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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绿酒——by魔都酒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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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聿脸上都是泡沫,所以表情不甚分明,冷冷说:“你太监才没胡子。”

徐思东刷完牙摸着下巴靠在旁边乐不可支看他用自己的剃须刀。汪子聿和徐思东这号蛮种不同,天生的皮肤光滑,胡子长得也慢,好容易钻出来了立刻被他就地正法。

汪子聿洗完要出去,徐思东把他拉到自己两腿间,伸手过去在他脸上摸了把,笑:“挺嫩的,好看。”

汪子聿被他下面顶着忍不住笑,不怀好意:“我帮你也做了吧。”说完嘻嘻哈哈打泡沫,左手湿漉漉按他肩上,右手拿着剃须刀,顺着脸部英挺的轮廓小心翼翼运作。

徐思东像被顺毛的狗,眯着眼看汪子聿白皙的手腕在眼前晃来晃去,过一会儿停住了,刀片冷冰冰的抵在他咽喉上。

徐思东揽着他腰说你手轻点儿,我容易紧张。

汪子聿说:“你可算落我手里了。”

徐思东笑眯眯的,您谁呀,您是小汪老师,头回见我就知道我再能折腾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汪子聿也笑,收了刀片后退一步,说行了。

徐思东洗了脸,对着镜子左右观察,十分满意,其实没完全剃干净,贴着下巴的弧度留了一圈浅浅的胡茬,修理的很整齐,是汪子聿给他做的新造型。徐思东立马得瑟了,跃跃欲试着征询意见:“挺爷们吧?”

从小就习惯了自我满足如汪子聿当然不否定自己的审美观,甩了把刀片上的白色泡沫:“特有型。”

徐思东回头对他一笑,露出尖利的牙齿,漫不经心说:“小汪老师,我养你呗。”

汪子聿愣了愣,问:“怎么又说一回?”

徐思东眼角挑了挑,带着热气的水珠顺着脸颊滴着:“double check,我再确认一下。”

徐思东叹口气,看着有点颓然,你前头不还没答应吗?

汪子聿睫毛垂下来,他模模糊糊又有点明白了徐思东这个人,无声一笑:“我没意见。”

第三十四章

徐思东蹲在冰箱前头,就差跪下了,翻半天找出一盒青菜,用保鲜膜包裹的严严实实,青翠欲滴。

汪子聿接过来仔细阅读贴着的英文标签,说:“有机菜,可贵了。”

“阿姨过来买的。”徐思东爬起来,往旁边椅子上一坐,顿时神清气爽恢复大爷做派,指点江山,“随你怎么做。”

汪子聿看徐思东,黑黑的眼睛温柔湿润,像只小动物:“你难为我呢。”

徐思东从小就摸索着学当恶少,习惯成自然,没觉着有什么不妥,说进门第一顿饭,跟旧社会,我吃了不算,要我妈点头才成。他想了想又感慨着补一句,小汪老师,你也忒好命了。

汪子聿转身菜刀落在案板上,“嘭”一声响:“老爷,你一个就挺难伺候了。”

徐思东盯着汪子聿的背影看的很入迷。

连续不断单调清脆的刀声,年糕白白糯糯一片片倒在案板上,丰润饱满,厨房里很久没有动烟火,清甜的米香到处弥漫。

汪子聿说,家里带来的,我妈自己做的。声音不大,他平时跟学生讲惯了诗词歌赋,连带着说起话来速度也稍慢半拍,温软柔和。

徐思东“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过了一会儿说:“我妈病了,挺严重的。”

汪子聿回头看他一眼,徐思东坐在桌子边,手里拿个打火机转来转去,难得没有叼烟,因为穿着松松垮垮一身睡衣,看上去温吞柔和了很多,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了。

汪子聿转身去洗青菜,水流淅淅沥沥的从叶子间冲下来,转了个圈流进入水口去了,激起一个小小的漩涡。他说:“什么病啊。”

徐思东没答他,过了一会儿在背后笑起来:“肺癌。”他把打火机放桌上,“烟抽多了。”

汪子聿没回头,在锅里烧汤,放年糕片。他盯着那汤的颜色变化,问:“你要戒烟了?”

