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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从君行 下——by源培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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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因为周遭的寂静和肃杀,以及尉迟笑因轻功高超而未发出丝毫脚步声,反而更加紧张了屋子里的空气。

一阵脚步声响,在座的蓝可嘉与蓝尚同时站起身。

可那只是呜地一声,挟着寒气扫过屋顶上方。

是风。

蓝可嘉看了一眼蓝尚,蓝尚也正以同样无法描述的眼神看着他。

突然间,蓝可嘉大喝一声:“不等了!我要去救允之回来!”

“匹夫之勇!”——蓝尚未答话,尉迟笑却先开口了。

置身事外的人总是显得格外冷静,尉迟笑恨恨地教训弟子:“你现在把他劫走是想昭告天下蓝允之就是畏罪潜逃吗?还是告诉天下你也是共犯之一?”

“我本来就是共犯。”

“共犯更要给我躲起来,别添乱!”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惊喜就是指这种东西——你以为他该来的时候他不出现;你绝望的时候他却蹦出来。

蓝宁蓝远身着黑色羽卫队服装,进屋朝蓝尚和尉迟笑鞠躬:“查出来了。”

97.前奏太长

屋外突然刮起的风和着蓝家兄弟身上的寒气。虽然时值新春,屋子里却一片肃杀景象。

蓝宁拱手对屋内人行礼,神色严肃得仿佛兵临城下:“据说大理寺卿一夜醒来,枕边多了张字条。说得正是允之的事情。他不信,一开门去看,发现……”

“发现什麽?”可嘉几乎要扯住蓝宁的衣服。

“发现了证据。”

蓝尚也忍不住站起身:“发生什麽证据?当年你们去上谷到底是怎样处置的?”

蓝宁下意识想转身去看弟弟,刚想说什麽,身後的蓝远已经答话:“当年在上谷处理这件事情的是属下,和大哥无关。”

“现在没有问和谁有关,是问你们当时怎样处理的!”

怎样处理的?

虽然是亲哥哥,但第一次单独相处就是那次上谷之行。自己和哥哥在一起,就算风大天寒也觉得幸福。

虽然第一次表白即被拒绝,可那有什麽关系?和哥哥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已经是幸福的。

心情一好,手下也跟着软了。竟然没有杀掉那个祸害,而是恐吓他滚蛋了事。没想到他胆子大得居然敢进京。

想到这里,蓝远咬了咬牙:“当年手下亲手去办理这件事情,将王家人赶至边疆,并且打点上谷官员放了刘镇朔。想必是王家人记吃不记打,跑到京城来了。虽然他们出示了何种证据暂不知道,但属下一定尽力去查,早想应急之策。”

“你不要去查了,我去。”蓝可嘉突然张口,冷冷地看着蓝远。

蓝远只当他痛失允之心情不好。并未注意蓝可嘉对自己的厌恶之情。

人的恐惧大多来源於未知。对事情有了初步的了解,反而心境平和了很多。

蓝尚也沈下气,叮嘱:“大理寺与谢家关系亲密,你等出入大理寺一旦被发现反而不美。可嘉去吧,毕竟名正言顺些。但可嘉行事莫要冲动,有什麽事就放暗号,京城羽卫队任你调遣。”

一只未开口的尉迟笑突然插嘴:“任蓝可嘉调遣?”

蓝尚转过脸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有千言万语。而後补充说:“但不到万不得已莫召唤羽卫队,免得和北府镇起冲突。”

蓝可嘉点点头:“我明白。生死都是我这一条命,和羽卫队没有任何关系!”说罢瞪了尉迟笑一眼,也不道别,领了蓝尚递来的令牌就离开书房。

蓝宁兄弟也紧随其後离开了。屋子霎时空下来,显得冷清而寂寞。

蓝尚长长吁气,瘫软在椅子上。

抬眼看见尉迟笑还坐在太师椅上,一双闪着精光的眸子紧紧盯住他:“当年杀死王敏的不是两个人麽?为何只有蓝允之一人被告?”

