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这个弟弟感到骄傲还是该为自己感到悲哀,夏枝迅速从难过中恢复过来,微笑着拍拍夏叶的肩膀,“其实理论和现实是有差距的,咱们过好日子就成,至于为什么要过好日子那种为题咱们就不需要知道了。”
“可是大哥,我憋得难受——”
夏枝脸色相当不好看,毕竟欺骗小孩子不是什么光荣的举动,“这样吧,大哥跟你说个办法,当你‘独立的自我’和周围发生对抗的时候,不管你怎么做,只要保证这个决定以后不后悔就好,这就是对的。”
“大哥……”
“大哥突然想起来现在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啊——”夏枝边往西院跑边对着夏叶挥手。
夏叶有些小难过,“我哪知道以后自己会怎么想,大哥怎么也不说明白……”看着大哥接近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带着委屈和哀怨。
第三十九章:不速之客(一)
夏叶在和他大哥讨论完“独立的自我”的问题之后回到房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四五个来回之后还是得不到正解,并且越来越迷茫。正在苦思不解的时候猛的一抬头,看到纱帐上挂着几根羽毛。
这些羽毛是当初沈约走的时候留给他的,羽毛的形状和颜色都非常罕见,中间的羽根是扁平的,中间看不到空隙,颜色是由黄红白三种颜色杂乱无章的分布。
这种羽毛沈约给了他两根,沈约说:“这是我们沈家传信用的信物,不同的颜色分布代表不同的情况,这几根是我自己染得漂不漂亮?”之后得意洋洋的炫耀着,“我二叔可是都说好看的!”
沈约算是养尊处优,和每个高墙之内的公子有着相同的特点,一是骄纵任性,二是孤独无伴,对于意料之外而又得之不易的友情更是想要用一切手段留住。
沈约看着夏枝,眼神认真,“我跟你说小叶子,我这就要走了,跟二叔回典韦,我这一走就不知道多长时间看不到你了,当然你也看不到我了,不过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知不知道,别这么看我,我请你给我写信还不成吗?”
“给我寄信的时候只要将这根毛贴到外面,就能直接送到沈家,不用给钱。你看我只有两根这次都送你了,你可千万要记得写信啊,我等你啊……”
这边还有一大堆嘱咐没说出来,就被来人给请了出去。
夏叶将两根羽毛握在手里,无表情的研究了一会,就两根毛罢了,有那么的能耐吗?
不过夏叶还是写了,一方面是他想试试这根鸡毛有没有沈约说的可以当银子用,另一方面他心中确实有些疑惑,初次接触这种辩证的存在让他有些苦恼。偏偏这时候还找不到人来说话。写信虽说是麻烦了点,不过到底还算是交流的一种方式。
夏叶写信了,除了开头的时候提到了一下沈约的名字,剩下将近五百的打字都是在描述自己现在内心的困惑,到最后还表示自己希望能够沈约帮他找一个答案。
信写好了,厚厚的一沓。
夏叶按照沈约跟他说的方法将信交到了驿站,然后开始等消息。
沈约是什么料子?不管是什么料子肯定在这种问题上不会有见解就对了,说实话,他根本看不懂夏叶到底是在说什么,但是夏叶既然表示自己想接到来信,那死要面子的沈约是肯定会给他回复的。
但是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沈约他根本就看不懂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看得懂的人来解答内心困惑。于是沈约找到他二叔沈千年。
沈千年拿着那封信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没出门,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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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月,夏志远的病情总算是好了七八成,夏志远力排众议,坚持投入到了蔚阳县的大
小公务上去,夏枝看着夏志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夏木走过来拍拍他的背,“你是他儿子不是他老子,管不了那么多。”
夏枝听他这么说无奈的笑笑,的确,这不是他能改变的事情,或许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或者是让自己换一种思考方法,孔娴月的死是必然,夏志远伤心难过心灰意冷也是必然,自己的穿越只是偶然,偶然因素难道就因为是偶然就必须负责吗?
夏志远的任性从另一方面来说和有他故意纵容的结果,这是他的责任,但不是义务!
夏枝这次是真的坦然了,背对着夏木自言自语道:“或许,这真的不是我该操心的问题。”想了想又道:“但是夏叶和夏草我绝对不能示弱。”
“说到夏叶我想起来了,他在蔚阳之外还有熟悉的人吗?”
“从我记事开始,夏叶就没出过蔚阳县。”夏枝说的很肯定,“夏叶怎么了?”
夏木单手摩挲着下巴,“那我就奇怪了,我看到他给外面的人传信。”和夏枝对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眨眨眼,场面有些滑稽。
夏枝轻咳一声,“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或者夏叶只是帮别人寄信?”
“分明是从我眼前过去的,我怎么可能看错,再说了,你觉得夏叶会帮谁寄信,难道还是夏草不成?那事情就更奇怪了。”夏木翻了个白眼,更何况他的眼神怎么可能看错!
