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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真不想穿——by妄起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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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结束,建文帝让人把夏天找到了文华殿,单独召见。

夏天跪拜之后,建文帝赐了座。

经过一个早朝,作为一个成长在社会主义新中国,在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有为警察,夏天对见到古代皇帝的激动敬仰之情已经基本平复。他坦然地坐到椅子上,开始讲述早就准备好了的「北平探秘」「囚徒日记」以及「归途历险」。好在燕王已经反了,夏天断定自己再告什么状,泄什么密也不会对历史进程产生啥不该有的影响了。于是他口若悬河一个多时辰,不该说的一个字没提,声情并茂地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都跟建文帝讲了。最后夏天提了个请求:想要助耿大人一臂之力,随军出征北伐。

建文帝本来听得津津有味,打消了所有疑虑。可夏天说要跟着耿炳文去打燕王,他犹豫了一下说:「爱卿刚刚回来,朕这次又派了这么多人前去攻打北平,京中正缺良臣辅佐,子矜带兵出征的事,还是过些日子再从长计议。」

夏天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太监进来禀报:方大人求见。

方大人?莫非是方孝孺?!夏天方才在朝上找了半天,也没能认出将来会被诛了十族的悲催方孝孺是哪一个,想不到竟能在便殿见着了。

建文帝说让他进来,夏天站起身朝门口看过去。

很快,一个身形瘦小,面容凄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拜见建文帝之后,起身看见了夏天。

「方大人。」夏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夏大人。」方孝孺还礼,「多日不见,夏大人别来无恙?」

夏天笑笑,「如大人所见,尚且安好。」

建文帝让方孝孺坐下,又对夏天说:「子矜今天没什么事就不用往都察院跑了,早些回家休息一日。明早退了朝再去办理延压的公务不迟。」

夏天跪下谢恩,表示自己不需要休息,先告退去都察院了。

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方孝孺的侧影,心里不禁替他惋惜:好好一个心怀天下、刚直不屈的治世名臣就要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唉——要是能救他一命,应该也不会耽误朱棣当皇帝夺天下吧?

出了宫城,坐上一直在等在门外的马车,夏天告诉唐小三去都察院。等到了都察院,夏天才明白为什么建文帝让他没什么事就先不用往都察院跑了。那地方离宫城还真是不近,竟然出了太平门还要再往西。不过既然来了,自然没有道理不进去看看,毕竟在能离开金陵之前,还是要每天都来打卡上班的。

接下来日子,夏天小心谨慎地辗转与皇宫和都察院之间,拿出了自己这些年来做警察的全部看家本事,每天心细如尘地对身边的人仔细观察、旁敲侧击,渐渐了解了一些宫中上下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也稍微适应了都御使夏文敬这个身份。

转眼两个月过去,真定传来了耿炳文北伐连连受挫,退守城中的消息。夏天背地里暗自欢呼:再见梁泊雨的机会来了。

第五十二章

所谓的「机会」是指什么呢?这个要从都察院的行政职能说起。

最初夏天以为都察院归刑部管,是负责各处刑名司狱的部门。跟他本来所从事的工作应该没有太大的出入,于是他很积极地投入到了夏文敬的日常工作当中,以便让自己在独处的时候可以不用老是惦念北边的战况如何。

可过了一段时间,当夏天废寝忘食、起早贪黑地把手边能找到的几年之内所有夏文敬处理过的案件相关资料都查阅了一遍之后才发现:原来都察院是个负责监察各地官署风纪、专管弹劾百官的政府机关——相当于港片里常出现的廉政公署。直接归皇上管,有事可以单独面圣禀报。跟锦衣卫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夏天猜不出建文帝在极力压制锦衣卫的情况下又让锦衣卫指挥使的儿子当都御使是不是有意为之,但这样一来夏文敬查案的时候想必确实方便。这从都察院里已结案件的办理过程周期之短和悬案的数量之少就可见一斑。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夏文敬办事效率较高的缘故。

