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抽了几张卫生纸递给他。
「谢谢。」赵晓雅慢慢地擦着湿润的脸。
那个人瞪着他的领口好一会儿，似乎有点踌躇地眯了下眼，左手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条领带递到赵晓雅面前。
「拿去。」
赵晓雅看着那一条他莫名在乎的领带，内侧所绣的学号是那个人的……
「什么意思？」赵晓雅淡淡的问，只是低眸望着领带的双眼闪着若有似无的笑。
脾气不好的那个人皱了皱眉，粗鲁地把领带塞到赵晓雅手中，嘴里低声碎念着离开厕所。
「什么什么意思！毕业生代表还忘记带领带……」
慢慢地系上那个人送来的领带，拍了拍地将自己放在口袋中的领带，唇边漾着浅笑。
他猜测那个人可能不知道学校的这个传统，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开心，真的是不太妙了！
毕业典礼顺利结束了。
张昀京靠着校门口的旁边的一棵老榕树，学生家长陆陆续续地离开，这几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从原本的不耐烦到后来都习惯了，若不等到那个人安全的回家，他才会更不耐烦，只是那个人实在是太优秀了，又是师长们心目中的模范生、最佳班长代言人、又是毕业生代表，要做的事都比一般学生多上好几倍，每次的活动都是最后一个离开。
无聊地瞅着远方，眼前再次上演他看了好几次的景象。
「……我喜欢你。」女生红着脸对男生说。
男生也红着脸点点头，「我也是，我们在一起吧！」拿下自己的领带送给女生。
……为什么要拿领带？麻烦。
为了这个他被一群女生烦了好久，甚至都还有学弟来找他要。
那个很优秀的人终于出来了，身边还有几个同学围着，经过他时对他淡淡一笑。
张昀京觉得脸莫名地热了一下，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走，走着走着他身边的人也慢慢变少，途中顺便解决几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
从转角走出来，看见那个人站在超商前，冷着一张俊颜默默地从那个人身边走过。
……那个人和另外两个麻烦太容易招惹一些有的没有的人。
原本走的很快的脚步渐渐放慢，不自觉地等待那个人跟上，两人默默地走着，那个人的家到了，张昀京等了一会儿，只见那个人还站在他身边。
这一路上，赵晓雅想了很久，想到今年高中不再是念同一所了，然后，轻轻笑了笑，「张昀京，你放暑假有要做什么吗？」
他有爸爸公司送的电影票、游乐园的票。
可以一起……
张昀京顿了一下，有点意外地看着那抹柔美的笑容，然后，愣愣地答：「明天开始去东部的山里集训。」
「……什么时候回来？」赵晓雅停了三秒，再问。
「开学前一天。」
「祝你集训顺利。」轻轻地说。
「嗯。」
张昀京看着赵晓雅慢慢走上楼。
赵晓雅摸着胸前的领带，喃喃自语着：「开学前一天才回来啊……」
＊＊＊＊＊＊
暑假的最后一天，高中生活的开始。
一如往常，李知、林延言和赵晓雅又是同一所学校，离家里没有很远的北市公立重点高中，须要搭十分钟的火车。
不过，却少了一个人，那间高中的榜单上没有他的名字。而他，有点在乎。
他们四人一向是全校前五十名的，要上那所高中，应该都可以，尤其是那个人。
大家很高兴地在赵晓雅家里庆祝，刚好饮料没了，赵晓雅笑了笑地说他去买即可。
便利超商离他们家不远，在张昀京家开的拳馆附近。
而今天，张家拳馆上下刚好从特训的地点回来。
赵晓雅提着两袋很重的饮料，碰上了张爸爸和张妈妈。
「张叔叔、张阿姨，好久不见。集训顺利吗？」淡淡地笑着问好。
「很好很好！」张爸爸豪气地拍了拍赵晓雅单薄的肩膀后，便忙着卸下车子之中的东西，并吆喝着馆中的练习生别看人看到呆了。
「晓雅你生得越来越俊呢！」张妈妈热情地抱了赵晓雅一下，「瞧，我们馆里的家伙每次都会看呆呢！」
