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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 上——by幻姬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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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李玉楼口喷鲜血仰面倒下,引得三人同声惊叫,“师父!!!我听您的话,不找他,永远不去找他算账,您醒醒啊,师父!!!”“师父……您说的话辰儿都记住了,我会看着贤知的,您就放心上路吧……”

“师父……您的话我都知道,原来您早就知道我和他的事儿了啊……徒儿也知道他指不住,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师父,您就是我的亲爹啊……”

趴在已经没了呼吸的李玉楼身上,三人哭的肝肠寸断。一向不掉泪的贤知此时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急速滑落,颤抖着抬起手,给大睁双目的李玉楼轻轻合上眼,跪着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憋着一口气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打开门,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带着潮湿的空气清新的让人心酸。扬起脸来看着已经满天繁星的夜空,逼回眼里的泪,贤知大开着门去叫人来处理后事。看人都涌进李玉楼的正房里,他慢慢的走向偏院,就着如水的清亮月色,轻轻摸着李玉楼每天练功时用的兵器喃喃自语,“师父,您的仇,贤知听您的话不报,可这仇,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正院里传来的阵阵哭声,让贤知的眼中渗出浓浓的恨意和阴冷,唇角高高勾起,伸手拿起一把大刀来。月色下,那把没有开刃的刀闪着幽暗的青光,照着他阴冷的脸色,有种令人心悸凛然煞气,尽显无疑……

第十三章

画伶园里整个陷入愁云惨雾中,正门花厅里素白挽联,烟火缭绕的八仙桌上,一张黑白大幅照片里,俊逸出尘的李玉楼笑的风清云淡,前方红木灵位上篆刻着;李玉楼,生于1880年5月18日,卒于1926年8月3日,享年四十六岁。灵前一口红木的棺椁凝重的摆在四个长条凳上,两旁排列着半人高的纸扎人和花圈,沉痛悲伤的气息笼罩着这间原本是待人接客的素雅花厅。棺椁的两旁跪着齐刷刷的戏班弟子们,都是一袭素白重孝穿在身上,双眼红肿哭的呜呜咽咽,给来拜祭的客人们磕头谢恩。

贤知洛辰跪在最前面,一身重孝在身,两眼熬的通红,脸色很是憔悴。洛辰已经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看着照片里笑的云淡风轻的李玉楼,胸口泛着一阵阵闷痛,头晕的眼前恍恍惚惚,强打着精神给拜祭的宾客们谢礼。

刚刚谢过两个李玉楼生前的戏迷,看着他们满面可惜之情和沉痛的眼神,洛辰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差点栽到地上。幸亏一旁的贤知担心他,时刻注意着,见他身形晃着往前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清扬见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凑到贤知身边悄声道,“贤知,你俩先下去歇歇吧,从昨儿就没和眼的等和忙,这铁打的也受不住啊,大师兄还烧着呢,你代我去瞧瞧他人怎么样儿了,我不放心,这儿有我们在就成……可是,二师兄今儿大半天儿都不见了,这大师兄病的这么重,他人跑哪儿去了啊?你俩瞧见没?”

“没啊,忙成这样儿我都没注意,辰儿,你见了吗?”

贤知听完清杨的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扶着已经缓过那阵晕劲的洛辰小声问。洛辰抬手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点,看看四周,还真的没发现离飞的身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道,“我就一早儿去拿贡品的时候见了他一次,到现在再就没见着,贤知,咱去瞧瞧吧,大师兄那儿也没人管了,三师兄,您就跟这儿看着点,我和贤知歇会儿就来。”

洛辰说完靠在贤知的身上踢了踢已经快没有知觉的双腿。扶着他往后院走,贤知一路上教训着那些拿着东西毛手毛脚来回忙着的孩子们,叫这个别打坏了祭祖用的器皿,叫那个别提着热水跑那么快,当心烫着了。洛辰看他一脸无奈又疲惫的神色,微微叹口气,用那双已经熬得通红的双眼看着他说道,“哎……师父这一走,大师兄又病倒了,这园子里也就咱俩能拿事儿了,这两天把你给跑坏了吧?瞧你的嘴,都干裂了,快回屋喝口茶吧。”

