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辰若有些怕了。
他甚至,开始做梦了,梦见很热闹的景象,好多人在笑,好多人在开心,可是他找到了宫冽清,还找到了宫冽溟,就是找不到自己,他像一抹孤魂,什么也抓不住。
每次从梦里惊醒总是能第一眼看到宫冽清关心又担忧的脸,宫冽清以为他的病又复发了,吓得整夜守着他。
他看着他为他担忧,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他想,他终究是怯弱而自卑的。
宫冽清站在空旷的营地上极目远眺,还有两天就到叶落了,低下头看着手上希辰若梦魇时掐出来的紫痕,轻轻叹息,他现在终于知道他是怎么了,可是辰若啊,不管我如何爱你,你终究要勇敢的迈出你心里的这一步啊。
琴阑走过来,看着眼前眉目黯然的皇帝,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下去,豁出去般的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这是宫冽清自登基以来第一次被人打耳光,因为太震惊反而忘了发怒。
琴阑动完手后反而不怕了,冷冷开口,“皇上,其实你和王爷一点区别都没有。”
“都是一嘴甜言蜜语却永远不懂得珍惜的人。”
“你以为你懂侯爷么?”
“就算是一只动物,被猎人伤过了也懂趋利避害。”
宫冽清怔怔的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琴阑也不看他,直直跪下:“皇上,您好好想想吧,如果您想不通的话,请放过侯爷或者给侯爷一个痛快吧,他已经耗不起另一个王爷了。”
宫冽清身体晃了一下,另一个王爷?他颓然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原来他还不如一个丫鬟看的透彻。
许他一方安宁,他以为自己的许诺有多懂他,其实不过是一句空言,安宁,他的辰若那么怕孤独,他却许他一个人的安宁,原来,不是他不信他,是这样的他让他如何敢信。
看着眼前依旧梦魇的人,宫冽清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扳开他捏的死紧的双手,轻轻的把人环到自己怀里,他总是说他不够坚强,其实这个人,脆弱的让人心碎,坚强的更让人心碎。
宇翔的那些日子,他过的那么快乐,可是怀中的他应该是如何的如履薄冰如何的绝望啊。
那些他以为的快乐,许是他以为的最后的一场幻梦。
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第四十三章:清侯清后
希辰若想,一场梦再美好,终究会醒,没有人能在梦里一辈子。
他的惊慌他的无措,在进入那座被叫做皇宫的地方后完全消失,他想,就算再怎样,他还是有一尺之地可容身,还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就够了。
他又住进了那座西凤殿,身边跟着侍一和琴阑,平静而安宁的生活。
第一天,他开始学着习惯只有一个人的夜晚;第二天,他开始学着习惯只有一个人的早餐;第三天,他开始学着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希辰若看着手上的指环轻轻闭上眼,他以为他已经学会了怎样忘记一个人给他的习惯,他以为他已经不会痛不会难受了,原来,只要有一点温暖,他都会飞蛾扑火,什么无欲无求什么淡然啊,都只不过是一个无力的借口。
侍一靠在门口,看着越发清瘦的人摇摇头,琴阑打了皇帝的事他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而且可以说是他怂恿的,想起这几日朝中的动静,侍一真的很无语,明明一个智绝天下的人,却偏偏在感情上傻得可以,他和琴阑的本意是一巴掌打醒他,让他好好珍惜侯爷,可是没想到——
侍一不知是第多少次的摇着头,恐怕等那个人做完他自以为是的事,侯爷早就把自己折磨的半死了。
再想起暗一和杀一那标准看自己好戏的表情,侍一现在真的是恨不得立刻掐死金銮殿里的那个人,当然前提是自己打得过他。
宫冽溟看着龙案后那个一脸疲惫却眼神清亮的人,低低的开口,“皇兄,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宫冽清点点头,“冽溟,你记得你曾经说的话么?”
