矛盾，那边的声音突然有了几分祈求的意味，“我们不是那些含着金汤匙的大少……我们输不起……我知道这样子让你很为难，可是，我们真的只有这一次机会……难道你不想亲手扳倒牧家？我们只差最后一步了……”
“我……”牧之野直起身子，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我……”
“更何况，你以为柳青皓真的那么简单？”电话那头的声音微妙地低了下去，有种微妙的感情在其中，“你别忘掉你是怎么从那个地方出来的！能把人从斗兽场弄出来，至今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你觉得他的身份会简单？”
“可是，这件事毕竟与他无关！”少年微微沉默，还是忍不住反驳。
“……那你想怎么做？”那边似乎也是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有有些无力的声音传来。
“我要过去！”
“送死？”那边的人笑得轻蔑而嘲讽，“你以为是殉情么？”
“……”
“牧之野，你不要忘掉，我们永远不会是英雄！所谓的hero不过是一群蠢货，你当不了也当不起！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想要成功只有心狠手辣！更何况，柳青皓对你而言根本什么都不是！”
“……我……”少年张张嘴，指骨苍白。
“反正我言尽于此，你自己选吧。就算你去送死我绝对不会拦着你，当然，我更希望你不去。”似乎是给少年时间考虑，那边的声音在停顿了半晌之后才再一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在低沉暗哑之外却又似带上了几丝笑意，冰冷，残忍，蛊惑着人心，“牧之野，既然你要成为人上之人，那么让我看看，你想要成为强者的决心！”
“……决心？”
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在了身侧，少年抬起头，落叶打着旋在他的身侧落下，落地无声。他面无表情看着前方，夕阳在远方涂出一片血红，萧凉肃杀。
“可是，良心呢？”双手挡在了眼前，微凉，白皙。只是那深处，却是洗不掉的血污，肮脏，不被饶恕。
“就真的只有不择手段才能成功吗？”
伴随着仰起头的动作，碎发跌落在脸庞的两侧。少年的脸在清秀与俊美之间带着绝望的妖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质问，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风乍起，带着寒意呼啸，绝望而残忍地卷起最后还眷恋着母体的树叶，重重摔打在地。然后，一切归为平静。少年终究是露出一个冷笑，他的背影被拉得无比的长，然后在拐角消弭。
“……蠢毙了啊。”
第二十三章
“所以说，对着这里轰一拳吧。”黑暗一片的地下，少年的手握着男人的手腕。他的手指很凉，让男人微微有些冷意，但是除此之外，却是更加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确定是这里？”从那种微妙中脱离出来，左尘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这让他微微有些无力，之前他已经砸了十几个地方，就算他是异能者——喂喂喂他的拳头也是肉做的好不好？
“嘛……大概是最后一处了吧？”少年耸耸肩，“因为这里的土质的原因，只有多砸几个结构支点才行，要是砂石土的话，早就没事了。不过如果这边砸了还不行，按照原理的话……”
“好好好！我砸！你别念了，我脑袋疼！”男人抓狂，“是这里吧！你让开一点……”
“所以说，果然对你的智商还抱有期望的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吗？”少年不紧不慢吐糟一句，然后才慢慢退后，凉凉开口，“别砸错了地方。”
“……轰！”听得出来，某个人是把墙当做某人的嘴在砸。
“刺啦——砰砰——”紧随而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只是一阵晃荡之后，除了坠下一些碎石之外，整个却又是恢复了平静。少年下意识扶了扶眼镜，无奈发出了一声叹息。
“还是没有效果吗？”男人揉了揉吱吱作响的拳头，半晌才是休息了过来，用力踢开了脚前的碎石，难得也是有些无力。
“再试试这里吧。”回应他的是少年平淡的声音。
“喂喂喂！我的拳头真的是肉做的，不信你摸摸啊！”男人风中凌乱了。
“……”少年默默推了推眼镜，“要不然你打算怎么出去？”
“……找个人把这里打开……？”男人侧过头，虽然看不见，但是这种动作却是下意识地习惯，怎么也没能改掉。
“你是白痴吗？”少年的声音微妙的有些无力。
“……可是……”男人的声音突然停顿了，半晌之后，他才再一次开口，如果少年能看见，就会发现他的表情很微妙，“好像真的有人在外面开啊……”
“……”
“你居然真的去了？！”口袋中是手机已经响了半天，少年倚着一棵槐树，默默看着闪光的机盖半晌，才是按下了接听键。刚一接通，便是一阵咆哮传来，原本低沉的男音难得气急败坏，带着股狰狞的意味。牧之野没什么表情地等到男人吼完，这才悠悠开口。
“你监视我？”
“……”那一头语咽了。隐隐约约还有砸东西的声音，似乎对方相当气急败坏。
“我说过，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还管不到我头上。”没等对方回答，牧之野便是再一次开口，他低着头，用力磨着脚下的方寸之地，直到草皮都快磨尽了，这才抬起头看向了近在咫尺的红色大门，“你不要忘掉，现在是你在求着我。”
