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为什么我不像萧大哥,那样高大,英武。爹,你瞧我这小身板,可是让人看到就很郁闷啊。”石头拽着自己的小胳膊,伸到石静的面前:“来到北方,来到萧家堡,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呆。”
“因为你像爹,如果你像……”石静紧急刹车,吞下了后面的话,心里就是一阵恍惚,那个人的身影明明已经忘记了,却还是固执的钻到他的脑海里来,让他想忘却忘不了。
偷偷看了一眼石头,发现他没有发觉自己的异样,石静才放下心来,也在想着坚决不能让石头见到那个人!
“你是为了这个而郁闷吗?没有必要。”萧潜心情好了,脸上就有了淡淡笑意,让石头有一瞬看直了眼,不由在心里暗叹,上苍果真是对萧潜厚爱有加啊,给了他抢眼的外貌。
“萧大哥,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多嫉妒你。”因为我讨厌一穿过来就缩水啊,石头在心里泪流满面。
“这世上人生百态,什么样的人都有,高矮胖瘦,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是生来就注定了的。”萧潜跟石头不能同步思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石头想的是穿到他身上就好了。
这句话,石头是不会说出来的,只能想想而已。因为他穿成萧潜的话,是无法承担萧家堡的一切的。他不是萧潜,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萧潜,就能抗下萧潜身上的重担。
而且,不知为什么,石头私心里可不希望有人‘抢了’萧潜的身体,成为‘萧潜’。那样对萧潜来说就是不公平的,那是对萧潜所有努力的抹杀。他拒绝去想脑海里那一幅,‘萧潜’取代了萧潜,跟萧安和萧崎站一起的画面。
那么我们算不算抢了‘石头’‘乌涯’‘青竹’呢?石头不郁闷了,他现在改心虚了。
苦恼啊苦恼,穿成了现在这个纤弱美少年的石头,觉得平生最大的苦恼包围了他,而又无法排解。
不可以对萧潜说,不可以对萧安说,不可以对萧崎说,更不可以对石静说。因为他这样做,算不算夺了石静对‘石头’的父爱和亲情呢?!
所以,石头的眼神变来变去,他觉得若是尽可能的找到青竹,然后找到回家的路,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心虚了呢?
可是,心底的那一丝不舍从何而来?石头继续苦恼着,还有,他好像忘了一件事,是什么事呢?
33
“你要住在涛院吗?”
涛院里,萧崎望着不请自来的乌涯,精致的小脸上露出意外之色。他以为乌涯跟石头是好朋友,他应该会住到松院附件的庭院里,不曾想过乌涯会主动要求住到他这里来。
“是啊,如果你同意的话。”现在的乌涯跟初见时的乌涯,简直就是两个人,一个浑身冷冰冰的,好像是千万年不化的冰雪铸就,一个却是带着点凉意的柔和之风所造。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乌涯呢?萧崎的小脑袋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也将疑问清清楚楚的写在了他的仿佛宝石的眼睛里。
“在熟悉的亲近的人面前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是真正的我。在不熟悉的不愿意亲近的人面前就是另外一个我,一个不容亲近的我,那是我的假面。”
乌涯很自来熟的,将自己的两面告诉给萧崎听。这里是萧家堡,他面对的又不是那些或者露出倾慕,或者露出鄙夷,或者露出如见鬼怪一般的人们,所以他不会戴上面具。
以现在的身体来说,他跟萧崎的年纪相差不多,但以身体里的灵魂来说,他比萧崎大了几岁,在他面前不自觉的就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弟来对待。
“要是你不欢迎我过来,我会搬到其他地方去住。”虽然他要做些什么来作为补偿,但萧崎不愿意他住到涛院,他也不会勉强。最多,就是每天辛苦点,多跑一点路。
“欢迎,当然欢迎。”萧崎说得有些急切,差一点就要伸出手拽住乌涯了。乌涯可是第一个肯主动入住涛院的朋友,也是不带有色眼镜的朋友。
他不想因为误会,而让乌涯离开。大哥和二哥对他很好,就是有点过于小心翼翼,总是将他当做长不大的孩子,唯恐一点点委屈就让他伤心难过。
而涛院伺候的婢仆,虽然都是萧潜和萧安精心挑选的,服侍他也周到仔细。但每一个都有点沉默寡言,不是必要的话,基本上就是会移动的人偶一样。
萧崎一直觉得涛院很安静,但为了不让萧潜和萧安担忧,他从不曾将心事说出来过。让萧潜和萧安都以为,萧崎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
是朋友吧?萧崎想,却不敢去确认。
主动的握住了,萧崎想伸出,又怯怯收回去的手。乌涯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萧崎,你好,我是乌涯,从今天起就住到涛院了,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哦,哦,你……好……”萧崎有点慌乱,心底却浮现一抹喜悦。
朋友,乌涯是真的将他当做朋友,而不是敷衍他,他也有朋友了,真好。
眼前是萧崎怯怯的,带点羞涩的笑脸,乌涯的心不知怎的猛的抽搐了一下,又被他忽略过去了。
刚踏进涛院时,乌涯就感到这里太过安静了。除了风声,树叶的沙沙做响声,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涛院的婢仆走路都是特意放轻了的,仿佛害怕惊动了萧崎似地。而且他们的话也少,让乌涯看了不由皱起眉头。