宫冽溟摇摇头,他说过很多话,他不知道他问的是哪句。
“冽溟,曾经你就是站在和今日同样的位置上,一脸坚决的告诉孤,你爱他,今天在这里,孤也同样告诉你,孤爱他,比你爱他早,比你爱他深,也比你爱他爱的长久,你给不了他的,孤给他。”
宫冽溟看着宫冽清,心下一片黯然,他知道他错过了,等想挽回的时候才发现有人比他更会爱他,“皇兄,祝你们幸福。”
走到门口时宫冽溟开口,“皇兄,放弃强硬的手段吧,不要让他痛苦,正式封他一个侯,让天下慢慢承认吧。”
“皇兄,我不是抢不过你,我只是想还他一个安稳的生活。”
宫冽清终是对着他这个唯一的兄弟真心的笑了,拿过一旁许久不曾落笔的明黄圣旨,提笔挥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加封国师希辰若为清侯,入主西凤殿——”
希辰若身体一颤,入主不是入住。
宫冽清看到地上轻颤的人,恨恨的抢过王岢读到一半的圣旨,抱起人就走。
这圣旨是给天下人跪的又不是给他的辰若跪的。
希辰若已经完全混乱了,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宫冽清看着怀中还没回过来神的人,他怎么清瘦了这么多,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有些苍白,温润的眼睛周围有着淡淡的眼圈。
心里有疼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小心的把人完全抱到怀里,轻轻地吻他,“辰若你知道么,我昨晚偷偷叫人砸了永泉宫。”语气里有那么一丝自豪。
希辰若终于回过了神,又听他说砸了永泉宫,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宫冽清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就像他对他的第一感觉,像只狐狸。
宫冽清说的有些委屈,“我想立你为后,可是那帮老家伙要死要活的就是不行。”
希辰若下意识的摸了一下手上的指环,原来他没有想要离开他,原来他还可以得到他的一丝丝温暖,他听到自己轻颤的声音:“然后呢?”
“然后我就退一步喽,说封你为侯啊。”
他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清侯,清后。”
满意的看到怀中人红了耳根红了脸颊,他像个孩子般得意的笑着,“我砸了永泉宫,随便他们承不承认,这西凤殿都是与紫宸宫最近的。”
“而你,承不承认都是我的清后。”
爱不爱我你都是我的爱人。
一切的一切都来的那么快速而又不可思议,已经以为失去的温暖再度回到身边,希辰若觉得从来都没有这般的依赖过一个人的温度。
他抱着这个为他任性了的帝王,终是笑了,笑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伏在他的怀里,平生第一次泣不成声。
他终于,可以在一个让他安心的人的怀里,不用考虑任何事的好好的哭一场了。
宫冽清不哄他,任由他哭的湿了自己的龙袍,他知道,他不是伤心,他只是想好好哭一场。
哭累了,心里郁结了半生的东西也化开了,希辰若淡淡的笑着,终于可以睡一个让自己安心的好觉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微微暗了。
宫冽清抱着希辰若坐到桌旁,桌上已经备好晚膳。
希辰若刚醒,身体整个都是软的,懒懒的窝在温暖的怀中不想动,任由宫冽清夹了菜喂他。
似是闻到了不同的味道,小巧的鼻翼动了动,宫冽清笑:“真是狗鼻子,闻到梅花酿就待不住了。”
“我要喝”不满的嚷嚷。
宫冽清拿着酒杯在他鼻尖诱惑他,“想喝就睁开眼。”
轻轻的哼一声,睁开眼,怔住。
一室大红装饰,红帐、红烛、红锦缎,还有,红衣。红盏。
宫冽清笑着掐他脸颊,“换一身喜服就不认识了?”
希辰若低头,自己不知何时也被换上一身大红喜服,款式和宫冽清基本相同,唯一的不同,便是他的龙他的凤。
一杯酒送到手中,“辰若,愿意和我喝这杯交杯酒么?”
