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大男人……哭的这么难看……我的话、都给你、给你、说……过了……记住啊……记……住……”
握在洛辰贤知手里的手,渐渐松开滑落,谭四微微笑着缓缓闭上了失去聚焦的双眼,流干最后一滴热血,永远离开了这个尔虞我诈肮脏不堪的乱世,无法再看到让他心生不舍的挚爱了。
三人呆呆的站在床前,看着已无生机安详瞌目的谭四,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洛辰泪如雨下的站在那里,透过模糊的视线,仿佛看到谭四英俊的面容和师父李玉楼俊美的容颜重叠,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心里那块尘封已久的禁地又被无情揭开,让他疼的浑身发冷。
身子被抱进同样颤抖气味熟悉的怀里,洛辰带着满脸泪水,瘫倒在贤知怀里,伸出手回抱住他,将泪水无声洒在他的胸前。放任他的泪水将胸前的衬衣沁湿,贤知抱紧把头埋在怀里呜咽的洛辰,咬紧牙关忍住也想大哭大叫发泄一场的冲动,强行收回眼泪,将心痛深埋,转身看着泣不成声的阿旺,贤知双目爆红,眼神阴郁哑着嗓子低声劝道,
“旺哥……四爷走了……您也甭哭了,后面儿还有重要的事儿要等着您去做……比如说……斩草除根……”
“我、我懂了……贤知……帮他盖上吧,我、我他码的跟了他十几年,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他怎么说走就走……码的,害老子哭……呜呜呜……老子当年和他打天下时,被砍了十几刀也没死……他、他……”
阿旺趴在谭四渐凉的身上,哭得无法抑制,语不成声的喃喃说着,听的贤知和洛辰心痛难挡。为了赶紧躲开这样凄惨的场合,贤知拉着洛辰离开这里,留下伤心欲绝的阿旺独自凭吊他和谭四十几年的兄弟之情。一出门,洛辰就看到玫瑰不见了,孩子在修凡手里抱着哇哇大哭。那稚嫩的哭声将他的心都哭碎了,偷偷抹掉眼泪,忽略浑身高热的不适感,强打起精神来伸手从修凡手里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嗓音嘶哑的问道,
“大嫂呢?”
“大嫂……听到旺哥的哭声,就、就晕了,大夫给弄到病房里去了。”
修凡说完,抬起衣袖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去找贤知了。贤知站在一群将他团团围住的兄弟中间,眼神极其阴狠,面色阴沉,冷静的对人吩咐着,
“你们两个,马上去车站办票,前往安徽,四爷的老家秘密打厅孟宗易的下落,和这几年接触的一切人,不要打草惊蛇让人发现,打听到立即给我汇报。你们几个,赶紧暗中去通知黄爷和杜爷他们,四爷的事儿先不准走露风声,要是让我知道谁把今儿的事先说出去,甭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你们几个,快去各个警局拜访,每个警司送一箱钞票,务必让他们把昨夜的事儿压下去……你们几个,现在开始,就召集所有兄弟,两天之内给我找到陈亮和孟宗易,找到后给我带到总部去。”
“是!大哥!”