萧潜和萧安是好意,但他们这样做,只能让萧崎更加将自己禁锢起来,不肯去接触外面的人或物。
不接触就不接触,也没有必要强求。但在涛院里,还将萧崎视作如果不小心就会破碎的宝贵瓷器,这样做很不妥当。
看到安静的萧崎,再想想那时他们像萧崎这般大小时,是什么模样的呢?在做什么呢?那时他们意气风发,时不时的闹上一场,很是让三家的大人头疼。
相较于活泼好动的他们来说,萧崎就安静的让人感到心疼了。
“萧崎,我听石头说,你是出色的画师。你想不想,有一天用自己的双脚走遍大江南北,用自己的双眼看遍天下美景,用自己的双手将自己看到的湖光山色画出来呢?”之前萧崎所走过的路不算,因为那不是他一个人做到的,而是躲在萧潜和萧安的背后做到的。
乌涯的眼光下移,落在萧崎的坡脚上,萧崎下意识的将那只脚挪到了后面。虽然乌涯不会同情怜悯他,但萧崎还是不想让他看到。
他想,很想,但,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吧,萧崎的心里一痛,洁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用力,都咬破了。
乌涯的眼光移回来,放在萧崎低垂的小脑袋上,放在他紧咬的双唇上,他在等待,等待萧崎的说话。
“我……想……,很……想……”良久,萧崎终于开口了,用颤抖的带着极度渴望的声音说道:“我想不依靠大哥和二哥,我想自己去走走,去看看。”
为了他,大哥和二哥肩上不仅担着他们自己的责任,还担着他这个长大了,却一直不能走出去的弟弟。
他也想让两个哥哥轻松减负,也想让两个哥哥多一点时间去做他们想做的事。大哥有婚约在身,但二哥没有是为了他,二哥才会连自己的亲事都顾不上。
“如果你想,我就帮你实现这个愿望。”乌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有一天会变得如此柔软,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但他不抵触这个转变。萧崎是除了石头和青竹之外,第一个为他所接受的朋友,他是如此认为自己为何会转变的。
乌涯的话音未落,萧崎低垂的小脑袋猛的抬起来,双眸既渴望又怯怯的紧盯着他,急切的追问着:“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能不成为两个哥哥的拖累吗?!”
34
“真的,我保证!”乌涯的话掷地有声,如果他做不到,他断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萧崎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他的脚伤能变好,他再也不会是两个哥哥的累赘!
猛的扭过头,阖上了双眸,却有两道细细的水线,从他紧闭的眼角流淌下来。
原来他不是一定要被拘禁在这一方院子里,拘禁在自己的心底,再也走不出来!原来,他还有机会!
克制着心底的激动,萧崎紧紧的攥起了双手,身体却在微微的颤抖着,心中充满了对乌涯的感激,这个给了他希望的人,他永不会忘记!
我会让你抛开所有的阴霾,让你能走出去,让你也能笑的欢畅!望着信任他的萧崎,乌涯在心里暗暗说道。
“怎么这么安静呢?”石静匆匆走过来,带他过来的婢仆一看到萧崎,就悄然退下去了:“你是谁?”
乌涯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涛院里伺候萧崎的婢仆。他那一头白发,实在是太显眼了,让人想忽视都不能!
“您是石伯父吧,我是乌涯,石头在梦里对我说过您。”乌涯上前自报家门,石静一下子呆住了,他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才说道:“你跟石头在梦里见过吗?”
“是的,石伯父,我和石头做了十六年的梦。”即使他们说出来,他们是穿越过来的,相信萧潜,石静等人也会认为他们这是一场梦吧。
“原来是这样啊。”石静回神,知道了乌涯的身份,他就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将一样东西递到萧崎面前:“小崎,这个给你玩,这是石头也喜欢的小玩意。”
乌涯扫了一眼那样东西,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没有让石静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原来‘石头’的十六年是这么度过的啊,相比起来,‘乌涯’的日常过的就比‘石头’要单调的多,除了练功就是往脑子里塞那些医术。
直到现在他都很好奇,天狼教的教主他现在的爹,是如何让先天的痴儿乌涯学医的。从他醒来,武功和医术就牢牢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了。
听说乌涯能为萧崎治脚,石静在高兴之下,拔腿就跑出了涛院,将萧潜和石头都叫了过来。
“乌涯,你有几成的把握呢?”萧崎的脚有治,萧潜很是激动,但他也有担忧。如果不是十足的把握,要不要让萧崎来试一试呢?
当年萧崎的脚,他们问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医,得到的只有一个答案,萧崎的脚再也不可能向正常人那样。他心中有疑虑,更不想让萧崎再度由希望陷入绝望。
“大哥,不管有几成把握,我都想试一试!”萧崎的态度却是很坚决的,哪怕只有一成的把握,他也不会放弃的。
因为他想走出去,想不让两个哥哥站在前面,为他挡风遮雨,他也想让自己亲自来经历风雨!