“辰儿,你还说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瞧瞧,眼都红成这样儿了,还不睡会儿,一会瞧完大师兄,你就赶快躺会儿啊,外边儿的一切都有我呢,可是……这二师兄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忙他跑哪儿去了啊?真让人摸不透。”

贤知看着洛辰憔悴的小脸心疼的说着,往前走着就想起了离飞,他从昨晚独自在偏院里悄悄痛哭了一场回来,看见他正忙活着和胜叔他们处理后事,直到现在有一天一夜没见他了,心里还真有点不痛快。

要说这李玉楼对离飞虽说没有对云笙和他俩好,可那也是不错的,他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李玉楼也是陪在他床前嘘寒问暖极其关心,现在正是忙着用人的时候,他倒跑的找不着人影了,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洛辰和他一路说着话走到云笙的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响。贤知抬手推门而入,洛辰紧随其后,外间没有人。嘴里轻声唤着云笙,贤知拉着洛辰进了内间,一进去就愣在门口。

这间一向整洁干净的屋子,现在凌乱不堪,墙边的红木衣柜大开着,里面的衣服散乱的扔了一地一床,柜子里的抽屉也被拉开,里面的杂物和一些首饰的空盒都被扔在一旁的桌上,抽屉里面空空如野。

云笙脸色惨白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苍白的唇角隐隐透着一抹笑意,眼中的哀伤和悲凉刺的贤知洛辰的心生疼。慢慢蹲下身子,贤知轻轻将他揽进怀里拍着他单薄的背,怕吓到眼神空洞一语不发的他,轻轻的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大师兄?是招贼了吗?还是您出去给师父守灵时让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给翻了?要是这园子里的孩子,我决饶不了他,您知道是谁吗?”

“这……大师兄……难不成、难不成是二师兄?今儿一天没见他的人了,您见了吗?还是……”

洛辰看着四周混乱的东西,脑中灵光一闪,悬着一颗心也慢慢蹲下来,看着云笙空洞无助的双眼试探的问着。贤知听了洛辰的发问,猛的抬头看向他,见他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加紧手上的力道,紧紧搂着听完洛辰的话浑身发抖的云笙。

两人看着渐渐缓过眼神的云笙,将他扶到床上坐着,什么也不敢再问了,只是静静的陪着他。好久之后,云笙呵呵笑了起来,清戾的笑声从起初的轻笑,渐渐变成大笑。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的贤知洛辰,被他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心疼的紧,只好将他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来安慰这千疮百孔的心。

笑了半饷,云笙轻轻推开他俩,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抬手抹掉眼角笑着流下的两行清泪,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贤知,哑声开了口,“瞧瞧吧,这是他给我留的字,呵、古话儿说的好啊,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话儿可是说到了我的心坎儿上了,他拿了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走了……走了……”

拿着那封似有千斤重的信,贤知无力去打开它看,低着头,强忍着想要爆发,想要骂娘的冲动,将信封紧紧的攥在手里。洛辰听完也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慢慢坐在云笙身边,伸手搂着他,眼里的泪摇摇欲坠,却让他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轻轻从贤知手中抽出那封信,洛辰打开看起来,寥寥无几的几行字,却看的他心里像着了火的难受,要是离飞在这里,他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那也未必能解恨,一张信纸上七扭八歪的写着;我走了,师父的死,让我看清了这个世道,没钱没权万万不行,我不想再做这下九流的戏子了,你的这些东西和钱,就当我借的吧,等有朝一日我发起来,会以双倍奉还的,你就忘了我吧,我们原本就不合适。张离飞留字。;洛辰手中的信纸飘飘落地,贤知看着它飘到地上,眼中带着恨意的站起身来,轻轻拍拍云笙的肩膀,道,“大师兄,您别急,我这就去找他,找到了就给您带回来,让您随意处置。”