徐思东说,少抽点儿,多活几年。

年糕在汤里咕嘟咕嘟煮着,从来都不急,就是漫漫的等待。这样日月悠闲的日子在他记忆里也有,追溯到遥远的儿童期,冬天黄昏的时候趴在窗口看着玻璃上凝出大白菜一样的冰花,等着他爸从工地上回来。他妈不谙厨艺,可会取巧,在煤炉子上锅里炖黄豆,丢几块肉进去就香得流口水,黄澄澄的豆子一颗颗涨开,汤汤水水翻滚的声音没完没了,好像时间一样永远停不下来,直到尽头。

徐思东觉得自己真是老了,飞扬跋扈的过了快三十年,突然觉得是时候要开始惜命了。

汪子聿关了火,把青菜倒进去,借着一点余热烫熟。先给徐思东盛一碗,点上麻油端到他面前桌子上:“老爷,吃饭。”

徐思东闻了闻很是不错,麻油挺香,他低头先把菜叶子捡出来吃了,猛喝汤,最后才开始跟年糕较劲。

汪子聿对面坐着看他的吃相,然后笑了笑:“戒烟也好。”徐思东咬了块年糕抬头看他,屋子里一片亮堂,汪子聿的长睫毛上也停着阳光,眼神赤裸裸撩在他身上,“烟抽多了容易YW,你四十不到就废了,我怎么办?”

隔天徐思东带汪子聿去医院。

汪子聿还是紧张,有点像第一次站讲台上,他知道自己能行,可毕竟是第一次。

徐思东一边开车一边给他打气,说没事儿,我妈行凶那会儿还年轻,现在早修身养性了。

汪子聿看他。徐思东的侧脸轮廓挺拔坚毅,眼睛盯着前方,腾出右手来在他腿上摸来摸去,声音很平:“我读书那会儿吧,特不是东西,后来闹到家里去,不能不出柜。我妈枪都上膛了,差点儿把我当时相好崩了。”

“能怎么样啊?我爸死得早,我在这事儿上妥协不了。”徐思东叹口气,“我妈这辈子,不容易。”

汪子聿带着他手在自己腿上游走,说:“这段儿历史你没交待过。”

“八百年前老黄历了。”手伸到他两腿间,让他夹住了暖着,“那时候不懂事。”

汪子聿就笑了,男人有时候真懵懂,有时候装糊涂,往往最后连自己都忘了是真心还是玩,只能用不懂事三个字轻描淡写过往所有荒唐岁月的一本糊涂账,洗心革面开始新生活。徐思东如此,他一样,就连莫筱北,以后对人提起他来,也只是儿时很傻很天真的过去。

徐思东不知道他在旁边浮想联翩的,停了车,手从他腿间抽出来,在脸上捏了一把,眼睛黑幽幽的,涌动着一点温柔的神色。

他们在走廊里碰到主治医师,徐思东停下来跟医生说了几句话。汪子聿站在旁边安静观察。那医生很年轻,清俊的相貌,皮肤和嘴唇都带一点病态的苍白,身材高挑,跟徐思东说话的时候也看了他好几眼,眼神里似笑非笑的。

等医生走了,汪子聿凑到徐思东耳边嘀嘀咕咕问:“也是老黄历?”

徐思东笑而不语,把他推进病房里去,小声道:“别乱说话。”

病房里陪着的只有一个老阿姨,看到进来个陌生的年轻人,愣了愣,正要开口质问,徐思东在后头露出一头卷毛,笑的鬼鬼祟祟。

阿姨摇手示意他们小声点,病人在休息,然后问:“给你买的菜看到啦。”

徐思东大大咧咧说吃完了。

阿姨看到汪子聿,明白了一点。徐思东偏偏介绍得一本正经:“这是小汪老师。”

汪子聿却看躺在床上的徐母,头发花白,瘦小枯干,他想象不了,这样一个老太太,气急了能用枪顶着一个和他处境相似的年轻人,要他滚蛋,远远的离开自己儿子。

这时候老太太醒了,转头过来也看着他,黑洞洞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感情来,然后移开视线,她要找的只有她儿子,找到了才放心,因为肺不好,声音很弱:“你带谁来了?”