蓝尚觉得乏力,闭着眼睛道:“兴许是允之树大招风。他在江南破案,得罪了不少人。”

“什麽时候动手?”尉迟笑接着问。

蓝尚仿佛听到了什麽骇人的事情,抬头盯住尉迟笑。脸上的疲惫不见,转而的也是肃杀与冷酷:“现在似乎不是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尉迟笑冷笑:“不是时候?似乎永远都不是时候——蓝允之中毒的时候,你说等他解毒之後再动手;如今他解毒了,你又要等案子结束。要知道夜长梦多,多等一天他的身份就容易暴露一天。更何况近日的事情还牵扯到他,搞不好被顺藤摸瓜先找到。这麽个大活人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四年,若是还被当了幌子利用,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

蓝尚站起身:“事实并未确凿,你怎知蓝允之的事情还有何隐情?真相大白前,还有谁比他‘哥哥’更方便去调查?此时杀掉蓝可嘉才是让人笑掉大牙!”

尉迟笑眯起的眼睛里已露杀机。可还是缓缓隐去了。猛然间起身,未曾道别就重重推开房门走了。

重重打开又重重关闭的房门表达着他的不满。

如果不是阳光从唯一一扇窗照进来——隔着铁栅栏的那种——蓝允之真的不知道已经过了一夜。

当人与外界隔绝,时间就显得没有规律。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候,一直以为只是同一天。

没有人来审问,也没有传讯的意思。唯一与他有交流的是一名哑巴衙役。二十来岁的模样,昨晚送来晚饭,今天又送来早饭。

哑巴衙役鞠躬尽瘁,除了负责照顾蓝允之起居饮食之外,还负责他的生死。

譬如这个早晨,因为心情不好就不想张开眼睛,蓝允之听见有人开门也不曾起身。不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冷,似乎有什麽黏在身上一般。睁开眼豁然看见一张放大到诡异的脸。哑巴衙役正以观察未知生物的眼神打量着他的脸。见到蓝允之骤然睁开眼睛,居然被吓了一跳。啊啊地叫着後退了一步。

“你真的不会讲话啊……那听得见我说话麽?”蓝允之问。

哑巴摇摇头。

“你听不懂的话摇什麽头……”

後来蓝允之发现他是真的听不见,唯有看着自己的脸时才能以读唇语交流。

“大理寺保密工作做得真好。”蓝允之自嘲地笑着,把饭吃个精光——他不想绝食,不愿意茶饭不思。

活着才能有幸福可言。死了的话就什麽都没有了。

所幸薛云也没有虐待他的意思。除了三餐补齐之外,屋子里条件也很好——设施俱全,还有炭炉。甚至身下的被褥都是新换的。

坐牢的日子简单到无聊。过了三天仿佛度过三年。

牢里的蓝允之不知道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在悄悄发生。而这一切的前奏太长,让人以为现在的就已经是高潮了。

蓝允之被带走的第三天早晨,京都尹手下的官差突然来到方悦斋。

官差是熟人,一脸无奈推开蓝尚递来的茶:“蓝老板,要说我们兄弟也吃您方悦斋的美食有些日子了。这次别怪没提前向您传话——蓝允之蓝大人的身份奇特,而方悦斋涉嫌包庇。”

蓝尚反而笑着问道:“允之他是被冤枉的。请几位差爷明鉴。”

98.退化成禽兽

官差立马将手摆得像拨浪鼓:“蓝老板切莫嘲笑我等——京城混的,谁不知道方悦斋?我等怎敢在蓝老板面前称‘爷’?如果这不是上面的意思,我们就是再不知趣也不会来找方悦斋的麻烦呀!”

“上面?谁上面?”

“当然不是我们的直接上面。”

蓝尚暗自愕然。

李家势力在京城尚还稳固,而京都尹深知方悦斋、羽卫队和李家的关系,绝不会莫名其妙上来生事。

大理寺掌管全国刑狱,京都尹却负责京城治安。二者并没有辖属关系。

京都尹的上司不是大理寺,那麽他们所说的“上面”是谁?

