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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 上——by幻姬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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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了片刻之后放开他,一语不发转身进了内间。少顷之后出来,换了一身平时很少穿的黑色洋服,白色衬衣上面打了个深灰色领结,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没了穿长衫的儒雅和飘逸,倒显出几许凌厉的霸气来。站在看呆了的洛辰身边,贤知伸手摸摸他的脸,道,“我去了,你跟家好好儿等着我啊,没事儿的,晚了就先睡吧,师父也会回来的。”

站在桌前一直没有开口的云笙见贤知要去,向前走了两步拦住他嘱咐着,说完看也不看他俩往出走去。

“你俩谁也不准去,都给我在家好好儿呆着,辰儿,你好好儿给我看着贤知,要是让他出去惹了事儿,我回来先罚你!听见了吗?!我去找人,一准儿能救出师父,你俩小毛孩子认识谁啊,乖乖儿跟家待着吧,我再说一遍,谁都不准给我出去!!!等离飞回来要问,就告诉他我有事儿出去就成。”

贤知洛辰互相对视一眼,急忙追出去,云笙回头冷下了脸来骂道,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对他俩发火,吓得两人乖乖的收住脚步站住。不敢违抗他的话,又不知他会去找谁,贤知心里直泛嘀咕。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看他进了自己房里,片刻后出来,也换了一袭浅蓝色长衫,风流飘逸,眉目如画。云笙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往前院走了。

他这一走,让贤知的心又揪起来,洛辰也觉得他这个温柔如水的笑容里包含着浓浓的忧伤与无奈,感觉非常不好。

贤知看着云笙有些单薄的背影,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总觉得今晚是个不眠之夜,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心里极其烦燥,两眼发酸缓缓低下头,无助感让他身心疲惫……

第十二章

贤知心里慌乱的有些难以抑制,怕自己的情绪影响本就慌乱的洛辰,伸手揽着他将他带回房里。见他神色紧张面色发白,担心的紧握双拳,心疼的将他圈入怀中,看着他的双眼正色说道,“辰儿,你别太急,兴许大师兄去找总是捧他场儿的那些高官儿去了,这官儿和兵,他总是有联系的吧,一准儿会把师父弄回来的,你就别担心了……”

“嗯……贤知……都怪我刚才太冲动了,要是、要是他摸我的时候我不动的话,就不会把他惹翻了,抓了师父……”

洛辰趴在他怀里,红着眼圈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上闷声说道。贤知一听这才知道刚才他硬要要回来,原来是被刘如非那劣货给轻薄了,难怪气的脸色那么难看,不由恨起自己没用来,若要身份高些,也不用整天让他这样担惊受怕遭人轻薄了。渐渐红了眼圈的贤知,抱着他的双臂加紧力道,轻轻吻着他的发丝哑声哄道,“不怨你,不怨你……怎么能怨你呢?是咱的命不好,生在这乱世中,长在这梨园里,身份是最底层儿的,还能怎么样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事儿的,师父一定会没事儿的啊……”洛辰抬起头,看着他渐红的双眼,心里的话不敢再说出来。他只怕云笙找不到有用的人帮忙,这北平京城里,那张丰昌就算是个角儿了,尚且压不住着那个刘如非,其他的人那就更别说帮的上忙。

洛辰心里七上八下的吊着,怕说出来贤知会冲动出去找,自己想悄悄出去找找张丰昌再想想办法,又怕找了也是没用,刚才狗子已经说了他也和那货翻脸了,再找也不好意思了。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主意来,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经靠在床上,贤知正弯着腰给他往下脱着鞋,脱好后扳着他的双腿放到床上,轻轻抚着他紧蹙的眉尖道,“辰儿,你先躺会儿吧,今儿也够你累的了,我想出去打听打听成吗?一会儿就回来。”“不要!你不许去!不许去……大师兄说了,不许你出去乱跑,让我看着你,你给我好好跟家待着,哪儿也不准去……”洛辰一听他要出去,一时心急如焚,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失了态。他极怕贤知这一去会凶多吉少,忘了平日的矜持和羞怯,紧紧抱着他不松手厉声叫着,语气里竟是满满的颤抖和惊慌,听的贤知心头发酸双眼发涩,伸手抱着他连声哄道,“不去,我听你的,哪儿也不去了,不去了……”洛辰听了这才稍稍放松手上的力道,疲惫的趴在他的肩上大大叹了口气不吱声了。贤知抱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心底一阵难过悲凉,想着今天这糟心的事,不知不觉中陷入沉思中。

