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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落雪——by叶落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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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儿端着手中的东西不好行礼,只微微屈了屈膝。

“侯爷,王妃有喜,特命奴婢将宫中赏赐带一些给侯爷。”

琴阑一怔,走到畅儿身边脸一摆,做着请的手势就准备将畅儿请出去。

希辰若扫了一眼琴阑,粗糙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琴阑,不得无礼。”

畅儿惊讶的抬头看了希辰若一眼,却又马上低下了头,她知道王妃很残忍,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妃居然,毁了侯爷那么温润好听的声音,她还记得,王爷曾经无数次满脸温柔的向她们描述数梅苑那个温润如玉的侯爷声音是如何的温和。

琴阑委屈的看向希辰若,“侯爷,那个王妃她分明,分明就是——”。

希辰若抬起头看了琴阑一眼,琴阑赶紧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她现在真的很讨厌自己,干嘛要带这个女人进来啊。

“礼物放在那边桌上吧,请代辰若谢谢王妃厚爱。”

“还有,恭喜王爷。”

畅儿放下手中物品,匆忙离开,她真的,无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面对那个人。

畅儿离开后,琴阑抢到桌上的东西准备扔出去,希辰若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琴阑,他的脸上,似无悲无喜。

“侯爷,别看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希辰若还是不言,只是伸出了手。

琴阑咬咬牙,“看吧看吧,总是拗不过您。”

希辰若淡淡的笑了笑,总要看过吧,那可是他有了子嗣的礼物。

大红绣着‘报喜图’的锦绣贡缎下,是一面书画精致江南人家的折扇,折扇扇骨是剔透的上好玉料,扇面是冰蚕雪绢,触之生寒。

琴阑看着折扇连连称漂亮,希辰若却一言不语的怔怔盯着扇面,他说他喜落雪白梅。

这却生生一幅江南水韵。

忍住苦涩拿起折扇,展面,窗外有秋风匆匆掠过。

一纸水乡折扇,一纸薄绢秋扇。

希辰若轻轻收起扇面,从发间解下黄玉发带挽在扇柄,薄绢黄玉缨络,其实并不相配。

可是,既然是扇坠子,就得用作扇坠子的用途,绑在发上纵是再相配,也不合适。

“侯爷,王妃她真的有孕了么?”

希辰若看着手中的扇子,目光凌散,“王妃她何必骗我们,定是有喜了吧。”

“侯爷,可是您——”

希辰若不语,他不想再谈论与这些相关的话题了,示意琴阑自己累了。

琴阑抱着琴退出房门,看着院内依旧毫无生机的枯树叹息,“本来有了那么一丁点看得到的生机,可是这会儿,怎么又枯了呢?”

枯木自是不懂回春。

希辰若这回是真心累了,摇摇晃晃的移到床榻躺了下去。

他睁着眼睛想,那么个孩子气的人,若真有了一个小小糯糯的孩子,两个小孩子在一起,定是欢乐无穷。

想着想着,竟也开始快乐起来,唇角一勾,眼角眉梢都带了明媚的笑意,笑着笑着,便睡着了。

梦里,漫天落雪,有一个清雅男子抱着小小孩童,柔柔的声音化成一潭清冽融水。

男子说,若将来有人可许你一世安然,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孤寂、免你颠沛、免你流离、免你无枝可依,不管他爱不爱你,都把自己交给他,都用心待他。

男子还说,若许不了,就算他爱你,也别把心交给他。

笼上的安神香已烧尽,寥寥烟雾随着梦境缓缓飘散,徒留一地冷香。

希辰若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角,他有多久,没梦到过他了?起身坐到窗下,窗外已有了斑点星辰。

伸出手,做着妄想摘星的手势,其实,他只是想离那些遥远的星子近一些,他想摸一摸,是不是真的有一颗星,带着他的温度?