“牧之野！”即使是隔着电话，男子的咬牙切齿仿佛也是近在咫尺，甚至，还能觉察到他的愤懑，这让少年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样的角色……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嗯？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
“……”对面再次无声。
“你，好自为之吧。”深吸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换个合作人，牧之野冷冷一笑，根本不等他回答，便是啪嗒一声挂掉了电话。只是，看着那堵门，少年的表情也有微微的迷离——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所以，才会更为迟疑。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看着太阳渐渐西落，少年终究是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柳青皓，这一次，便算是还掉了你的人情吧。
——自此，各不相欠。
“谁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看着刚刚打开，便是轰隆一声坠入了一片烟尘的地下监狱，就算是樊金，也是忍不住变了脸色。他虽说让人带来了柳青皓，却不代表他真的有胆子动手，充其量便只是给他一点警告，可是要是柳青皓真的出了事……樊金脸黑了。
“你们还傻着做什么，赶紧救人！”
“樊……樊爷……”一旁的总管快哭了，“黑狱就这一个出口……进不去啊！”
“进不去就给老子挖！”樊金脸色更黑，“挖不出来都给老子去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额……我想说的是，死要见尸就不用了。”还不等众人做出什么反应，烟雾中，男子痞气的声音悠悠传开，下一秒就变成了谄媚，“是吧，小柳少爷？”
“我会考虑让你上成人大学的。”少年的声音清越，然后才缓缓带上了冰冷的笑意，“真是很荣幸见到您啊，樊金先生。”
“柳青皓……”男人黑色的瞳孔微微缩小，只是毕竟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还不待众人发现，便是挂满了温和的笑意，“抱歉呢，柳少，这其实只是个误会。”
“哦？误会？”看着左尘苦着脸开路，少年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出废墟，然后才在男人三尺外站定，“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误会还能差点要了我的命？”
“这是误会，误会……”总管顿时出了一头汗，这种事情，当然只有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背黑锅，“我们其实只是接收到委托，教训一个人……没想到动手的那个蠢货弄错了人。”
“哦，是吗？”少年微微侧头，目光却还是盯着樊金，一动不动。
“是的，是的。”总管颤抖着擦了擦汗，“那个……动手的那个蠢货我们已经处理了……您要不要看看？”
“处理了？”少年的声音兀然一低，然后才是微微高起，一丝笑容也在这个时候爬上了他的嘴角，“怎么处理的？”
“断了他一条胳膊……”主管迟疑着开口，看到少年的脸色一冷，连忙继续补充，“如果您不满意，我们可以让您亲自处理……”
“不，我很满意。”少年微微斜过眼，左尘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石塑，冰冷而沧桑。微微抽动了下嘴角，少年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樊金。
“不愧是樊爷啊，果然……手段了得。”
“柳少过奖。”男人阴桀的眼带着笑，显得更加狰狞，“这次确实是我们的错，只是还请柳少给老夫一点薄面，老夫日后自然会上门道歉。”
“上门道歉？”少年笑得斯文，儒雅而温和，“那倒是不必，既然是个误会，小子又怎么是小肚鸡肠的人？这件事，便是就此揭过吧。”
“柳少果然爽快。”男人哈哈大笑，伸手想要扶上少年的肩，“那么，就让老夫送柳少出去吧。”
“不必了，”少年的声音很淡，不动声色避过了男人的动作，他的目光轻轻停在了不远处的人影上，眼底笑容冰冷，然后，他才转向了男人，一如既往温文尔雅，“樊爷您似乎有客，我也就不打扰了。改日，我再来拜访吧。”
“……柳少？”
“难道樊爷不欢迎？”少年的身影逆着光，表情模糊不清，只有他的声音依然清越，温润如玉，“或者说，我柳家还不够这个资格？”
“柳少说笑了。”男人眼底掠过一丝阴霾，然后再次露出了笑容，“柳少愿意来，我们哪里敢不欢迎呢？”
“既然如此，再好不过。”少年深深看了男人一眼，转身，笑容不见，“那么，改日再见。”
第二十四章
回去的道路上，左尘一直很安静，安静到已经不像他了一般。一路上只有风的呼啸和机车马达的悲鸣，虽然是一片喧闹，却有着更加彻底的冰冷。
“所以，你是在生气吗？”眼看着快到了家门口，一直沉默的柳青皓突然开口，也许是这句话来的太过突然，左尘猛地一颤，然后硬生生靠着双腿的力量稳住了险些滑出车道的摩托。
“没有。”男人有些疲累地拽了拽领口，却是扭过了头，声音也有些模糊，“我没生气。”
“是吗？”少年轻巧地跳下车子，一手扶住了车头，使得男人不得不与他面对面而立，“看着我的眼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