一时间屋内静的悄声无息,两人就这样相拥在床上坐着,没有人开口打破这种令人压抑的静谧,只想留住些他们还能掌控的彼此身体的温度和味道。不知过了多久,贤知听到窗外传来淅沥沥雨打窗沿的声,轻轻放开抱着洛辰的双手,见他趴在自己的肩上已经睡着,慢慢将他放平放好盖好被子,看着他紧蹙的眉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的转身往外间走去。

贤知的心被这场不大不小的雨扰的烦乱不堪,一夜无眠的头有点发晕。看看微明阴沉的窗外,疲惫的他坐在椅子上倒了碗茶,刚想端起来喝,就听园子里一片嘈杂,哭声和喊声隐隐传来,似乎还夹杂着离飞的吼声,惊得他心头突突直跳,一种强烈的不安在他心头迅速扩大,猛的站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浅眠的洛辰躺在床上也被那片嘈杂声给惊醒,睁眼一看贤知竟然不在身边,以为他趁着自己睡着后跑出去了,急忙翻起身来,慌得鞋也没顾的上穿赤着脚就往外跑,跑出内间就看到他正想开门出去,洛辰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大声骂道,“你敢不听我的话!想上哪儿去?!不是跟你说了不许出去吗?!”

“辰儿,你的话我哪敢不听,就是我听外院儿里乱的紧,想出去瞧瞧,兴许是师父和大师兄回来了,哎吆,你怎么连鞋也不穿啊,真是的,快先坐着,我给你拿鞋去。”洛辰见他这样说,这才知道他不是想出去乱跑,稍稍放了心,松开抓着他的手坐回椅子上,等着他进内间把鞋给拿来穿好,和他一块开门出去。两人穿过廊子刚走到院子里,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住了。

戏班里的孩子们架着一个满脸是伤,身高和体型和李玉楼很像的一个男子正往他的正房的方向走来。男子身上那一袭白色长衫已经被暗红的血色染透,只剩下下摆还能依稀辨认出它原来的白色,被雨淋的透湿的长衫贴在身上,显得他的身子更加单薄,一头青丝凌乱不堪,一缕缕湿嗒嗒的贴在额前两鬓,整个人看起来像游魂似的,靠两个架着他的孩子身上支撑才能慢慢行走。

等贤知看清男子的面目时,顿时胸口发闷说不出一句话来,脚下生钉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一双黑眸中雾气疑惑和惊恐震撼了跟在他身后洛辰的大脑,等他诧异的探头看清男子的模样时,一声惊呼,扑过去扶住那摇摇欲坠的人哽咽着,“师父!师父……您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儿啊,是那王八羔子打的吧……”“……是辰儿啊……师父没事儿了,快扶我回屋去……贤知云笙离飞,你们都进来吧,我有话要说……咳咳……”

靠在洛辰的身上,李玉楼用肿的只剩一条缝的双眼看看他,青紫肿胀的唇角强扯起一道苦涩的笑意,声音嘶哑的吩咐道。洛辰满眼是雾,低着头扶着他,不敢再抬应了声,慢慢架着他往正房走去。

