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冽清等了半晌也不见他的动静,抬头一看,眼前的人身体微微颤抖,咬着嘴唇一脸无措。
宫冽清心里一痛,起身将人抱到怀里轻声的哄着,“辰若,吓到你了,对不起,没事了没事了。”
宫冽清怀里的人死死的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般,宫冽清知道自己吓着他了。
将人抱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的裹了,轻轻的在他耳边解释,“辰若,我没有不想要你,没有生气,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受伤,害怕你冻着,害怕我没有照顾好你。”
轻轻的试探般的吻了吻怀中人儿苍白的唇,“辰若,勇敢一点,自信一点,你很好,不要自卑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会纵容你会好好爱你。”
希辰若努力控制自己不发抖,可是身体的本能不是他能控制的,努力的向身边的温暖靠近。
他很怕,一个活在冰雪里的人一旦懂得了温暖的滋味,就会慢慢的上瘾,慢慢的沉溺。
宫冽清抱着希辰若坐了半晌,终是放不开怀中的人,抱着他一同躺在床上,伸出手缓缓的以指代梳,一缕一缕的打理着他满头青丝,轻轻开口,“辰若你记得你教我祁舞的那段日子么?”
宫冽清不想提及以前,因为他怕那段对他来说没有他的日子,可是他却不想忘却那些他们的过往,那是他们最初的记忆最初的纠葛。
希辰若轻轻点头,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他怎么可能忘记。
宫冽清抱着怀中的人,声音轻柔看不清表情,“其实辰若,我不喜欢你穿白衣。”
“我也不喜欢。”希辰若唇角微动,没有声音的说着。
“我还记得你穿红衣的模样,就那么站在我眼前,张扬骄傲。”
“那时我就想,那是不是才是你真实的模样?”
轻轻放开手中柔顺的发丝,紧紧的抱着怀中人,力气大的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我觉得你就像一颗冷焰火,明明应该是骄傲炽热的火,却非得把自己缩进一个谁都不在乎的冰冷壳子里。”
“你以为那样就不会受伤了。”
希辰若呼吸有些不稳,突然觉得好想好好睡一觉,身边的人那么睿智,睿智的将他所有的伪装从里到外丝毫不剩的剥开,他害怕了,他这么多年的苦苦经营,哗啦一声彻底粉碎。
“辰若,放下你的过去你的曾经,学着做一个真正的自己可好?”
希辰若手指颤抖的抚上眼前人的唇,他的唇还如那般的薄,声音淡的好像随时可以随风飘散,“曾经有人也是这般的问我爱他可好。”
“我努力了。”
希辰若轻轻的在心底补充,“可是他逃了。”
伸手止住宫冽清微动的唇,“所以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赌一次了,放过我吧。”
宫冽清拿下他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掌心,轻轻笑出了声,“辰若,你知道你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是放过你吧。”
看着眼前受惊的小动物,“你连自己都不懂得在乎,你要我如何安心的放手。”
希辰若下意识的又咬着下唇,却听耳边的人轻声说,“我不会放手也不会逃开,你永远学不会勇敢也没关系,我送你一方安宁。”
感觉怀中的人稍稍一僵,宫冽清轻轻叹息,“辰若,从我将碧玉指环交给你的那刻起,二十一青龙卫就成了你的私人力量。”
希辰若不解的抬起头看他,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可宫冽清却能想象的出此时怀中人那不解的模样,不由的勾起唇角。
希辰若闷闷的说,“其实你不用交给我,你自己就可以的。”
宫冽清这下终于笑开了,温柔的笑声似是冲淡了屋中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辰若你知道碧玉指环其实是什么么?”
“我说了你不可以生气,也不可以把我扔出去。”
希辰若轻声嘟哝,“小气。”
宫冽清在心底挫败的叹了口气,这个胆小的人儿啊,这样的逃避有什么用呢。
反正他是铁了心要宠着他了。
“碧玉指环其实并不是青龙卫的信物,它是我父皇准备交给儿媳的定亲信物,因为他走的早,就交给我了。”
希辰若嘴角抽搐,“宫冽清!!”
宫冽清充分发挥他当了这许多年皇帝的本事,该装傻就装傻,“辰若怎么了?”
希辰若推了半晌,泄气的撒手,“你是皇帝。”麻烦你有点皇帝的样子。
宫冽清撇嘴,“孤是皇帝,我不是。”
希辰若气结,指着他的鼻子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小就被教着学习怎样做一个知礼有风度的贵族君子,身边的人也是礼数周全,遇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就只有气结的份。
半晌,宫冽清拉起他的手,轻轻抚着那个代表一国之后的指环,“辰若,你能给他一个机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这不公平。”
希辰若沉默,眼前的人的努力他看的到,可是他真的怕了,希辰若慢慢的想,如果是父亲,他会怎么做?
他会再相信一次,还是会逃开?