可是,天空太远,星子太高,他颓然的放下酸疼的胳膊,突然有些委屈。

那个人骗了他,他说若将他的骨灰撒到天空,他就会变成繁星夜夜陪他,可是书上说,挫骨扬灰的人是投不了胎的,只能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所以,他留他孤身一人,面对这个复杂的俗世凡尘。

他不懂这里的人心,他不懂这里的世俗,他什么都不懂,缓缓地抱住双膝,身体尽可能的缩在一起,他想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要留自己孤身一人面对这些。

滴漏声声不歇,明月星子相照,残光细烛叠血泪,碎叶冷风夹清心。

累了,倦了,第二天,太阳依旧升起,故去的人依旧故去,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趁琴阑还未起身,希辰若扶着窗棂移至床畔,散一头慵懒青丝,细细缠绕指尖。

抿了薄唇,缓缓入眠。

反正,与他而言,白天黑夜已无区别,再散漫无趣的生活,也只是为了消磨这太过漫长的菁菁时光。

残烛也化了轻烟,斯人惨淡入眠。

晨曦落于暖榻,薄凉的秋扇,细细折叠用心收藏,泛白的缨络黄玉,紧紧系在扇柄,陈旧崭新的相配,带了历史的黯淡。

做扇的人,定是用了心付了精力的,可是,扇子错了时间,就算是再多的努力,也不受人祝福。

制作粗糙的黄玉,光华内敛,依稀可见玉料澄澈。

做玉的人,也曾用了真心负了真情,可是,终是偏执的人,偏执到不懂如何回头。

希辰若淡淡敛眉,下意识的向身边寸寸靠拢,梦中的他只记得,落梅树下曾有盏馨香茗茶,空寂榻侧曾有个温暖怀抱。

曾经一转身就可触到的温度,如今就连梦中也变成了遥不可及。

寻梦无痕,你可听,心碎的声音?

薄绢秋扇,你可知,心冷的感觉?

往事了了,你可想,心逝的疼痛?

第三十三章:爱伤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眨眼之间,秋冬春夏,一年平静的时光,好似遗忘了众人,数梅苑往年最盛的那株梅,现在好似彻底死了,冬日也没见它再放过,反倒是院外的那一株株桃花,趁着这人间四月天使力的争艳,桃花灼灼,越发衬得数梅苑的清冷。

希辰若依旧拥了薄被躺在院中软榻上,懒懒的也提不起精神,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和一个真正的废人无异了,这般混吃等死的生活,还倒真是如了自己的意。

院外喧哗之声顿起,好似一幅山水画突然活了,有了人声有了物语,一刹那,数梅苑也似沾染了院外的嘈杂,慢慢的从死寂中活了起来,希辰若动动身,眉间沾染了一分人气,总算是有了活人的样子。

声音依旧粗糙但带了几分看透的坦然,“琴阑,外间这般热闹,可是府中添丁之喜?”

琴阑向院外望了眼,眼里有对外面的渴望,她不似侯爷般心境,她还是个喜爱热闹喜爱广阔自由的孩子。

“是啊,据说王妃生了个小世子呢,府里到处挂了红锦喜帛,皇上也派人来贺了呢。”

琴阑显然是上了兴,开心的比划着今日她偷偷看到的情形。

“皇上看到小世子,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抱着小世子一个劲儿的笑。”

“小世子还真是福大命大啊,皇上的顾妃生的是公主,这回小世子可是最受宠的了。”

希辰若不语,小世子真的是福大命大,宫家终于有了后,怕是堵了诸多的悠悠之口。

“侯爷,今天是你生辰呢。”

琴阑一改先前愉快的腔调,有些伤心的开口。

“去年的时候,侯爷你还穿过红衣呢。”

红衣,希辰若小心回忆,有人曾夸他穿红衣别有一番风致,有人曾亲手下厨煮面做羹。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今年今日,竟是桃花也飞不进这院子了,冷清的不似人间。

院外传来噼啪的鞭炮声,希辰若心里有些烦躁了,甩开衣袖,大步进屋,白衣翩然过处,徒留一地浮尘。

进屋后才发现走错了地儿,这里是他许久未进的书房,房内干净整洁,包裹的仔细的古琴伴着收进匣中的青玉箫,静静的躺在书案上上,还是旧时模样。

希辰若上前,自从他的手伤了后,整整一个冬天连盏热茶也端不起来,这些消遣的玩意儿,早被他忘却在脑后了,今日见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他已经,不想再弹琴不想再弄箫了。

