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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降苍龙——by流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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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主屋前院的门廊上都拿红绸扎了花系着,恍如红蛇,便笑道:“方才我还没瞧见,这原本的雅意竟被俗事破坏了。”

翠依掩唇笑道:“原本管家布置完了也觉得不妥,问了老爷,老爷竟说极好,可不见这仙境似的地方竟成了……”

“翠依!”红霜见翠依话渐不成体统,便斥止了她,又对元遥笑道,“今日特殊,都为了份喜气,日后怎么样还不是随您的意思。”

元遥点头,边走边说道:“说来这宅子算起可有四五百年了,原本是前代大儒方文士的园子,而后苍龙太祖连着旁边的另两座宅子一同赐给了元勋柳延殊,柳将军虽是武人却也颇识情趣,将原来三个分开的宅子打通连在一处,竟也妙极。”

翠依歪头惊奇道:“咱们家这屋子竟也这么老了?真是结实的很,几百年了都未曾败落。”

元遥笑道:“这宅子的主子可换了不知几遭了,自然各有修整,才是如今这个模样。屋子也需人来住,也只为了人来住,又知几百年以后这园子又是谁来赏?”

翠依还欲再笑,却听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殿下说的是极……”

元遥被吓了一跳,只因这声音的主人昨夜才听过,便望向那人的方向,就见华荣身着一身浅黄锦衣坐于一石桌后。

华荣坐在石凳上,身后立着四个丫头,其中一个看服色似乎是余府的,可是元遥却不认识。

这似乎是为夏季纳凉置的隐蔽处,春来四周树木都各露绿意,影影绰绰的元遥才未注意到这几人。可红霜和翠依可都是武艺在身,心里虽警觉,却受了烈卿吩咐未曾提醒元遥。

此时元遥却未想到这处,一见华荣,便不由心里有些难言的滋味,见那余府丫环先福了下去,不待她开口即道:“随你红霜姐姐一同下去罢。”

华荣含笑道:“不过是托了这丫头走一走余大人这园子,并未想惊扰殿下。”

元遥见她一口一个“殿下”的,那小丫头难掩好奇的偷瞄了自己几眼,皱眉道:“王妃……”

华荣抿唇一笑,摆了摆手,一时,诸人都已散去。

元遥见华荣并无起身之意,自己也不好同她坐一处,便只站着开口道:“王妃还有何事需同我说?”

轻呼了口气,吹散了指间不知何处粘上的柳絮,华荣听他称呼变了,口气也僵硬的很,全无昨夜的亲近客气,也不恼怒,娴然站起,微低下颔道:“自然是想问殿下可有打算。”

******

余清流陪了王阁老几杯水酒后,阁老便觉得有些闹的慌,遂起身告辞。

二人互相推辞一番,王阁老终是起身准备回府,与几位同僚寒喧数声,受了几个晚辈的礼,才挤到了厅外。

出了余府外,却不由愣住了。

余府外头摆了六桌流水席,不少平头百姓欢天喜地的吃吃喝喝,又不断有人登门送礼或致贺,真是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可王阁老,却是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九孙儿,最疼的九孙儿,还有他旁边男人!

丁驷警觉,察觉有人盯着自己后,一眼便瞧见了王阁老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和他身边王知文,扶在知文腰间的手便不由紧了两分。

王知文不解抬头看着丁驷,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便看到了自己的爷爷。

王知文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胧上了灰,嗫嚅的声音被鼎沸不止的人声淹没,“爷爷……”

脸色几转,王阁老深深的看了眼依在一处的二人,转过身去扶着自己的小厮别处走去。

王知文眼中蓄满了泪,紧紧抓着丁驷衣襟。

丁驷搂着他的力道又重了,沉声于他耳侧道:“我们已有了婚约,爷爷日后会懂的。”

******

楚梦回头见两个丫头都没注意着她们,拉起了余琳钻进了树丛子里,余琳抱着小篮子跟着她,见服侍她的丫鬟被留下了,便问:“梦姐姐……”

梦儿眼珠滴溜一转,附在余琳耳边悄声道:“姐姐带你去探险,咱们悄悄的!”