夏枝被他这么一说也纠结起来了,夏叶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犹疑的看向夏木:“如果我当面去问的话,会不会不好?”
“当然不好!”夏木的反应很激烈。
“为什么?!”
“如果你去的话夏叶肯定会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要知道我和那小子之间建立那点小感情花了多长时间吗?!”
“夏叶会理解咱们的良苦用心的。”夏叶很认真的劝说。
“只有你这么认为。”
夏木是当定主意不会让夏枝去当面对质,夏枝之后也答应他要尽管其变。
但是夏枝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为什么他会和夏木讨论夏叶的教育问题,之前关于夏草的事情似乎也进行过类似的对话,他和夏木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没错,虽说夏木现在是姓夏的,但是夏枝一直都没把他像夏草和夏叶那样教导,难道就因为他不是孔娴月亲生的?
夏枝在心里对着自己摇头,对待夏叶夏草,夏枝凭借的是兄长的身份,秉持的却是长辈的态度,这也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二十多岁,当父辈足够了。夏枝忽然觉得自己将“长兄如父”这句话贯彻的是如此彻底。
但是对于夏木的态度于此是截然相反,夏枝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在他跟着自己上课的时候,表现的像个正常的孩子,在面对周家兄弟的时候又像是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同龄人,等他教功夫的时候自己又被处处打压。
谈到父亲的时候会伤心苦笑,谈到帝王之爱的时候会义愤填膺,谈到夏叶的时候又会和自己一样担心疑虑。在面对夏叶夏草的时候他可以一直扮演一个可靠的兄长形象,夏枝默默的分析着,那么在自己面前,夏木他又是怎样?
夏枝不否认自己对夏木这个人是抱有好奇心理的,根据他不经意间谈起的经历磨难,也可以将他的过往的生活猜个大概,但是夏枝悲哀的发现,身份这东西摸得越清楚,对夏木本人的印象也就越模糊。
小时候过得是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日子,养成的却是嚣张跋扈却又善变活泼的性子……夏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夏枝一直都不想和周围的人走得太近,怕麻烦,怕顾虑,怕猜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对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已经出现了残缺,单单是一个夏木已经开始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当一个自称是夏木父亲的男人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时候,夏枝觉得自己竟然会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吝国自十年前与周边的游荡民族发生了长达两年的战争之后一直都很安宁,虽说对不上国富民强这四个字,也算是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
时间已经步入十一月份,大雪小雪下个不停,半月之前在边境守城的定远大将军班师回朝,听说是要到过完年再回去,又听说冬天的时候边关万川的风雪很大,可以三天甚至七天不停,河水冰冻三尺可以让整个军队踏冰而过,雪可以积很深,足可将半大的孩童淹没。那里的风也是很大,被风吹到的地方都能看到血痕,凛冽无比。
也就是说,冬季的时候西北的边关是绝对安全的,就算是要发生动乱骚扰,至少也要等到来年开春,在兔子能吃草人能出门的时候。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驻守边疆十几年,平白无故的就回来了?难不成就是为了回家过年?每个人都在静静的观望着。
吝国的定远大将军,林百贺,出现在了蔚阳县,迈进了他们夏家的院子。
林百贺来的时候是上午,夏志远正在衙门办公,夏木去了容卓悦那边,除去另外两个基本么不存在的兔崽子,接待的任务落到了夏枝身上。
林百贺很低调,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只是那一身从冰雪之地带来的肃杀气息还是在无意间强调了几人不凡的身份与阅历。
夏枝将几人迎到前厅坐下,让张大婶上茶。自己也做到了椅子上,“父亲现正在衙门,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就要到了。”夏枝面带微笑,温文知礼,一身淡蓝色的冬衣衬得整个人像是蓬松的雪花堆砌出来的雪人一般。
林百贺也不急,笑着问夏枝,“你父亲带你们三个孩子,怕是很辛苦吧?”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对了,我是木木的父亲。”
夏枝愣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木木是谁?在想起木木就是夏木的时候,又开始思索夏木什么时候又有了父亲?之后夏枝笑了,灿烂的有些莫名其妙。
夏枝收拢袖子,“如林伯父所说,父亲确实是辛苦了,十多年的岁月全都献给了民生大计,顾得上大家,小家自然是要舍弃的。”含笑的眼眸直视林百贺,道:“难道林伯伯不是这么认为的?”
