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阴差阳错
甘罗今日刚到咸阳，在回到咸阳之前甘罗就听说李斯升至长史之事，于是在拜见吕不韦之后，甘罗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长史府。
接待甘罗的是李斯的夫人，郑姬，甘罗看着面前温婉的郑姬，心里在想，原来这样的女子就是李斯心中的女子啊。
郑姬礼貌的告诉甘罗，李斯不在府中，而甘罗却不介意，说是一定要等到李斯回府，甘罗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好不容易等到李斯回府，可是通报的小厮却说长史大人今日不见客，这可急刹了甘罗，明明都近在咫尺了，为何还不能相见呢？
于是甘罗便自作主张的让小厮带路，让小厮带着他去找李斯，因为甘罗相信，若是李斯知道来着是甘罗，李斯一定不会不见的，甘罗坚信着。
在长史府的回廊上，甘罗终于又见到了李斯，那个温润的男人，李斯蹲在一个稚童身前，面对着甘罗，李斯还是一如甘罗记忆中那样，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头束方巾，衣着再简单不过。
“斯兄！”甘罗甩掉小厮，激动的跑到李斯跟前，李斯听见甘罗的声响抬起头来，眼神中又一丝诧异，就是这一丝诧异就让甘罗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甘罗喜欢看李斯因为他而吃惊的样子。
可是李斯冷淡的态度，冰凉的指尖，掌心的鲜血，还有小李由的哭声，都让甘罗措不及防，理不清头绪，但是甘罗十分确定一件事情，现在的李斯必须先暖暖身子，然后手上的伤口也要及时处理。
这样想的甘罗，也这样做了，肆无忌惮的唤来小厮，没有头绪的一通吩咐，可是最然甘罗淬不及防的，是李斯突然的晕倒。
甘罗伸出双手急忙抱住向下倒去的李斯，不由的一阵心慌，甘罗心慌李斯到底是怎么了，甘罗更心慌的是，关于李斯，他是否来的太迟。
失去知觉的李斯变得异常的沉重，甘罗的双手不能松开，于是甘罗轻轻的用自己的额头触碰着李斯的额头，原本因为靠的太近而害羞的脸庞，再触碰到李斯额头那一刻变得异常的严肃。
李斯的额头都变得冰凉，不，应该是寒气逼人。
甘罗阴沉着脸横抱起李斯，步伐急促，大步流星，在雍城的这段日子里，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白茫茫的世界很安静，身体就像飘浮在水中，轻柔而舒适，舒服的让李斯就想一直这样，再也不要回到那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今日真是劳烦您了。”
“这是甘罗义不容辞的，嫂子客气了。”
“天色已……”
细碎的交谈声传入李斯的耳中，牵动了李斯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思绪，朦朦的睁开眼，视野里漫上一层雾气，朦胧之间，李斯看见一个青袍的少年正和……郑姬交谈着。
郑姬？
李斯侧过头想要看的清楚一些，不过就算这般轻微的动静也没有逃过甘罗的耳朵。
“斯兄？”甘罗跨步到床榻之前，急忙跪坐下身，“你醒了？口渴吗？需要喝些水还是吃点膳食？”甘罗紧张的看着李斯。
李斯这才看清楚，原来那青袍少年是甘罗。
“不……”李斯想说不用了，可是一开口，喉咙干涩的生疼，李斯看着甘罗点了点头，随即甘罗就欣喜的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到桌案旁。
不过一转身甘罗就看见了刚走到床榻旁的郑姬，甘罗愣了愣，随即尴尬的一笑，自己完全将李斯的正室郑姬忽视了。
郑姬礼貌的对甘罗点了点头，便走到了床榻旁。
“夫君可好？妾身唤人请来大夫可好？”郑姬看着李斯出声询问道，而甘罗看了看相敬如宾的两人便踱步至桌案。
李斯这才发现原来此处是他与郑姬的卧房，而不是小李由的房间。
“夫君不要打量了，”忽然郑姬俯下身凑到李斯耳旁低声说道，“这是妾身的房间，还请夫君不要在客人面前让郑姬难堪。”