“你站住!不许找他,找回来干嘛!?他的心早已经不在这儿了,人回来又有什么用……我没事儿了,躺会儿就给师父守灵去,你俩给我把这儿好好儿整理一下吧。”

云笙厉声叫住正要往出走的贤知,唇边露出一道凄楚的笑意说道,说完就躺回了床上,微微瞌了眼的不再出声。贤知不敢违抗他的话,只好转身收拾着地上床上的衣服,心里却堵的难受,恨不得立刻找到离飞狠狠揍他一顿才好。洛辰见他气的小脸含着霜,也想起身收拾,被他给拦下了,“你甭管了,我收拾就成,你就坐着歇会儿吧,一会儿还要去灵堂呢。”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洛辰心里像放了快石头,沉甸甸压的他有些呼吸困难。云笙和离飞的事,给他心里带来无法言喻的伤感和失落,看着他俩的这个结局,他怕以后和贤知也会像这样不明不白的散了。

一想到这里,洛辰的心就疼起来,从床边站起来往出就走,生怕被贤知看出自己的反常和那就要滑落的泪滴,快步出了云笙的房里往自己房里走去。贤知正收拾着衣衫,见他一语不发起身就走,只当他是心疼云笙,加快动作收拾好,坐在床前轻声唤着瞌目假寐的云笙,“大师兄?您还好吧?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会好点儿,您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我叫人给您弄些粥来成吗?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我没事儿了,你去忙吧,我缓缓就去给师父守灵……今夜里我来守就成,你们都可以歇着了……”

云笙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抓着贤知的手淡淡笑着说,说完又抬手摸摸他的脸,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拢好,满眼宠溺的看着他。贤知好久没有见他这么温柔的对自己了,就像小时候,总是疼着他帮着他,手把手的教他,每次他受不了那苦不堪言的练习耍性子,师父要罚他的时候,都是他帮着说情,不让师父罚。

现在感受着他的温柔,贤知本应高兴的心却沉重的有些酸楚,任他在自己脸上轻抚,红了眼圈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他垂着头,云笙拍拍他的头微微勾了唇角笑道,“快回去歇着吧,辰儿都走了……贤知啊,好好对待辰儿吧,他是个好孩子,对你也很上心……别、别像你二师兄一样儿,要是不能陪他一辈子,就别给他任何希望,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就成,可别骗他……”

“我知道,大师兄,我喜欢辰儿,就是要陪他一辈子,我才不会像二师兄那样儿呢,您就放心吧……师兄,您真的没事儿了?我还是跟这儿陪您吧,辰儿一准儿去眯觉了,两宿没睡了,一准儿是乏的受不了了。”

贤知抓着他的手劝着,心思早就跟着洛辰走了,担心他会不会让离飞给气的又不吃东西,可又不放心云笙,怕他受的打击太大想不开,也不敢离开他的身边。他从小就看出云笙极喜欢离飞,对他好的真是掏心掏肺,没成想那货竟是个负心汉,不但人跑了,连他这些年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防身钱也给卷跑了,这事放到谁的身上也会不好过的。云笙像是猜透他的心思,笑着又拍拍他的脑袋,道,“傻小子,我没事儿,这么也好,他走了,我就无牵无挂了,以后咱就儿唱戏就成,快回去吧,仔细辰儿一会等急了又训你。”

“是、大师兄,我这就去瞧瞧他,您就先躺会儿,等着我叫人给您弄点儿粥来喝啊……”

看着他纤长一身重孝出门的背影,云笙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起身看看窗外的天色,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时针指向午后三点多。窗外的阳光照进光线有些昏暗的卧房,窗户大大开着,满园的桂花香气丝丝缕缕渗入房中,让刚才低沉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云笙慢慢走到窗边,看着满园繁花,耳边传来外院凄凉悲切的唢呐声和和尚颂经声,微微眯起那双细长的凤眼,闻着微风带进来的阵阵清香,脑中闪过前一晚的那一幕。那晚当他来到刘如非的公馆大门口时,刚好看见他的军车开回来。上前挡住那澄亮的军车,云笙看见了贤知嘴里说的下流无耻的刘如非。见他竟敢挡车,刘如非下车刚要发飙,当他看到云笙那张清秀柔美的俊颜时,脸上的不快立刻换成惊艳的淫笑,走上前问道,“吆,小美人儿,你是来找我的?有事儿吗?”

