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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从君行 上——by源培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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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之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楼妙然看人的眼神极其凛冽,原来那就是职业杀手毫无感情的目光。

“没人能剿灭北府镇这种杀人放火的地方吗?”

“有啊。所以有羽卫队。”

倒是可嘉,沈默一阵後爆发出一串大笑:“那个胡子拉碴的黑衣服大男人叫什麽?小仙仙?哈哈哈……笑死我了……”

“王小仙!什麽小仙仙!”蓝远要抓狂了。

可嘉还在调侃:“抵抗异族,我看谢枚就像个异族。眼睛都是绿的。”

蓝远在可嘉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诶哟喂——好疼!”

“知道疼就好!你们两个小屁孩,以後见到谢枚给我绕道走!别尽给老爷添麻烦!”

可嘉的伤一养,又是一个月。

其实第二天已经行动自如。但蓝尚担心常客谢枚短时间内再碰见两少年,安排他们一个月後才上工。

反正两人并没想着借打工攒银子,蓝尚也未多做要求。反而让他们又搬回了初到京城的小院落。

於是,这段时间除了静养之外。两个少年闲看落花,谈天下棋。

闲时,可嘉就缠着蓝远问东问西。蓝远被缠得不耐烦,就让可嘉到後院紮马步。

可嘉二话不说,一紮就是一天。蓝远被感动得厉害,也会教上可嘉一两招防身术。可嘉便乐哈哈地跑去找允之翻跟头。

允之则跑去向大师傅学习厨艺,夜晚煲汤炖粥给可嘉补骨头,外加各式小点心。

蓝尚偶尔路过,见到可嘉手里的五丁包,兴致勃勃地也尝了一个。抚掌大赞:“允之,你难道想抢赵大厨的生意不成。”

允之抿嘴一笑。

而後,蓝尚玩味地说:“可是我们的大厨里没有扬州人,你从何处学来的扬州点心?”

这个习惯一直到可嘉痊愈也保持下来。每隔几日,允之便煲上一盅汤让可嘉补身体。夹心牛丸是他的拿手好菜。

可嘉常常一边吃得满口汤汁一边感慨:“娘子,不能再给我补了。我都要肥成猪了。”

“就是把你补成猪,好拉到後院宰了!——呸!谁是你娘子!”

“允之啊,你要是我小媳妇那该多好……哎哟,别打我,别打我!”

一来二回,临近秋天的时候,可嘉的个子如雨後的竹子,一个劲猛窜。虽然面庞仍然青涩,但站在允之身边已经是个十足的男子汉了。

桂花飘香。

这天允之不必上工。在後院摆了桌椅,对字帖临摹。

有风吹来,花瓣飞舞。漫天如雪,连笔尖都是香的。

远处有轻声吸气的声音。允之抬起头,蓝可嘉站在院门口望着自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眼睛还是直勾勾的。

蓝允之抬手在可嘉左脸画了三道墨:“看什麽?”

可嘉像六岁那年一样,傻笑着说:“你是小仙女吗?”

允之满脸黑线,伸手在可嘉右脸补了另外三道。

顶着一张猫脸的蓝可嘉跟在允之屁股後面追着:“诶等我,等等我呀!我给你买了礼物。”

允之猛地站住,可嘉没停住,生怕撞坏他,抱着打了个圈。

“东西拿出来。你可以滚蛋啦。”

可嘉从怀里掏出一对泥娃娃。是两个小男孩,梳着双髻垂髫。一个蓝衫,一个绿衫。

“还记得咱们刚见面的时候吗?”可嘉摸着绿衫娃娃的脸说,“你就穿着这样的绿衫子。真好看。”

童年时光猛然再现。允之默默接过娃娃,隔着漫天桂花仰望可嘉年轻英俊的脸。

可嘉在花瓣中笑着:“这对娃娃就送你了。然後……蓝老板跟我说了一件事。”

18.空有秋色

名满京城的方悦斋居然是羽卫队资产。

鼎鼎大名的蓝尚蓝老板不仅仅拥有方悦斋,还拥有京城最大的十八赌坊。

“蓝尚是羽卫队京城部的副都统。”可嘉说,“他让我加入羽卫队。”

允之望着可嘉眸子里坚毅的神色,声音低了下去:“你不是来和我商量的。你已经决定了要去。”

可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可仍旧肯定地点头。

允之一言不发地望着对面,握紧手中的绿衣娃娃。仍旧是漫天漫天的桂花,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秋天。秋天果然是到了啊。”

说罢便向院子外面走。

蓝可嘉从後面一把抱住他:“你生气了?”

蓝允之挤出一丝冷笑:“我有什麽资格生气?”

在蓝可嘉眼里,那抹冷笑脸血色都没有。他心疼地忙着解释:“别生气。我没和你商量是有一些原因。如果你不想让我去……”

蓝允之看进他的眼睛里,半晌才颤抖着嘴唇问:“羽卫队是什麽机构你知不知道?”