“斯兄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甘罗小心翼翼的端来一觞温水，郑姬站起身微笑着接过觞杯，腾出手让甘罗将李斯扶起。
床榻四周没有刻意依靠的地方，浑身疼痛的李斯只好靠在甘罗身上，接过郑姬手中的觞杯，喝着水。
李斯已经清醒了几分，也大概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晕倒之后李斯就被送到了郑姬的房里，温暖的身体提醒着李斯，他应该已经在热水中侵泡过一些时辰。
“李斯已无大碍了，”润湿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一些，李斯将觞杯递给郑姬，然后对甘罗说道，“天色已经很晚了吧，甘罗……”
“既然斯兄已无大碍，那甘罗就先回相府了。”不等李斯说出口，甘罗就急切的接话，甘罗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想听到李斯说去‘甘罗请回’的字眼。
甘罗扶着李斯，让后者躺倒床榻之上，将衾被拉高盖住李斯肩头，甘罗叮嘱着李斯明日一定要让大夫来看看，随后甘罗就向李斯和郑姬告辞，而郑姬则是一同出了房门，吩咐小厮将甘罗送回相府。
李斯独自躺在床榻之上，头还是有些许的混沌，李斯闭上眼，不愿多想什么，不再为难自己，李斯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送走了甘罗，回房的郑姬就看见李斯已经安然入睡，轻步至床榻旁，郑姬席地而坐，静静的注视着李斯的睡容，十年了，郑姬伸出手轻抚着李斯微皱的眉头，十年了，郑姬终于再一次离自己的丈夫如此之进。
郑姬俯下身靠在李斯的怀里，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现在回头是不是还不算太晚？郑姬在心中轻轻的反问着自己，若是能一直这样相依，郑姬也……
忽然郑姬的视线落在了李斯的衣箱之上，李斯今日忽然的晕倒惊坏了府里的人，丫鬟小厮们都乱作一团，郑姬让丫鬟拿出李斯换洗的衣物，可是粗心的丫鬟将李斯的衣箱翻得一团乱。
郑姬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李斯一直未将他的衣箱拿走，那，夫君的衣箱是身为娘子的郑姬，理所应当帮他收整的。
郑姬轻轻的起身，动作轻柔似乎是怕惊醒了李斯，踱步至衣箱旁，郑姬嘴角噙着笑意将李斯的衣衫一件一件的拾起，然后慢慢的叠好，将衣衫归拢好之后，郑姬将衣箱打开，欲将衣衫放进衣箱之内。
十年之前郑姬和李斯像这样，劳累一日的李斯回到家中总是到头就睡，而郑姬就会将李斯的衣物拿出来，缝缝补补，然后再收拾好，放入衣箱之中。
但是……
打开衣箱之后，郑姬的笑容忽然凝固在嘴角，手中的衣物全都跌撒在地，不过郑姬浑然不觉，慢慢的弓下腰，郑姬从衣箱之中拿起一件外袍。
外袍的绣功非常的精美，看得出其裁剪也是异常独特，丝滑的触感昭示着外袍不菲的价值，不过，郑姬的手指不断的收紧，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外袍放在衣箱最底层，外袍叠放的非常整齐，外袍之上绣着华丽的龙纹……
第五十四章：一叶障目
小李由一个人在房间里，一边哭着一边骂着，骂着他爹爹，可是小李由哭着哭着就害怕了，天黑了而且油灯已经灭了，小李由到咸阳开始就一直和他爹爹在一起，现在小李由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小李由停止了哭泣，可是现在小李由非常的害怕……
小李由越是害怕就越是睡不着，可是李斯今晚上也没有回到小李由的房间，小李由只得一个人坐在床榻之上，抱着膝盖企图给自己增加一些胆量。
吱……
房门忽然打开了，静谧的黑夜中吱呀声愈发明显，小李由紧紧的抱住膝盖，月光照在外边的白雪之上，小李由能够看请屋外的景象，可是屋外空无一人，只剩下房门独自吱呀吱呀作响……
