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到极致了,朱老大骂到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这让贤知更高兴了,大笑着什么也没说拉着洛辰出了小屋。跟着他,洛辰的唇角一直略带笑意,坐到了车里才渐渐收了笑,一双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被他看的发毛,贤知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说道,
“好啦,我的气儿也撒了,明儿就不用蜂蜜折磨他了,等到十天半月后,他的烟瘾深了就放了他,让他自生自灭去,这总成了吧,你别不落忍了。”
“哎……这回说什么都不能再放了,等你玩儿够了,就送他上路吧,这仇可结大发了,还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好。”
轻叹一声,洛辰拍拍他的手道。贤知听话的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和树木,想到自己身上的烟瘾,不知明天再犯时又会是个什么样,会不会再像今天一样在狂躁之下骂了洛辰,担心再这样下去,哪天真让他对自己心凉就追悔莫及了,还是要尽快把烟瘾戒掉才好,不觉中眉头渐渐紧皱,一时陷入沉思不能自拔。
看着他一语不发眉头紧皱,洛辰深知他又在担心戒烟的事了,看了看街边的情况,车子正好开到英租界的那段路口上,心里有了注意,笑着告诉翟林先不回家,让他把车子拐进那条他们最初刚来时住的旅馆路上。到了那间旅馆门前,停了车,贤知在洛辰的拉扯下回了神,一看不是家门口,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辰儿,怎么来这儿了?不回家啊?”
“嗯,想这儿的馄饨了,快下车,咱今儿好好吃一顿,先瞧瞧这旅馆的老板还在不,和他聊聊。”
拉着他的手,洛辰先下了车说道。见他笑的眉眼弯弯,心情似乎不错,贤知也收回了胡斯乱思想的心神,跳下车来,站在那间现在在他们看来很简陋的旅馆门前,两人一时都感慨万千。刚来上海时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闪现眼前,让洛辰不觉红了眼圈。
贤知让翟林自己先去转转,两小时后再来接他们,看他走后,推开了那扇大门,拉着洛辰进去。里面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就是比以前他们住时更旧了些。两人只顾着打量了,没注意一个跑堂的伙计见人来了,已经从登记室跑出来。
“两位爷,是想住店吧?”
“不是,你们老板在不在?”
洛辰看他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伙计了,有些好奇的问道。伙计以为是老板的熟人来找,摇着头道,
“这里已经易主了半年了,听说以前的老板把这里转给我们现在的老板以后,就回了老家六安,继承祖业去了。”
“哦……这样儿啊,好,谢了。”
洛辰有些失望的拉着贤知出了旅馆,站在街边,看着远处的霓虹闪烁,拉着贤知的手正色看着他,深吸了口气道,
“贤知,别总想着那些不好的,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知道吗?”
“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了给我宽心,是啊……咱的日子还长着呢,这点儿事儿,和咱那会儿刚来时候儿快吃不上饭比,根本不算什么,走,我带你吃馄饨去,咱今儿可得吃饱,那会儿怕花钱,总是吃个半饱儿。”
看着洛辰,贤知的心杂糅了无法诉说的感动和深情,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家招牌已经亮起来的小馄炖馆子,笑的艳若春花,拉着他慢慢走向那里。看到他释然的目光和笑脸,洛辰也不禁弯了唇,眉眼浅笑的跟着他往他们怀念的那家馆子走去。暮色渐浓,街灯整齐的亮了,给这条繁华的路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更加繁华迷离……
第七十三章
贤知戒烟前三天,几乎没什么事,就是每天下午两三点时开始犯烟瘾,洛辰在时间上都掌握的很好,每天吃过午饭后带着他去医院注射戒烟针,一天三次戒烟药都有他亲自盯着他吃掉,在烟瘾刚刚上来时就帮着他点烟泡,分量也控制在每天减少一个小烟泡。贤知也没表现出一丁点异常来,让洛辰细心照顾的心里美滋滋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和洛辰在家一起,对对翟林每天送来的一大推帐簿什么的,也顺带着养伤了,倒也忙忙碌碌的不觉太闷。
一切正常的让家里的老陈白妈他们都没看出他在戒大烟,只当他是为了养伤才在不去工作,洛辰也是为了陪他才留在家里的。看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老陈就想尽了办法给他炖大补汤,一天两顿不重样的汤,让他补的苍白憔悴的脸上倒也有了几分光泽。