最后夏天把几桩比较重要的未结案件统计到一起整理了一下,他发现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线索:那就是官银。确切地来说是长久以来,黄河以北地区官银的划拨和收铸都存在着很严重的问题和漏洞。顺德、真定、保定、河间等几个个别的地方官员也曾多次把当地不合理的财政状况上报过都察院和朝廷,可事情似乎一直也没有被妥善地解决。

而这其中比较蹊跷的是,夏天找了几个人问过之后,他发现与这些案子的相关人员在前前后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不是横死失踪,就是被撤职查办,但整个案件的根本症结却一直没有暴露。夏天凭着本能的习惯,很自然地对其中所隐藏的真正原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是这段时间里,北平附近一带,除了两军交战格外引人注目,其它的事情都被暂时搁置了,夏天也就没往这些事上多琢磨。可这回耿炳文连连失利,各地官员又纷纷投降,夏天想如果现在跟皇上说:守城将领们之所以倒戈得如此彻底,很可能跟其中牵扯的各中利益有所关联。他要带人前去彻查此事,这样拔除贪腐隐患的同时,也许能够扭转战局。建文帝一定会答应让他离开金陵到真定前线去调查事件始末的。

用了两天的时间,夏天把手头的资料熟悉得差不多了,又预先想好了说辞,便进宫去面了圣。

他去得很巧,方孝孺、齐泰和黄子澄这几个建文帝的主要领导班子都在。夏天本来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可建文帝一再地让夏天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他只好把几个疑案的来龙去脉说了,然后提出自己的质疑,说要去真定等地仔细地调查一下。

结果出人意料,在场的包括建文帝在内,对夏天的话都表示了不同程度地吃惊,很明显他们对于夏天所说知之甚少。方孝孺更是在说明自己完全不知情之后,表达了极大的愤慨。

夏天有些傻眼:开始后悔自己想去真定心切,没有考虑到整个事情既然压了这么久,不能排除是夏文敬有意隐瞒,自己的举动未免草率。同时也很疑惑:这么大的事,难道夏文敬没在朝上禀报过?即便不在朝上说,凭之前了解到的他为人处事耿直清廉的态度,私下里他怎么也该把如此严重的问题跟皇上透露一二啊!

建文帝果然开始发问了。

「子矜,你今天说的这些情况,虽然朕也曾略有耳闻,可在你从北平回来以前,有关官银统计数目有出入和部分铸造成色有问题的案子,你都是有了结果才呈报给朕批阅查看的。而且你原来不是说涉及的人员和范围有限,是地方小吏财迷心窍偶尔为之吗?怎么刚才经你如此分析,好像很多事情远远不是你离京之前说的那么简单啊?难道是都察院又收到了新的申状,了解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

夏天一向不善于骗人,可这两个月来在宫里和都察院不得不每天对着人装傻编慌却也不是白练的。他赶紧冷静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转,站起来扑通一下跪了,「启禀圣上,前一段时间为了削藩的事都察院一直都在忙于调查与各个藩王相关的案子,没有时间去仔细研究跟已结案件类似的申状。可这次回来,因为沿途经过了山西、山东等地,更加了解了这些地方民间官银转私和宝钞兑换的情况,所以才把以前的案件翻出来重看,发现了一些问题。请陛下治臣办案不利,失察之罪。」

夏天说完把头贴到地上不动。

建文帝想了想说「藩王作乱,情有可原」,让他起来,然后看看齐泰和黄子澄,「尚礼,束清,你们对这事是怎么想的?」

齐泰跟黄子澄又互相看看,齐泰先说话了,「微臣以为,官银的熔铸及兑换乃国家金银财货流通之根本,轻则扰乱地方百姓民生,重则危及国库,影响军饷调配。而夏大人说怀疑耿大人出师不利可能跟各地官员滥职贪污有关也言之有理,此事必须严加彻查。但如果真的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臣觉得如果追查到底恐怕跟京中大员脱不了干系。所以派夏大人去真定的话,应该秘密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秘密前往——夏天弯了弯嘴角,他正求之不得。