余琳人小嘴笨,只好一路随楚梦远远跟在元遥身后,好似做贼一般,偶有仆妇路过,楚梦便拉着她躲在一边,显然梦儿是做惯了这事似的。

待见元遥一行三人停步后,楚梦连忙也藏在几株不知名灌木后,小声对余琳道:“我有种不详预感,嗨,虽然凭着预感逃了我娘好几打,可现在总觉得不安,琳儿你说刘叔为何对这府里这么熟?”

余琳摸着小花篮上的一片柳叶,慢吞吞的说道:“元叔住过。”

“嗯?”楚梦惊讶,心思翻转后忽又兴奋起来,就像是真的触摸到了真秘密似的。当下不禁对这小妹妹刮目相看,想不到这胆小的小姑娘居然这么聪明,观察力如此之强。

可倒是楚梦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余琳不过七岁稚女,哪来什么天纵之才,能想透余清流和元遥的渊缘,不过只是见元遥对路途熟悉,想他一定是来过府里坐客罢了。

真相往往都是单薄的,可惜楚梦显然不是个单纯的女孩。

她伸长脖子,却见元遥同一女子正在单独交谈!

楚梦摸了摸下巴,转头看着余琳。余琳被这高深莫测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紧紧抱住了花篮,不解的看着她。

楚梦小声一叹,幽幽道:“果然琳儿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不点儿,哪懂大人的事呢。”说着,也不理余琳更加迷茫的眼神,便摇了摇头,转头继续紧紧盯着元遥和那女子。

苍龙虽然民风不似池兰保守,可这新婚郎和一年轻妇人身旁无人下私相交谈,也是有失体统的,楚梦虽然出生将门,天性活泼,可却是个真切切的大家闺秀,妇德女戒虽然不屑,可在其母王氏逼迫下仍是倒着也能背出来。

楚梦既对元遥心怀好感,自然就偏向了他。她的藏身之处,本只能见着那女子的一角黄衫,而在元遥说了什么后,那女子站了起来,楚梦讶然发现那女子居然是西月嫁过来的宁王妃!

这个宁王妃,楚梦曾见过一面,因着好奇心,便偷偷将王妃的面貌记住了,本来是极其羡慕她的美貌和气质的,此时却不由对她不满起来。

楚梦可是看见了宁王妃挥退了婢女的,别说是王妃,便是普通妇人哪有这么做的!当下也不管自己平日如何“行为放肆”,默默联想出了一幕王妃不守妇道,为人妇后仍然钟情刘叔,刘叔便趁着大喜之日拒绝了“位高权重”的王妃!

楚梦又是一叹,望向元遥的眼神便含了同情,此等丑事,刘叔一定为难许久了,就怕这宁王妃吹吹枕头风,从而连累了余叔,真是可怜可叹。

余琳见楚梦表情愈发诡异,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角,默默说:“生气了。”

楚梦不假思索道:“我自然要气!”

说完,却不由一愣,回想起自己刚才荒谬的胡思乱想,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暗想下回一定不能偷看哥哥的话本了,连刘叔那样的人都被自己如此亵渎了。

再看元遥,却吓了一跳!

余琳不知所措,今日陪着楚梦所做之事一件件都很奇怪,却刺激!可是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元叔苍白的脸色一看就是气得不轻,现在连梦姐姐也生气,小姑娘在无措下,只好用一惯的方式对付——垂首不语。

楚梦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知道王妃不是一般人能对抗的,不说别的,就算这个不着调的王妃要刘叔自己打自己,刘叔也反抗不得,现在刘叔还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幸而被她和余琳看到了,如果不是她们,刘叔不就是白受了气?

