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三天后,夜凉如水,云浅月明,上海滩的法租界里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大名鼎鼎得谭承傲谭四爷豪华的公馆里,今晚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极大的园子和客厅里到处都是衣着光鲜,或高雅或尊贵的男人女人们,行为举止优雅的端着晶亮的红酒杯随意走动或坐在一处轻声嬉笑着。
靠在二楼客厅边缘红木雕花扶手上的贤知,身形倾长,身着一袭纯白色洋服,里面穿着一件暗紫色缎面衬衣,衣领上系着一个黑色小领结,一头微长的墨色头发全部随意向后梳起,蓬而不乱,将整张玉雕似的绝色容颜毫无遮掩的露出来,额头光洁长眉美目,悬鼻樱口肤如凝脂,倾城绝色,气势凌人,正唇角噙笑,眉间含情看着身边的人。
洛辰身段修长,和他比肩站在那里,身着一袭米色洋服,内穿白色衬衣,领口一条米色小领结,额前稍长的刘海遮住了半个额头,只露出一半白皙光洁的前额,墨眉棱鼻眼似星辉,唇薄肤白俊美清雅,正站在贤知对面,眼含柔情浅笑不语和他深情对视着。两人绝代风华和浑身隐隐散发的霸气,让身边站着的一群小弟眼神无法从他们脸上移开,都是一脸崇拜和羡慕的盯着看。
洛辰被贤知能吸入眸子里的深情看的有些脸红,转身趴在护栏上往楼下客厅看去,下面杯光掠影,粉香酒浓,眼里不觉露出满足的神色,唇角不经意微微弯起淡笑不语。贤知也想趴在护栏上和他说话,可稍一俯身就牵动刚刚才养了三天的伤口,从左肩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微微蹙起眉尖,又站直身子。洛辰见他轻轻蹙眉,就知道一定是扯疼了伤口,急忙起身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问道,“伤口又疼了?快回屋我瞧瞧,叫章大夫来吧?”
“呵、没那么邪乎儿,这点儿小伤就把你紧张成这样儿,哪天我要真的中枪翘辫子了,那你可得哭死了不是?就是抻着了,有点儿疼,没事儿,甭瞎担心。”
贤知见洛辰紧张的小脸都寒了,心里就柔了又柔,要不是碍着身边全是小弟们,真想将他抱在怀里狠狠亲亲上一番,忍着肩上的伤痛嬉皮笑脸凑近他身边小声逗着他。洛辰一听气得俊脸更寒,倏然想起那晚的惊险一幕来,心里一阵后怕和揪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骂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割了你的舌头,整天没事儿尽胡说!真欠揍……”
“嘿嘿……辰儿,说正经儿的啊,我问你,那晚你担心了心疼我了?”
“尽说废话,能不担心吗……四爷来了。”
两人正在斗嘴,就看见谭四从三楼上下来,身穿一袭纯黑色洋服,手里拿着一支抽了一小半的雪茄,英俊帅气满面笑容向他俩走来,身边还依偎着一个珠光宝气妖艳的女子,和同是一袭黑衣的阿旺。女子看到贤知和洛辰时,一双精致描画的水杏眼里有了惊艳和诧异,穿着艳红色紧身高叉旗袍和红色高跟鞋的身段越发扭的似水蛇般柔软,艳红的唇角也勾的越发高了,眼角眉梢都是风情的盯着他俩看。
洛辰见状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担心和不悦,怕谭四看出来,垂眼敛去眼中的情绪,浅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贤知也看到那女子顾盼生辉的眼神,在他和洛辰脸上流连不定,一个女子竟能不顾身边的男人,毫不掩饰用张扬放恣的眼神这样看着他们,轻浮的姿态让他心里极其反感。低头蹙眉,转念一想,既然能跟在谭四的身边,应该是他的女人,心里就算再不舒服也不能表露出来,再抬头时,贤知面色平静眼神冷清,冲着谭四和阿旺唇角噙笑,不卑不亢的招呼了一声,“四爷,旺哥。”
“哈哈哈……看看,阿旺,看见没,我谭四活了半辈子了,才知道什么叫人尖儿啊,哈哈哈,来来,灵薇,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个就是我新收的小兄弟,这是贤知,这是洛辰,这位是郁灵薇,郁老板,是……呵呵,是《百乐门》的老板。”