贤知看着他们的背影愣在原地,脸色煞白双拳紧紧握着,紧咬银牙,身子在风中微微发抖。离飞见他站着不动,伸手拉起他跟在从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的云笙身后,慢慢往正房走去。被他拉的回过神,贤知一把拉住前面眼神空洞的云笙,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看。云笙面白如纸,双唇惨白,浑身透湿发丝散乱的狼狈样,看的贤知痛心不已,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哑声问道,“大师兄,师父是被谁打成这样儿的?你知道吧?是不是刘如非那王八羔子打的?你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贤知!你放开他,被谁打的又能怎么样儿?你还能去弄死他不成?!快别再惹事儿了吧,师父都成这样儿了,你还闹,快点儿进去。”离飞伸手把越说越大声的贤知使劲摇着云笙肩膀的手给抓住,冷下脸来训道。看离飞生气了,不敢再造次的贤知气的银牙紧咬,抬手狠狠用拳砸了一下房门甩手进了李玉楼的正房。

眼神空洞无神的云笙被他那么摇都没摇回神来,一双漆黑的凤目里幽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的离飞心里直泛嘀咕,想发问又觉得不是时候,只好压住心里的疑惑伸手揽着他慢慢走进了房间后,跪在已经先行进来跪下的贤知洛辰身边等着李玉楼发话。贤知跪在床前,听着身后那些孩子低声啜泣声,看着床上刚刚躺下就昏迷不醒,已经换了干净亵衣的李玉楼,心痛如绞,泪水在眼中晃动着,始终没有落下来,只是抓着他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白皙温热的手轻轻摸着,低头不语。不大一会就请来了大夫,上前替李玉楼把了片刻脉博,又扳开眼皮来看了看,随后连连摇着头悄悄给胜叔和泉叔交代了几句,连药都没开背着药箱就要走。洛辰见他要走,心里咯噔一下,从地上一把抱住他的腿颤声哀求着,“大夫,您怎么不给开方子啊?快点儿给我师父开方子,我好叫人给抓药去,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好歹、好歹给他开点儿药啊……”“孩子啊,不是我不给开药,这、这实在是不中用了啊,李老板……只怕是拖不过今晚了,您还是趁着他还好,问问他还有没有未了的心愿,着手准备后事吧,恕我无能了……哎……”

大夫说完这几句话抽身而去,留下了当场愣住的洛辰和贤知。神情恍惚的云笙听闻这番话,一直空洞无神没有聚焦的双眼突然亮起来,双腿跪着往前挪到床前,扑倒在李玉楼的身上大哭起来,声音嘶哑语无伦次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一定没事儿的,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您给弄回来了,您怎么能不醒来呢?您不会有事儿的,不会的,不然、不然我做的那些事儿不就是白做了吗……白白让他、让那畜生糟蹋了我啊……呜呜呜……师父……您万万不能就这么走啊……”

他的这一番话直说的洛辰红了眼圈,潸然落泪。贤知心如刀绞,一干师兄弟们呜呜咽咽,乐器班的师傅们泪水涟涟。一时间这个昔日热闹非凡的画伶园里,被这团无妄之灾的悲伤凄凉阴云笼罩着。

阴沉沉的天空中落下那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有园子里满地被雨水打下的残花,竟成了让人心酸却挣不脱撇不开的笼子,关着这些艰难挣扎在最底层的人们,和他们已经无力反抗近乎崩溃的心房。贤知他们一直守在李玉楼身边,洛辰早已把那些小师弟们给打发出去。离飞想拉着已经近乎崩溃的云笙回房休息一会,无奈他像着了魔似趴在昏迷不醒的李玉楼床前不肯离开半步。无奈之下贤知只好让洛辰在床前陪着他,自己和离飞忍痛去办理一应后事去了。

买帐子,办香火,定棺椁,扎纸人,忙完一切要忙的事宜后,贤知趁着离飞回房吃晚饭时又来到正房,拉起已经一天没吃没喝的洛辰和云笙,要带他俩去前厅吃晚饭。洛辰跪了一天的双腿已经疼的站不起来了,贤知连抱带拉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地上弄起来,可云笙死都拉不起来,双眼紧紧盯着李玉楼的脸,轻声说道,“辰儿,贤知啊……就让我再陪陪师父吧,你俩先去歇歇,等会儿再来换我,叫清扬来一下儿,我找他有事儿。”