宫冽清似是看出了他的小小心思,“辰若,不管是希国师还是谁,他们都希望你坚强。”
希辰若捏着手中的衣服,沉默片刻,温润的声音有些虚弱的传来:“你真的不介意么?”
宫冽清吻他的发,“辰若,作为一个帝王,我不需要一个暖床,我要的是一个真正可以来爱的爱人。”
“可以毫无顾忌的把他捧在掌心细心呵护,可以全心全意的爱着他宠着他。”
“过去的事我们谁都没有能力去改变,但是幸好我们还有未来,辰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希辰若有些犹豫,“我——”
“辰若,我爱你,所以你不能那么残忍。”
希辰若真的迷茫了,他一直都是那么顺命的人,一直以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强求也无用,可是眼前的人却告诉他要学会争取,要学会努力,要学会坚持。
希辰若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是过的最肆意的,不用小心翼翼的顾忌,可以放肆的笑放肆的委屈,他又想起兵营里的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他们每天都过着人生最后一天的生活,可他们都还是那么努力的开心。
自己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幸福的,不用为家里的生计发愁,不用怕明天就死在战场上连尸首也找不到,穿着最好的衣服,吃着最精致的食物。
希辰若突然笑了,明媚的笑从眼底一圈一圈的泛出来,就算在这漆黑的夜里,宫冽清也可以看到他眼中碎碎的光。
希辰若扬起唇角,眉眼含笑,“你说让我信你,我现在决定信你,所以,你不可以反悔。”
举起左手拿带着指环的手指磨蹭宫冽清的侧脸,“如果你敢反悔,我就让青龙卫杀了你。”
宫冽清怔住,然后伸出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辰若辰若,你真的答应了——”
“我不反悔,你也不可以反悔。”
希辰若点头,碎碎的光流转眼眸。
宫冽清开心坏了,抱着人就坐了起来,窗外有月光洒下,照的他的脸越发温柔。
希辰若看着慢慢靠近的脸,轻轻闭上了眼。
温柔却不失霸气的吻落下,希辰若听见落雪的声音,柔的可以化成水的声音轻轻的在耳边缠绕,“辰若,宫冽清愿为君束百年发,结一生心。”
希辰若听见自己的声音,“好。”
承君一诺,定为君倾心。
宫冽清抱着希辰若到院子里看雪,一片一片的雪花踩着月光,悄无声息的落了满院。
宫冽清看着院中的雪开口,“辰若,我记得你说你喜欢一城落雪的景,以后我带你去雪郡可好?”
希辰若缩在厚厚的被中,摇头,“不要。”
他了然的笑,但还是想看怀中人伸出尖尖的小爪的模样,故作不懂,“为什么?”
希辰若狠狠的瞪他,挑起秀气的眉,“你想让我回到过去?嗯?”
拖着长长尾音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丝丝妩媚,宫冽清努力不让自己做出开心的表情,伸出手拦住怀中人想要去接雪花的手,自己把手放在他眼前接着。
看着手心慢慢融化的白色,宫冽清想,他总算可以不再沉湎在希楠祁给他营造出的那一城落雪的幻境里了。
他,可以给他更好的记忆和未来。
第四十二章:一场属于他的幻梦
宫冽清看着眼前宫冽溟传来的密函,眼里的邪魅越来越清晰,希辰若斜靠在软榻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边身为帝王的男人。
宫冽清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真实而温柔的,但一旦恢复帝王的身份,便是真正君临天下的气度。
看着那边越来越得意的人,希辰若不爽的轻瞄了那人一眼,声音确是格外的温润,“侍一,有些人今天不想吃早膳,我们先去吃好了。”
得意的表情立马凝结,刹那之间表情已经变成了可怜,然后,眼角迅速下垂,抿唇。
侍一见此悄悄鄙视了某人一番。
果然,侍一脚还没抬起,想吃早膳的人已经快速的跑了过来,“辰若,我错了。”
希辰若无视,某人恬不知耻的继续,“昨晚没吃饭,我饿了。”
博取同情,侍一觉得自己以前肯定是瞎了眼,跟了这么一个主子。
最后一招,死皮赖脸,宫冽清蹭到希辰若身上,“辰若,我真的饿了。”
“饿了还是错了?”
宫冽清小声道:“错了,也饿了。”
希辰若挑眉,“咦,皇上您什么地方错了?”
宫冽清底气不足,“不知道。”
“不知道那皇上您认的什么错?”
宫冽清更加小声的嘀咕,“民间不是说媳妇生气了不管为什么道歉就总没错么。”
侍一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智商降得厉害的皇帝,这下皇上又要饿一会了。
果不其然,希辰若直接一甩袖子,“我看皇上还没睡醒,睡醒再吃早膳吧。”
宫冽清傻眼,他这是,被罚了。
何易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惴惴不安的想会不会被灭口?再一想自己好歹一将军,这样死了会不会被天下笑掉大牙?
“何易,站在门口不累么?”