听到谭四这样给洛辰贤知介绍自己,郁灵薇原本笑颜如花的俏脸上顿时有些僵硬,眼中的失望和尴尬转瞬即逝,随后竟然咯咯的笑出声来,伸出涂着艳红色丹蔻水葱似地一只媃胰来,指着面前淡笑不语眼神冷清的洛辰贤知二人,媚眼如丝张狂的笑道,“吆,这两位就是四爷这些日子天天挂在嘴上念在心里的洛辰和贤知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以后我的《百乐门》还要靠您二位给撑腰呢,到时您二位可别不给我这个假老板几分薄面啊。”
“郁老板好,您真是客气了,有四爷在,哪儿能轮的到我们哥俩儿给您撑腰啊。”
贤知浅笑颔首,一双眸子墨如深海,看着面前这个笑的张狂的女子,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女子真不简单,胆大妄为,看她刚才听了谭四介绍之后有些失落的模样,八成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之类的,傍上了谭四这个大靠山,想和他有点什么结果,可看样子谭四心里根本没有将她列入以后的计划里,倒让她有些失态了。
精明的贤知在刚才谭四给他和洛辰介绍时就看出来,就是谭四刚才那句几分犹豫的话,让她存了些失落和报复的心理,才这样张狂明目张胆的勾引着他俩,万一惹怒了谭四,那他和洛辰会很难做的。贤知心念电转后不免对这妖娆的女子有点反感和戒心,又看她那双勾魂电眼在洛辰的脸上盯着看个没完,不觉对她这种轻浮的模样又轻看三分,心里暗自腹诽着,脸上却还是不卑不亢风轻云淡的笑着。
洛辰也被这个女子的轻浮和张狂搞得心里十分不悦,又看她好像是故意往谭四身上靠,勾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贤知的俏脸,心里更像堵了快石头似地难受,碍着谭四在也不好发作,只是眼神清冷,唇角微勾,一语不发的应付着。谭四也被郁灵薇张狂的笑声笑的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伸手慢慢将她从身上扒下来,眼神冰冷唇角带笑冲着她说道,“你啊,还真是能闹,他俩你可别招惹啊,想玩去找别的人,人家老实着呢。”
郁灵薇看到这个男人眼中的寒意,不禁有些胆怯,脸色微变后收了笑声,转头看向楼下的热闹场面,打岔道,“好了好了,我和他俩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紧张吗?看,人都差不多来齐了,还是先说正经事吧。”
“呵呵,对啊,四爷,兄弟们都等不及想见见他俩呢,还有楼下那些来拍马屁的家伙们,您要是再不出面,可要有人坐不住了。”
阿旺见气氛有些微妙,急忙出来打圆场,站在护栏前往楼下看着,眼神指向客厅沙发上大模大样坐着的两个男人,微微笑道。谭四看了一下,眼神有些阴冷,微微颔首却并不多说。贤知洛辰顺着他的眼光向下看去,见那两个男人虽说穿戴华丽阔气,油头粉面,可神态和举止一点也没有贵族之气,反倒像是市井流氓一样,正在不分场合的高声喧哗着,低俗的模样和冷漠英俊气度不凡的谭四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此时这两人中一个年纪比谭四小一些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不停地抖着,手里端着一个空酒杯,在大叫着下人给他拿酒来,另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也在一旁起哄似地大声叫嚷着,声音之大让满室宾客们都对他俩侧目而视。张狂又低俗的样子让贤知洛辰微微皱起眉头,不解的眼神一起看向眼神阴郁的谭四,阿旺见他俩不解,有些无奈的解释道,“这就是那个近几年靠打砸抢,倒卖禁圞药军圞火发家的暴发户朱之庭朱老大,仗着手里有几个钱,近两年来狂的可是不得了,除了这上海滩上头把交椅的杜公和黄公他们哥四个他没敢动,剩下的他都想找点茬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脚,最近竟然胆大包天的想在四爷的地盘上插手,真是活腻了!要不是你俩把他安排的阿山给做了,还不知要弄出多少事呢,今天竟敢公然出现在这里,看来是有备而来啊,四爷,您看……”
“呵呵……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啊,不然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来四爷您的地头上撒野,您说是吧?”