杯中是他最爱的梅花酿,小巧精致的红色杯子连着细细的红丝线,希辰若温润如旧,“我愿意。”
清冽的梅花酿从唇齿流过,他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他。
红烛照佳人,宫冽清吻上他的唇,一路磕磕绊绊倒在铺了大红锦缎的床上。
温柔的唇齿交缠,宫冽清小心的解下希辰若的衣衫。
希辰若闭着眼,身体轻轻颤抖。胸前的两点红梅随着主人的颤抖显得更加的惹人怜惜,宫冽清小心的覆上他的身体,温柔的吻着他颤抖的眼角,忍着胀痛的欲望,“辰若,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好吗?”
希辰若咬着下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他不是怕他的接触,他只是本能的排斥情事。
宫冽清心疼的吻上他的唇,轻轻撬开他的牙关,阻止他这种伤害自己的动作,“辰若,把自己交给我好吗?”
希辰若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隐忍的脸,那张脸上,除了欲望还有心疼和温柔,轻轻伸出手抱住他,闭上眼把自己交给他。
他想,若他嫌弃,那便是自己的命。
宫冽清小心细致的吻着他,这个人是如此的让他心疼又让他心动。
细细碎碎的吻一路向下,在他光洁的肌肤上留下朵朵红梅,伸手扳开希辰若紧握的双手,轻轻的与自己十指交缠。
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一下粉色的小辰若,感受着身下人轻轻的颤抖,一点点的吻遍那个可爱的地方,听到他轻微的哭泣,宫冽清微微起身,身体覆上去,吻去他的泪,任自己如火的下身与他害羞安静的私处紧紧相依,满是情欲的声音暗哑魅惑,“辰若,不要哭,我知道的。”
轻声抽噎的人惶恐的睁开眼,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突然没有了哭的力气,声音渐渐清冷,“呵呵,原来你早就知道,所以你一直都当我是女人么?”
宫冽清吻去他笑出来的点点泪滴,“辰若,你只是你。”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教会你信任这两个字。”
希辰若偏过头,躲开他火热的目光。
双腿环上他的腰,无声的邀请,他愿意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
第四十四章:大结局(上)
飞羽历渊清帝三十一年四月十四,清侯生辰。
渊清帝宫冽清宣布退位,传位溟王宫冽溟,是为惜辰元年,立其子宫敛晨为东宫太子,其母司氏为后。
年华的消逝在宫冽清的脸上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相反,宫冽清现在可是觉得越活越年轻了。
这不,刚刚颁完退位诏书就扔下乱成一团的朝堂直奔西凤殿了。
西凤殿,清侯希辰若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下跪着的人,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这个人,他都已经快忘了她是谁了。
来人带着一个小小的少年跪在地上,少年虽年少但面目严肃,一看便知应是天家子嗣。
希辰若突然很想笑,他也这样做了,身上的薄毯因为抖动缓缓滑在腰侧,殿下的少年有些失神了,他从不知人也可以笑得如此清冷却让人觉得美丽。
希辰若轻挑薄毯,赤脚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看他,“你就是宫敛晨么?”
少年呆呆的点点头。
希辰若见此笑得更是开心,“宫敛晨,宫恋辰。”
走到跪着的锦衣华服的贵夫人面前,低下头轻轻耳语,“宫敛晨,恋辰,溟王妃殿下,你苦苦算计的感觉如何啊?”
司娱荷抬头,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她恨他,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希辰若笑,“王妃不必这般看着本侯,你赢了不是么?”
司娱荷突然没了力气,是啊,她赢了,可是她赢回的只是一个没有心的肉体,一个连自己的儿子也要用来回忆别人的肉体。
少年看到母亲这般模样,不由有些担心,睁着双眼盯着眼前绯衣如火的男子,开口,带着一丝皇家的威严,“你到底是谁?”
