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李明麒自是受不了这么敷衍的态度，“你对爷如此不敬，仔细爷教训你！”
“你这娃娃也忒不讲理，我平白无故为何要敬你？”青年皱起眉。
这边沉水见主子生气，条件反射的就要上前捉人，幸亏得李仲云赶上来拦住他。
“这位兄弟，我们家少爷鲜少出门不习惯，刚才言语上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李仲云走上去温言相劝，总算阻止了一场纷争。
再看李明麒，那表情分明还怪他放走了人。李仲云叹口气：“我的小爷，您当这儿是自个家里边谁都敬您三分啊？出门时我怎么交代的？”
“这些人都好粗鲁，撞了人也不赔礼。爷被撞了不知多少回，脚也被踩脏了。”李明麒看着已经黑掉的雪白丝履，怒气难平。
“只有两种办法，要么回去要么让沉水抱着你，如何？”李仲云懒得跟他解释，便这么说道。
小孩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绕开他继续往前走了。
李仲云摇摇头跟上去。
到底是孩子，他的心思很快被各种新鲜的民间事物吸引过去。
眨眼间，沉水手中便被街边小吃和其他小玩意儿占满了。李仲云见他拿不了，便要帮他拿。
“请顾好爷。”沉水侧身一避，对他说。
李仲云咋舌这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陪着李明麒四处溜达之余，李仲云也没忘自己买点东西。他看到那些卖簪花钗子的地方，就挑了两支买给碧落和鸳儿。又想到小顺曾经说过自己小时候爱吃桂花糕，就找到摊子买了一份。
等到都买下来再转身去看对面的李明麒，好巧不巧正看见一个身形干瘦的男子趁人多拥挤将李明麒腰上的玉佩偷走了。
连跟在李明麒身边的沉水都没发觉，看来此人是个老手。李仲云大步走过去将手里东西交给沉水，说一声“看好明麒”便追了过去。
李仲云没有在人多的主街上捉住那人，是想众目睽睽之下总要给人三分颜面。他一直不做声地跟着那人，见那人穿过主街到了一个比较静的临街上，才加快脚步追上去。
“这位兄弟，请留——”李仲云上前拍住他的肩膀叫道，然而“步”字还未说出口，那人突然侧身向他凌厉地刺过来！
幸而李仲云反应快，险险躲过此人手中的刀子。但回神再看时，那人已跑出老远了。他不得不再提力追赶上去。
眼瞅着那个人左拐右拐跑得极快，一闪身又钻进一个巷子。李仲云追进去，乌漆抹黑什么都看不见，等跑了一阵儿他才看清尽头是面墙，竟是条死胡同。
糟！
李仲云心中一跳，刚要回身便感到一道冷风划来。他躲不开只能抬手去挡，臂上一疼，血立时飚出来。来不及多想，他矮身将腿横扫出去，偷袭他的人应声跌倒。
“偷人钱财还伤人性命，这就不道义了。”李仲云压住那人的上身，冷声道。
那人哀叫了一声：“少侠饶命，小人是不得已而为之。”
“看你做得这般利索想必不是头一次，我方才可都没把话说完你便向我捅刀子了。”缴下对方手中的刀，李仲云不想多跟他废话，“把玉佩交出来。”
“好说好说，小人这就把东西交出来，只求少侠饶小人一命啊！”
“你交出来自然也好说。”李仲云放开他的手。
那人将手伸进怀中，却掏出把什么径直洒向李仲云的脸。李仲云没提防一下子被洒到眼睛里，只觉得眼睛里一阵辛辣的疼，他后退没几步便被男人一脚踹倒在地。
“卑鄙行径。”李仲云刚想起身，那人重重踩到他的胸口。李仲云一口气滞在胸口，低声说道。
“嘿嘿，当真瞎了你的狗眼，敢拦你盗圣爷爷的财路。”男人重新拿起自己的刀，得意的将刀子在李仲云脸上蹭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真说有眼无珠，我可不及兄弟你，”李仲云轻笑一声，丝毫不惊慌，“我就算要不回玉佩，你也拿它换不到银子。”
“哦，为何？”男人凑近他，“你莫不是想说这玉不是好玉？呵，爷入行多年，还是分得清好烂货。玉一入手，爷就知道是上好的材质。”
“玉的材质错不了，但是有些玉是当不得的。”李仲云故意拖长声音，感到那个人正凝神听自己说话，于是心下一横抬手抓住蹭在自己脸上的刀子反方向一拧，身子蓄力跃起来！
不顾及手上的伤，李仲云扔下夺来的刀子一拳打出去，直直击中了那人的脸。
那个人痛呼一声然后骂骂咧咧地反击回来。
毕竟眼睛看不到，李仲云不知道对方在哪儿，心里想拼着挨一下这次也要拽住他再打回去！
谁知他等来的却是一声惨呼，接着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他脸上。
“别动！”
李仲云一惊，正要上前忽听一声低喝。他停下脚步。
“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慕容恪？！”