「阿姨才是越来越年轻。」腼腆地笑着，漂亮的眼睛微弯。
「你这孩子嘴就是甜，又有礼貌，我们家那小子和你差真多。」粗鲁地把躲在车里不肯出来的家伙给揪出来。
张昀京和赵晓雅之间的问题，张妈妈打小就很清楚，明明就是自家儿子单方面的在闹别扭、耍牛脾气。
晓雅是个多么好的孩子，从小只要昀京翘课，晓雅都会主动送笔记或回家功课来他，而这个笨儿子却在幼稚园时为了点小事就和人家晓雅赌气赌了好几年不和他说话，只是为了小时候的吵架，到长大了还耿耿于怀、不理人家！好在毕业旅行后似乎有点改善，开始会和人家晓雅说话了。
「老妈你干嘛啦！！」皱着俊眉，整个人很狼狈地被自己娇小的母亲给揪住。
「没干嘛，让你送晓雅回家。」
「我才不要咧！」
「张阿姨不用了。」
原本笑得很和蔼的脸蛋瞬间换成恐怖的母夜叉，张妈妈直接送了一个上勾拳给张昀京，并且笑着问那个已经痛到抱着肚子的自家儿子：「让你送晓雅回家有问题吗？」
一张俊脸疼得皱成一团，哪还敢在说什么的张昀京，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照做。
走没几步，张昀京突然停住。
「拿来！」
在后面的赵晓雅也跟着停下，看着张昀京侧身对他伸出的手。
变黑、变瘦了。
一样没有什么耐性地皱起眉，脾气不怎么好地从他手里把两袋饮料给抢走，然后很快地往前走，又突然停下来，烦躁地喊：「走快点，很热耶！」
赵晓雅慢慢地走向他，看着他的背影，挡住夕阳馀辉的身影，似乎又长高了点。
「张昀京，你怎么没念那所高中？」
前面的人才刚迈出的脚步又收回，突然转身过来盯着赵晓雅看，脸上的表情有点讶异，看着看着又转头回去，那脸好像被夕阳照得有点红。
怔了怔，先是被自己的问题给愣住，再被张昀京讶异的表情给愣一次，最后在张昀京回过头时，瞄到那有点红的脸，赵晓雅才笑了笑。
「干嘛一定要！」张昀京的声音因为正值变声期而有点低磁沙瘂。
没有再继续追问张昀京任何问题，赵晓雅蹲下身，摸了摸路边的老黄流浪狗。这只狗，从他们国小四年级就在这附近流浪，这一带都是它的地盘。
「喂、饮料不冷了啦！」
「回家再冰就好。」
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有跟上，又回过头来等他，张昀京脾气真的不太好，满脸烦躁，却还是会在一旁，等着他。
「……明天开学吧？」
「嗯。」
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而原本和他玩的老黄被那人身上的气势给吓跑了，赵晓雅拍了拍手，才慢慢站起来。
「那所是男校，你……和那两个笨蛋自己注意点！」
张昀京撇过脸，不是很自在地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
「注意什么？」赵晓雅不懂地看着张昀京的侧脸。
张昀京睁大眼往他这边瞪过来。
又发现自己的反应过大到有点太夸张，张昀京恼怒地踹了一旁的电线杆，生气地低吼：「没什么啦！」嘴里念着干啥多管闲事之类的喃喃自语。
「张昀京。」
「干嘛！」
赵晓雅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望着那张侧脸，和脸上的紫瘀痕迹。
张昀京没好气地踢了那一根倒霉的电线杆一脚，不耐烦地往前走。
「……集训，好玩吗？」拖着慢慢的脚步，很慢地跟在张昀京的身后。
两人越离越远。
前面的人再度停下脚步，看起来很烦躁地跺脚，看看东看看西，等到赵晓雅跟上时，才又往前走，这一次，他也放慢速度。
一前一后，差半步的距离。
「集训又不是毕旅，很累啦！我爸的训练方式很操、很变态！」
赵晓雅想了很久问一个问题，张昀京顿了很久也回一个答案。
五分钟不到的路途，两人花了近十分钟才走到赵晓雅他家楼下。
伸手想把那两袋东西接过来，张昀京却越过他，直直地往里走，到了他家门口外，把东西放下，两个人突然一阵安静地互看着对方。
