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尘还是没有说话。
“唉……”老人终究是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你进来了，便出不去了。”
“……耆老，”左尘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暗哑，带着一股子孺慕却又掩藏着憎厌，“我是陪着少爷来的。”
“……少爷？”老人这才注意到柳青皓，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亮，然后才露出了一丝笑意，“请问这是哪家的少爷？”
他对着柳青皓的态度与左尘决然不同，前者不仅仅是怠慢，更是一种轻视，对上了柳青皓，却更近似与谄媚。柳青皓近乎下意识皱起了眉，他不喜欢这个老人。
“他是柳家少爷。”左尘却似对老人的态度没有一点感觉，只是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回答。
“柳家？”老人顿时一惊，眼底诧异更浓，“哪个柳家？”
“难道，还有两个柳家？”柳青皓轻轻垂眼，面无表情。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左尘是在借势压人。这里面的人既然都不是善类，他也没那个心思去考虑什么尊老爱幼了。
“也是我糊涂了。”老人不以为忤，反倒是笑得更加灿烂，“不知道柳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莫非，手上有好货？”
“好货？”对于把人当做货物的行为，柳青皓只觉得一阵作呕，用力按抑下内心那份燥意，然后，他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这里倒是没有货，不知可否向你们进个货？”
“进货？柳少您说笑了。”老人一愣，然后才发出一阵沙哑阴桀的笑声，“我们这里，可是不卖货的。”
“哦，是吗？”柳青皓看着老人，语气平淡，“可是，你们把我的人弄来了，怎么办？”
“您的人？”老人也是一愣，然后才试探般开口，“就算给了我们雄心豹子胆，也是不敢动柳家的人啊……”
“不是柳家的人，是我的人。”柳青皓眼底阴翳一闪而过，这个老家伙，一句话就把柳家撇了出去，确实不是善类，“你们，动了我的人。”
“……不知柳少要的人姓甚名谁？老头我也好去帮您查查？”老人听着少年斩钉截铁的话，眼神微微一怔，显然也意识到了柳青皓此行的坚决，“若是连名字也没有，老头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牧之野，他的名字叫牧之野。”少年看了一眼左尘，却发现男子似乎是有些失神。
“牧之野……？”老人一愣，这个名字竟是意外的熟悉，待到想到了这个名字的出处，老人面色微微变化，兀然冷下了脸，然后，才是谄媚一笑，“抱歉呢，柳少，若是这个人的话，老头还是劝你放弃了比较好！”
“放弃？”柳青皓英挺的眉微微挑起，他目光带着几丝冷意，灼灼看向老人，“你是在……叫我放弃？”
“抱歉呢柳少，这个人真的不是老头我做得了主的。”老人双臂垂在胸前，显得一副摧眉折腰的样子，“还请柳少体谅一下老头这把老骨头……便是放弃了吧……”
“……要是我不放弃呢？”柳青皓也是冷下了脸，冷冷看着老人。
“那么，就算豁出性命，老朽也不得不将柳少爷您送出这院子了。”老人垂下的手臂缓缓用力，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柳少，请您做出选择吧……”
“你，是在威胁我？”柳青皓的双眼终究是一冷，本来颇有几分柔和味道的上挑眼角一下子变得肃杀，“是吗？！”
“……抱歉呢，得罪了。”老人垂下头，不置可否。
“耆老……出手吧。”左尘猛地跨前一步，柳青皓的决意他自然知道，那么，现在就是他的事情了，更何况，就算不是柳青皓，他知道自己也终有一天会站在这个地方。从他走出去的那一刻，他终究是知道自己是多么荒谬。本以为的自由却成了最大的束缚，这里终究还是他永远走不出的牢笼。如果这里不灭，那么他，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有一种战斗，避无可避，那便战！
第十五章
秋天的风已然有些凉意，刮在脸上虽然称不上刺骨，却也是让人不舒服。少年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却是这一瞬间不经意的动作，仿佛是点燃了导火线一般，原本静立不动的二人竟是同时动了起来，而这样的速度，以少年的眼光看来，却仅仅只能看见两条灰影的碰撞。
毛骨悚然！
少年眯起眼，眼底是汹涌的情绪。这一次重生，他才算是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荒谬。这样的力量，又岂是所谓的权势能够约束？人类这种生物，抛开了一切外在的浮华，最后起到决定性的因素，终究还是实力！而前世的他，输得真的一点也不冤。
终究这一世还来得及。前世牧之野既然能那么快崛起，只能进一步证明了他确实也是这样的存在。自己一开始的计划是将牧之野的一切捧到最巅峰再毁掉他的一切，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牧之野的实力了。如果没有能够战胜牧之野的人，他就算能够触碰到牧之野的一切，那个人恐怕也不会因为他的背叛而失去什么。