齐泰说完,黄子澄和方孝孺都表示了赞同。建文帝自然没理由反对,很痛快地便下了旨:命夏文敬即刻着手准备,明日启程,领佥都御史及都察院护卫百人,前往真定,调查保定、河间等地官银出入不明一案。并给夏天赐了块御用令牌,意为见令如见皇上,必要之时可以调动当地都司人马。

夏天很是意外,本来只想能顺利离开金陵就是万幸,没想到皇上竟然还会赐这么个令牌给他,这不就相当于传说中的尚方宝剑嘛。这一刻,夏天已经被建文帝对自己的信任感动了。又想起这些天来,建文帝在早朝上多次跟众臣商讨要更变律令、减轻刑罚、合并州县、裁减冗员,还赞赏方孝孺提出要再兴井田制的做法。夏天现在发自内心地觉得建文帝如果不是后来败给了燕王,一定能是个仁爱之君,治世兴国肯定没有问题。

可感动归感动,夏天还没幼稚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历史。他没再多说什么,痛痛快快领旨接了令牌,便赶回都察院挑选随行人员去了。

因为是要秘密调查,夏天得称病在家,让人到早朝上给自己告假。所以这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夏纪。晚上回到家,趁着吃饭的时候,夏天把要去真定的事跟夏纪说了。没想到夏纪勃然大怒,直说夏天这是捅了马蜂窝,要把九族亲人都往火坑里推。

夏天不解,说不过是拿了朝廷的俸禄,在尽自己的本分。

夏纪把筷子摔到桌上,「见你能跟梁峥约定好给自己留了退路。还以为你在北平吃了苦头,能稍改脾气。没想到到头来你还是心心念念地要敬你的职、尽你的忠!本分,本分,都搁置的案子了,你还折腾它做什么?!真定那边打得正欢,你不说谁会去管它什么官银私银?!再说私挪官银,私挪官银啊!?几个案子下来,相关官员都被收拾了。什么样的人、在朝中有怎么样的牵连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你不能好好想想吗?!皇上现在为了让齐泰、黄子澄那帮酸腐书生能尽心竭力地为朝廷效命,处处打压锦衣卫,京中的各路官员更是落井下石。我成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你从燕王手里救出来?你倒好,没事找事,现在又要去自投罗网!你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这事查出来就是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查不出来你又怎么跟皇上交待?!」

对于夏天来说:去真定,见梁泊雨才是根本的目的,官银的事他虽然也想知道真相,但是之所以这么急切地去跟建文帝请命,完全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一个时机和借口。况且燕王既然迟早会打到金陵,血洗金銮殿,那他趁乱查查这些朝上重臣的老底又有什么所谓。不过这话是半点也不能跟夏纪说的。为了让他能尽快平息怒气,夏天没有再争辩什么,轻描淡写地应付了几句,最后只说:「我自有分寸。」

无论怎样,皇上已经下了旨,夏纪知道骂也是白骂,最后叹了口气,撇下一句「让沈宪跟你去,有什么需要派人回来找我」,就离开了屋子,连饭也没吃完。

后来夜深了,天上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雨丝。夏天让唐小三去收拾路上要带的东西,然后自己到后厨命人重新准备了饭菜。

等到他端着酒菜往夏纪房里走的时候,雨已经逐渐变大。忽然想起在北平都司,雨夜秋庭里梁泊雨的回身一抱,夏天抬脸看看雨柱纷纷的天空,秋雨打在脸上很凉。在北平的时候不觉得,什么都不用想有多幸福。可到金陵短短三月,竟觉得已经耗尽心力,他现在只想快些见到那个人。

第五十三章

同样是船、马车,同样的风餐露宿、四处安营扎寨。可跟之前急急忙忙赶到金陵的时候却完全不同。这回不管夏天是在船里、车里,还是在马背上,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爽。不仅仅是因为要去见梁泊雨,还有能离开明争暗斗、无时无刻不让人感到压抑的京城实在是一件值得让人欢呼雀跃的事。

于是就这么爽了一路。一晃离开金陵十几天,明天就要到真定了。可夏天这时却发现,离梁泊雨越近,自己却越是止不住地开始担心:再见到他,自己还能不能再回金陵了?

