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收到一双无情眼刀威胁之后,姜云凡憋着笑,一下窜过去用胳膊勾住殷其雷的脖子。“爹哟,这玩笑开大了!咱们整个山头就采薇一个吃奶的女娃娃,你说我上哪儿见姑娘去啊我?”
听到自家女儿的名字时,一直在旁静坐的方永思终于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头。他家宝贝采薇明明已经半人高会打酱油捉麻雀了好不好。什么叫吃奶的娃娃。
殷其雷气呼呼地甩开脖子上那条碍眼的胳膊,愤愤道:“臭小子别骗我!要不是心里有事,你干吗动不动就站在山头上发呆踢石头?”
姜云凡方才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这句问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刺向了他的小心肝。
不是都忘的差不多了吗啊?怎么又被提起来了,而且还是被自个儿老爹提起来的!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站在山头上发呆踢石头啊!反正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才没有把那些石头当成某个人踢来踢去泄愤呢!
为啥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而痛苦的回忆就一直阴魂不散啊为啥!
青年心中激愤的同时,一点都没在意自己的脸由红变青再由青变白,“踢个石头怎么了,我、我乐意!”借着脑子里滔天的恨意,话一出口居然硬气了不少。
一边听着的寨主大人可不乐意了。“嘿——臭小子,你娘当初把你托给我可不是让我惯着你胡来的!你也不下山打听打听,哪家的儿子像你这个年龄还不讨媳妇的?”
够狠,杀手锏都使出来了。每次提起那早逝的女子都会让姜云凡想起与她山洞里相依为命的几年。这是他自己的软肋,什么事情牵扯上娘,他总是没办法的。虽说十多年来老爹也很少说这种话。不过既然现在搬出来,就说明老爹这次是来真的。
“……老爹,咱们是山贼啊。”姜云凡无力再驳,只得灰溜溜地撇撇嘴。
“你怎么跟你二叔一样!山贼就不能娶媳妇啦?”殷其雷反问道。
被提到的某二叔这回总算是放下茶杯,决心开口说话了:“大哥,你的心意云凡不会不知道,但既然他暂且没这个心思,这事就先缓一缓吧。”语毕,眸子一抬,冲表情僵硬的姜云凡悄悄使了个眼色。
二叔,还是你最懂我!有撑腰的了,姜云凡乐得要命,要不是中间隔着个老爹,他差点就感激涕零地扑到方永思跟前端水捶背。
“对啊对啊。老爹,你儿子现在不想想那些,再容自在几年成么?”
“几年?你还想几年?别说些没用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爹找人给你说媒去!”殷其雷一锤定音罢了,撩开帘子就要走。
“等等!”姜云凡见形势不妙,也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乱抓救命稻草,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念头就这么生成了。与此同时,他扯开箭步冲上去拖住自个的爹,下了重大决心似的咬咬牙认真道,“我同意张罗成亲的事,但是怎么张罗,得我说了算!”
殷其雷眼神一亮,即爽快道:“行!你倒是看上哪家姑娘了,现在能跟爹说了吧?”
“不是看上谁啊!”姜云凡挫败地挠了挠头,马上又收拾好情绪,脸一红,脚一跺,目光炯炯地盯着殷其雷,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比、武、招、亲!”
“什、什么?”
“我要比武招亲!”
这一句堪称振聋发聩。近了点说,狂风寨的大当家当时就立在门口呆若木鸡,一向沉稳果决的二当家也不慎将茶洒了一地,就连某颗果子也从猿啼峰上的猴王的嘴里不小心掉了下去。远了点说,很久以后,寨子里的年轻光棍们念叨起当初的事情,依旧特别佩服少当家对爱情纯洁坚定的执着、对封建礼法的勇敢蔑视以及对高深武艺孜孜不倦的追求。至于他们少当家的真实生活是不是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也有好事者这样概括说:有道是,远见赢天下,冲动悔一生。
各位还在头疼脑热的少年英雄儿女们,这是真理啊真理,切记啊切记。
08.比武招亲动芳心?才怪!
“姑娘,我是个山贼。”
“我知道。”
“姑娘,你打不过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姑娘,刀枪无眼,伤着很疼的。”
“怕就不来了。”
“……姑娘怎么称呼?”
“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姑娘——”
“你是不是比武招亲?”
“哦,是、是。”
“那开始吧?”
那开始吧?什么,居然要开始了!他起先提出比武招亲的念头就是吃准了没有姑娘会上寨子里来应征啊!好不容易让老爹和二叔都同意,贴了榜摆了擂台,本打算闲坐着一天就等收工好再次蒙混过去,没想到还真有来的。
第一位女侠出现在寨子口的时候,被一群围观的单身汉们簇拥着走上台来。女子瞧了姜云凡一眼,约莫是觉得人还不丑,嘴角微微上扬了。但俩人还没开场,就让姜云凡以身份及武艺加之生活环境种种劝了回去。
第二位、第三位女侠都是如此。兵器还没亮,女方自动放弃,姜云凡不战而胜。
直到这方才与之搭话的第四位出现。
勇敢的姑娘啊。
时下的女侠当真都不拘小节了么。姜云凡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平视的高个姑娘,一个慌神,就被她占了先机。
这姑娘唇红肤白,凤眸清亮有神,面上略施粉黛,倒也掩不住眉宇之间的英气。那墨色长发随意扎成一束置在脑后,别了个翠玉簪子在上头,干脆清爽。她话不多,腕子一动便持剑攻过来,出手大方不做作,且刚且柔,相得益彰。
不对——姜云凡你看够了没有你在比武啊!输了你就得娶她了!