小李由狠狠的咬住下唇，才抑制住自己尖叫出声，小李由记得狐狸曾经跟他说过，那些孤魂野鬼最喜欢吃半夜不睡觉然后爱哭的小孩子，所以小李由狠狠的咬住嘴角，不让自己哭出声，因为小李由害怕，害怕孤魂野鬼吃了他……
突然小李由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一个黑乎乎的野鬼向他飘来……
“啊！！呜呜呜~~”小李由再也忍受不住了，松开自己的嘴唇，手脚慌乱的开始胡乱逃跑，“爹爹！！救救由儿！！呜呜~~爹爹！！狐狸！！！呜呜呜~~”
那团黑影忽然急速的运至小李由面前，将小李由困在了床榻的角落里，然后野鬼伸出黑乎乎的手，捂住了小李由的唇鼻，无助的小李由只能瞪大双眼……
“嘘……”黑影忽然出声了，“是我。”借着窗外的月光小李由才看清，原来那黑影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原来是嬴政，是他的狐狸！
“呜呜呜~~”看清来人的小李由搂住嬴政的脖子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弄得嬴政的衣袍之上全是他的眼泪和鼻涕。
好不容易嬴政将小李由安慰下了，可是嬴政一问小李由他爹爹的事情，原本已经止住哭泣的小李由又开始大哭起来。
“爹爹、是个、坏蛋！”小李由抽泣着说道，嬴政拿出怀里的锦帕拭去小李由脸上肆意的眼泪，故作严肃的说，“对，一会我们打他屁股，一定要狠狠的打。”
“嗯！”小李由表示强烈的赞同，可是小李由一激动就喷的嬴政一脸鼻涕眼泪什么的，看着嬴政狼狈的样子，小李由扑的一声就笑了，然后小李由半跪着，用自己的衣袖胡乱的在嬴政脸上擦拭着。
而后小李由就断断续续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讲给嬴政听。
“爹爹因为那个陌生人凶我！”想着小李由都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小李由嘟着嘴抱怨说：“还亏我给他暖手了呢……”
“那你爹爹现在在哪呢？”嬴政问着小李由，这是嬴政第一次来长史府，而李斯不在房中。
“在他房里呗。”小李由嘟着小嘴说道。
嬴政抬起手轻轻弹了一下小李由的额头，然后笑着对吃疼的小李由说他去把小李由的爹爹找回来。
走出小李由的房间，嬴政穿过回廊，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府里却不像以往那样安静，甚至好几处都是灯火通明。
转过弯，嬴政忽然看见有人从内室出来，于是嬴政躲在了角落。
嬴政看了看，有一个青袍少年和一个妇人，然后妇人换来一个小厮，之后小厮便带着那青袍少年转身离开，在少年转身的瞬间，嬴政看清了那少年的脸庞，那是甘罗。
小李由口中的陌生人就是指的甘罗吗？嬴政皱起眉头，这么晚了甘罗为什么还在长史府里？既然甘罗已经回到了咸阳，那雍城那边……
甘罗离开后，妇人便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嬴政随即走到那房间的窗边，透过窗边的缝隙，嬴政看到那妇人坐在床榻便，轻抚着躺在床榻之上那人的额头，妇人挡住了嬴政的视线，嬴政看不见躺在床榻之上是何人。
忽然妇人带着甜蜜的笑容靠在了那人的怀里，而此时窗外的嬴政也看清了，那人，就是他所寻之人，李斯……
小李由一个人坐在房里还是有些怕怕的，还好不一会狐狸就回来了，不过只是一个人，小李由有些撑不住了，便迷迷糊糊的睡去，而小李由没有看见，嬴政在床榻旁独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甘罗就带着大夫就来到了长史府，大夫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但甘罗此举确实也是很有用处，因为一大早李斯就发起了高烧。
“高热是风寒所致，服用几贴药方即刻痊愈，并无大碍。”老大夫给李斯把完脉之后缓缓的说道，听到此言甘罗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不过……”老大夫又慢悠悠的说道。