何易从臆想里回过神就发现宫冽清已经坐在桌边喝着茶看他,眼里已经没有丝毫刚才的神色,邪魅威严。
帝王之气显露无疑,何易心头一惊,忙低下头不敢再与之对视。
宫冽清看着杯中打着旋儿的茶,暗暗在心底叹息,茶是好茶,可惜已经凉了。
轻轻扣着杯壁,“何易,司王那边,如何了?”
何易面露喜色,将手中的战报呈到宫冽清面前,“禀皇上,果然不出皇上所料,司王很聪明。”
宫冽清随手展开手中的战报看了一眼,勾起唇角轻狂的笑,“司皇叔果然不愧是老狐狸。”
何易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门口挪了挪,轻声的开口问,“那宁碧这边要如何——”,在心底补充两个不敢说出的字,收场。
果然,宫冽清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糟了他忘了这茬了。
何易脑袋灵光一闪,一拍脑门,“皇上,戚将军说要和微臣讨论战况呢,那皇上末将先告退了。”
不等宫冽清反应,拔腿就开溜,他可不想做出气筒,何易其实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灾乐祸,当初是谁非得弄个大场面让心上人出来散心顺便解决所谓的两国问题的,就溟王那傻帽才傻傻的为他人做嫁衣裳呢。
宫冽清看着何易逃命似的跑出去,勾勾唇角趴在桌上装死。
装着装着就笑出声来了,他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肆意真实的活着了,从他被定为太子的那天起,他就背负了太多,要时时刻刻提防所有人,还要照顾幼弟,他都快忘了自己手中的权力还是可以带点自私的挥霍的了,直到他回到了他的身边。
宫冽清想,多么不可思议啊,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可是他居然会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
不过他不悔。
“喂喂,饿晕了?还是饿傻了?”
希辰若看着桌上抖着肩膀不动的人,有些慌的伸出手指戳他。
宫冽清虽然被饿了半早上,但他的心情很好,转个身就把来人抱进了怀,“没晕也没傻,失望不?”
希辰若眼角抽了抽,“你能不能有点皇帝的架势?”说罢捶手痛呼宫冽清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宫冽清小心的揉着希辰若的手,轻轻的试探他,“我们不打仗了,我们回家好么?”
希辰若想了想,突然转过身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怀里,家,他好久都没有听过这个字了,“谢谢你,宫冽清。”
他现在早不是那个什么事都得依靠他人的人了,他虽对国事没有多大兴趣但还是从青龙卫的消息里推测出了一些东西,他想,他累了。
宫冽清乘机偷了口香,“给我三天时间,然后我们回家。”
“嗯。”
希辰若小心的戳戳宫冽清,“你不饿么?”
宫冽清抓着他不安分的手指,控诉:“饿,你还给我喝冷茶。”
看着桌上空空的茶碗,希辰若终于笑了出来,大冷的天还真的喝了,死要面子活受罪。
顾应朝,不,还应该是顾相,曾经的飞羽顾相现在的宁碧顾相,换了一张面皮却未换身份,潜伏飞羽数十载的人此时面色煞白的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
“你说,司王反悔了?”
跪着的人全身颤抖,爬向面前的人,“爹,我们斗不过宫冽清的,我们逃吧。”
顾相看着眼前涕泪横流的懦弱儿子,狠狠的踹了两脚,“蠢材,你往哪逃?能往哪逃?”
他泄气的跌到太师椅里,全身冰凉,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赢了,可是原来,自己都只是宫冽清手上一颗小小的讨人欢心的棋子。
飞羽和宁碧的这场仗,平息的太不可思议,宁碧皇帝病逝,皇宫内乱,新帝交出飞羽叛国旧相,归还城池,两国于宇翔议和,宁碧称臣,至此,飞羽内忧外患彻底消弭。
飞羽渊清帝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宫冽清班师回朝。
不再乘马,伟大的皇帝陛下坐着马车哄怀里心情不爽的人。
希辰若心情很不爽,超不爽,任谁日夜努力算计,正准备好好伸展拳脚的时候被别人打搅了都会不爽。
希辰若不想理他。
宫冽清苦着一张脸解释,“辰若,这不是宇翔天寒,我怕时间拖的久了你身体受不了么,你就原谅我吧,你看侍一都看我笑话好几天了,还有何易——”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了。
何易和侍一都觉得脑后一凉,顿时极其警觉的又远离了马车半米。
希辰若其实懂他的用心,可是心里就是有个小疙瘩,非得闹一闹才舒服,听他唠叨的久了,又看他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也就忍不住笑了,轻轻的靠到他的怀里,放松身体轻声喃昵,“你说你许我一方安宁的,你别忘了啊。”
宫冽清也笑,“嗯,君无戏言。”
浩浩荡荡的军队从宇翔一路直奔国都叶落,看着那些将士们一天比一天开心,希辰若的心却是慢慢沉了下去,他的心里,对那个地方还是有道坎。
离开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宫冽清可以只做宫冽清,他也可以只做希辰若,可是一旦回去,他们,还能只做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