梦儿再看余琳,就见她低着头默默的抱着柳枝篮子,便想道,连这么小的女孩都知道王妃不好惹,那如果自己直接跳出去,一定也讨不着好,现今,还有谁能压得过王妃?

狠揪了把叶子,楚梦看着远远的元遥似乎已泛红的眼眶,拉着余琳便悄悄跑开了。

******

余清流春风满面,眉梢眼角数不尽

的得意,费尽千辛万苦得到如斯爱侣,今日终是尘埃落定,又怎能不喜?

而不少曾被余相狠骂过的同僚更是下了狠劲灌起了新郎倌,就怕去了今日再无这大好机会。

余清流虽有挡酒的傧相,也不禁多饮了几杯,正微觉闷热间又有一拨清流学士走了过来,忍不住似笑非笑看了他们几眼。

那几个学士不禁打了个寒颤,脚步一顿,可仍是壮了壮胆举杯贺了新婚之禧,余清流抿了几口,却被这几个喝多了的人拦住,只好满满饮了几杯,正借此机会托了醉酒,由傧相护着走入厅旁小隔间内休憩。

余清流扯了扯袖口,吐出一口浊气,接过仆女递来的一碗酸汤,挥退众人。

饮过酸汤,自己拿着备好的冰凉帕子擦了下手脸,便半在太师椅上闭目假睡。

这时,却听有人轻轻敲了下房门。

余清流以为是元遥已来,含笑打开门,却见只是他身边一个小管事。

“何事?”余清流敛下神色让此人进来,问道。

那管事躬身道:“内院楚大姑娘差人通报老爷,有人在欺负二老爷!”

余清流颔首道:“我已知了,去罢。”

管事诺声而退。

指间顺着某种规律轻阖几下,灰衣人轻若无声的气息落下,在他耳边低喃几语后,迅速离去。

余清流推开暗窗,望向宾客鼎沸的角落。一座屏风后,月啻烈卿、月炙白应遥、白竹声围坐一席,从这边望去,正见拈着腰间珏玉把玩的烈卿也侧目望过来,红唇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余清流放下窗棂,心中怒心忍了数时方消散。

第六十九回:洞房(上)

余清流走到新房的院中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目光带了空滞的元遥。

元遥听见他的脚步声,也抬起了头,微微露出一笑。

余清流放松表情,也笑问:“不说是换衣服,怎么傻坐在这里?红霜翠依她们人在何处?”

元遥摇摇头,声音清润润的说:“是我将她们遣开了的。”

上前走了两步,弯腰握住元遥的手,将他扶起,余清流轻声道:“石凳上凉,别坐了。”

元遥顺从的任着余清流牵着进了屋里,看着他打开衣橱,找了一会儿才拿出一件鲜亮华贵的红袍。

余清流心里确实有些紧,可面上一丝不显,含笑着替元遥换衣服。握上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时,却忽然听他唤道:“清流……”

余清流动作一滞,但手上仍动作不停,摘掉玉佩荷包等物,解下玉带,随意一声:“嗯?”

“如果……意辞要是生了女儿,日后会不会也要和亲?”

余清流抬起头来,答道:“为何要问这个?历朝公主和亲远嫁自然不少,但本朝强盛并不需要,且圣上怕绝不会舍得的。”

元遥点点头:“可但凡大家里的女孩好像都是要为了联姻用的。”

余清流替他换好外袍,系着腰带,说道:“女孩子总是要嫁人,为了荣华富贵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自然是有,可过的好不好,还是得靠着自己。”

“靠……自己?”元遥望着余清流重复。

余清流一把将元遥横抱起来,坐到椅上,让元遥靠坐在自己怀里,轻捏他的细软手指,笑道:“自然是要靠自己,你想,哪怕父母爱女儿,替她找了如意郎君,可自己不珍惜,讨不到公婆和夫君喜欢,那日子岂不是仍是不好?男人有男人的难,女子自然也有女子的苦。荣华富贵有不足,贫贱夫妻自得乐,说的正是这个理,心里知足自然常乐。”

元遥低着头也捏着余清流的手指,二人十指交缠,默默想了许久才又道:“可是……她过得不好,是我害的……”

余清流问:“谁?”