娶她?虽然个子高了点身材平板了点个性闷了点声音低沉了点,但这姑娘给人的感觉还不算讨厌啊,至少比那什么镜花姑的好多了。那么她既然来,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想和自己结亲的咯?可是她为什么愿意来呢?
红发青年的脑子被密密麻麻的小心思塞得满满的,而且对方是女子本身就特别容易掉以轻心,说白了就是他根本没想到会有本事高强的女侠莅临他的招亲现场。这下他刚漫不经心地挡走一剑,胸前就立时有一阵寒光刺过来,他心下一惊,矮了身子狼狈地避过,临了不忘左手起剑一划攻向那姑娘侧腰。
女子察觉了他的意图,旋身一避,又出乎意料地向后跃去,撤回几米外。姜云凡就见得她束着的长发随浅紫色的身形跃动,如墨黑缎子般灵巧翻飞。说不美是骗人的。
“姜少侠,比武务必专心才是。”她的声音忽然在对面响起,仍是柔和略带着低沉,但在姜云凡听着总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正仔细回忆并琢磨着,边上观战的某寨中小伙忽然高喊了一嗓子。
“少奶奶威武!拿下我们少当家吧!”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忘了自己是哪边的了是吧!老子看上去就这么挫就该败给个女人?这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再说!自个寨子里胡乱闹闹也就算了!就这么脱口而出也不怕人家姑娘生气么!太太太太过分了!
姜云凡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壮着胆子瞄了对面的姑娘一眼,只见她淡淡地瞟过声音源头,面上跟沉水似的,不羞不怒,倒显得一脸阴郁的自己矫情不少。
“拿下少当家!”
“拿下少当家!”
眼看着台下那些棍棒刀枪都被高高举过头顶,一张张平时怎么看怎么可爱现在怎么看怎么欠揍的脸像猎着山猪一样高兴,姜云凡的心都要碎了。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不怕死的跟着起哄的!
“咳——”青年重咳一记,犀利的眼刀横扫全场,那帮家伙顿时没骨气地安静下来。对面的姑娘轻巧提着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姑娘,和我比武关乎终身大事,你想好了?”姜云凡心里别扭一阵,终于开口问道。
“嗯。”姑娘嘴巴都没张,只点点头,应了他一个音节。
“那刚才的不算,我出全力,认真比一次。”
“好啊。刚才我也只出了三分力呢。”
三分力?三分力?三分力就能把剑逼到他胸口啊这是什么实力!
姜云凡皱了皱眉,又打量了一遍那姑娘,再次觉得眼熟。
到底从哪见过呢?真不记得了。说实话她也算挺特别一人,如果跟这么高的姑娘会过面,他一定会有印象的啊。
神游无止境之时,某个浅紫色身影已经一跃而起掠了过来,再次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喂喂喂出手也不说一声啊,你犯规!
真正的胜利,永远只属于有准备的人。少当家,你还是太嫩了。
09.比武招亲动芳心?才不是呢!
什么叫剑就是人,人就是剑,所谓的人剑合一的境界,姜云凡终于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领略到了。
那姑娘现下究竟出了几分力,他无从知道,也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将第一次比试的场景自动加三倍换算再跟现在进行比较,他只知道,现在这个少当家使出浑身解数手拿两把短剑也敌不过姑娘那一把扫过来的威力。
呼吸早就乱了,额角上也开始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比试刚开始,那姑娘佯攻一记,乱了人心便收剑做防守之势,姜云凡抓住机会折回袭上,双剑同时开工倒也虎虎生风的,逼得姑娘左躲右闪,但在他看来她躲得脸不红气不喘,连旋个身都优美得不得了。但不过几十招,紫衣姑娘忽然身子后撤,微微一笑,将散乱在胸前的发束利落地甩到脑后,整整衣裙就扬剑冲了过来。
紫靴轻轻点地,下一瞬整个人就近了身,剑花一翻一转来去收放,使的全是巧劲,却让自认“身强力壮”的姜云凡只能艰难躲闪,一身的蛮力都没地儿施了。他刚在一脸错愕中匆忙避过一击,那姑娘却没再给他整复的空当,手中长剑寒光激闪,招招冲着他弱点来。
方才她肯定是刻意躲避放着他出招,不消片刻已经将他的攻击路数观察了个通透!
太大意了!
本来两人对战,应分秒必争攻击时机才是,而这姑娘既然能做这种试探,实力一定是在自己之上的。
他姜云凡不傻!一点都不傻!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打不过跟前这个紫衣姑娘!
不是吧,下半辈子真得交待到一个比他还高一些些的女人手上?更何况这女人身手还比自己好?以后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如果真娶了她这狂风寨里的第一把交椅岂不就是她的了?
