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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云之李仲云上+番外篇——by茶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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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谁也没成想,李仲云这一昏竟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态势。

在他昏迷的第二日,李曜已明显沉不住气,一遍又一遍诏太医来看。

奇怪的是李仲云既不发烧也没发炎的伤口,就是昏迷。太医开了药熬成汤却灌不进去,李曜用嘴喂他,照样被呕出来。他似乎在用昏迷来决绝表达抗拒,冷铁一般油盐不进。

到了第三天,李仲云仍然安静得一点人气也无,太医束手无策。龙颜大怒。

屋里跪了一地的人,有宫侍有太医。盛夏温度极高,每个人却都被冷汗浸湿了衣衫。

“啪!”

皇帝已将全套珍贵无比的描金墨翡盏尽数摔碎,仍是怒气难平。

“你们一个个是如何跟朕保证的?今儿个已是第三天了,人一点醒来的征兆都没有。庸医!朕留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太医们全部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林路泽,你说!”皇帝闪着寒光的眼睛盯住其中一人。

“回皇上,依老臣看七殿下身体无大恙,重在心病。俗语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七殿下许是受了惊吓自己不愿醒过来……”

“废话!”李曜额上青筋暴起,一脚踹开他,“你满口尽是空话套话,朕听了也是白听!”

这一脚正踹中林太医心口,年过半百的老人如何受得住,当即口吐鲜血昏死在地。其余几人登时吓得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皇帝来回走的脚步一顿,睨着脚下的这群人,语气森冷:“今日若是人还不醒,朕就用你们的脑袋做药引!”

皇帝一句话足令山河变色,暴戾残虐的杀气淋漓地喷薄而出。房间里弥漫着肃杀的气息,一触即发。

“皇后驾到——”

门外内侍通报的声音响起,皇后面容沉静地走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冷:“皇后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帝后的感情一如人们表面所见,二十多年相敬如宾。好像熟悉彼此的陌生人,自觉维护着表面上的和平。

“臣妾请愿,想亲自照顾明渊。”

皇后站直身子,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室内,说道。她没有说七殿下,而是直呼其名,大概因为她认为皇帝会念在当年的旧事上答应下来。

“你是六宫统帅,诸事要你亲自去办,如何能独独照顾一个人?”李曜皱起眉,犹疑不决。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已将后宫大事安排给贵妃代管。好歹明渊这孩子和臣妾有些渊源,臣妾也不想看着他受罪。”皇后正视着男人的眼睛,“太医既说孩子得了心病,有个算得上母亲的人待在他身边,想必他也能觉得好受些。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诸位太医。”

皇后的话迎来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半晌后,皇帝点点头。

“那就烦劳皇后了。”

如此,一场近在眼前的血雨腥风被及时赶来的皇后化解了。

屋内的人散尽后,皇后来到隔屋。

里面长跪未起的,正是碧落三人。

自李仲云昏迷不醒那刻起,碧落就跪在这里为他祈福。她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痕,神色憔悴。而鸳儿和小顺无论如何都憋不住嗓子里的呜咽声,哭个不停。

“皇后娘娘。”

三个人见到来人,赶忙行礼。

皇后叹息一声:“你们不要白白浪费力气在这儿跪着了,还是帮本宫一起照顾明渊吧。”

小顺当即重重磕起头:“奴才万死难辞其咎,都是奴才的错才让七殿下……求皇后娘娘赐死!”

“鸳儿也有罪!”鸳儿听后也一同磕头。

皇后站在两人面前,神色冷冷清清:“你们何罪之有?”

“都是奴才让七殿下讲草原的事儿才惹怒了皇上,奴才有罪。”小顺边哭边说。

“那孩子的心不在宫里,他早晚都会惹怒皇上。你们硬要把罪名强加在自己身上,想来明渊醒之后必会自责。”皇后的声音在昏暗的夜色中带着飘渺的冷气,“真若心中歉疚,便好好来照顾你们主子,让他早点醒过来吧。”

两人俱是一愣,随后眼泪再次涌出来:“奴才知道了,谢皇后娘娘。”

皇后目光落在跪在那儿不发一言的碧落身上:“碧落,你明事理,多余的话本宫也不说。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是。”碧落身形一顿,缓缓行了个礼。

李仲云“回去”了,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

他茫然地走着,直到了某个地方才回过神——一个很小很小的孤儿院。

从开场的大门外他看见院中的盘着发髻的中年女人,一如多年前那样喜欢坐在金银花架下打毛衣。这人便是收养了他的孙阿姨,昔日李仲云就撑着脸眼巴巴看着孙阿姨问问题。

“阿姨,什么时候我也会有新爸爸新妈妈?”