夜已三更。

临近中秋,深夜微寒。蓝允之只身着一件单薄的袍子,站在蓝尚门前一动不动。

蓝可嘉劝阻根本无用,只好远远站在暗处静静看着他。

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有事,蓝尚一直未归。允之也不说找他何事,敲敲门不见人影便一动不动地站着。眼见日头西坠,月色渐浓。

直到天边出现了鱼肚白,院门外响起了蓝尚的声音:“如果我不出现,你打算等到什麽时候?”

蓝允之瞪着通红的眼睛:“等到我死。”

蓝尚静静看了一会儿那张倔强的小脸,仿佛要看透允之的心里去似的。忽而一笑:“你看,我屋前这株桂花终於开了啊。”

允之牵起嘴角:“一场秋雨就能全谢了。”

进了书房,蓝尚点了灯,又点燃一炉熏香,而後开始倒茶。直到坐在桌前吹起茶叶,允之才开口。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选择。但我就是想问一句为什麽。”

蓝尚一笑:“什麽为什麽?”

“蓝可嘉根本不会武功。山野出来的孩子只求活命。蓝老板您却让他进羽卫队?”

“可嘉已经和你说过去羽卫队的事情?”

“是。”

蓝尚的眼睛忽而亮起来,盯紧允之:“那你来说说你所知道的羽卫队。”

允之毫不避闪地迎着蓝尚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刽、子、手。”

如果说北府镇是谢恒远大将军圈养在暗处的刽子手,那麽北府镇就是李丞相借维护国家治安养在明处的屠夫。

羽卫队是专门为了对付北府镇杀手而建立的朝廷机构。

但已经十四岁的蓝可嘉根本不会武功。

“可嘉将来的敌人就是那个连目光都会杀人的楼妙然。甚至是比楼妙然高明十倍的杀手。”允之的声音已经在颤抖。

蓝尚一笑:“你可知道可嘉一直偷偷跟蓝宁学功夫?”

允之忽而想起和谢枚过招那天,可嘉身子一拧就躲过了谢枚的擒拿手。

蓝可嘉一直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难道……

“可他已经十四岁,又能有多大成就呢?就算是羽卫队里只求轻功不求武艺的影卫士也不可能从十四岁开始学起。”

蓝尚摇摇手指:“世上有个字眼,叫天才。他动作灵活,头脑清楚。更难得恢复力惊人。虽然稍有耽误,但只要严加训练,将来定能入高手之列。如若不信,你可以去问蓝宁蓝静蓝致蓝远任何一个你信得过的人。”

允之终於词穷。

很久之後才说:“那我要跟可嘉一起去。”

和可嘉一起经历风雨,哪怕一起战死沙场。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蓝尚低头啜茶。

屋子里陷入僵硬的沈寂之中。灯花毕剥地响着。

“不行。”他抬起脸来,“你体格孱弱,不适合。”

烛火骤然一亮,又暗下去。将蓝尚的面容隐在暗处。

允之不禁想起那夜冬天,蓝尚探头从马车里望着他的样子。

“蓝老板,你算计我们。”允之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泪意。

“从没有。我当年相救你是真。如今想让蓝可嘉入羽卫队也是真。”

蓝允之不再多说,起身便走。

他又想起暖烘烘的马车里,蓝尚气定神闲弹一曲《叹清秋》。

“我的亲生儿子也是羽卫队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怎麽死的麽。他在保护镇江郡守的时候死在北府镇屠伯双公子手下。”

一直走到门口,蓝尚的声音又在背後响起。

“我是真的当亲生儿子一样看你们。”

允之的脚步冻住:“你真忍心送一个又一个‘儿子’去死?”

对面的眼神黯然下去,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允之忽而觉得这种疲惫沧桑的神态和父亲合二为一。心头不禁怦然一跳。

可最後,蓝尚还是说:“谢党作乱,私养杀手。男儿当为国分忧,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蓝允之刚要迈腿,蓝尚又说:“离谢枚远一点。他终究是谢家的人。”

羽卫队效命李相,自然与谢家势不两立。

可这一切和孩子们有什麽关系?

终於拂袖而去。

没有关门,一株粗壮的桂花树静静矗立在院子里。

鱼肚白。可从屋内望去,满园秋景还是失了颜色。

19.是你

走出院子的时候,蓝允之向蓝可嘉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

他已不在那里。

那天是八月初一。

蓝允之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白天。不吃不喝。

八月初二,蓝可嘉还是没有出现。

蓝允之喝粥的时候烫伤了手。蓝尚亲自为他上药。

八月初三,蓝可嘉终於想到要出去走走。

午後。

京城小巷,青石路。两侧乌瓦粉墙的房子高低错落。

和漠北大大的不同。

蓝允之低头一格一格数着脚下的青砖,仿佛在寻找失落的遗物。

头顶传来奇异的声响。

蓝允之停下来,这才发现到了一处僻静又陌生的所在。这里是哪?

他可不想拽着一个人的袖子问:“请问方悦斋在何处?”

但之前受伤的记忆让他极为害怕独处陌生空间。

一时间发起愁来。不禁咬起嘴唇,如若含了花瓣的粉唇被咬成了红色。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也尽是可怜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一时忧伤一时追忆一时又害怕的模样已经被人从高到低看了个遍。

就在此时,蓝允之再次听见那种奇怪的声响,这次明白似乎是瓦片相撞的声音。

正要抬头寻找,忽而听见高空传来隆隆声。竟然打雷了。

京城这是什麽天气?都要中秋,打什麽雷呢?