元遥抬头看了他两眼,瘪着唇道:“华荣说宁王对她不好,宁王两个侧妃都有儿子,她又是西月人,王府里根本没她的位子。”

余清流道:“她是公主之尊,又是宁王正妃,整个宁王府里除了宁王谁敢给与她不敬?那侧妃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侧妃与她不过只是奴。我素见宁王温和,断不会因旁人待自己妻子不好的。”

元遥呐呐说道:“我知道……可是……”

余清流微微一笑,吻了吻他的眉梢,道:“你是觉得我们两情相悦,而对王妃有愧?”

元遥点头,又听余清流继续说道:“你我认识到今日足有十一年,而王妃和宁王成亲才不过一年,他们和我们,怎能相比?”

元遥听完仍是犹豫,一双水眸含愁,轻声道:“当日,是她为了换我才来苍龙的……”

余清流冷笑道:“换你?她好大的口气!你是谁?她又算个什么身份!不过藩王庶女,三品郡君,册一品公主后又封为亲王正妃,还一副不甘模样,不过是她不知足!也只有你这和善性子舍不得落她面子!”

元遥见他疾言厉色的模样,带了些不安怯道:“可是她确实过的不好……”

余清流叹了一声,软下声道:“她是她,你是你,你又非她父兄,亦非亲眷,哪有用你负责的说法?她过得再不好,也不过是心里不痛快,人生来怎会无烦无恼?况且,你知否世上多少人家三年米粮不及她发上一根金钗?!”

元遥这才醒悟了似的,华荣再不幸福,也是锦衣玉食,可世上比她更可怜的女子大大有之。假设她不嫁来苍龙,而是仍在西月,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更好了。宁王品貌端庄,素有文才,身份贵重,哪一点不算是“如意郎君”?既是夫妻,怎会毫无情分?一年过一年,感情自然会有。说来……不过是她不知足罢了。

余清流见他似有悟色,才又道:“世上两情相悦,恩爱白头的,不过是少数。我们不知是前世佛前许了多少辈子的愿才得了今生,好好过日子还来不及,哪来为他人烦忧的时候!”

元遥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仍有点不对,但却不再言语。心绪纠缠许久,才转而又问:“红霜和翠依,其实不是你的心腹,而是爷爷给的是吗?”

余清流拢了拢眉心,复又放缓了表情,笑道:“她们原是江湖中人,父辈遭人仇杀才为我效命,说是心腹倒高抬了。而后机缘下,才知她们是爷爷的属下,便知二人可以信任,才将她们调来做你的使女。”

元遥却是明白,眼圈微红,呐呐道:“我总觉得自己不聪明,可现在却想再笨些就好了……”

余清流心都软了,心疼道:“这种事情本是平常,分不清好坏对错。疏不间亲,既是血脉相连那就只有为你好而断无害你的。如今我们已是夫妻,更是走到天下哪处也分不开了。等我辞了官,一家四口隐居,杂事不扰的,可好?”

元遥这才笑起来,点点头,只觉得心中郁结之事毫不重要,爷爷父亲他们都是聪明人,自己想不透不过是自己不聪明罢了。而华荣却只说他们害自己,可见决不是真,况且……

元遥埋在清流颈间,软软的声音传出:“华荣只是误会了而已……”

余清流问:“什么误会?”

元遥细指放进衣襟里摸索了一阵,才掏出一张折成小小一块的纸,慢慢展开。

余清流倒没注意那,全幅心神被他微微露出的锁骨引了过去。元遥孕子时丰腴许多,可生产时纵有冰莲子救了性命仍是伤的太过,月子里补再好,长了一点肉还快不过瘦的,不过三个月,就又瘦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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