临走的那天晚上,夏天把酒菜送到夏纪房里的时候。夏纪拍着他的手背说:为父一个人把你养大成人不容易,你可得完完整整地给我回来啊!

当时看着他眼角仿佛在一瞬间加深了许多的皱纹,夏天鼻子一酸,险些没掉下泪来。这么多年了,「父亲」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早已经变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可看到夏纪因为担心儿子在大骂了他之后的黯然神伤和刚才打开门之后见到来送饭的自己时极力掩饰的欣喜,夏天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想想自己也真是没出息:建文帝给块牌子,就感动得要命。跟夏纪有时几天也见不上一面,离开夏府的时候竟然有了不舍的感觉。梁泊雨就更不用说了,认识他只有短短几个月,两人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天。他也就是在自己受伤的时候给揉过脚,谈起心事的时候给过些安慰。而自己对他呢?好像除了对性格有了些了解,其它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可现在怎么就这么想什么都不管,干脆直接跑到战场上,只要能见上他一面也好。

夏天盯着自己相互缠绕的手指:难不成是肉欲的吸引?

他的眼前浮现出梁泊雨赤裸着身体趴在自己身上前后晃动的样子。他那个抿紧了薄薄的嘴唇眯着眼睛不可一世的模样确实迷人……

夏天的心肝颤了两颤,脸热了,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正好被拿着烤肉过来要给他吃的唐小三看见。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啊?哦,有蚊子。」夏天觉得自己的声音怪怪的。

唐小三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四周,「哦,是吗?秋天的蚊子狠着呢,我一会儿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干艾蒿。」

第二天,终于进了真定城。夏天见到耿炳文,出示了诏旨。只说真定以前有个县丞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的案子有些疑点,要重查,没提官银的事。

耿炳文打了一辈子仗,一眼看过去就是个身体强健,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他摸摸胡子皱紧了眉头,把眼睛从诏旨挪到夏天脸上:「现在正两军交战呢。」

「嗯,下官知道。」夏天点点头。

「皇上让你在这个时候来重查已经死了的县丞买官卖官的案子?」

「是。」夏天硬着头皮继续点头。

「唉——」耿炳文重重地叹气,「真是无理取闹。」

夏天知道他是在说皇上。不是在京中,这话也不能乱说,夏天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耿老将军放心,文敬不会给您填麻烦的。」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耿炳文无奈地摇摇头,把诏旨还给夏天,「不过现在城里进来的人太多,只能委屈夏大人先去官驿暂住了。」

「无妨,下官听耿将军的安排就是。」

「来人!带夏大人去按察使司官驿歇息。」

到了真定按察使司官驿,夏天让随行的佥都御史房正把带来的人安置了,又让唐小三去收拾他们的随身物品。然后夏天跟沈宪骑着马在真定城里转了一圈儿。

据夏天所知:夏文敬没来过真定,以前的案子他是派别人来办的。所以路上夏天就一直很放松地问东问西。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布政司,跟真定布政使宋之义见面打个招呼,说明了来意。很明显宋之义对皇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派这么大个官儿来调查一个毫不起眼儿的陈年旧案也很不理解。不过他没敢多问什么,只是答应会尽力配合。并再三挽留夏天,说要给他接风洗尘。

夏天一开始推脱了两句,后来一想自己刚到,怎么也该找人问问耿炳文退守城中之前的战况。再看看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宋之义一脸真诚,夏天心想:行,就你了。于是答应下来,跟沈宪随着宋之义进了偏厅。

等人准备酒菜喝茶的期间,宋之义提出要把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找来作陪,被夏天制止了。本来就是个暗查,他不想搞得惊天动地的,说按察使已经见过了,都指挥使那边他会去单独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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