小弟们领命奔出医院做事了,贤知慢慢走到抱着孩子,坐在长椅上神色木然的洛辰身边,蹲下摸摸他的额头,发现还在发烧,孩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心疼的轻叹一口气,贤知将宝宝接过来抱着,一只手从椅子上把他拽起来,揽着往病房走去。进了病房,贤知先把宝宝放在床上,扶着他坐到床边,蹲下身来给他脱鞋,嘴里柔声哄劝道,
“辰儿,我知道你难过不好受……四爷对咱来说……就像是父亲,我这心里也难受,可后面儿还有好多事儿等着咱做,你要是倒下了,谁还能帮我……这孩子,看样子大嫂这些天儿也没心管了,你要想开点儿才好……”
“……贤知……我就是心里难受,四爷……四爷多好的人啊……说走就走了,他才刚四十啊……比、比师父走时还年轻……”
躺在床上,洛辰看着身边熟睡的宝宝,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滚滚滑落,哽咽着小声念叨着。无助伤感的模样看的贤知心疼的直抽,却无法不让他伤心,只好帮他擦掉眼泪盖好被子,俯身在他干裂炙热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
“我知道,我知道,辰儿,甭想太多,睡会儿吧,宝宝喜欢跟着你,你就先搂他睡,我出去忙后事儿成吗?这旺哥也帮不上忙儿了……”
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和通红的双眼,洛辰乖乖的点点头,身心也着实撑到了极限,伸手搂过熟睡中的宝宝,疲惫的瞌上眼,想着赶紧恢复好体力去帮他处理这些杂乱繁琐的事宜。看他睡了,贤知悄悄开门出去,叫了个小弟去找大夫来,趁着他睡觉的机会又给输上液体退烧,在病房里留下两个小弟守护着,这才打起精神去找玫瑰商量后事去了。
一进玫瑰的病房,贤知看到阿旺也在,正默默垂泪,坐在轮椅上看着躺在床上一声不出的玫瑰,走上前去,踟蹰了片刻,贤知对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玫瑰道,
“大嫂……四爷的后事儿……您看怎么办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看着办吧……宝宝呢?”
听贤知问她后事,心殇若死的玫瑰从床上坐起来,刚才还空洞无神的眼里瞬间涌出泪水,哽咽着轻轻摇头,突然想起孩子不见了,擦掉眼泪抬眼问道。见她还知道担心孩子,贤知也就稍稍放了心,看着她伤心欲绝柔弱的模样,心里着实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苦命女人了。早就从阿旺嘴里得知玫瑰一切的贤知,知道她从小就失去双亲,长大后被无良的哥嫂从四川老家卖到上海。
只因长的美艳动人,又被原本想买下她做老婆的赌鬼男人,转卖到谭四的百乐门舞厅里做交际花,受了不少委屈和侮辱,直到谭四看到她,才终于摆脱了那种人下人的日子,跟着谭四享了几年清福。原本以为他们能白头偕老过完一辈子,却不料世事无常,能给她撑起一片天来的谭四,扔下未满周岁的孩子和年轻貌美的她撒手西去,怎能不让她心殇若死呢。
“贤知,你就看着办吧,以后这帮会和商会的事,都有你和辰儿接手,不用再和我们商量了,四爷的后事,要办得隆重,让其他帮会不能小看你俩的能力……还有,最近要兄弟们都戒备着,四爷一走,哼,看笑话的,眼红想抢地盘的那些杂碎,一定会借机生事,你和辰儿到时万万不能手软啊……我会帮你的,就是短期内没法子下地走路了。”
半天没出声的阿旺深深叹口气,看着贤知慢慢的说着他同样担心的问题。贤知非常清楚现在的局势,谭四这条强龙一倒,上海滩势必会风云再起,他和洛辰上位,务必会遭到一直对他们地盘虎视眈眈的那些小帮会的反对和挑衅,趁此机会兴风作浪趁乱分一杯羹。
除此之外,还要大力打点所有政界商界的要员们,继续巩固谭四为他们留下的关系网和事业,还有好多能用上的重要人物的复杂关系,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言而总之,这将是极其艰难的一项接位上位的巨大工程,让贤知对今后的路不觉望而生畏了。
“好,我懂了,旺哥,您就好好照顾大嫂吧,我这就着手准备后事去,等辰儿退烧了,您就告诉他,我在总部。”
有些无奈的贤知,看看一脸伤感的阿旺和玫瑰,身心具惫的感觉让他感到无力支撑,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根本没有让他喘气的机会,后面还有一大摊子的烂事等着他去处理,要是他再倒下,那就真的天下大乱了,只好强打起精神来,拍拍阿旺的肩,说完转身离开这里。刚一出去,贤知就被在门口侯着的修凡拉到没人的地方,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孟宗易的下落,听着他的话,贤知有些苍白的唇上挑起一抹邪佞的笑意,刚才还疲惫不堪的双眼里顿时精光四射,微微颔首道,
“呵呵……藏身在郊外的一栋别墅里啊……嗯……好,林林干的好,多派点儿人暗中盯着,先别打草惊蛇,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本事,敢动四爷!等到找到陈亮那老小子,我再一块儿解决……走,回总部。”
贤知和修凡一起出了医院,想着洛辰一会在医院睡醒一定会直接上总部找他,就先让修凡送他回了趟家,准备洗个澡换一下衣服,再给洛辰拿点换洗的衣服。进了家门,就看见夏晨烟眼睛红红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他脸色憔悴浑身都是血迹和血腥味的进来,大惊失色,急忙迎上来,问道,
“贤知,你和辰儿怎么一宿没回来啊?辰儿呢?是不是有事儿了?你怎么弄的一身都是血?!”