徐思东走过去,笑咪咪跟哄孩子似地:“小汪老师。”

徐母点了点头,再去看汪子聿,眼神就柔和了,问:“什么学校的?”

汪子聿想,她老了,无能为力,她的宝贝儿子带着另一个男人来了,她也拿不动枪了,只能怀柔。他笑了笑说:“P大的。”

徐母躺在床上回忆,过了一会儿笑起来,说:“筱北他奶奶也是你们学校出来的。”她看汪子聿,问道,“知道莫筱北吗?思东他朋友。”

徐思东看了汪子聿一眼,汪子聿面不改色,坐在床边,说起话来滴水不漏:“认识。莫筱北初中和我一个班的,我还是他班长。”

斯斯文文的漂亮男人,满身书卷气,从小练出来的本事,察言观色,最得老师家长欢心。徐母和阿姨被他哄的心花怒放,徐思东松口气,干脆搬把椅子坐旁边,听她们说话拉家常。他妹妹今年高考,两位老太太和汪老师立马找着共同话题,把只懂盖房子的他冷落到旁边。

临走前徐母跟徐思东轻声说话,并不在乎让汪子聿听到:“小汪老师很好,比你以前的都要好。”

徐思东得意非凡,说:“这是你儿子的本事。”

徐母对着汪子聿笑,和蔼可亲:“小汪老师,以后多过来玩。”

出了病房徐思东问汪子聿,感觉如何?

汪子聿低着头笑,好一阵才抬起头,眼睛闪亮一本正经:“我命是忒好了。但凡你妈能年轻十岁,今天被枪指着的就轮到我了。”

第三十五章

徐思东笑了笑,说:“我妈存心拉拢你呢,好听的都说给你听。”

汪子聿心里明白,从一个母亲手里抢走她唯一的儿子有多困难。然而现在她命在旦夕,她死去后徐思东将有很长一个时期在感情上无所依凭,再遇到什么样的男人都轮不到她来挑剔审视了——不如帮徐思东抓住眼前这一个死心塌地的。汪子聿想,她这是不行了,她健康的时候不会舍得把自己儿子让给任何一个人,她不信别人会爱她的儿子如同她一样多。

他松了一口气,去看着徐思东的脸,想在他的脸上找出他们母子相似的地方,可是没有。徐思东抹了把脸,说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花儿来。

电梯正好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看着电梯门关上,深邃幽暗的走廊在视野里一点点消失,在这走廊里有最好的医疗设备最好的病房最优秀的医生,然而有些东西是命里注定的改变不了,在那扇铁门完全合上时,徐思东无意识的去拉汪子聿的手,可是摸了个空,身边有个很低的声音念道:“露曦明朝更复落……”

徐思东愣了一下,汪子聿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微仰着头看他,电梯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白炽灯光泛着冷冷的蓝,映在脸上有些黯淡凄然。

人死一去复何归。

徐思东也看他,不认真的笑起来:“真是文化人啊。”他抓住汪子聿白皙柔润的手腕,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握在手心里摩挲,一点酥麻的感觉从指尖开始,悠悠的传遍全身,汪子聿有种懒洋洋的快感和疲惫。徐思东的手势很熟练,他开始动作的时候能让汪子聿舒服到精神恍惚,以为自己是块玉,是个小物件,被他放在手心里把玩,一刻也不停,然后在滋润和爱抚下变得活色生香。

徐思东在他耳边说话,不疾不徐:“隔了二十来年,轮到我妈了,得亏我现在没以前犯浑了。”

“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就老从学校逃课,跑工地上去坐一天……有那么多地方在盖房子,我想总有个地方能找着他,问他什么时候再带我去趟圆明园,我都多久没放过风筝了。”徐思东腾出只手在汪子聿脸颊上戳了戳,笑眯眯的:“那时候一天到晚老不着家,背个书包像捡破烂儿的,我妈带着人到处找我……去得多了工人都认识我,看这孩子可怜就给口饭吃。”