云笙看着他那张肥脸,胃里有些发潮,有种想吐的感觉,无奈师父的下落还没打听到,只好忍着陪着笑脸给请了安,说明了来意,跟着他进了那间金碧辉煌的卧房里。跪在地上求他答应放了李玉楼后,忍着他满口污言秽语和近乎变态的折磨,陪了他整整一夜。

清晨刘如非放他走时,除了脸上没有伤,全身上下被那畜生折磨的皮肤上没有一块好肉。肉体几乎麻木着穿好衣衫,忍着快要晕倒的身子,硬是跟着一个副官坐车去了军部,把已经被那些人打的只剩一口气的师父给接了出来。

期盼着自己的付出能换回李玉楼的这条命,可事与愿违,没想到李玉楼竟然被那些畜生活活打死,这让他对自己的付出感到极其耻辱。李玉楼咽气之后,当他悄悄溜回来清洗身子时,又被闯进来的离飞看到他满身青紫和胸口上的咬伤和烟头的烫伤。

当时看到离飞那震惊和鄙视的眼神后,他就有种预感,这个离飞,只怕他是留不住了。就在他今天一早去了前院花厅,忍着浑身的不适硬挺着给李玉楼守了几个时辰的灵,身上的暗伤让他又发起烧来。清扬和贤知看他脸色着实难看,硬要他回来休息,他也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回来的。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屋里的东西被翻的一塌糊涂,多年来的积蓄和戏迷们送的值些钱的首饰和花旦的头饰全都没了,换来的就是那一张冰冷无情的留言和一颗碎了一地的心。云笙对自己的冷静态度都有些出乎意料,一向爱掉泪的他这次竟然没有哭,原来心痛到极致就是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了。

微微勾起唇角,云笙低头沉思片刻,整理一下穿在身上的重孝,转身往外走去,他想给李玉楼再守守灵,尽尽他的孝心和养育多年的恩情。打开大门,抬脚踏出门槛,快步的往前院走去,凄切的唢呐声声,吹的他的心越发冷了,同时也吹走他心中对着人世间的牵挂和留恋。贤知回了房,看见洛辰坐在椅子上发呆,手上拿着的茶碗已经空了,茶水撒在地上和他的身上都不知道。走到他的身边,贤知接过他手里的茶碗轻声问道,“辰儿?辰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大好了?”

“嗯?哦,我没事儿,就是想师父了,大师兄还好吧?”

洛辰在他的轻唤下回了神,起身低着头往内间边走边问,不敢人让他看见他哭过的双眼。贤知见他有些反常,以为是担心云笙,跟他进屋回着他的问话,“大师兄没事儿了,让我回来瞧瞧你,辰儿,你有心事?能给我说说吗?还是我哪儿做错了?惹你生气了?”

“没有,我哪儿有什么心事啊,就是、就是觉得大师兄太苦太委屈,对二师兄掏心掏肺的好,可到头儿来落了这么个下场……哎……这人心无底啊,谁也猜不透以后的事儿……”

靠在床头上,洛辰微微瞌上双眼,语气满是疲惫和苍凉的说道。贤知见他这么说,不觉心酸,满眼含情的坐在他身边,伸手抱住他,看着他的脸认真说道,“辰儿,我知道你是担心,怕我也会有一天像二师兄那样儿跑了,我发誓,我金贤知只要活在这人世间一天,就要和你在一块儿,除非是你烦了我,不要我,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你的,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洛辰听着他的这番话,不觉松了口气,伸手推开他,张开双眼看了他片刻,微微叹口气,摸摸他的脸,什么也没说的点点头,起身往外走。贤知见他点头了,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他往前院的灵堂走着,一路上那凄凉的唢呐声,让两人的眼眶红了又红,这个园子的重担,以后就要挑到他们还有些单薄的肩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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