谁那麽快就摸到了蓝允之身份与方悦斋的关系,又能指示京都尹派人来查?

答案呼之欲出。

最怕的事情竟然以这种形式发生。

蓝尚站起身来随官差离开,扶过的椅子扶手悄悄断裂。

同一时间,蓝允之被领出了牢房。

依旧是那名哑巴官差,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极力显示自己作为“官爷”的威武。

蓝允之亦步亦趋跟在身後,很担心鼻孔朝天的小哑巴摔个狗吃屎。不像个待审的犯人,到像个监护人。

虽然待遇优良,但牢房毕竟是牢房。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蓝允之才深刻地感受到——果然是被拘了。

四周越来越潮湿,越来越阴暗,气味越来越难闻。

周围从空空荡荡,到开始有哗啦啦的镣铐声。到最後拐进幽暗处,火把都不能照亮所有角落。两旁脏兮兮的牢狱中潜伏着各式各样野兽般的眼睛。他们不出声,但静静地,毫不放松地盯着蓝允之的出现。仿佛是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兽类,如果不是前面的衙役,他们马上就要扑过来把猎物撕裂扯碎,拆分吞吃。

去升个堂不容易,还要经历这种人间地狱。

蓝允之渐渐理解了小哑巴故意做出伟岸状的原因。却又悄悄疑惑。

可当他走到最深处的时候,豁然发现一个事实——

他们不是去升堂。

应该没有什麽大老爷喜欢在水牢里升堂。

好待遇没有了。

蓝允之换了牢房,就在水牢边上,虽然没有进水牢已经是万幸。但与之前的“雅间”相比,显然这里才是一间名正言顺的“正统”牢房。

与途径所见一样,它阴冷,肮脏。别说炭火,就连上方破损的窗子都透着寒风——但破损的只是窗纸,结实的铁栅栏一如既往结实着。

甚至这里还不如沿途的牢房。

因为下面就是直通水牢的楼梯,所以这间牢房格外肮脏潮湿。散发着扑鼻的臭气。栅栏上斑驳着可疑黑褐色印迹,地上传来阵阵不知是排泄物亦或是老鼠屍体的腐臭味。

衙役郑重其事地给蓝允之套上镣铐,检查了锁头之後将他琐在里面。

“还没审,就要以死囚之理待我了?”允之对专心致志於锁头的衙役说。

低头摆弄钥匙的小哑巴当然不知道他在讲话,自然也没有抬头读他的唇语。

多年的牢狱生涯让人变得不像人——大理寺狱中所押之人,若非罪大恶极,就是贪官污吏。

暗无天日的生活中,他们退化成禽兽。

哑巴衙役刚刚离开,影子还没完全消失,周围已经响起一片哗啦啦的镣铐响动。

若说刚才的囚犯们都是压抑的野兽,而今他们则是饥饿的怪物。一个个趴到围栏边瞪着蓝允,好奇得像看一个怪物,贪婪得又像是看一块肥肉。

隔壁的囚犯甚至猛然伸出手,拽住蓝允之的衣服。

蓝允之岿然不动。掀起手上镣铐抽在拽住自己的脏兮兮的手上,换来一声哀嚎。

而後面不改色地盘腿端坐在潮湿的地上,面若冰霜,淡如云烟。

当下低声议论中,第一波暗涛汹涌的攻击暂时被压了下去。

已经有人开始打探他的底细,看将来有无缘分“共处一室”。若真有幸,这名细皮嫩肉的上的货色怎可轻易落在别人口中。

其他人这麽想,蓝允之也很清楚。闭起眼睛假寐,心里却是一面鼓捶得震天响的鼓。

什麽时候开堂?

自己会遭到何种对待?