只是谁能打败牧之野？少年眯起眼，小小天才的身影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那个孩子……也不会普通吧？只是，自己若是要利用那个孩子，真的合适？
就在少年思绪纷飞的同时，左尘与老人的战斗也开始显露了一丝端倪。终究左尘正当壮年而老人却已经老去，气劲纷飞之中，左尘显然已经是占据了一丝优势，而这一丝优势，又很显然会随着时间而进一步扩大。
“耆老，还要战下去吗？”男人突兀开口，他吐息均匀字正腔圆，一开始的激动已然消失。他看着老人，神色复杂。曾经的他，不过是这个老人眼中的土鸡瓦狗，而如今的他，只出了七分气力便是占据了上风。若是当年他也曾经有这样的实力，那件事情还会发生吗？左尘眼神一黯，终究还是不愿想下去了。
“你以为你赢了我吗？”老人一招一式地拆解，声音有些虚弱，但是却无比的平静，却如同处在下风的不是他一般，“你终究别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放不出斗兽。”左尘很清楚老人的意思，他看着老人，表情有些厌倦，“我终究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这里是什么样子，我不比你知道得少……那群斗兽，不是随便就能放出来的东西。”
“不，你错了。”老人看着左尘，眼底倏忽闪过一丝笑意，不愧是他最看好的孩子，终究没让他失望，“牧之野，是樊爷看中的货。”
“……老板？”左尘面色一凝，然后才露出了惊诧的神色，“难道……是S级？”
“……”老人看着左尘，因为左尘动作慢了下来，他也随之慢了下来，“带着你的少爷走吧，你们，带不走牧之野的。如果你现在走，我会当你没来过。”
这个时候，左尘已经是停下了动作，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老人，只觉得喉咙深处一阵干涩，然后他扭过头，少年站在风中，一身衣服很是单薄，他看着两人，表情淡漠。
“抱歉，我不能……”男人缓缓叹一口气，再次凝神看向了老人，“耆老，抱歉了！”
老人眼神定定看向左尘，半晌才是叹了口气：“他，值得？”
“柳家值得。”左尘深吸一口气，“我……只有这一个希望了。”
“……我明白了。”老人深深看了男人一眼，手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却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响彻云霄，“既然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便不要后悔！”
“既然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便不要后悔！”
老人的话音落下，男人便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竟是什么也没有出现。再过了半晌，就连老人脸上，也出现了诧异的神色。
近乎下意识地，老人与左尘同时迈开步子，冲向了那口枯井，然后在少年诧异的表情下，两人竟是一跃而入。然后，少年了悟，这便是那个斗兽场的入口。当然，他也没那个心思过去看看，毕竟他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若是真的有什么大事，恐怕他就算去了，也只能当个炮灰。甚至，他会连炮灰都算不上，在那个领域，他终究是个弱者。这个认知，让少年在无奈的同时，却也是微微酸涩。
只是，耐心总是有限的。当两个人消失了近乎半个小时的时候，柳青皓终于是坐不住了。他在井口徘徊了半晌，终究还是一咬牙，缓缓顺着井壁的孔洞一点点小心探身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手臂都已经冰冷麻木，湿滑的触感终于消失，脚底也终于是有了一点稳固的感觉。井底比想象要大，大概有一个房间那么大，但是光线很暗，因为枯树的遮盖，更加没什么光亮，但是总归还是能看见，只是微微侧身，他便找到了大开的木门，微微迟疑了一下，便是走了进去。
整个甬道阴暗潮湿，地底很滑，一路上，少年走得格外小心翼翼。黑暗中没有一丝声音，却让人更加胆颤，似乎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血腥的气息。冷气从脚底上涌，冰冷彻骨，让人忍不住战栗。唯有两边墙壁上隔着很远的一些油灯，一点点地闪烁着萤火般的光芒，才给这甬道一点点人存在的气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黑暗的缘故，时间显得特别漫长，等到柳青皓都想回头的时候，终于在不远的前方透露了一丝光亮。面对这一丝光亮，纵使以柳青皓三世的定力，也是忍不住一喜。他虽说是三世重生，却是没吃过什么苦，这样的环境也是第一次遇到，终究算是失了分寸。只一见着光，他顿时加快了脚步，推开了虚掩着的又一道木门。
门后的场景终究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也是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左尘与老人久去不回。