他很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竟能受得住他这个未来准太子的一跪,他知道,叔父没有子嗣,所以,他定是这飞羽唯一的继承人。
希辰若看见少年强作冷静的模样,不由有些恶作剧的心思,看着少年清浅一笑,温润的声音如水潺潺,“你叔父的爱人,你说本侯是谁?”
少年惊讶,随即释然,原来竟是飞羽传奇般的清侯。
俯身请罪,“侄儿不知清侯身份,多有得罪,还请清侯恕罪。”
希辰若听他自称侄儿也不恼,现在这朝中上下谁不是不知他的身份?
转身吩咐琴阑扶起殿下母女二人,“侍一,取那把赤霄剑给太子殿下吧。”
“太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司娱荷早上进的宫,自是不知金銮殿上发生的事。
希辰若无所谓的笑笑,“本侯的身体受不了这叶落的冬天,皇上答应今年要带本侯去姜澜过冬,所以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国之母了,而你的儿子,自是这飞羽的太子殿下。”
少年所受的刺激显然不比她的母亲少多少,他对他做了太子倒没什么惊讶,他惊讶的是那把赤霄剑。
双手颤抖的接过侍一递过来的赤霄,声音也开始颤抖,“这,这真的是赤霄剑吗?”
侍一翻了个白眼,代希辰若回答,“是,比皇上手上的那把还真。”
抬头看着那个一身绯衣,眉眼含笑的人,“侄儿多谢清侯。”
希辰若不言,直接打发了人,那把赤霄,本是他花了心思寻来送与宫冽清的,谁知那个傻瓜说他现在已经不稀罕真的赤霄了,所以他便拿来随便做了顺水人情。
想起那个傻瓜说的理由,希辰若不由的展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说,没有什么比能让他的辰若开心更珍贵的了,那把赤霄,曾让他的辰若开心过。
第四十五章:大结局(下)
希辰若转身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辉煌皇城,轻轻将头靠到身侧人身上,“你会后悔么?”
宫冽清轻手解开怀中人束发的血玉簪,一头如墨青丝散下,衬着他清浅的安静眉眼,让人几乎想要屏息。
狂傲肆意的声音,“不悔,这天下有什么好的,不过负累而已。”
几日前,向来安宁的姜澜城突然热闹了起来,据说,有一户极为富庶的人家搬了进来,来人一车二十一驾,招招摇摇的住进了姜澜城中一个修建几年光景的大庄子,庄子里据说美若仙境、金玉满地。
据说,庄主有个视若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夫人,据说,这个宝贝庄主夫人温柔漂亮,据说……
可惜都是据说,真实的情况当然不是据说的,侍一一脸黑线的看着那个据说美若仙境、金玉满地的庄子,暗暗骂了句无知。
宫冽清宫大庄主一脸小心的看着榻上斜躺着的看似温润的男子,声音小了又小,“那个,辰若对不起,我错了。”
躺着的人连眼皮懒得抬,“错了?大庄主你又错在哪儿了?”
低头,认错态度诚恳,“不该昨晚弄疼你。”
啪——,千金的玉杯扔了下来,方向准确的直奔宫大庄主面首。
身体习惯性的侧身一躲,玉杯摔得粉碎。
侍一看着远处偷看的一干人等,轻轻摇了摇头,给他们一个还是那样的眼神。
果然,不到片刻,清冷的声音传遍整个庄子,“宫冽清,今天的早膳,你可以不用吃了。”
宫冽清委屈,“为什么,我已经认错了。”
希辰若挑眉,“侍一,请大庄主到院外去思考,吵到我休息了。”
看着面前闭上的大门还有琴阑幸灾乐祸的表情,宫冽清又明白一件事,他,再一次被罚没有早膳吃。
撇撇嘴,唇角邪魅一勾,反正昨晚吃了个饱,想想还是他赚了,顿时心里一阵轻快,开开心心的向账房走去,他得去看看自己手下的生意如何了,否则他可养活不起那二十一个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