没耐心的张昀京随意、帅性地挥了手，当作是说再见，转身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他，喃喃地道：「张昀京要不要进来坐……」
没有干嘛一定要，只是想，能念同一所学校不是很好吗？
＊＊＊＊＊＊
照着每天晨训的路线跑步，到了每天固定经过的地方，习惯性地停在那边暂时歇一会儿，抬头看着每天必看的二楼阳台位置，五秒之后，抹抹汗，再次出发，是张昀京每天晨训时，额外必做的事。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也是他们终于不同上学校的第一天。
「张昀京？」
熟悉的声音，某个人对他惯有的叫法，让张昀京愣愣地看着他。
突然有种被人发现自己秘密的窘态，张昀京有点狼狈地撇头往另一个地方看，却瞥见他穿了高中制服的样子，意外的合适。。
「干嘛！」说完，皱起眉头，神情十分恼怒，很讨厌自己总是口气不好的样子。
和他说话的赵晓雅很小心翼翼，好像每次和他说话都要先思考过才说，能和赵晓雅打破之前僵硬的气氛他当然很高兴，可是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这个时间……是晨跑完要回去了吗？」赵晓雅看了一下表，然后从书包中拿出面纸给满身是汗的张昀京。
「谢谢。」迟疑地接过面纸，眼神左飘右瞄。
似乎是看到张昀京胡乱地抹汗擦脸而觉得好笑，赵晓雅淡淡地勾起唇角，缓缓地道：「我去搭火车了，再见。」
「……那两个咧？」
发现赵晓雅身边少了那两只碍眼的家伙，就想要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张昀京不自觉地也跟着赵晓雅的脚步走。
他侧头看了一下自己，张昀京突然觉得赵晓雅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某种飘上心中的认知让张昀京心跳有点加速，却又有点莫名生气地踹着路上的石头。
「小知不喜欢搭火车，所以他们俩会坐李叔叔的车去。」
因为莫名其妙在生气，所以说话的口气又开始不好，「那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就好！」
话脱出口，又后悔的张昀京很恼怒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突然生气地拿走从刚刚看了就很碍眼的书包，单薄得不太像话的肩膀挂着看起来很重的书包，大步往前走，嘴里嘟囔着走啦，会赶不上火车之类的话。
终于跟上张昀京脚步的赵晓雅，抓住他有点汗湿的手臂，有点喘地道：「张昀京，走慢一点。」
「……嗯。」
凉凉的掌心碰到他湿湿热热的手臂，张昀京开始觉得全身不自在，那种痒痒麻麻刺刺的感觉让他很想把手挪开，可是又不太想，整个就是很矛盾。
「新生报到那天，老师选我先暂时当代理班长，所以今天要早点到。小知有严重低血压，无法早起。」赵晓雅又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解释，收回抓住张昀京的手。
走在前面的张昀京顿了一下，似乎不是很开心地念着：「又当什么班长，当到一看脸就知道是班长的脸……」
走在后面的赵晓雅怔了一下，好像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因为唇边扬起淡淡的笑。
然后，他们俩用慢慢的速度往火车站一路安静地走过去。
到了剪票口，张昀京把书包递给赵晓雅，转身就走。
赵晓雅淡淡地说：再见。
张昀京停住，伸手挥了一下。
开学的第一天，赵晓雅同学因为看起来就很有班长的样子，所以很理所当然的又被选为班长。
开学的第一天，张昀京同学因为看起来就很有老大的气势，所以很理所当然的又被当作老大。
两个人都在第一天就当了班上的风云人物。
第四章
被老师赋予重责大任，早自习要安排小考的赵晓雅，每天都得早点出门，早点到学校。出门前，会遇见晨跑经过的张昀京，张昀京会一路陪着赵晓雅慢慢走到火车站。