那还得了!
青年愤愤地想着,忽然身子侧过,右手一横,又挡走了一记攻击。
手被冲力震得微微酸痛。这女人力气挺大啊。
等等,这么好的身手,人长得又不丑,偏偏来到苍木山上参加比武招亲……她该不会是官府派来的吧?
不对,官府那帮人每次攻山都不成功,连寨子本部都找不到,怎么可能就忽然冒出个女人摸得门儿清?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专心护寨的少当家,姜云凡已然差不多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满脑子都是狂风寨的前途命运种种。以至于紫衣姑娘的长剑在距离他脸只有一尺的地方划过,都被他大义凛然地淡定放走,直到她白皙的脸在眼前放大不少,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窘境。
呆呆对视了一瞬,那姑娘绯红润泽的唇缓缓勾起,漾出一抹清浅的笑。
苍天!厚土!从来没有姑娘离他这么近对着他笑啊!只对着他笑啊!只笑给他看啊!从来没有啊!更何况这姑娘人长得还不赖啊!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姜云凡就暂时当了一回英雄,眼直了。但下一刻他左手一空,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再次抬眼,紫衣姑娘已经站在离他有些距离的位置,依旧浅浅笑着看着他。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姜云凡甚至觉得方才的近距离对视不过是个幻觉。然而,扬起的左手却告诉他,那是真的!姑娘的靠近是真的!对他笑是真的!趁他分神夺走他的剑也是真的!
少当家不相信,目光匆匆向前一扫,那姑娘手里多出来的短剑,的确跟他的那把非常相像,非常相像,太像了!
姜云凡你就承认了吧你输了阵仗又输了剑!你、输、了!
但是,她她她使美人计啊她犯规!
裁判!裁判在哪儿啊!
红发的脑袋转啊转,妄想着从周围一圈人里挑出个能给他开小灶的。
但他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喊叫——“少奶奶威武!”
“少奶奶威武!”又有一群山贼跟着嗷嗷直叫。
行啊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看我当了寨主怎么整治你们!
英俊的少当家将他浅蜜色的拳头捏得死紧。现在怎么办?总不好拿着一条短剑傻乎乎地再冲上去继续打吧?而且十有八九地打不过她啊!
“姜公子,你的剑。”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温和低沉的好听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是如此的刺耳!而且为什么他的那把可爱的小短剑拿在别人手里递过来就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了!
“姜公子,你的剑。”
别说了行么他知道这是他的剑!
咦?怎么有人鼓掌?谁说话?好像是老爹啊,对了!他才是裁判来着!
裁判这女人使诈——
“闺女好本事啊!”殷其雷笑得春花朵朵开似的,匆匆几步走过去,一脸欣慰地打量着姑娘,恨不得立马就八抬大轿把这个能制住自个儿儿子的好姑娘娶到寨子里来。
没想到紫衣姑娘一丝丝羞意都没有,反而照着江湖人的习性给老爹行了个礼。“殷寨主,方才可是我赢了?”
“自然!大伙儿都看到了!”谁看到了啊反正他姜云凡没看到不算不算!
“那榜上说的,可都算数么?”
“啊,算!当然算!闺女,你叫什么名儿啊,家是哪的?”算个屁啊算!我都不急老爹你急什么急!
“殷寨主叫我小悠便好。我家在西边,离这还蛮远的。”小悠,这名字好耳熟啊,她姓啥?
“不碍事不碍事!闺女累了吧?也不知那臭小子出手轻重……呐,快来屋里喝口茶压压惊!”爹哟!是她出手咄咄逼人啊!该压惊的是我吧?
“云凡!还不快过来好好招待人家姑娘!”跟姑娘家说话那么慈祥跟自己就一定要用震天吼的语气……不公平啊不公平!
青年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跟着那对爷儿俩好进了屋。
至于外头那帮家伙胡乱起哄的啥他什么都没听到!
二十年了,姜云凡从来没见过老爹这么积极主动给小辈做这做那的,一瞬间还特别嫉妒座上那姑娘。两个简单的小茶碗被他往桌子上一摆,水都没添,就听他爽朗笑着说道:“那啥,外头乱轰的很,我得出去收拾收拾,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有什么好聊的!这留二人空间的伎俩太老套了吧。姜云凡暗暗腹诽道。
俗话说,天要下雨,爹要出门,谁都拦不住。
只不过某位抱孙子心切的父亲临走前还不忘站到姑娘看不到的角度冲自己儿子挤眉弄眼一番。
外头是不绝于耳的兴奋的嚎叫,里头是落落大方的好看的姑娘。姜云凡直觉他人生中最艰辛的时刻来临了。
10.喜怒都为“美人”故
红发青年低着头。尽管他什么都没看到,但心中那股乌云压阵的感觉越发强烈。
倒不是因为输了这次比武,也不算是因为孤男寡女的嫌猜,而是想到他要按照榜上说的迎娶这位姑娘,实际上却对她一无所知,这让他心里十分没底。他对她仅有的了解就是还算好看的样貌以及高他不少的武艺,他甚至连她名字究竟是哪个“悠”字都无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