男人冷清的声音像是冬日里房檐上垂下的冰凌，折断后仍有冷脆的余韵。李仲云稍一想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属下在，”慕容恪走到他身边，“恕属下冒犯，请七殿下随属下到外面来，让属下看看殿下的眼睛。”说完拉住李仲云的手腕往外走。
“等等，”李仲云扯住他，“那个贼呢？”
“七殿下请放心，八殿下的玉佩属下已经拿回来了。”
“我知道，我问的是人。”李仲云顿了一下，心下明了，“你把他杀了。”
“是，刺伤皇子本就是死罪。”
李仲云嗅到空气里弥漫开的血腥气：“他犯罪你大可以将他送官……”
“属下有杀掉他的权力。”慕容恪拉着他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仔细看他的眼睛，“七殿下请速速随属下回宫医治眼睛。”
“他撒的是什么，毒药吗？”刚开始的辛辣疼痛还没过去，李仲云有点担心。
“七殿下放心，只是一般的迷粉，及时清理医治并无大碍。”慕容恪快速平板的说完，就想带他走。
“我还没叫着明麒……”
“属下已经交代八殿下身边的内侍带他先行回宫了。”
“…谢谢。”
“请七殿下随属下上马。”
李仲云与慕容恪共乘一骑。
“父皇知道了？”李仲云不敢想自己这副模样被那个深藏不露的危险皇帝看见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应该知道了。”
“是他一开始就派你跟着我。”
“是。”
“蒙太……乌兹的王子无大碍吧？”
身后没有回答，李仲云紧张起来，他抓住男人握着马缰的手臂。
“你回答我，你不会真把他杀了吧？”
“属下刺的那一剑并非致命伤，若是乌兹的王子连这点伤都挺不过，那属下也只能说他个人不济。”慕容恪淡淡说。
“什么不济？任谁让你拿剑把身体都刺穿了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仲云听他一副风轻云淡的口气浑然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怒气陡生。
“七殿下教训的是。”
李仲云被他不咸不淡的噎回去，也骂不出什么来了。想以蒙太的能力，如果真如慕容恪所言，那么他应该没事的。
一路上夜风寂静，也不知慕容恪选的哪条路，连个人声都没有。
“对了，你是长宵的师父？”李仲云想起一事，问他。
“长宵？”
“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你不认识？”
“属下确实曾经教过他一段时间。”
“那你的武功是不是在皇宫里算顶一的高手？”
“属下不敢妄自托大。”
李仲云没说什么，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22.逆鳞
李曜赶到来华宫的时候，宫殿内灯火通明，离得老远就能听到女人严厉的呵斥声。
走进去时，正看见贵妃站在殿中央，冷着脸色看着跪在殿上的孩子。
“贵妃何以动怒？”李曜话语清淡，脸上还挂着淡笑。
秦楚瑶好像刚注意到皇帝来了，立即调整脸色矮身行礼：“臣妾恭迎皇上。”
“起来，”李曜将目光转向跪着的李明麒脸上，“明麒也起来吧。”
“谢父皇，儿臣有罪在身，不敢起来。”孩子仰起头，脸上并无泪痕，但眼圈儿却红得厉害。
“皇上先坐下吧，臣妾正在教训这孩子。”秦楚瑶看不出皇帝的心情如何，小心的揽上皇帝的手臂，柔声道。
李曜随她一起坐下，仍看着李明麒：“哦，你倒懂事。那你说说自己罪在何处？”
“儿臣不该怂恿七哥……”
“皇上息怒，臣妾已经着人去看望七殿下。这次七殿下受伤都是被麒儿连累，臣妾定会好好训诫他。”秦楚瑶拦下儿子的话，盈盈的目光对上男人的眼睛，说完又瞟了儿子一眼，“还不快向你父皇认错！”
李明麒俯身磕头：“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李曜扫了身边的贵妃一眼后慢悠悠说道：“罢了，你毕竟年幼，此事不全错在你。闭门思过，下不为例便罢了。”
“谢父皇，”李明麒直起脊背，没有立刻起来，“恕儿臣多问一句，七哥的伤如何了？”
“正给太医瞧着。天不早了，明日还要读书，你去睡吧。”李曜拍拍贵妃的手，“贵妃也不要再生气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明麒还是个孩子。”
秦楚瑶的眼圈应景的一红：“多谢皇上，都怪臣妾疏于管教才让麒儿犯下今日的错误。”
“贵妃不必自责。”李曜笑了笑，一点不见生气的影子，“这只是件小事，不用为此大动干戈。”
“臣妾记下了，但愿七殿下安然无恙。”女人垂下头，在男人看不到的脸上缓缓勾起笑容。
“七殿下谨记这两天务必要按时换药，还要多喝菊花茶。忌吃辛辣食物，以免刺激肝脾延误眼睛痊愈。”老太医弓着背起身，低声嘱咐着床上的少年。
李仲云眼睛已经敷了药，拿布包了，什么都看不见。药的效果不错，刚敷上没两分钟一股清凉就缓解了疼痛。
“烦劳太医深夜跑一趟，我都记下了。”