眼看着身边的小伙伴就不断被各种各样的夫妇领走,李仲云艳羡无比。看着他们被抱起来,离开这个狭小、逼仄的简陋地方,就像走进无限的光明中一样。

孙阿姨人很温柔,很爱笑。她的笑脸就像那个小教堂里的圣母像,圣洁得毫无瑕疵,带着慈蔼的悲悯之意。

“快了,很快你就能有爸爸妈妈了。”

于是,他就安心了。他这样等着等着,直到完全死心。

没有人愿意领他回家,他就像一粒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没有根,风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年孙阿姨是从垃圾堆里把他带回来的,不像其他孤儿是从医院或者被人抱来的。而那些想领养孩子的夫妻都嫌他不干净,怕他有什么病,不愿意养他。

明白这些事之后,李仲云也不再问孙阿姨了,经常一个人跑到路口那个静谧的小教堂里。阳光透过珐琅玻璃洒在斑驳的桌椅上,黯淡飘忽。他静静地看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和怀抱天使的圣母,心里的眼泪也无声无息地流淌。

如此缓慢流逝的时光,足以让人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有时候他仍不死心的想,如果他有父母,那么他的父母一定会为他骄傲。因为他会做世界上最好的儿子。

李仲云继续往里走,院子里除了孙阿姨还有几个身上沾着泥巴的孩子在嬉闹着,头发微黄、身量瘦小。就像当年的自己。

没有人注意到他,李仲云折身往一处墙根走去。蹲下来拨开长高的野草,才能看见没有包上水泥的红砖上,歪歪扭扭一行字刻在上面。

——没有爸爸妈妈,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稚嫩的笔触,倔强的话。

李仲云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去,就像在触摸年幼的自己。

孙阿姨……

李仲云脑中一道光闪过,他猛然回头,院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杂草丛生,只剩下荒凉的风吹过。

他方才想起来,自己17岁那年孙阿姨由于肺癌晚期去世了,孤儿院解散了。而他自己则靠四处打工断断续续维持学业,中途受到过敬老院几个老人的关心,让他利用去敬老院打工的时间顺便在那里解决三餐……

李仲云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讲,自己算是个幸运的人。虽然他的童年是灰暗的,但至少后来他身边不断出现帮助自己的好人。孙阿姨温暖的掌心,那些老人慈祥的目光……

离开孤儿院,李仲云循着记忆走到那个小教堂。

教堂还是老样子,安静孤独的伫立在只有风经过的路口。雕刻着美丽花纹的木门,推开后就能看见里面。完全一副被风月洗礼过的沧桑模样,饱和了无数来者的倾诉。

这里的光线永远柔和,每每抬头看透过发廊玻璃的彩色阳光,李仲云都有种想融化在其中的冲动。

教堂里并没有神父,比起作为一座信仰的具象形象,它更像某个时空遗留下来的废墟。它用久经风雨之后最宁静最温和的姿态接纳所有人,包括年幼的自己。

手指抚过每一张桌面椅背,李仲云心绪无比平和。仿佛历经无数奔波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处能安脚的地方。

就在李仲云即将在一片祥和之中忘记一切时,画面一转,竟然到了他的大学。

漂亮葱郁的香樟树,阳光斑驳落下,在草坪上画出一个个剔透的斑点。

永远热闹的露天篮球场,曲径通幽的林荫路,还有再熟悉不过的宿舍楼……

李仲云远远看过去,熟悉的景物让他心脏被填得满满的。他想起在这儿邂逅了自己的初恋,一个爱穿过踝长裙的高挑女孩。

他不会写情书,也不会唱情歌,更不会送玫瑰。但是他喜欢跟着对方一起去图书馆,然后在排排书架中从狭小的书缝儿里看女孩低头翻书的样子——尽管他看到最多的是对方光洁的额头。

这么消极的暗恋方式,以至于两个人只有过一次交集,那实在称得上狗血又老套。李仲云很凑巧的和女孩选了同一本书,两个人的手同时停在书上,一时间李仲云心里既慌乱又欣喜。

不过女孩马上反应过来,松开手对他礼貌的笑一笑,从书架下的备用书柜里拿出一本一摸一样的书。

后来,李仲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刻意地去图书馆,也不再像卫星一样搜索穿长裙子的身影。他一向如此,平淡如水,对任何事都不会强求。

可以说,他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唯一有过执念的便是对父母的渴求。

一个个建筑,都是他过往生活的缩影,更像是隔了岁月的旧照片,边边角角都泛了黄。

李仲云不禁困惑,他是怎么回来的?他停下脚步,开始努力回想之前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身前不知何时聚集了厚厚的雾,不得不层层拨开才能看到前方。李仲云觉得心头越来越明朗,前面的光也变得越发清晰……

……

皇后将李仲云头上的帕子换下,递给身后的鸳儿。鸳儿立刻把帕子交给碧落,碧落再把它放入水盆中投湿。

“皇后娘娘,该用膳了。奴才给您端来了冰糖燕窝,您歇一下吧。”小顺提着食盒走进来,低声道。

“你们也都先休息一下。”皇后起身,音容中难掩日夜不休的疲惫。

小顺强笑:“奴才们不饿。”

鸳儿和碧落走到床边,探视了一会儿仍在昏迷中的少年。几日来粒米未进的昏迷中,少年瘦了一大圈。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骨头支棱着几乎要穿破表皮。皮肤苍白,缓滞的呼吸间散发出浓重的倦怠气息。

鸳儿偏过头,眼圈憋得通红,却不敢掉下眼泪。

“碧落,你说七殿下还要多久才能醒?”