郁灵薇看着下面的人,嫣然一笑道。贤知洛辰听后微微颔首静默不语,只是看向楼下,眼神清冷深幽,没有一丝波澜,心里却都是一惊,看样子今晚还是得有麻烦让他俩出头了。谭四没有看楼下的男人,只是在看他俩,见他俩面色沉静如水,没有妄加猜测的追问,眼中的赞许和欣赏不觉流露出来,淡淡笑着扫了一眼身边的郁灵薇。看到他眼含霜口噙笑的脸,郁灵薇心里一跳,急忙垂眼不语,谭四转头看着朱老大对阿旺道,“哼,跳梁小丑而已,不必理会他们,今天来者是客,不能怠慢客人,阿旺,安排一下,马上开始。”
“是,四爷。”
阿旺应声抬起双掌拍了两下,站在远处的小弟们立刻往楼下走去,将楼梯上站着的客人礼貌的请到客厅里,看着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谭四才转身冲着贤知洛辰笑道,“走吧,跟我下去,和兄弟们认识一下,还有那些商会的老板和军统们,我也要给你俩介绍介绍,以后会有用的。”
两人一听军统二字,都不由一愣,贤知心底更是像泼了热油似地煎熬着疼起来,李玉楼和云笙的笑脸突兀的浮现在脑中,怕被谭四他们看出来,强压着心里对军统二字的愤恨和厌烦,垂眼敛去眼中的恨意,微勾唇角抬眼看看身边的洛辰,见他还是但笑不语的看着他,不禁稍稍松了口气,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洛辰刚才乍一听到军统二字时,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贤知,怕他在谭四面前露出锋芒,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或麻烦,才不动声色的一直盯着他看,看到他眼中的恨意转瞬即逝后冲自己笑了,这才放下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慢慢跟着谭四往楼下走去。在楼梯中央停下脚步,谭四从高处俯视着客厅里交头接耳的人们,贤知洛辰见状急忙又下了两阶台阶,刻意低他一级站在他左右两侧,谭四看看他俩,微微笑着冲满屋的人开口道,“各位能在百忙中抽空来参加这个宴会,谭某荣幸和感激,现在请听谭某啰嗦几句,这两个孩子,是我新收的手下,在这上海滩还要靠各位的帮衬和抬举,今天我特意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是韩洛辰,这个是金贤知,今后他俩就要在我的地盘上帮我打理些事情,希望大家都能给谭某个面子,不要难为这俩孩子就好。”
众人早已被贤知洛辰的绝色风华给惊得目瞪口呆,都在暗中嘀咕着一向强硬冷漠的谭四怎么就转性了,竟然要捧两个刚刚帮他做事的新人上位,而且早就听说了还是两个下九流戏子出身的男人,都在私下谈论过这事,背地里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也有那些平时表面上和他走的近,心里却惧他恨他的那些商贾们,今天都是抱着不敢不来和看热闹的心思来的,现在见了他二人的耀眼夺目的风采后,竟都有了羡慕嫉妒的心,这样一对人尖竟让谭四给收到麾下,老天还真是太厚爱他了,什么好事都能让他碰上。
看着楼下一道道或惊艳或呆滞的目光,贤知心中极度不悦,随便扫了一眼,发现那个朱老大,正用鄙视不屑的眼神看着他和洛辰,双拳不觉在身下紧紧攥住,脸上的笑,却越发灿若桃花眼若冰霜了。洛辰也看到朱老大那挑衅的眼神,心中不觉好笑,这样无知又冲动的粗人,也只能让人利用。悄悄拍拍贤知紧握的双拳,洛辰脸上笑的云淡风,轻眼底却清冷如霜看向一脸嚣张的朱老大。慢慢放开紧握的拳头,贤知冲他笑了一下,谭四看着下面有些哄乱的反应,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挥手制止了逐渐加大嘈杂的议论声,又开口道,“谭某做事历来是先君子后小人,刚才君子的话大家也听了,现在是小人的话了,这两个孩子,是我得力的助手,各位要是能帮他们,那就是谭某的朋友,要是哪位借着他俩是新人想踩他们害他们……那就是和我谭四过不去,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哈哈哈,听明白就好好玩吧,各位请随意。”