“老臣不敢，七殿下仔细养伤，老臣先行告退。”太医收拾了医箱，说道。
“您慢走。小顺，你送送太医吧。”
“是。”小顺走过来，“太医请随奴才这边儿走。”
关门声响起后，碧落走过来：“七殿下，您现在觉得可好些？”
李仲云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点点头：“放心吧，好多了。太医也说了只是一般的迷粉，估计有个两三天就该好了。”
“容奴婢斗胆说两句，求殿下往后务必要小心，玉佩什么丢了是小，宫里边不缺那个。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们死上千百回也不顶事！”碧落一直忍着的担忧此时终于表露出来，她紧紧拽住李仲云的衣袖，说到最后简直泣不成声。
“别哭…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李仲云摸到她的手臂，笑着安慰道，“我是吉人自有天相，能逢凶化吉。你看，要不是如此，慕容恪哪能那么巧救了我呢？”
“这次有人救，下次可就说不准了。殿下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我知道了。”李仲云从怀中拿出布包放到她手中，“给你们带回来点东西，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碧落揭开布，看到上面躺着的两支钗子，眼泪便又滑落下来：“谢七殿下。”
“不用谢，那儿还有给小顺带的糕点，到时候你们一起吃。真想不到帝都晚上竟然如此热闹。”李仲云极力表现出自己情况很好，语气轻松。
“殿下，喝点水…这是依太医的嘱咐泡的菊花茶。”鸳儿端着茶走过来，在李仲云身边跪下，“奴婢喂殿下吧。”
“谢谢。”李仲云将温度正好的茶喝完，“行了，你们也赶紧睡去吧，不用守着我了。我也要睡觉了，眼睛看不见正好。”
“奴婢为殿下更衣。”碧落擦擦眼睛。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明天穿衣服再麻烦你们。”李仲云摸索上腰带，“待会小顺回来叫他也赶紧睡。”
碧落和鸳儿相视一眼：“是。”
躺在床上，李仲云却并没睡着。他心里正忐忑不安，全因皇帝一直没有来。自己出宫受伤的事慕容恪一定会向他禀报，但为什么他没有来？
如果是皇帝根本不关心还好，可李仲云清楚肯定不是这样。他不敢猜测皇帝的想法，可能潜意识里他对这个危险的男人非常排斥。而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帝很生气，未知的后果也会很严重。
李仲云头痛，难道他要主动去认错？
李仲云翻了好几个身也琢磨不出个好法子，只是愈发烦躁。然而突然传来的一阵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有什么人从窗户处翻进来。李仲云悄悄坐起来，凝神细听。
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李仲云绷紧了身体在来者掀开床帐的那一刻伸手抓去！
“谁？！”他低声喝问。
“是我。快放手，你想掐死我！”小小的惊呼声过后，李明麒恼火的声音响起来。
李仲云一惊后赶忙放手：“李明麒？！”
“亏我叫你一声哥，怎么连名带姓叫我？”李明麒揉揉被抓疼的手腕，还不忘找茬抱怨。
“坐过来吧，跟我说说你怎么过来了？”李仲云往里边挪了一下，拍拍自己身边。
李明麒不客气地坐下，也不回答抬手就去摸少年的眼睛。
“做什么？”李仲云躲开。
“别动，让我看看！”李明麒抓住他的肩膀。
李仲云心下疑惑这小孩怎么手劲如此大，自己竟然丝毫挣不动。
眼睛看不见了，其他的感官便敏锐起来。李仲云感到对方微凉的手指极轻地掀开自己眼上的布，孩子的呼吸略显急促地喷洒到自己皮肤上。
“看完了没，没事吧。”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有些奇怪，李仲云及时开口打破。
“看不见。”
等了一会才听见李明麒说话。
“怎么了？”听着小孩的声音很闷，李仲云不由问道。
“没什么，你也真是自作自受，没事追什么贼！”李明麒松开手，语气不善，“那玉佩就那么重要吗，以致你连自个儿性命都不顾了！”
“嘘，小心吵醒了别人。”李仲云低声笑道，“我哪知道他手里还有暗器，当时看见他偷东西就追上去了，没时间想那么多啊。”
“哼，所以说你自作自受。”李明麒撇过头，“别笑了，还笑得出来。”
“这又没什么，太医也说过几日就能好了。”李仲云现下已了解小孩子口是心非的个性，也不生气，“是了，你大半夜如何到我这儿来的？”
“我偷跑出来的，维安在外头守着呢。”李明麒一顿，“今晚父皇到母妃那里了，他倒是没有怪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