之间如同运动场般的建筑内血流成河，各种各样的显得格外狰狞的动物的尸体横倒在地，血腥的气息充斥了整个会场，而场地的中间，左尘还在与一个沾满血的身影交手，而先前的老人早已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个时候，即使是他也能看出左尘已经不支，一道狰狞的伤口贯穿了他从左肩到小腹，而他，即使还能招架对方的攻击，却已经有血液从他的手一点点地滴下，而对方，却是近乎完好无损地重复着一味的野蛮攻击，没有招式，没有技巧，一遍遍机械重复，一点点扩大了伤害。
如此残酷的一幕，终究出乎了柳青皓的意料之外，一个失神间，他便是乱了呼吸。而这一点的变化，却是直接造成了不可预估的变化。却见那个机械重复的男子猛然一滞，一双血腥的眸子，竟是直直扫向了柳青皓！
杀意冲天！
第十六章
杀意冲天！
实质化的杀气近乎让空气都产生了扭曲，血色的男子血色的眼直直看向柳青皓，带着逼人的压力，只压得柳青皓觉得一阵窒息。下意识地，他眯起了眼，弓起了身子——就算什么也不会，但是，这是本能。
“小柳少爷……”左尘眼中闪过一丝悸动，张了张嘴，只是喉咙受到过攻击，却是已经说不出话，而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也已经失去了移动的能力。
无力回天！
左尘是这样想的，所以，在挣扎了一下之后，他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灰。
这一刻，一切声息都化作寂静，场地中唯有沾满血的男子一脚一脚踏在地上的声音，柳青皓看着对方一点点逼近，却连移动都变得费劲，仿佛整个人都处在胶体中一般，呼吸都显得无比艰难。然而就在这样的压力中，少年却是倔强地扬起了看似脆弱的脖颈，黑色的眸眼中闪过一阵坚决。
——前世已经低够了头，那么今生绝不低头！
很快的，男子便是走到了他的身边，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见。少年皱着眉看着男子，却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这个人，似乎不是想攻击他？
事情也正如柳青皓所想，那双血色的眸眼看着他，渐渐地一点点褪去了血色，恢复了清明。然后，那个染血的男子才发出了被所有人发现以来的第一声声音。
“……柳，柳……同学。”
熟悉的声音，就算已经沙哑也改不掉某些本质，柳青皓顿时错愕地瞪大眼看向了对方：“……牧之野？！”
“小柳少爷，他只是力量透支而已，不用担心。”医护室的暗室内，左尘给牧之野做完了检查，顺手关上门走向了坐在会诊室淡然品茶的少年。
先前当两个人都绝望的时候，牧之野才是清醒了过来，结果还来不及高兴，便看见之前还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的少年一头栽倒在地。偏偏当时左尘自己也是受了重伤，最后居然是柳青皓把两个人弄了回来。
“我不是想问他，而是你。”柳青皓淡然放下手中把玩的杯子，重生之后的他，大概或许是真的老了，唯一的乐趣似乎只剩下了品茶，倒也是有着悠然物外的感觉，“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左尘先是一愣，然后才是诺诺地回答。他看着少年，似乎有些惊奇的样子。
“是吗？”少年低垂下眼，他的手指白皙，却是把玩着一块白玉，正是那把钥匙，“值得？”
“……您说什么？”左尘脸色兀然一白，然后才有些迟疑地看着少年，
“我，耳朵很好。”柳青皓的声音风轻云淡，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总会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消失的错觉，大概是逆光的缘故，他的瞳眼颜色很淡，淡得不真实的样子，“你说柳家值得……所以，我很想知道，你想要柳家为你做什么……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知道，就当我只是好奇而已好了。”
“……小柳少爷……”左尘面色一阵变幻，却只能发出了干涩的称呼，“我……”
“我并不是在怪你。”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他看着男子，无比的平静，“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无欲无求的人，因为那种人不是不能掌控就是所图太大，所以，对于你这种所图直白的人，我会更加放心。”
“……”左尘看着少年，眼底却是闪过一丝不忍，“小柳少爷……”
“所以，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图的是什么。”柳青皓看着男子，“说吧。”
“……我想毁掉斗兽场。”左尘看着少年，终究还是低下了头，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和柳青皓之间的关系，需要变一变了。
“我知道了。”柳青皓看着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斗兽场对于左尘会是怎样的存在他大概也是知道，所以对左尘的理由他大概是可以相信个七八分。然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恐怕对现在的他而言，信任也许会是最为奢侈的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