严刑拷打?不会——自己会乖乖招供。

但若审问到可嘉及蓝老板种种,又怎能轻易交代。所以还是严刑拷打。

想到这里,已经幻想到各种刑具在自己身上挨个试一遍後的惨状。

然後被拖回这里——这般野兽一样的囚犯会放过自己麽?

“可嘉……”

这样想着,居然不知不觉睡着。背後还是冰凉的墙壁,头顶呜呜的漏着风。蓝允之被梦境中自己的惨状惊醒,却在朦胧中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猛地惊醒,不及抬眼就看见眼前的栅栏外出现了一双靴子。

可嘉的靴子。

“可嘉!你来看我了!”

惊喜万分,却不敢呼唤出声。蓝允之偷偷爬到栅栏边,顺着靴子往上看。

往上看。

往上……

没有上面。

只有一双靴子,静静地淩空站着。靴子上没有腿,没有身体。在寂静地黑夜中显得毫不突兀也毫不诡异。

因为黑暗的背景已经足够诡异。

蓝允之惨呼一声,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声音来。

一身冷汗地惊醒,许久之後才明白刚才的是个梦。

蓝允之身手一抹自己额头,湿淋淋满是冷汗。瞥眼一瞧周围,囚犯们的目光中闪现着疑虑和好奇,以及了若观火。

他们是过来人。一定知道刚入狱的新丁心中所有状态。

焦虑,害怕和担忧。

正在此时,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霎时心脏都不会跳了——如果你从梦中醒来,发现之前自己做了一个梦中梦。可此时发现着一切还只是个开始,心中该是何滋味?

好在瞬时间,他又明白这不是个梦了。

不过不是梦的话,说不定比梦本身更糟糕。

99.牢狱逢知己

皂靴红袍,高檐帽,瘦长脸,白面皮。

刹那之间,蓝允之几乎没想起站在面前的是谁。

直到那人身後的衙役说了一句“方大人”,蓝允之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一位同窗。

并不是所有的同窗都代表着一段美好的求学记忆。

比如眼前站立的方桐辉。

“允之兄,许久不见呐。”方桐辉摇头作出惋惜状,可眼神里半点惋惜都没有。

蓝允之知道他是谁,却故意一笑:“对不起,您是……?”

方桐辉脸色一暗,复又堆笑:“允之兄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你我同窗四载,同期登科。你只去赈了趟灾就不认识桐辉了?”

允之转转眼睛:“不好意思,向在下道贺的人太多,不能一一铭记。”

方桐辉也不生气,而是笑嘻嘻地说:“不要紧,从今天开始你的案子由我来负责。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一起叙旧。”

允之惊奇:“薛云呢?”

“薛大人另有要案要跟,蓝大人的事情就由桐辉来负责了。那些个空口无凭的贼子,恁地陷害我们允之兄台。你且放心,有桐辉在,一定将真想查他个水落石出!”

方桐辉信誓旦旦,蓝允之心如死水。

大理寺是刑部议事处,正职是大理寺卿,下属有四名副职,官职为大理寺少卿。蓝允之见到薛云时只想起他是大理寺少卿之一,居然忘记了学生时代的对头方桐辉与自己同期中榜,所中之职正是大理寺少卿。

所有人小时候都有那麽几个死对头,长大以後却成了好朋友。

但蓝允之十分清楚,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他和方桐辉之间。方桐辉的出现,与其说是出乎意料,不如说自己是在情理之中的倒霉。

因为方桐辉所代表的本就是谢家势力,自己这个李家养大的娃怎麽可能舒舒服服过关。

“於是方大人打算审问在下?”蓝允之问。

方桐辉那张脸笑起来总是如此的欠揍:“不急不急,证据准备充足自可审理。而今我就是来看看蓝大人生活得好不好,同时帮你换个住处——之前那是死囚住所,蓝大人你还未定罪,怎能随便住在那种不吉利的地方!”

住处被换果然是有人背後干了好事。蓝允之冷笑:“这里的确吉利,处处‘生机盎然’。”

“哦,你可知为何这件案子会转到桐辉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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