冷冷语气和强烈的霸气,让满屋的宾客急忙收回刚才的议论,换上献媚的笑脸,交口称赞开贤知洛辰来,有的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他俩将来必是谭四的得力助手,有的说他们长的仪表出众,是人中之龙的样貌,也有的说谭四慧眼识英雄,这样好的帮手只怕是再也难寻了。谭四听着这些奉承的话,缓和了刚才冷硬的表情,微微笑了,给两人示意跟着他下楼,要给他们介绍些商界的人认识。刚刚下了两级台阶,就见人群中慢慢走出朱老大和他的手下来,站在离楼梯口不远处,仰着头张狂的笑道,“哈哈哈……我当四爷找了两个什么样的得力助手呢,原来是两个下九流的臭戏子,还长得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像个娘儿们,这样的身子能帮您干什么啊?用来暖床倒是不错,啧啧,真可惜啊,这样的长相,放在有皇帝老子的时候,就是养在宫里家里的兔宝宝,哪能让出来打打杀杀的出力啊,哈哈哈哈,大家说是不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能看出来吧。”
众人一听这个不知死活的白痴竟敢这样口出狂言,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挑悻谭四,都吓的静若寒蝉不敢吱声,生怕惹火上身,心里都为他还能不能在这上海滩上再混下去捏了把汗。谭四的人也敢惹,这货不是傻了就是白痴,谁也不敢搭腔,还慢慢往后退几步,静静的看着他和手下站在那里,和楼梯上的几个人对峙着。贤知闻言,乌黑的眸子猛然收缩,阴郁犀利的看向他,双拳渐渐握住,唇角高高勾起一道邪狞的笑意来。洛辰也听的心头火起,瞳孔猛收,眼神深幽,面色清冷,微微弯着唇,按着贤知的手低声道,“你有伤,甭动手,我来就成,四爷……”
“阿旺啊,我今天请了他了吗?”
谭四听了朱老大的这番话,怒极反笑的看着阿旺问道,抬手示意洛辰稍按勿躁。阿旺上前低声说了几句,看了看一旁的郁灵薇,谭四冷的刺骨的眼神在她脸上扫过之后,恢复了淡笑,看着贤知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贤知啊,你肩上还有伤,今天这出《打焦赞》的戏就让你哥哥来唱吧,洛辰,好好让这位朱爷看看,这戏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别叫他丢了咱中国人的脸,连京戏都弄不明白。”
贤知有些担心的看着洛辰,怕他吃亏不想让他去,可谭四也说了不让自己去,只好冲他笑着点点头,示意他稳住别慌。洛辰给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笑脸,转身向着下面的人群淡淡的说道,“是,四爷,各位,请往后让一让,这拳脚无眼,伤到了各位可就不好了。”
众人一听急忙往后又退了几步,将客厅中央的空地留给站在那里的朱老大和他的小弟。朱老大闻言笑的更加张狂,看着慢慢从楼上走下来身段修长的洛辰,只见他淡淡的笑着,墨如点漆的双眼里清冷如寒潭,边下楼边不紧不慢的解着洋服上的衣扣,等下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刚好解完,脱下来顺手递给一旁站着的小弟,又解下领口上的领结和衬衣上的三颗纽扣,往前走了几步后,站在朱老大的面前。看着他含冰的双眼和弯起的唇角,朱老大被他这冷煞的气势吓得渐渐收了笑,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将那个小弟推到面前。洛辰见他眼露胆怯,不觉笑的更冷,道,“朱爷,今儿洛辰和您初次见面儿,就能让您这么注意和抬举,洛辰实在是不敢当,您是自个儿上来试试我是骡子是马呢?还是让这位爷来试?我今儿就陪您玩玩儿,请吧……”
“好!老子就陪你个臭戏子玩玩。”
朱老大的小弟根本就没把看似儒雅俊俏的洛辰放在眼里,轻蔑的笑着向他挥拳就冲过来。洛辰眼神一凌,不躲不闪的站在那里稳如泰山,贤知在楼上看的心惊胆颤,慢慢走下楼来,也解开洋服的扣子,不错眼珠的看着他。洛辰凌厉的气势竟让人不敢大声出气,满满一室人都静静的等着,等待着看他怎么被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打倒,也等待着看谭四在这里丢脸。一时间偌大的公馆里,静的只有呼吸声和那个男人的脚步声在响,给这个刚才还热闹喧哗的大厅里带来了紧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