俯下身,从桌下暗格里小心捧出一柄辍了坠子的扇子,也不展开,就那么看了看又小心放了回去。

疲惫的揉了揉额,回了房。

王府正厅里,人声鼎沸推杯换盏,宫冽溟身着暗红官袍,鎏金嵌玉的八宝紫冠束着一头如墨青丝,扬眉浅看,风华竟是生生压过面若芙蓉的溟王妃。

宫冽清斜倚首位,似笑非笑的望着这太平景象,看到宫冽溟抱了小世子给王妃,又看到歌姬舞姬依依呀呀唱个舞个不歇,蓦地,就没了兴致。

顾相见皇帝无聊的弹着手边的杯壁,向一旁随君而来的顾妃轻轻使了个眼色。

顾妃藏在桌下的手指绞了绞,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顾相又看了眼宫冽清,见顾相态度坚决,定了定神拿起桌上酒壶为宫冽清又添了一杯上好琼酒,玉手执杯凑到宫冽清身前。

“皇上——”

娇媚的声音里含着些许诱惑,宫冽溟看也未看她,拿过酒杯,一口饮下。

见顾妃又拿起酒壶准备添酒,有些不耐烦的起身,小声吩咐一旁的王岢,“孤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等宴散的时候让他们明日免朝了吧。”

顾妃见皇帝起身欲走,忙急急起身,“皇上,臣妾陪您。”

宫冽溟直接转身,“爱妃回宫吧,孤今日就不回了。”

没有丝毫商量的声音,纵是顾妃如何不想也得顺从的回宫。

宫冽清出了大厅,心里才稍稍平静了,今日早间他费心思和宫冽溟周旋得留宿一宿。

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夜色,他轻轻的笑了笑,今日,可巧正是四月十四。

不见他,已近一年光景。

自从他选了皇弟,他就断了他的所有消息,直到前几日才得知皇弟与他竟早已决裂。

宫冽清大踏步走进夜色,一步不差的向数梅苑走去。

数梅苑里早早息了灯火,宫冽清踏进去,一片安静,连个细微的人声也不见,明显是已经歇了。

宫冽清顿了顿,不想打扰人又不甘就这么放弃。

凭着自己习武的夜视力,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希辰若所住的房间。

摸着希辰若的脸颊,宫冽清有点痴了,这个人,他日思夜想这么久,如今就这么真实的在自己眼前。

他已经放弃过一次,不想再错过了。

俯下身吻上希辰若的唇,先是浅尝,又觉得不够,伸出舌头卷了对方灵活起舞,呼吸在不知不觉中越发沉重了。

小腹火一般的炙热,渐渐的,宫冽清红了眼,他简直想把眼前之人生生吞了。

咬咬牙翻身上床,身下的人柔软温顺呼吸绵长,单薄的身子仿佛一压就会碎,宫冽清小心的移了重心,从希辰若散开的胸前吻了下去。

还是不够,他想要更多,他的身体渴望眼前的人渴望到发疯,他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思考了,他只想占有这个人。

狠狠的占有着身下的人,噬咬着,抚摸着。

直至精疲力竭再也没了力气。

太阳渐渐升起,房门外站了一夜的男子面无表情的默默离开。

希辰若觉得今日身体不适的厉害,轻轻喘着睁开了眼,宫冽清见他睁开了眼,双眼迷蒙水光滟潋,不由俯下身吻了吻。

希辰若一惊,看着眼前的人,隐隐明了发生了什么。

从宫冽溟离开开始,他就渐渐有了嗜睡的毛病了,先是单纯的嗜睡,发展到后来便变成了一旦睡下便人事不知的状态。

吃力撑起身子,垂了眉跪在床上开口,“辰若冒犯皇上,请皇上降罪”。

粗糙的声音像垂垂老矣的老者,宫冽清震惊,捏起希辰若下巴。

“再说一次。”