小莲也是用心伺候着,家里一片安宁祥和。在这三天里,洛辰还抽空给韩鬻写了一封长信,两人商量着给他报喜不报忧,只告诉了他一些好的事情,怕他在异国他乡担心挂念,对于贤知的状况和阿青的死只字未提。这些很正常的现象让洛辰和贤知都渐渐放松了警惕心,以为这是已经慢慢好转的状况,对那天他烟瘾犯时的难受样都不再去想,都放心了不少,以为以后也会这么简单。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洛辰陪贤知去医院打完戒烟针回来,两人进门刚把外套脱了,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场子里的小弟就急急忙忙来家找洛辰,说是有个场子被人给砸了,还捅伤了个兄弟,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洛辰一听急了眼,抓起贤知刚刚给他脱掉的外套就要走。贤知也急了,不放心他自己去,抓着他非要跟着一起去。
“我不放心你自个儿去,我跟你一块儿去瞧瞧,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有这胆儿,敢砸咱的场子。”
“哎吆你就甭添乱了,跟家等着我,我会处理,甭担心了,你等会儿可别忘了正事儿,我去瞧瞧一会儿就回来,要是有大事儿,我会给你往家打电话。”
洛辰见他固执,当着下人又不好说什么,边穿外套边劝着。贤知见他语气有些急,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一会烟瘾犯了让人看到不好,无奈之下心有不甘的听了他话留在家里,把他送上了车,看着车子走远才进了屋。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报纸,贤知又有点担心洛辰会不会遇到什么难以处理的事,心神不宁的坐了一会后觉得实在无聊,和在客厅里忙着修剪花花草草的小莲嬉闹了一会。
算算时间,洛辰也差不多赶到医院了,既然没有往家打电话,那就是没什么大事,贤知这才稍稍定了心,回房给赌档里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到底什么情况。小弟详细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讲了一遍,原来只是个赌徒输红了眼,想要抢走赌桌上的赌资,和看场子的小弟发生冲突,拿着桌上不知谁用来削水果的水果刀趁他不备捅了他一刀,底细已经派人去查了,明天就会有结果。听了这些,贤知觉得洛辰应该可以处理,也就不再担心,心情也好了不少。
看看桌上的座钟,离每天烟瘾上来时还有半个多小时,贤知就想趁洛辰不在时试试这几天戒烟的功效,稍稍延长一点时间再抽,感觉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妥。为了找点事来分散一下精力,贤知突然想到好久没唱戏了,兴趣上来就回房放上唱片,跟着留声机摆起架子唱了起来,无奈嗓子近两年没吊没喊,不像唱戏时那么清亮了,跟着唱机里播放的那场穆柯寨唱下来,声音已经有些微哑。唱的通体舒畅一身大汗的他,已经把该犯烟瘾的时间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换了张唱片进了浴室洗澡,躺在浴缸看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听着唱机里软哝细语的歌声,贤知轻叹一声,暗想着烟瘾也快戒掉了,等过几天还是去送朱老大一程吧。原本他和洛辰就不是什么阴狠毒辣之人,是朱老大太不识时务,才弄成现在这样,再这么折磨下去,他也没什么兴趣了,倒让洛辰觉得他是个残忍的人。
不知是这些天戒烟戒的乏了还是心情放松了,贤知泡着澡竟然睡着了。当他在睡梦中突然感觉到心里烦躁不安时,其实烟瘾早已发作,不过在他睡熟时没有感觉到罢了,等他猛然想到过了点惊醒时,已经为时已晚。这次烟瘾犯的来势汹汹,让他在浴缸里难受的爬都爬不起来,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那种消失了三天的蚀骨之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心生恐惧慌乱不堪。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和力气,贤知爬出浴缸,不料脚下一滑,狠狠摔到地上,撞翻了盥洗台上的洗漱用品,未曾愈合的肋骨被猛烈的撞击撞得一阵剧痛,让已经处于发狂状态边缘的他疼的差点窒息,躺在地上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
浑身难受的种狂躁不堪,贤知用仅存的理智控制自己不叫出声,以免引起小莲他们的注意,想起来穿好衣服去抽几口。贤知摔倒弄出巨大响声惊动了楼下的小莲,吓得扔了手里的针线活就往楼上跑,推开门进去一看,屋里没人,只有唱机还在转动着唱歌,再往里走,看到浴室的门紧闭着,知道他可能是在洗澡。小莲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前,想问问里面的贤知有没有事,就听到里面有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哼和呻吟声,心里不由大惊,以为他的伤势发生什么变化了,小莲急的小脸通红拍拍门叫道,
“二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有事了?要不要叫我爹来?”