“……我没事儿,您就甭担心了,辰儿有点儿发烧,跟医院里输液呢,我回来洗完澡儿换了衣裳还要走……我和辰儿最近可能没空儿回来了,您就乖乖儿跟家待着,别乱跑了……对了,等会儿曼凝要来玩儿,就让她去四爷那儿吧……四爷、四爷昨晚儿遇害了……让她这几天有空儿就多陪陪大嫂,我先上去洗澡儿了。”
看着他红红的双眼和匆匆的背影,夏晨烟心疼的紧,摸着眼泪点点头,进厨房忙着给他做早点去了。贤知躺在浴缸里想着刚才夏晨烟担心的话语和眼神,心里有些愧疚。这几年他一直和洛辰过的是两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从来没想过夜不归宿会有人担心有人等,也从没往家打个电话说一声的习惯,看来以后要注意这些细节了,免得再让她担心。
洛辰一觉睡醒,感觉身上舒服多了,好像烧也退了,一看手上还扎着针头,自己小心拔掉,看到怀里还在睡的宝宝,趴在他睡得红红的小胖脸上亲了一口,起身下地。守在病房里着看护他的小弟见他醒了,按照贤知临走时的吩咐告诉他,洛辰听了微微颔首,抱着孩子出去找玫瑰。
找到她将宝宝交给她,洛辰又和阿旺商量了一些急着要办的事宜,然后叫上一直等他的翟林,离开医院往总部去找贤知了。坐在车里,闻着车窗外吹进来夹杂着潮湿和花香的空气,看着阳光洒遍街头树梢,洛辰知道,他和贤知以后要面对的一切,会很多,很难……
第八十五章
在家洗完澡换好黑色衣裳的贤知,拿着一包给洛辰换洗的衣裳下楼,没有吃夏晨烟给他准备的早点,只是喝了一大杯她煮的姜汤,驱散一下身体被雨淋了一夜的寒气,就用食盒装了几样老陈烤的小点心,告别一脸担心和心疼的夏晨烟,去了商会总部。
在商会总部巨大的办公室里,双眼通红的贤知正在一群小弟面前,冷静沉着的给他们安排着谭四身后事一切相关事宜,看见洛辰双眼有些红肿,风风火火从门外走来,急忙挥退所有的人,起身迎上去,拉着他的手摸摸他的额头,问道,
“怎么来的这么快?好点儿没?还难不难受?快坐下让我瞧瞧。”
“好多了……咳咳……安排的怎么样儿了?去通知杜爷他们了吗?”