碧落坐在床角,一下下给少年打扇。闻言眼神黯淡,摇了摇头。

鸳儿死死咬着嘴角,看了一眼屏风之外皇后的身影,然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殿下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最后一个字暗哑哑的消失在嗓子深处,眼泪成串滚落。

小顺冲上来捂住她的嘴,憔悴的脸上布满惊怒:“掌嘴!你胡说什么?咱们爷福大命大……”

“七殿下?!”

骤然暴发出惊叫打断小顺的话,两个人讶然看去,只见碧落丢了扇子扑倒在床边,神色凄惶又惊喜。

“怎么了?”皇后闻声赶进来。

“七殿下动了!”碧落扭过头,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皇后娘娘,七殿下他动了!您说,殿下是不是要醒了?”

29.孝亲王

大周洪圣九年秋,七皇子李明渊封孝亲王,时年十六岁,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第一个未成年的亲王。

……

孝亲王府

“鸳儿,别等了,先过来吃饭吧。”

碧落寻到大门口,果然见到鸳儿坐在台阶上。她走过去,低声说道。

鸳儿抬起头,晴朗的夜空下女孩子脸上的担忧之色一览无余。她回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碧落,眼睛里流露出委屈。

“……爷他又不回了么?”

碧落心中叹息,面上微笑着对她点点头:“放心吧,明儿一早爷就回来了。你干等一夜,反倒容易着凉。走吧。”

“可今儿是二十九,家家吃饺子。明天就是除夕了,大过年的爷却不回来……”

“爷又不是一天两天如此,况且咱们做奴才的怎能过问。”拉起鸳儿,碧落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朱门,胸中抑郁难纾。

自那次劫难过后,七皇子李明渊性情大变。原本温润如玉、恭谦从容的性子已渐渐消失,尤其是封王之后,成了一个好风流、喜风月,每晚必流连于烟花巷勾栏院的纨绔子弟。

偌大的亲王府中,人丁冷淡,在寒冷的夜晚中更显萧瑟。而它的主人,此时正倒在某处温柔乡中,今朝有酒今朝醉,人不风流枉少年。

铺着华美桌布的圆桌上,七倒八歪尽是空了的酒壶。饶是喝了如此多的酒,饮者仍在往杯中蓄酒。他削瘦苍白的脸上微微沁着酡红,一双眼睛清明无比。

“公子,您来这儿半天功夫,酒倒是喝了不计其数,却不肯正眼看奴家一眼。”酥胸半抹的红妆女子倚到他身边,媚眼如丝的睨着自己的恩客,娇柔轻嗔,“莫非奴家的脸不堪入目到如此地步,公子宁可喝尽咱们春园的酒也不愿看奴家一眼?”

少年闻言总算稍稍放下举下酒杯的手,然后低头看着半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粲然一笑:“你要不要来点?”

他蓦然绽放的笑容在满室酒香中如同昙花一现,美到了似真似幻的境界。

女子呆愣住,一时间竟然忘了作何反应。

“你不喝吗,那就给我唱首歌吧。”少年支着额头想了一下,“唱个吴侬软语江南小调。”

“奴家了然。”女子回过神,巧笑妍兮。

“红衣何在?王某求见!”

女子正欲起调歌唱,忽闻外面响起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

“王公子稍安勿躁,红衣有客了,您挑别的姑娘伺候可好?”

老鸨讨好的笑声随即而至。

“少废话,爷今儿就奔着红衣来的。”男子拂袖,颇是不耐,“放着银子不赚,你这老鸨岂非不知好歹?!”

“王公子哪里的话,并不是奴家不做您的生意,实是红衣正在接客,无法再来伺候您呐。”老鸨慌忙解释。

“爷管你那么多鸟事!你不把人交出来,爷自己去找!”

少年听了几句觉得无趣,端起酒杯欲饮,却见身边女子面露忧色。他试探问道:“你便是红衣?”

女子一怔,拿帕子挥了一下少年:“公子来了许久连奴家的芳名都不知,真叫奴家伤心。”

外面男人的叫声临近,想是人已走上楼来。

少年淡淡一笑:“你若不便,就去伺候那位姓王的公子吧。”

“奴家不想伺候别人,”红衣秋水般的双眸里盛满深情,娇红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洁白的领口,“奴家想陪着公子。”

“好,那我便去叫他住嘴。”少年扶住她的肩膀,拍案而起。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门口,听着男人声音到了门外就推开了门。

“这位兄台,红衣姑娘被我包下了。还请兄台给个面子,另觅红颜吧。”

那姓王的男子见眼前这位懒洋洋靠着门框边的少年,原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糟糕,怒骂道:“放你老子的屁!不想挨打就乖乖把红衣送出来,否则爷叫你有去无回!”

少年还是懒散的模样,在对方一番耍狠宣言之后慢慢换了另一条腿屈着:“你可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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