第四十章:不速之客(二)
夏枝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只不过林百贺确实是把他给惹恼了。
就算是林百贺本人不说,夏枝根据从容卓悦那里得来的信息再加上自己对吝国局势的了解,他大概能把夏木的身世猜出个一二三来,或许夏木本人并没有在意,因为对于一个自己已经失望透顶的人来讲,就算是一个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
在吝国,崇文尚武几乎就是两个极端,容卓悦之前说过,对文学追求最高的家族是位列四大家族之一的林家,比之以经商为主业的沈家来的纯粹,同时也来的疯狂。
再说,当时夏木来夏家的时候名字是“木木”,双木成林,如果这只是巧合的话,那么这巧合也太巧了点。
夏木曾说过他的父亲是嫡亲长子,但最终被赶了出来。这种事情不算是小事,正史的边是沾不上,但因为林家怎么说也是个颇有威望的家族,这种事情有些乡村野史还是有提到,只要是用心找肯定能理出眉目。
夏枝也说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夏木的事情,或许是兄弟情义使然。
林家当初驱赶出去的大儿子名字恰好就叫林百川。
夏枝发现,林百贺与夏志远出奇的相像,有孩子等于没孩子。但是林百贺的做法无疑更加过分。夏志远是因为孔娴月的死而一蹶不振,林百贺唯一的理由就是是生不逢时加上遇人不淑,在这种人生际遇之下,作为父亲的职责就应该理所当然的被忽略?
既然当初将这个孩子生下来,那就应该照顾他。
既然这个孩子是的骨肉,你就有看着他长大的责任。夏枝是这样坚持的!
夏枝上辈子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再世为人,很不幸的被林百贺戳到了痛处。夏枝问他:“顾得上大家,小家当然是要舍弃的,林伯伯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这句话到底包含了什么意思,夏枝自己恐怕都说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一点是,他现在是在给夏木出头。
林百贺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孩子,倒不是这孩子说的话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地方,而是在说话的时候带出来的那种若有若无咄咄逼人的气势,像是在讨伐一个做错事情的人一般。
对此林百贺也只是略微的注意了一下,十年的戍守边疆让他对杀气异常的敏锐,与此同时还有对西敏情绪有着相当粗大的神经。
林百贺笑呵呵的看着夏枝:“男儿本就志在四方,夏家的小子果然懂事,知道父亲的苦心!”
夏枝沉默之后只得乖巧的点头,“那是当然。”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不怎么顺利。
说话间夏志远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大厅门口看着林百贺的时候停了一下步子,看样子前去通知的人没说明来人是什么身份。
林百贺站起身大笑着迎上去,“夏老弟,多年不见!”
夏志远重新起步连忙迎了上去,“林兄,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枝知道这地方是没自己什么事了,站到一边,在两个人还没开始热泪盈眶之前说道:“林伯伯中午就留下吧,侄儿让厨房准备酒菜。”弯腰鞠躬速度撤离。
两个人点点头,夏志远看也不看的冲他挥挥手,“去吧,去吧!”之后开始和林百贺海阔天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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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枝到厨房交代完事情之后百无聊赖的回了后院,坐在房间的石阶上晒着躲在云朵后面似有若无的阳光,眼睛微微的眯着,神情看上去惬意的不得了。
夏木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个景象,这场面看着挺新鲜,夏老大平时可是一直都摆着大哥的架子,这种时候还真是看一次少一次。夏木的脚步放得很轻很慢,走过去坐到夏枝身边。手里还拿着从容卓悦那边拿过来的书。
夏枝睁开眼睛看了眼就又闭上,“回来了。”
“嗯,回来了。”夏木依旧笑着,看着旁边的人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轻了。
夏枝睁开眼将夏枝手里的书抽出来,看了看书名手就是一抖,书差点落到地上,被夏木眼疾手快的半路接住,有些抱怨道:“你怎么也不小心点,把这书弄破了容卓悦非得扒我一层皮不可。”
强迫自己冷静的对着夏木,手指还在颤抖,“这是容卓悦给你的?”
“是啊。”夏木眨眨眼看着夏枝,“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说?”
夏木手里拿着的正是《韶华负》,不过看这样子是不知道这《韶华负》跟夏枝有关系了,夏枝不知道夏木忽然会对这种书有兴趣,容卓悦是故意的么?再次从夏木手里夺过来,一边翻看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你说过你不喜欢看书的对吧,为什么还要老是强迫自己往容先生那边跑呢?”
夏枝脸上笑意收起,眼睛正视前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不想和那个人一样,任性,自私,不负责任,我知道如果我坚持不学的话没有人会逼我,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强迫自己的话就会和那人越走越近。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夏木说到这里的时候住了嘴,转头看着夏枝,“人不能任性,只有在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关系,否则最后的结果只能给周围的人带来痛苦。”
夏枝沉默了,夏木这是很明显的在钻牛角尖,没听说过因为有相似的基因之后就会迈上同一条路的说法,不过他觉得这牛角尖钻的倒是挺有价值。
林百贺当初虽说是精通武艺但也仅止于此,说到底还是不够强大,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还在拼命的坚持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坚持了自己的信念,就算是被家族抛弃毫不停留。
坚持自己的价值,就算是抛弃妻子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