“滚!!!谁都……不准上来!!!快滚!!!”
暗红色的釉砖地上,贤知正在哆嗦着往起爬,手里打着颤刚刚抓到衣架上挂着的浴袍,就听小莲在门外大叫。怕她叫了老陈闯进来看到他这幅模样丢了脸,贤知不禁又惊又怕,那股狂躁之气越发压制不住,厉声呵斥着,用尽力气从地上站起来。
从没见过他发火的小莲被他那一嗓子吼声吓的小脸煞白,眼泪在眼圈里晃动着,想进不敢进,心里还是担心他有事,又不敢再问,只好委委屈屈出了他的卧室在门外等着。废了好大的劲才穿好浴袍的贤知,顾不得洗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忍着肋骨上让他直发闷的疼,用抖的快要抓不住东西的费劲的打开浴室的门,跌跌撞撞的冲到屋里放唱机的柜子里一通狂翻,想赶紧找到大烟赶紧抽上几口,缓缓这蚀骨般的难受劲,急的东西都被他扔到了地上,不料直到柜子里被他翻空,也没找到烟枪。
这几天的烟泡都是洛辰亲手给他弄的,他俩都怕小莲他们知道这事,怕她每天进来打扫时发现烟枪,所以洛辰就把东西藏起来了,每天抽前抽后都是由他拿来准备好。贤知只顾着享受他的温柔体贴了,根本没有注意他把东西藏到哪了,现在他又不在,这让已经快要发狂的贤知有种控制不住想要爆发的狂躁,忍着想要去撞墙的冲动,一把将正在转动着唱歌让他心烦的留声机打到地上。
笨重的唱机从高处落下,瞬间四分五裂散了架止了声,将纯木质地板上砸了一个碗大的坑。站在门外的小莲,听到屋里像是在造反似的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不顾刚才他的呵斥又冲进来,却被贤知双目赤红浑身发抖狂躁的模样和满屋的狼藉给吓到了,一声惊叫让楼下的老陈和院子里的白妈,扔了手里的活计往楼上就跑。贤知这会又冲到衣柜里乱翻着,突然被小莲这声惊叫吓的回了神,回头一看就彻底丧失了那丝仅存的理智。门口站着的三个下人惊恐的模样让他觉得极度生气和丢脸,双眼赤红泪流满面的,拿着手里的东西冲着他们就砸了过去,狂躁的大吼着,
“都给我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啊!!!!”
小莲和白妈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进去劝阻,怕他有事也不敢离开,站在门口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老陈比较镇定,一看他的这幅样子,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往书房里跑,准备给场子里打个电话把洛辰赶紧找回来。洛辰在医院里待到那个小弟处理完伤口,看没什么大碍才放了心,让人给办了住院手续好好养伤,又留下几个人守着。想到贤知还在家等他,就给小弟们安顿了一下叫上翟林要回家。洛辰从病房往外走时就担心贤知,怕他错过了那个点又难受,加快步子和翟林出了医院,刚想上车,就看一个小弟从对面急速停下的一辆车里跑过来,满脸焦急的说道,
“辰哥,家里在找您呢,说是有急事。”
“什么?知道了,快,林林,上车!”