“是,大师兄,您等着啊,我、这就给您叫他去,辰儿,快跟我出去吃点儿东西吧,你一天都没吃一口儿饭,夜里还要熬呢。”贤知应了他的话,扶着洛辰往外走。听着他俩出去后关门的声音,云笙慢慢趴到李玉楼身上,看着他那张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青肿的脸,眼里的泪成串的落下来,屋里静的只有他轻声啜泣的声音。抓着他的手,云笙哽咽的说道,“……师父,您知道吗?那刘如非他就不是人,是一畜生啊……昨晚您知道……知道徒儿是怎么过来的吗?就是想着一定要把您给弄回来,才忍着活下来的啊……要不是这个原因,我早就一头撞死在他的公馆里了,那种、那种折磨您知道有多难熬吗?在徒儿的心里,您就像我的父亲,为了您我什么都能忍,可您……您要是再有个好歹,您让我如何有脸面活下去啊……”

云笙念叨着别人听不见的话,看着床上没有一丝反应的李玉楼,一颗心也渐渐凉下来,缓缓松开抓着他的手,起身走向外间。片刻后拿了水盆和手巾进来,给他轻轻的净着面,等擦好脸,又拿梳子仔细给他把凌乱的青丝梳好。

刚刚弄完这些,贤知洛辰就推门进来了。云笙看看洛辰手里拿着的寿衣和贤知手里拿着的白烛白帐,不由一时又红了眼圈,伸手接过洛辰手里的深蓝色寿衣,云笙掉着泪对他俩说道,“你俩都先出去,这寿衣让我来给师父穿,让我再最后伺候他老人家一回。”

闻言贤知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快要落泪的洛辰走出去,坐到外间的椅子上耐心等着。不一会清扬进来了,直接进里间和云笙说了会儿话,声音低的让人无法听清。少顷之后出来时,贤知看见他的脸上挂着泪痕,怕他们瞧见,清杨偷偷抹掉以后才跑出去。

贤知有些疑惑的看看洛辰,洛辰也若有所思的看着内间发呆。半饷之后就听云笙在内间发出一声惊呼,贤知洛辰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进去。两人一进屋,就看见李玉楼睁开双眼正冲着满脸是泪的云笙在笑,贤知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床前跪下。洛辰更是急步冲向床边抓住他的手激动的叫着,“师父,您可醒过来了,吓死辰儿了……”

“师父,您哪儿还有什么不妥?我这就叫大夫去……”贤知说完起身就想往外跑,被云笙拉住,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贤知见他不让叫大夫,心里惊奇不已却不敢开口问,只好乖乖跪在床前看着。李玉楼笑着让洛辰扶着靠在床头上坐好,微微闭着双眼喘了口粗气,缓缓开了口,“贤知啊……不用去叫大夫了,师父已经没救儿了,说了你们也别怕……只怕是、只怕是大限已到,这会儿精神了,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吧……咳咳咳……你们仨是我李玉楼此生最爱的弟子,有些话今儿就给你们交代了吧……云笙啊,好孩子……师父没能把你给护住,让你受委屈了……你的性子太好,以后要学着硬气点儿了,我不在了,这班儿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你们仨就商量着来吧……离飞那小子心硬,对你啊,那也只是解个闷儿,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对你……你不能太依赖他,把心都掏给他,知道了吗?贤知啊……你长的太好,只怕以后还要有这些个不要脸的东西上杆子找你,一定要收敛点儿你的驴脾气,就你这个性子,也就是辰儿能制住你。辰儿……师父就把贤知交给你了,这小子就是怕你……咳咳咳……你要好好儿和他把这画伶园给传下去,不能就这么败了啊……当年你师公把这园子交给了我,我没能弄好……咳咳咳……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就是、就是……不许找那刘如非去,这是师父最后对你们说的了,自古以来,民不和官斗,何况是兵啊,贤知,听见了吗?啊?答应我,不许找他去,永远不许和他斗……咳咳咳……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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