希辰若仿若感觉不到痛楚,再次开口:“辰若冒犯皇上,请皇上降罪。”

宫冽清早听的真切,只是不愿相信,曾经声音如水的人如今成了此般。

过了许久,久到希辰若已经开始全身发抖,宫冽清才声音颓然的开口。

“你现在身体不适,先休息吧。”

言罢穿衣离开,希辰若跪在床上已经跪的双腿麻木了,宫冽清离开后,身体发软倒在床上。

这满身的痕迹,刺得他的眼睛好疼。

这厢,宫冽清出了数梅苑便匆匆向府门走去。

眼前人影一闪,宫冽溟挡住了他。

宫冽清抬头看着宫冽溟,他想开口问他希辰若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未等宫冽清开口,宫冽溟已经开口。

一贯冰冷的声音,“皇兄,如果你喜欢他,大可让他进宫,不必这么费周折。”

宫冽清张了张口,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宫冽溟也不看宫冽清,自顾自的开口,“皇兄一直对他赏赐颇丰,想必皇兄以前就对他上心了,冽溟谢谢皇兄的好意,过几日,冽溟就送他进宫。”

宫冽清这才察觉到不对,上前按住宫冽溟肩膀,“你不是说你爱他,如今却这般轻易的把他想让,冽溟,你怎么了?”

宫冽溟看着眼前的宫冽清,一字一顿的道:“是,我是爱希辰若,可是我爱的那个希辰若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宫冽清从他的眼里,看不到感情,放开抓着宫冽溟的手,叹息似的开口。

“既然你不爱他了,那就送他进宫吧。”

希辰若浑身冰凉的跪在地上,听着王岢尖细的嗓音宣读着圣谕,四月的天气,他却冷的连心都凉了。

王岢最后一句“请吟祁侯谢主隆恩”念完,就见希辰若并不答言,只是伸手接去了明黄圣谕,希辰若颤抖着手拉开,只看到那句“今得溟王奏表”便笑了出来,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现在娇妻美眷、子嗣不愁,便已经看不惯自己在这王府偏僻的小角落得一容身之所,生生把自己推到诡谲莫测的深宫。

他这般垂死的身子,竟也碍了他的眼。

希辰若现在已不知用何表情来配合他的心情,原来山盟海誓的爱,终是轻的抵不过一点小小的误会。

他想过恨,可是他现在已经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心冷成灰了,恨了又能如何。

挣扎着收拾东西,竟发现自己没有东西可收拾。

琴阑进来哭过一次,无非是王爷怎么能如此狠心之类的,希辰若也不安慰,任由她在一旁哭了半响,等她哭够了,这才吩咐她去整理行装。

希辰若靠在暖榻上出神,人生一世,本就没有谁是必须怎么样的,有人给了真心便应真心感谢,若他不给真心也不必怀恨,本就谁也不欠谁。

第三十四章:进宫

花事荼靡春寒冷,西凤殿内更漏声。

希辰若看着眼前亲手压轿的宫冽溟,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曾经日日说着爱的人,今日却亲手把自己送给另一个男人。

到了轿前,宫冽溟也冷面不语。

微微低身进了轿,琴阑探身将一个小小包裹放到轿中,这便是他的行装了。

灰色布锦里只包了几件旧衣,倒算是来去轻松。

一声起轿,轿夫们抬起四抬雕花轿便向宫门走去,希辰若轻轻撩起轿帘向外看了看。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这溟王府大门,烫金匾额上笔力遒劲的书着龙飞凤舞的“溟王府”,门口镇守着两个面目凶恶霸气的石狮,带刀侍从们列成两排,果真是天家气派。

希辰若暗暗叹了口气,今日一别,怕是永生再无机会再见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希辰若不由的苦笑,皇宫哪是平常人家能生存下来的地方,就算皇帝有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成年男子入宫,也是于理不合的。

希辰若不由的想,若是自己不是此般性子,再强势一点、再懂得争取一点,是不是,不会是如今景象?

无力的轻轻靠到轿壁上,一个人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改变,他不想机关算尽,他只是想安宁的过一辈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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