坐在沙发里,喝着贤知端给他的热茶,洛辰轻咳几声问着,抬眼看看他通红的双眼,心疼的摸一下他的眼皮,又道,
“哎,你这一宿没睡,还得继续忙,这事儿真是太多太乱啊……”
“嗨,这也没法子,现在一团混乱,哪儿有空儿睡觉休息,你休息好就成,放心吧,杜爷他们我已经让兄弟们去挨家儿通知了,可能一会儿就到,你也快去洗个澡儿,换换衣裳,瞧这衣裳,还潮着呢,我给你从家拿了一套,先换上去。”
拿起办公桌上放的那包衣服,贤知说着进了办公室隔间的浴室里,帮他往浴缸里放着热气腾腾的水。洛辰放下茶碗,摸摸身上血腥味极浓和潮湿的上衣,微微皱起眉,想到昨夜那些死在他手里的素未谋面的那些男人,无奈的伸出沾有血迹的双手看了看,轻叹一声起身跟他进了浴室。
躺在热气缭绕的浴缸里,洛辰微闭双眼,任贤知帮他擦洗着身子,一想起谭四现在也许正躺在冰冷的殡仪馆里,就难过的难以自制,眼角又滑下泪水,好在是在水里,贤知并没发现他在哭。撩起水洗掉脸上的泪,洛辰张开眼看看贤知,抽了一下鼻子闷声道,
“我洗好了。”
“好,那就出来穿吧,我给你从家带了点儿小点心,你先垫垫。”
拿起浴巾帮他擦着身上的水珠,贤知见他声音有些发闷,似乎是鼻子不通气,心疼的亲亲他红肿的眼皮,怕着凉加重感冒,赶紧帮他穿着衬衫。穿好后正要出浴室,就听外面嘈杂起来,仔细一听是修凡在怒骂,还夹杂着男人的哭叫声。
两人诧异不已,疾步出去察看。一出隔间,就看到一群小弟架着一个面无人色衣冠不整的男人进来。看到他俩面沉似水站在面前,男人的脸色更灰几了分,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俩。修凡见贤知唇角微挑,上前一脚将小弟手里架着的男人踹倒,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指着他对贤知恨恨的说道,
“大哥!陈亮这狗杂碎给您带来了,王八蛋,把四爷卖了,竟然还想连夜逃走,幸亏兄弟们找的及时,把他抓来了。”
“呵呵……哎呀,陈亮啊陈亮,你可真行啊?!四爷养了你十年,反倒让你给咬了,你真行!”
看着陈亮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猥琐模样,洛辰怒急反笑,只是那抹笑意未达眼底,双眼阴郁,抬脚勾住他的下颚,冷冷说道。说完轻轻将放在他下颚的脚放下,就在吓得魂不附体的陈亮以为他不屑于揍他,能免了一顿皮肉之苦刚松一口气时,洛辰猛然冷下脸,双眸收缩,抬起脚踢向他的肚子。
坚硬的皮鞋和极大的力道,让他感到肚子里一阵巨痛,脸上的冷汗霎时将鬓角沁透,豆大的汗滴顺着发丝滴下,惨叫一声滑出几米之外,全身颤抖着蜷缩在地上。贤知见洛辰气的脸色发白,双拳在身下紧紧攥着,怕他再气过头晕过去,急忙将他拉到沙发前按着他坐下,劝道,
“哥哥,你甭动手,让我来收拾这老小子,你还发着烧呢,坐着瞧就成。”
说完示意修凡将陈亮拖过来,慢慢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一语不发俯视着他。想起谭四浑身是血的躺在雨里时,贤知双眸森冷,深如寒潭。少顷,紧抿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阴冷邪佞的笑意,轻声开口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四爷?!”
“哈哈哈,为什么?!就为我跟了他十年,他都没给我多少好处!就因为他场子地盘多的数不过来都不给我看!就因为你们两个小赤佬一来,就把你们捧到天上!老子跟了他十年,也没见他这么对老子!!怎么?他死了没?!哈哈……今天我陈亮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就不该信孟宗易那个小赤佬的话,他码的蠢货!老子安排的这么好,他都没把你俩给杀了,真是活该他死!!!”
陈亮在他阴郁的眼神和强大的压迫感下,已经吓得几乎崩溃,知道今天难逃一劫,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歇斯底里嚎叫起来,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听了他的话,贤知唇角那抹笑意渐渐隐去,俯身逼近他,寒下脸,用在场小弟都能听见,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的语调沉声道,
“哦?没给你好处?去年你母亲病重,在医院里住了小半年儿,药费谁付的?死了以后大操大办,一切费用谁包的?前年你儿子想去留洋,钱是谁出的?回来后又要进花旗银行工作,谁给安排的?大前年你家要买小洋楼儿,是谁拿出一大笔钱给你的?仨月前,你闺女嫁人,那笔能和市长家大小姐媲美的嫁妆,又是谁帮你置办的?哎……这人啊,不懂得感恩就算了,啧啧,可是不能忒贪,不然……会连命都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