洛辰闻言心里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应该是贤知的烟瘾犯了,这才想起他把烟枪藏到书房的保险柜里忘了告诉他,心急如焚的上了车就让往回赶。一路上又急又怕阴沉着脸,翟林也不敢开口打扰,油门加到底一路急速往家开去。一到家门车还没停稳,洛辰就像阵风似的冲进了家里,进屋就听见楼上贤知大吼斥骂的声和小莲呜呜哭的声音,那种狂躁凌乱的气氛充斥着整间小楼。让他吼的心里直发紧的洛辰,看看楼下一个人也没有,暗叫不好疾步往楼上跑去。一上楼,洛辰就被站在楼梯口急的往下张望的老陈拉住问道,
“大少爷,这二少爷是怎么了?有句话我觉得该告诉您,我看他……像是、像是大烟瘾犯了的样子,这可怎么好啊……”
“没事儿,贤知哪儿会抽那玩意儿,可能是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吧,没事儿了,你带着小莲他们下去该干嘛干嘛去,这儿有我就成,我不叫就都甭上来了。”
洛辰强作镇定的打发了满脸惊恐的老陈,让他带着吓坏了的小莲和白妈下楼,快步往屋里跑去。刚一进门就被已经无法控制狂躁,正处于疯狂状态的贤知扔过来的一把小椅子砸中,幸好他闪的快,抬手挡开了椅子,揉着砸疼的胳膊转身冲到书房去拿东西。
贤知的神智已经处于崩溃状态,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伤到了洛辰,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他跑掉,这个举动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逃避,是鄙视,让他失去理智的想去抓住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留下来陪他。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力气去追他,只是在砸光了屋里一切能砸的东西后颓然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眼神也渐渐迷离,那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劲让他生不如死。
洛辰手忙脚乱的拿了东西就往回跑,心里慌张的紧。看贤知刚才的样子已经失去了理智,这让他有些害怕,见惯了他对他宠到极致的样子,还真怕他对自己发狂斥骂的模样。洛辰心惊肉跳的跑到屋里一看,惊得他差点扔了手里的东西,贤知正躺在地上蜷缩着,神智已经有些昏迷蜷着身子抽搐着,脸色青白如纸,面部肌肉都在微微抖动,似乎是在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看的他心痛如搅,放下东西扑到他身边想要把他弄到床上。谁知他刚一伸手抱,贤知就猛的坐起身来发了狂,一拳打在他脸上,赤红着双眼大骂道,
“你他码把东西藏哪儿啦!是不是、是不是想我死的快点儿啊!!!”
这一拳,毫不留情实实在在打在洛辰的脸上,疼痛过后,随着他唇角缓缓滑出的嫣红血色,让两人都愣住了。洛辰他被这一拳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面前也愣怔了的贤知。贤知打完骂完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刚才狂乱的神智瞬间清醒,洛辰唇角的那抹艳红,刺的他心口都疼,忘了自己的蚀骨之痛,一把抱住还在发呆的洛辰,心疼的急声哄道,
“辰儿辰儿,我混蛋,我不是有心的,你可别生我的气……”
“……没事儿,东西拿来了,快上床躺着吧,我给你弄……”
忍着心里的震惊和难过,洛辰垂眼敛去所有伤感,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扯起一抹涩然的笑意,带着有些发颤的声音轻声说道,说完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低着头往床边走去。看到他的那抹笑意,贤知的心疼的直抽,却没脸再说些什么。
这个失误让他悔的肠子都青了,长这么大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一句,恨不得含在嘴里宠着护着,怕他受一丁点委屈,这几天却连连伤他,为了抽口大烟,今天竟然还对他动了手,别说洛辰会难过震惊了,就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会对他动手。低头看着自己发着抖的手,贤知猛的转身冲向地上,捡起一把水果刀就要往上左手背插。洛辰被他出其不意的举动吓了一跳,快步冲上去抬脚就把他手上的刀踢掉,急的也没了耐性,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