时间慢慢地过了一个月，十月份的秋天有点闷，在忧郁的星期一早晨，下着讨人厌的秋雨。因为下雨而让每天的晨跑练习有所耽搁，比平常慢了十分钟，穿着雨衣的张昀京显得有点不耐烦，却在远远的地方，看见那个很熟悉的人，撑着伞，站在屋檐下，像是在等人。
怔了一会儿，张昀京被雨水打湿的俊脸上，有着说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的神情，跑过去那个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
看到那人慢慢地把雨伞拿高，露出一张秀美的脸蛋，听到那人一如往常地说：「张昀京。」
「怎么还没去搭车？！」张昀京皱着帅气的眉毛，转身就朝火车站的方向走。
慢慢跟上的赵晓雅，淡淡地回答：「今天动作慢了点。」
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眼前的人。
撑着伞，走在张昀京的后面，两人一路到火车站，都没再说话。
「再见。」看着张昀京一阵子，赵晓雅一如往常地道别，拿着湿淋淋的雨伞，排在已经大排长龙的队伍后面，准备买票。
因为要避开尖峰时期，赵晓雅总是会提早出门，不用和那么多人挤同一班火车，不过，因为下雨的关系，再加上他们又晚十分钟到，刚好遇见火车站最繁忙的时候。
张昀京很恼怒地看着开始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和那个人的身影，瘦瘦薄薄的，心中那种莫名的火不断地往上冒。
粗鲁地脱掉身上的轻便雨衣，随便地找个垃圾桶丢掉，表情冷冰冰的走到刚好排到售价机面前的赵晓雅身边，口气很凶地说：「也帮我买一张。」
赵晓雅微微一愣，被已经火冒三丈的张昀京催了一次，才淡淡地笑了笑，买了两张票。
火车即将开走的铃声响起。
可能是因为晨跑、也可能是因为天气闷热，张昀京的脸微微地发红，抓着赵晓雅纤细的手腕，跑向月台，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挤上满到快炸掉的车箱。
秀美的脸蛋和帅气的脸蛋还颇引人注目的。
张昀京站在车门边的把手附近，背部贴着其他乘客的身体，让他有点不太爽地扳着一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脸。
被张昀京下意识这么保护着的赵晓雅微侧着身子靠在车门边，额头会微微碰到张昀京的左脸颊，眼底漾着微微的笑意。
十分钟的车程并不长，车到了站，赵晓雅下车，走出月台，张昀京一句话也不吭地跟在后面。
打开伞的赵晓雅似乎停顿了一会儿，侧身看着后面的张昀京，往回走了几步，把伞撑在两人中间。
张昀京的脸又红了点，拿走他手中的伞，撇开脸，跟着赵晓雅往他的学校走。
雨小了点，不过天气一样很闷。
沿路上，张昀京看到赵晓雅几个同学对他说班长好，然后有点讶异地看着站在他们班长身边的自己。
他的脸一样很臭、很冷，把赵晓雅的几个同学吓到了。
走到他的学校门口，张昀京把书包和伞都递给赵晓雅。
「给你用。」赵晓雅只接过书包，却没拿伞。
张昀京眯起眼，看得一旁的教官都警戒地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再见。」
赵晓雅小跑步地跑进学校，没看见张昀京瞪着手里雨伞的眼神，那种想把伞给拆了摔了的神情。
「这是要干嘛！」张昀京不爽的低骂。
却还是老实的撑着伞走回火车站。
＊＊＊＊＊＊
用淡淡的笑容听着身边的学长跟同学和他说话，有时赵晓雅会加入对话，但多半他都是当个聆听者。
今天比平常还要晚走，不知道还会再遇到他吗？
加入了学生会，以后放学就不能在火车站遇见他了吧……
望着校门口，想起早上张昀京陪自己来上课的样子，把伞硬推给张昀京时，他的眼神很凶，大概很生气吧！
赵晓雅很认真地思考着明天可以和他说些什么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