萧潜的薄唇紧抿,目中闪过一丝的迟疑,石头已经拽住乌涯的袖子:“乌涯,你快说,几成?”
“十成!”而乌涯也不负他所期待,肯定的告诉他他有十足的把握!
“十成……”薄唇微微蠕动了一下,萧潜终于敌不过萧崎满脸的渴望,以及石头满眼的你答应吧,你答应吧,我相信乌涯的热切视线,点了头:“一切就拜托你了,乌涯。”
“放心,包在我身上。”乌涯郑重说道,接着对萧崎说道:“会很疼,你要忍耐。”
他要让萧崎提前有个准备,不然他有可能坚持不住,在剧烈的疼痛里!
“我不怕!”萧崎大声喊道,如果用疼痛能换来他健康的右脚,他能忍受得住的。
35
“如果感觉到疼了,就喊出来,没有关系,不要怕被我们听到。”萧潜握着萧崎的肩膀仔细叮咛,目送他,石静和乌涯进了房间里。
乌涯请石静给他打下手,却不让萧潜进房间,说他会关心则乱,就连石头也被他关在了门外。
“你守着他,不要让他进来。”乌涯说,石头用力的点头,他会看好萧潜,不放他进房间一步。
房门在他们面前关上,石头正要跟萧潜说话,却觉得自己的纤腰一紧,萧潜的手臂搂到他的腰间,不见他怎么用力,他们已经飞上了屋顶。
落点,就在乌涯为萧崎治脚的那一间房间上方。乌涯只说不让萧潜进屋,但没有说不准许他上屋顶,石头就没有让他下去。
不让萧潜守在屋里,那么让他上屋顶也好,不在距离萧崎最近的地方,萧潜的心头也会不安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石头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他周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而萧潜的紧张在加剧。
这是因为房间里没有传出萧崎的喊疼的声音,只是偶尔传出压抑的,强忍疼痛的闷哼声。
都说无声胜有声,此时更是如此。如果萧崎大声喊疼还罢了,萧潜可能就不会如此紧张。但萧崎没有喊疼,石头一边佩服萧崎的坚强,却一边在苦恼要怎么才能阻拦萧潜破屋而入。
萧潜的右手攥起,放在他面前的瓦顶上,而那片瓦的中间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石头都听到瓦崩裂的声音,倘若萧潜再加把劲,石头想,他和萧潜就会掉下去。
虽然有萧潜在,他不可能以不雅观的姿势坠落在房间里,但,石头知道不能让萧潜再继续了,不说有可能会打断乌涯给萧崎治伤,也有可能砸到房间里的萧崎,乌涯和石静。
“萧大哥,你放轻松,不要紧张。”北方的狼王啊,威风凛凛英勇果敢,却又是最重情义的男人。
为了当年的一句婚约,他不肯毁约另行迎娶女子为萧家堡的堡主夫人,而是将自己这个一样性别的人迎回了萧家堡,顺便将‘丈人’石静也养了起来。
发自内心的关爱幼弟萧崎,并不是一味的表面功夫,也不在乎被他人看到。这样的男人,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不可多得的。
按说萧潜这个岁数,不说什么三妻四妾,也应该有妻有子儿女双全。但这些萧潜统统没有,只有自己这个男的‘堡主夫人’,难怪那一天集市上遇到的女子会有那样恶毒妒恨交加的目光了。
是在怨恨他霸占了,萧潜这个超级钻石王老五吧!可是,萧潜这二十几年里就没有为一个人动心过吗?
石头边想,边将手伸过去,萧潜没有抵挡,乖乖的让他将自己紧握的拳头拽了过去。
萧潜虽然是北方的狼王,但他的手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光滑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在石头慢慢掰开的过程里,不可避免的触摸到他手心里,还有手指上的硬茧。
轻轻的摩擦着石头的手指,微微的粗糙感,让石头的心头浮现一抹异样的情绪,却稍纵即逝,快的让他抓不住痕迹。
“小崎的脚伤,都是由于我的疏忽和保护不力。”萧潜在石头的手里,逐渐的放松下来,他没有回头,看着前方的瞳孔里没有装下任何风景:“为了不让我分心,为了不让人发现萧家的密道,整整一天一夜他就趴在密道口,没有叫一声疼。”
感觉萧潜的手又在用力,石头没有再掰开,而是任凭他紧抓住自己的手,安静的听着他的倾诉,以及萧潜从不曾对人说过藏在心底的的愧疚。
“他不叫疼,也坚持不让自己昏过去,直到我们赶到,他只说了一句‘大哥,二哥,我不疼,真的不疼’才昏过去了。”
萧潜的指尖发冷,因为用力而泛白。石头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能想象得到那一幕,更能想象得到萧潜和萧安看到那一幕后的心疼,愤怒,愧疚!
心疼萧崎的受伤和坚忍,愤怒与自己二人的疏忽,心中充满对萧崎的愧疚,这些才是压在萧潜心头最重的负担,而不是重兴萧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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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带着小崎,看遍了全国的大夫,里面不乏声震南北的名医,但他们都是看一眼小崎的右脚,就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