徐思东眨了眨眼:“后来汪老师,就只有你肯给我这口饭了。”

汪子聿没说话,就是看着他,已经够了。他想起以前有很多别的人对他说过些什么,他也对许许多多不同的人说过,都是一样聪明伶俐有腔调的人,受过最好的教育,讲出来的情话辞藻或者华美或者质朴,特别的入耳动听。徐思东的话讲出来入心,天地之大,至少在联系生与死之间的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这个男人可依靠的似乎只有他。又因为那一点淡而化之的口气,所有的痛苦都累加在汪子聿身上,使他产生一种莫大的悲悯和同情,情不自禁原谅了他本来不能不介意的这个男人过往里所有的荒唐。

徐思东用手背在他脸上擦了擦,凑过去嘴角边亲一下,自己先笑,哄他:“别,是不是太感人了。”

电梯“叮”一声降到最底层,徐思东表情平静牵着他走出去。汪子聿不知道天色已经这么暗了,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北方的冬天凌厉的风刮得脸疼,而手心里热出了汗,汪子聿想起他们已经认识了四个月,四个月前徐思东在车上突然抱住了他,像是生物寻找庇护和温暖的一种本能。

他们开车回蓝旗营,汪子聿说还有点东西收拾,带去徐思东那儿。

他们要正式开始同居了,在车上像所有的情侣一样构想新生活。汪子聿要给黄黄儿换个牌子的狗粮,再换个新床,不那么软的。徐思东没觉得现在这个牌子的狗粮哪里不好了,对自己睡惯了的床也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但是现在汪子聿进入了他的生活,他愿意牺牲自己一部分的爱好来迁就他哄着他。

汪子聿的不动产不算多,衣服、书还有一些零碎,徐思东没觉得有多复杂,便袖手旁观,去阳台上抽所谓他人生里的最后几根烟。结果抽完从门里看,汪子聿一脸无措手忙脚乱,本来还算整齐的几样东西被他左拿右放居然显得堆积如山,徐思东大为震惊,还好他建筑行出身,别的长处没有,最善规划,丢了烟屁股挽起袖子进去帮他一通收拾,居然忙的出了汗。

忙完汪子聿很满意,眼睛眨巴眨巴:“回去吃饭吧。”

徐思东哆嗦一下,想起前天早上那碗年糕,他虽然不挑吃喝,可是怕这时候回去汪子聿又拿那个塞他,赶紧说:“去学校边上凑合得了,回去开火麻烦。”想了想居然还有些怀念,又补一句,“我都挺久没在那边儿吃过了。”

汪子聿皱着眉说:“这时候学生都放假了,没地儿开门。”

徐思东拍拍手上的灰,肯定说:“有。”

两个人开车先去学校,又根据徐思东不可靠的记忆出了校门,左拐右拐,俩瞎猫居然还真在巷子里找着一家老板留北京过年的小饭店。店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学生,也分不出是哪学校的,不是预备考学的一脸苦大仇深,就是不愿意回家的野鸳鸯在角落里卿卿我我。

徐思东叫了烤翅啤酒,夸口道:“这地儿我大学那会儿常来,后来做了海外学子,魂牵梦萦。”

汪子聿被逗笑了,没打扰他的怀古幽情。其实徐思东出国是早八百年的事,出国又回来更是时过境迁,学校周边餐饮业风起云涌,今年蹲路边烤鸡翅的都未必就还是去年那个。

徐思东咬一口鸡翅,辣得快哭了,猛喝啤酒,吸着凉气说:“感觉又年轻了,跟读书那会儿似的。”

汪子聿低头吃自己那份炒饭:“老黄瓜刷绿漆,拉倒吧你。”

徐思东看着他直笑,黑亮一双眼,神采奕奕:“那时候晚上出去开房,完事儿了来这吃一顿,回宿舍点着蜡烛熬夜画图……体力好的时候,怎么折腾都行。”

汪子聿抬起头,神情复杂,问:“你带过挺多人来这儿吃?”

徐思东还是笑,答案显而易见,用不着他正面回答,又问:“你在隔壁是吧,读书那会儿都干嘛?我没在这片儿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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