“不过什么？”刚放下的心又被高高的悬起，甘罗紧张的看着大夫，而一旁的郑姬只是淡淡的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李斯。
“长史大人恐怕是在阴寒之地待的时辰过长，导致风邪入体，侵入屈节，恐怕会有痹症之隐。”
“那怎么办？”甘罗皱起眉头。
“老夫只能开些药方给大人做调节之用，但是此方不能完全的去除体内的风邪，切忌日后不能再让长史大人受寒矣。”
老大夫交代着，而甘罗也一一应下。
随后甘罗便让小厮跟着大夫去拿药方，继而又吩咐小厮去告诉蔡泽大人，今日李斯抱恙在身，不能议政。
着急的甘罗完全扮演了郑姬的角色，到甘罗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的不妥，不过郑姬只是俩摸得笑了笑，便对甘罗说她有事外出，李斯就拜托甘罗照顾了，而甘罗也非常乐意。
醒来的小李由在府里小厮的口中才知道自己的爹爹昨日晕倒之事，而且今日还高烧不起，获悉此事的小李由内疚不已，把昨晚之事抛之脑后，来不及梳洗，就奔到他爹爹的房里，不过，一到房中，小李由就见到昨日那个陌生人居然还在他爹爹房里！
第五十五章：螳螂捕蝉
丞相府中
吕不韦已经前往咸阳宫参与议政了，只见相府的回廊之上一个身材欣长的少年披着厚厚的裘皮，步履匆匆。
“长安君如此匆忙是要去往何处呢？”身着至膝朱红外袍的樊于期拦住成蛟的去路，樊于期绕襟结与身前，方冠束发结缨于下颌，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成蛟。
成蛟连忙收住脚步，秀美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本君的行踪恐怕你管不着吧，”成蛟看着樊于期眼中掠过一丝阴狠，“我可不是那无用的质子！”
樊于期没有说话，只是阴沉下脸，不过握着青铜剑的右手已经能看清突起的青筋。
“属下是不能约束长安君，不过长安君如此频繁的离开相府，属下想相爷一定会非常担心的。”
樊于期声音低沉语调也是平淡，不过成蛟却是变了变脸色。
“你是在威胁我？”成蛟盯着樊于期，眯着眼。
“属下不敢。”樊于期微微颌首，随后樊于期看着成蛟的眼睛，眼中有一丝笑意，“这是报复而已。”
“你！”
“长安君想去哪就去吧，属下告退了。”樊于期勾起嘴角，带着邪魅的笑容就越过成蛟走开。
成蛟一阵气结可是看着樊于期离开的背影，只能狠狠的一咬牙。
“还有，”忽然樊于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背对着成蛟，“相爷说今日会早些回府，给长安君一个惊喜呢。”然后樊于期轻笑着离开了。
成蛟的手掌紧握成拳，秀美的脸颊上有着愤怒的红晕。嘭的一声闷响，成蛟狠狠的一拳打在回廊的红柱之上。
成蛟压制住怒气，纷纷的转身继续向府外走去，樊于期，今日之辱成蛟他日必当让你百倍奉还！
不过成蛟去没有注意到，他身后一抹朱红的身影并未走远……
咸阳宫的正殿之内
嬴政一如往日的坐于玉阶之上，俯视着其下恭敬的群臣们，不过没人看见嬴政旒冠之下的双眼，一直注视着的，是玉阶之下的长史，李斯。
今日的议政比以往都来得压抑，吕不韦不知为何明显的心不在焉，而长信侯嫪毐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嬴政也是不言不语，于是这议政早早的就结束了。
群臣离去之后，嬴政即刻便回到了甘泉宫，可是推开寝殿的大门，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嬴政的眉头紧皱。
昨晚在长史府嬴政亲眼看见了李斯和郑姬亲昵的靠在一起，嬴政以为李斯会对他有一丝解释，可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李斯只是一直垂头不语，现在更是连甘泉宫都不肯来。
嬴政转身就离开了寝殿，加快脚步，走出了甘泉宫，不理会一路上急忙下跪的内侍宫娥，嬴政的脚步愈来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