这样想着,破天的巨响就打在头顶。

真的打雷了!

蓝允之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他最怕的就是打雷。当年不是爹护着就是躲在可嘉怀里。如今在这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镇,迷了路还遇见打雷,真真倒霉至极!

想到这里蓝允之就红了眼圈,靠墙角抱着膝盖慢慢蹲下去。

然後就听到头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你哭什麽?难道怕打雷的吗?哈哈哈……”

蓝允之吓了一跳。终於看见对面一户独院的院墙上爬着个人。正前仰後合地笑个不停,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明眸白肤,璀璨如珍。不是正是谢枚?

只是今天穿了一身粗布灰褂子,还特意戴了一顶毡帽,将满头绦红色的长发遮挡起来。

蓝允之气不过,又不愿跟谢家有瓜葛。挥袖便走。

可没走两步天上又响起隆隆雷声。他只得抱着头躲在另一处屋檐下。这一切逗得谢枚笑得更夸张。

“笑什麽?你给我下来!”到底是小孩子,终於忍不住呛声。

谢枚好容易止住笑,捧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不。”

“下来!”

“我下来的话,你要承认自己怕打雷。”

允之噘起嘴巴:“我就是怕打雷,又没触犯枉法,怎样?你下来!”

没有人敢在谢二少面前搬猪吃老虎,他不由愣了一下:“我下来你又能把我怎样?”

雷声渐停,眼看快要下雨。蓝允之自觉谢枚实在危险,回道:“小的不能把你怎样。所以二少还是别下来了。”

正说到这里,忽听院里有人大喊:“嗨!谁在屋顶?给我下来!你个小偷!”

小偷?

谢枚紧张地看了允之一眼,发现对方满脸观察奇珍异宝的神色。脸上顿时挂不住,朝下狠狠吐了一口吐沫:“呸!敢骂我是小偷?小爷偷了你什麽?臭老鬼!”

说罢还揭掉几块砖啪啪扔了下去。只听院墙内的人哇哇大叫:“好哇你臭小子!等着我打死你!”

“你追我呀!”说罢谢枚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着跳下来。

於此同时,院门打开,一个手持!面杖的老头冲到外面。也不看清对象,冲着蓝允之就“杀”了过来。

“快跑啊你个笨蛋!”谢枚大叫着抓起蓝允之的手狂奔。

“诶!喂!可是……”

可是还在打雷啊!

蓝允之自认倒霉,被谢枚七拐八拐带到一个更陌生的地方。

谢枚喘着粗气狂笑,同时大呼过瘾。倒是蓝允之,无缘无故被人调戏不说,还被冤枉追杀。

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如今更差。

谢枚见他一副落魄样子,便瞪大一双桃花眼认真看住他。而後摘下毡帽扣在允之头上。瞬间满头红色长发披肩而下,阳光下闪耀华丽光泽。

迎着阳光,深邃的眸子闪出隐约的墨绿。

不是纯正黑色!

难怪可嘉说过他的眼睛是绿色。原来真是如此啊。

允之不禁感慨可嘉心思比自己细腻得多。但想起可嘉,心头又一阵发紧。

谢枚却以为他害怕打雷,大剌剌揽住他的肩膀:“给你我的毡帽。这回不怕打雷了吧?”

蓝允之大窘,谁能来把这位脱线二少带走?毡帽和打雷有什麽关系?

还有堂堂谢家二少为何会穿成这副样子流落街头?

没听说谢家突然被抄遭人大劫之类的啊。

他拔下脏乎乎的毡帽,刚想还给谢枚。突然想起什麽。大惊地望着他,端详一阵才说:“是你?”

谢枚完全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现在你才认出来?”

“你你你……”

他不就是那天在周边小镇里碰见的落魄少年?

仍旧是破烂衣衫,仍旧是被人追打。只不过那夜还用黑炭涂了脸,外加夜色深沈。不细看真看不出是一个人。

难怪那日小巷里就觉得他虽然衣衫潦倒,但气质却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蓝允之清楚记得自己还无偿资助了云片糕和白花花的银锭子。

“你为什麽穿成这副样子?”

谢枚拍拍手,不看允之的眼睛:“无聊呗。小爷换身衣服找个乐子,呐,刚才那个老头就很好玩吧!——我可是在方悦斋那天就认出你了。”

那岂不是故意捣乱?!

允之如一头愤怒的小猫。谢枚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眯起桃花眼。凑到极近,慢慢重复一遍:“我在方悦斋就认出你了。”

带着一丝暗哑。

他从头到脚都带有极强的侵略性与扩张性,稍一接近便让人觉得压迫与危险。虽然衣衫褴褛,但离得太近,挡不住身上散发出的熏香与少年半成熟的气息。

而今还在接近,口鼻尖温热的气息扑得允之面颊发痒,丰润亮泽的红唇就要碰到他的鼻尖。蓝允之立刻紧张起来,心头狂跳,脚趾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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